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yanyan.scy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吸血哨兵和他的向导 第一部      ·晴艾,哨兵向导PARO。 私设相当多,请不要在意。   ·大概会……比较长。   ·所以标题也很长。      序章      “呐晴人,你什么时候才会觉醒啊?”   好像是他七岁时发生的事。   一向忙碌的父亲难得地抽出了休假时间,可以带他出去玩,同行的是家住在隔壁的小女孩,他来到了距离故乡千里之远的雪国,看到了从未看过的美丽景象。   “觉……醒?”   他愣愣地看着女孩被冻得发红的脸颊,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他的思维也有点僵硬了。   “嗯!你不是哨兵吗?”   “这个……”   他知道自己是哨兵,从小就知道。虽然只有父系那边的血缘,但他的父亲是世界顶尖的哨兵研究学者——同时也是一个哨兵。他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父亲下了“有哨兵资质”的断言,出生后,更是被他一贯眼高于顶的父亲称为“我的最高杰作”。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很快觉醒,就像他父亲所说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哨兵。   除了他自己。   女孩并没发现男孩心里的小小不安,她兴奋地抓着童年玩伴的手:“变成哨兵的话,晴人就会变得更帅气了吧?”   “……大概。”   “好厉害——”      觉醒。   每个哨兵的人生中都必然会经历的一幕,有的在童年时期,有的在青春期,也有成年后才觉醒的例子——但一般来说,越早觉醒的哨兵,天赋也就越出众。   哨兵手册上有前辈们的觉醒感言,大多将觉醒描绘得非常美好:“就像是从梦中醒来,世界变得清晰明亮”“浑身充满了力量”“思维清澈,好像什么都难不倒自己”……等等等等。   他早晚也会觉醒……就像手册上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哨兵。   真正的。   可为什么……他并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呢?      “痛!”   在他陷入苦恼中的时候,前方奔跑的女孩与人相撞了。   “看路啊,小鬼!”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很不客气地吼道。   “是你先撞我的吧?”虽然语言不通,但这并不妨碍女孩领悟男人话里的敌意。   “翔子!”他连忙冲上去,想要拉住女孩——虽然她说得对,但现在他们人在国外,还是不要跟人冲突为好。   “你是……哨兵吗?”   原本愤怒的军人,在他冲出来之后,表情忽然变了一下。   他的语气变得恭敬了,语言也老老实实地换成了有点生硬的英语。   “……是的。”晴人低了一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上面套着一个红色的手环,镶着一柄出鞘的剑。   在他来到多尔西亚时,出入境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在确认了他有哨兵资质、还是经由时缟博士认证的哨兵资质后,殷勤地将这个戴在了他的手上。   “加油哦,未来的希望!”   在来到多尔西亚前他就听父亲说过这个国家对待哨兵的态度和吉奥尔不一样,但他没想到,这个手环真的会有这样的效果。   “非常抱歉打扰了你,”军人的语气更客气了,“刚才我正在执行任务——对了,既然是哨兵的话,你也注意一下吧,这附近有个逃跑的向导。”   “诶?”   向导。   这个词他也并不陌生,他的父亲是哨兵学的权威,而向导研究正是哨兵学的一个重要分支。   事实上,哨兵学最初的全称应当是《哨兵与向导及其关系研究学》——只是渐渐的,所有人都将它简称为“哨兵学”。   哨兵与向导就像是一张纸必然会有的两面,但哨兵的那一面被涂满了绚丽的色彩,明艳夺目,向导的那一面却注定苍白,像是一个附带,被人随意地提起。   那时的他还不能理解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关系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还没觉醒,向导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只是就算如此,军人提起“逃跑的向导”时微妙的表情,也足以让他的心中生出小小的反感。   “是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军人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头发是白色的,很显眼。”   他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小子很能跑,”军人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要是找到他的话,记得通知我们啊,哨兵小少爷。”   军人弯下腰,似乎想摸摸他的头,他下意识躲了一下,于是军人的手只能僵在半空,脸上勉强咧开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   “……嗯。”   他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悄悄地摇头。   我才不想帮你们呢。      这段小插曲没耽误他们太多时间,很快,他就跟自己的小旅伴一起回到了之前入住的旅馆。父亲订了家很棒的老式旅馆,推开旅馆的窗户,能看到窗外皑皑的雪景。   “晴人,这里好漂亮!”   “嗯。”   他随口应承着女孩的话语,鼻子却忍不住微微抽动。   有什么……味道?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闻到了,开始很淡,现在却越来越浓。   很难形容的味道,冷冰冰的,可感觉起来又有点香,就像是……冰激凌一样。   “翔子,你闻没闻到……”   “闻到什么?”   “……没,没什么。”   那味道越来越浓了,为什么翔子还毫无察觉?   难道是……   五感变得敏锐是哨兵觉醒的前兆——手册上的文字在脑海中蹦了出来,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拼命地让自己不去想这个可能。   他还不想……不想觉醒,不想成为一个哨兵。   “晴人,翔子,要去楼下吃晚餐了哦。”   “是——”   邻居阿姨的呼唤声让女孩开心地跑了出去,他却迟迟未动。   那股味道依然绕在他的身边,让他无法放心地离去。   是谁……在哪里?   他犹豫着闭上了眼睛,让气味在脑海中划出轨迹,沿着轨迹慢慢地移动。   砰!   沉闷的响声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狠狠推倒在了地上。   “唔!”   嘴也被人捂住了,压制住他的力量太强,让他除了发出微弱的呜呜声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眼前是大开的衣柜门,而压住他的,是原本藏在柜子里的人。   一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白色的碎发划过眼前,让他想起了下午见到的军人所说的话。   ——你也注意一下吧,这附近有个逃跑的向导。   逃跑的向导?   他的目光扫向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那上面也套了一个手环。   蓝色的,镶着朴实的剑鞘。   缭绕在身边的香气变得浓郁起来,他总算明白了自己闻到的是什么。   耳边传来了沙哑的声音,那个向导在跟他说什么,可是他听不懂。   他努力地抬起头,注视着向导的眼睛。   紫色的、非常漂亮的眼睛。   在与那双眼睛对上的刹那,他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仿佛有一扇门被推开了,然后,大量的情绪涌了进来。   恐惧、愤怒、茫然无措……   混乱而浓厚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随之而来的还有繁杂到堆满他的整个世界的信息,视觉、听觉、嗅觉,每一种感官都迫不及待地向他证明它们如今有多敏锐,他看到了无数、听到了无数、嗅到了无数,这一切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而他甚至不能拒绝它们。   没有人告诉过他觉醒会让人这么难受,他有点委屈地想着,几乎要哭出声来。   就在这种极端的混乱中,他看到了一点白色。   一团毛茸茸的白色,蜷缩在他视野中的一角,看起来像是什么小动物。   他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向那团白色伸出手,它被他打扰到了,于是跳了起来,背整个弓起,毛发倒竖,紫色的眼睛盯着他,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猫,白色的小猫,紫色的眼睛。   它站在那个向导的肩膀上,而那个向导现在低下了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身上,身体微微发抖。   比起压制着他,这更像是在抱着他。   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拍抚着趴在他怀里的向导,另一只手再一次向着小猫伸了出去。小家伙的身体抖了一下,敏捷地跳开。   然后他的眼角瞟到了另外一团绒毛——比小猫更小,比他的手掌还小,浅棕色,挂在他自己的肩膀上。在他因为这团绒毛的出现而怔愣时,它敏捷地抓住了机会,轻巧地跳到他的肩上,站稳,然后沿着他的手臂,跑向那只小猫。   它凑过去的动作简直像飞蛾扑火,因为它是一只小老鼠——仓鼠。   白色的小猫继续发出嘶嘶的声音,但它没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扑过来把敢于挑衅它的天敌撕成碎片,或者置于爪下玩弄。它只是低下了头,粉色的鼻尖与仓鼠黑色的鼻头碰了一下。   然后它们一起消失了。   世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颜色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气味消失了,让他痛苦的情绪消失了,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宁静而美好。   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为这一刻的安宁而完全放松,紧接着,强烈的睡意席卷而来。   在他彻底沉入梦乡之前,他隐约看见那个向导站了起来。他走到了自己身边,低下头干了什么。   他丢下了什么东西,撞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然后,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他的意识随之沉入梦乡。      因为他的突然觉醒,多尔西亚之旅不得不半途中断,虽然他坚持自己没事,可谨慎的时缟博士依旧将他带回了研究所,去做详细的全面检测。   他们的运气不错,因为几天之后,多尔西亚就爆发了那场著名的革命。红色的火焰席卷了整个雪国,带来的风暴十年后也未曾停歇。   但那时,对生活在吉奥尔的他们来说,多尔西亚发生的一切都仅仅是新闻里的内容。   时缟宗一博士只顾着欣慰于儿子的成长,尤其是这成长还如此独特。他声称这是一个奇迹,之前从未有过幼年哨兵能觉醒得如此顺利的案例,他们往往要花一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应对骤然增多的外界讯息,就算有向导从旁辅助,这段时间也不会像时缟晴人这样,短到不足一天。   晴人没告诉任何人他觉醒时发生的事,出现在屋里的被追捕的向导,白色的小猫,灌入脑中的强烈情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不说出来更好。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向导。   直到要离开多尔西亚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个向导给他留下了一件纪念品——地板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向导手环,蓝色的,镶着朴实的剑鞘。   而他的哨兵手环——红色的,镶着一柄出鞘的剑——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一章      时缟宗一博士十分忧郁。   在他的印象中,这种忧郁自他20岁那年发表了第一篇论文开始就与他无缘了——他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哨兵研究者,他的低成瘾性向导素,孕期哨兵鉴定法,每一项都足以让他永载史册。这还只是那些他愿意公之于众的成绩,那些暗地里的研究如果发表出去的话,毫无疑问,从今天开始直到十年后,锋芒(授予全世界最优秀哨兵的奖项)科学奖都不会落入其他人的囊中。   但对时缟宗一来说,他真正的最高杰作,是他的儿子,时缟晴人。   很多人无法理解这一点,晴人继承了父亲的哨兵血脉,但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哨兵。无论是感知还是体能,都维持在勉强能用“平庸”形容的程度。唯一能拿来称赞的是他的自制力,从他七岁觉醒到现在的十年间,他没有与向导结合,也没使用过一次向导素,困扰无数哨兵的信息过载和感知神游对他来说仿佛不存在——虽然私底下有人阴损地认为这仅仅是因为他的五感迟钝到获取不了让他过载的信息,但这至少让时缟晴人成了一个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时缟宗一所谓的“最高杰作”,只是安慰孩子的善意谎言。   只有时缟宗一自己清楚,这并非谎言——晴人的所有表现都在他的预计之中,保留一个人作为哨兵的资质,却又将他的感知与体能弱化到某个程度,想要完成这一切远比得到一个优秀的哨兵孩子更难。时缟晴人的成长与他预期的完全一致,这样,他才能完成那个筹谋了二十年的计划。   “吸血哨兵”的转化。      “晴人~”   “出去。”   时缟晴人的房间被布置得非常简洁而舒适,柔软的圆床,没有会碰伤人的尖角,铺着顺滑的丝绸床单,桌椅与橱柜边缘都裹着厚厚的泡沫棉,乳白的墙壁、天花板与地板,墙角的白噪音发生器永不停歇地流淌着柔和的嗡嗡声,安抚着房中人的情绪。   但住在这里的人明显没兴趣接受这份好意。他绷着脸,盯着提供这一切的人,他的父亲,天蓝色的眼睛里没了往日的向往与敬畏,让时缟宗一不禁生出了些许挫败感。   伟大的研究总是无法立刻得到世人的支持,时缟宗一以殉道者睥睨试图烧死他的愚人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他的儿子,伸手想要抚摸儿子的乱发——被躲开了。   “晴人,现在你已经成了更加伟大的存在。普通的人类也好哨兵也好,他们只能仰望你——”   “出去!”   一个枕头伴随着这句话被砸了过来,时缟宗一敏捷地闪过了儿子的袭击。他叹了口气,把心态调整成父亲面对任性孩子时该有的宽容——晴人从来都是个很乖的孩子,他轻松地度过了这孩子的童年和青春期,现在也该还了。   “好吧好吧,我先出去——过一会儿会给你送向导来,乖乖听话哦,晴人。”   “我不要什么向导!”   “血包的话,在冰箱里……”   “也不要血!”   已经度过变声期的少年想把声音拉得如此尖锐并不容易,时缟晴人不得不按着床咳嗽了半天,等他恢复过来,时缟宗一已经走出了房门。   但他并没消失在晴人的意识中。他的听觉敏锐地捕捉到了时缟宗一的脚步声,听着他逐渐远去,拐弯,在角落驻足向看守他的军人吩咐了什么,然后一步步上楼,回到他的办公室。   他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父亲在办公室内的动作,泡上一杯茶(他喜欢的绿茶),打开电脑,同时翻阅着厚厚的资料。   一个月前他还做不到——时缟晴人有些苦涩地想,一个月前他还是个糟糕的哨兵,但那也比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好。   他的精神体从空中降下,落在他的肩膀上,无声无息。   “……你跟我一样。”时缟晴人看着它,他记得原先那是只小仓鼠,和他一样,不起眼,平凡,也没什么危害。   可现在不一样了。   棕褐色的蝙蝠张开覆着薄膜的翼,在空中轻盈地滑翔,它看起来比晴人快乐得多,毕竟它现在多了对翅膀。   时缟晴人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想做个梦,梦里他依然是那个普通的时缟晴人。   没有父亲的疯狂实验。   没有变化。   没有向导。   没有血。      “那么说,你就是那个向导?”   时缟宗一看着手上的体检报告,血液分析那一页他看得尤其仔细,直到把每一项数据都收入脑中,汇总完毕,他才抬起头,打量着上头找来的新向导。   时缟晴人的向导人选一直是个大难题,一开始吉奥尔高层想用训练有素的军方向导来担当这个关键人物,可时缟晴人表现出的抵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人选一换再换,最终把吉奥尔军方手上所有能用的未结合向导都否了个遍。   不得已,军方开始偷偷摸摸地向民间招收向导,条件只有一个,与时缟晴人的配合率高,能引起他的结合欲望,而不是刚进门就被哨兵赶出去。   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他穿着研究所要求他换上的衣服,丝制的白色无菌长袍,跟他的肤色与发色很相近。   这让他看起来异乎寻常的干净,仿佛纯洁这个词的具现化。   时缟宗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份体检报告上的每个项目都符合他心目中“我儿子的向导”的标准,唯一一点小遗憾是性别。   不过这没什么,对哨兵和向导的结合来说,性别从来成不了问题。   “要与你结合的,是我的儿子,时缟晴人。”克制了一下拿出宝贝儿子的照片给向导欣赏那美妙的N列基因的冲动,时缟宗一站起身,领着艾尔埃尔弗向晴人的房间走去,“他可是个非常优秀的哨兵。”   时缟宗一,全世界最优秀的哨兵研究者——或许不用加上“之一”。   艾尔埃尔弗不动声色地回想着之前收到的资料,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还有点轻浮的中年人在哨兵学上取得的成就曾让世界瞩目,近几年他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但根据一些零星情报,他的研究并没有停止。   相反,他很可能是涉足了某些特殊的领域——特殊到不能被公之于众。   时缟晴人是他的独子,跟父亲不同,时缟宗一的儿子除了觉醒时间较早外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他甚至是在普通学校完成的小学和初中的课程,高中就读的咲森学园虽然是一所拥有哨兵与向导教学资质的混合校,但因为建校时间短,在校的大多是普通人。   一个月前,时缟晴人办理了暂时休学手续,以治疗太空症为理由,离开了咲森学园。   情报显示,他上了穿梭机后绕了一个大圈,没有去地球,而是经由另一条隐秘航路回到了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上,被送进了卫星上ARUS所属的生物研究基地——这个基地建立已久,颇出过一些成绩,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只记得这里有个ARUS生物研究基地,而忘记了在基地下面,挂靠着一个小小的、许多年没有出任何成果、却会消耗大量经费的吉奥尔哨兵研究所。   也不会有人知道,三年前,时缟宗一结束了他在地球上的所有研究,孤身来到了这家研究所。   沉寂已久的时缟宗一,形迹可疑的时缟晴人,被遗忘的哨兵研究所。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      “啊,到了到了。”   时缟宗一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和一路走来他们所经过的房间不同,这扇门明显经过加固,锁也是特制的。   这能关住一个人,却隔不断向导的精神感应。在离这里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艾尔埃尔弗就意识到了门内的存在,一个显然状态很糟的哨兵。在他的感知中,那个哨兵身上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简直像一块乌云,把整整一层楼都弄得空气压抑。   而在时缟宗一打开门后,乌云开始翻滚,发出轰隆隆的雷鸣声。   “出、去!”门内传来有点沙哑的声音,声音的主人看来不太擅长发脾气,喊完之后就咳嗽起来。时缟宗一习以为常地无视了他的意愿,顺便拉了艾尔埃尔弗一把,让他一起进去。   于是艾尔埃尔弗见到了时缟晴人。   这个第一面和他们之后的所有第一次一样糟,他进门的时候时缟晴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时缟宗一进门后他坐了起来,带着血丝的蓝眼睛盯着他的父亲,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糟糕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在艾尔埃尔弗身上一掠而过,没停留,只是皱了皱眉,继续盯着他的父亲。   然后艾尔埃尔弗注意到,那团乌云——时缟晴人糟糕的情绪——开始缩小了,室内的空气都似乎因此变得轻松起来。   不是因为时缟晴人心情变好,他看他父亲的眼神说明了他现在心情有多差,只是他不知为何开始压制自己。   直到很久以后,艾尔埃尔弗逐渐熟悉了时缟晴人这个人,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   就像哨兵天生感知敏锐会让他们因信息过载而痛苦,向导天生的情绪感应能力会让他们容易受到他人的情绪感染,糟糕的情绪对他们来说就像毒气。所以向导们要从小学习竖起他们的精神屏障,这几乎成了他们的责任和义务,每个向导都得努力学习如何不让别人无意中伤害自己,于是每个人——包括同样要接受精神训练的、理应能理解这有多辛苦的哨兵们——都很少意识到,他们会不小心影响到身边的向导。   但时缟晴人不一样。   他只是不想他,一个初次见面的向导难受,仅此而已。   第二章      对任何一个哨兵来说,结合都是他们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事。这将让他找到人生中最关键的那个人,让一个孤独的齿轮咬合上另一个齿轮,他们将共享生命中的一切,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每个哨兵都会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可时缟晴人是个例外。   他不喜欢结合,从很久以前就不喜欢。   需要声明的是,他并不是对向导有什么意见——他的同学和好友中就有向导,晴人从来都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对待他们,并不因为自己是哨兵,对方是向导而显出什么特别。   真正的原因要追溯到他的童年,在他上小学的时候,时缟博士曾经把历史上哨兵与向导的关系作为闲暇时的研究课题,为此搜集了大量的资料,除了文字与图片外,还有一些从战争时期流传下来的珍贵影像。   教科书会遮遮掩掩的声称进入旧历二十世纪中期后向导们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已经锐减,但黎明前的黑暗总是特别深沉,而为了国家,为了战争的胜利,更是一个可以理直气壮地抛弃人性的理由。   年幼的时缟晴人很不幸地看到了那些并不适合一个孩子去看的沉重过去,这对他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为此厌恶起身为哨兵的自己。时缟博士从来没在儿子的心理教育上花过心思,他身边也没有能承担引导责任的人,这份苦闷在他心里压了很久,最终结果,就是他从心里厌恶结合这件事。   有太多向导为了满足哨兵的天性而被迫放弃自己的个人意志,可这个事实总是被人用结合后哨兵与向导的相处和谐来模糊掉。既然之后能幸福,那么之前的那些抵触和抗拒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这种观点直到现在都被很多人认可,时代的唯一进步,就是向导们说“不”的声音,可以比以前响亮一点。   他没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公平,那至少可以拒绝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时缟晴人一直没让父亲把他的名字登记到需求结合的哨兵名册上,他说自己没问题,事实上他也确实没问题。   直到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天。      时缟晴人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以应对时缟宗一的滔滔不绝。他的父亲确实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打他进房间开始他已经列举了不下十条理由说明那个被他带来的向导非常适合自己,从身高体重年龄一路说到星座血型,恨不得证实眼前向导的每一条染色体上都写着“适合时缟晴人”几个字。   他还真没发现自己的父亲有做媒人的天赋。   折腾了这么多天,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去跟似乎永不疲惫的时缟宗一吵,只好先忍着他的聒噪。   那个向导倒是很安静,进入房间之后就站在一旁。照理说面对结合向导该比哨兵紧张,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对时缟宗一称赞他“素质”的那些话置若罔闻。   时缟晴人努力地不去关注他——这有点难,对一个像他这样状况的哨兵来说,未结合的向导就像饥肠辘辘的人面前的一顿大餐,就算理智告诉他离对方越远越好,可是本能依旧试图把他的目光粘到向导身上。   不过这个向导有点不一样。   这段时间以来时缟宗一至少往他的房间里带了不下二十个未结合向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军方人士,也有被佣金吸引来的普通人。他被折腾得有点迷糊的大脑没法记下每个人的模样,倒是对他们的味道印象深刻。   对哨兵来说,向导的身上会带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要用文字形容的话,无外乎是“软”“甜”“香”之类的字眼,格外有诱惑力。   可现在这个……真要让晴人填上一个合适的字,他会选择“冷”。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让晴人的头脑越发昏沉的甜香味道,正相反,被这种冷冰冰的味道刺激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些。   这种感觉对难受了很长时间的晴人来说弥足珍贵,以至于他在时缟宗一结束滔滔不绝离开房间时,不小心慢了半拍,没能像以往一样抓住机会,让时缟宗一把人带走。   直到房门反锁的声音传来时缟晴人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不由懊恼地捶了捶头。这下可好,下次有人来他的房间得等到明天早上送早饭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得跟这个向导共处一室——整整一晚。   除非……时缟晴人的眼睛扫向房间角落的摄像头,开始考虑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人过来开门。   比如自残?   这个想法在脑中停留了一瞬,又被他赶了出去。新来的向导看起来不是军方的人,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如果他的认知只停留在“这儿有一个需要结合的哨兵”的话,那还有机会领上一笔酬劳,安全地离开研究所。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时缟晴人尚不清楚自己涉入的这件事牵动了多少利益,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眼前的向导来说,无知绝对比知道什么强。   只好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时缟晴人站起身,走向那个向导。      之前他一直努力不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向导身上,直到现在,他才敢把对方的模样收入眼中。   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比自己稍微高一点——也只有一点。   长得……实话实说,还挺不错的。   时缟晴人的目光自向导垂在耳边的银发,转到他眼角微挑的紫瞳,最后落到他的脸上。   哨兵跟向导的“结合”一般是个什么步骤晴人心里一清二楚。众所周知的事实: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是男性多于女性。哨兵里性别比例男性压倒性的高,向导稍好一点,但离一比一还有段距离。   在这种环境下,哨兵们大多从小就被教了性别什么的不重要,向导就是向导的道理。但就算能接受自己要和同性绑定一辈子的事实,绝大多数人也会更倾向于跟个好看点的绑定一辈子。   从这个角度说,他眼前这位……大概会很受欢迎。   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看的时间似乎太长了点,晴人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或许他父亲这次没说错,这个向导确实跟他的配合率很高……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要。   “你……跟我来。”   直到要开口了时缟晴人才意识到刚才时缟宗一说了那么一堆唯独没说这个向导叫什么,不禁有些尴尬。向导扫了他一眼,开口:“艾尔埃尔弗。”   好绕嘴的名字……不是吉奥尔人吗?   尚不清楚这个名字代表什么的晴人纳闷着伸出手,指尖触及艾尔埃尔弗手腕的刹那他又硬是扭了一下,只拉住了他的衣袖。   保险起见,别碰到比较好。      他把向导一路拽到了盥洗室门口。出于安全考虑,小房间的盥洗室并没有突出的门把,乳白色的磨砂玻璃门嵌在墙内,不注意看的话,甚至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扇门。   在玻璃门上推了一下让它弹开,时缟晴人走进盥洗室。门内的空间颇为狭小,往前一步就是浴缸,他干脆坐到浴缸边上,看着门外的向导——向导也看着他。   确实是不太一样的感觉,不仅仅是味道。   他这几天见向导的次数比之前一辈子都多,那些向导,尤其是非军方的普通向导看到他时,大多会露出比较犹豫和防备的表情,毕竟他是个哨兵,还是个就差把“我正欲求不满”写在脸上的哨兵。   但艾尔埃尔弗不一样。   他是在……审视着自己,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这倒有点像是军方的人了——这么想着,时缟晴人伸手,推了一下那扇玻璃门。   乳白色玻璃门隔离了人的视线,但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至少,他还闻得到那股让人很舒服的味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   ……他果然不能太相信自己。   咬了咬牙,时缟晴人提高了声音,对着向导开口:“那个……虽然我不能解释为什么,不过我不想结合。”   “……”   没有回答——时缟晴人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好像还是有点……算了,他也不能明说是为什么。   “你不用管别的了……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会有人带你离开。”   “我暂时呆在这里就好,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把桌子拖过来,把门堵上。”   说完了该说了的话,时缟晴人微微松了口气。   门外的向导似乎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没再站在那里,转身离开。   晴人打开了淋浴花洒,微温的水落了下来,带来些许凉意。   他很快被浇得湿透。   不会死的话,应该也不会生病吧。   模模糊糊的念头冒了出来,晴人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      盯着眼前的玻璃门,艾尔埃尔弗的心情颇为微妙。   混进这家研究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幸运的是,对方需要未结合的向导。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接受任务时上司也做出了明确指示,让他“做好准备”。   艾尔埃尔弗对结合毫无兴趣,在这之前他曾经为如何应对哨兵的要求作出过数个预案,只是没想到,最后反而是以这种方式解决了问题。   也好。   没再去管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的哨兵,艾尔埃尔弗退回房间中心,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他的任务——搜查吉奥尔哨兵研究所,收集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   以及……      “看过这本书么?”   被推到他眼前的,是一本装帧华丽的精装硬皮书,皮质封面上烫着“瓦尔格雷史诗”几个金字。   瓦尔格雷史诗,创作时间不可考,关于这本书每年都要引发几场争论,有人认为它记录的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但也有人觉得这只是被记录下来的故事,就算有真实之处,绝大部分也已因时间而变得面目全非。   毕竟……这部史诗里提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瓦尔格雷史诗,是传说抑或现实……你认为呢?”金发独眼的高大男子——他的直属上司,多尔西亚军大佐卡恩——轻轻敲击着书的封面,语气轻松,带着几分闲聊似的从容。   “传说。”艾尔埃尔弗平板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内容并不现实。”   “果然是你会给的答案。”卡恩微微一笑,打开了手中的书。   他翻开的那一页,恰好是瓦尔格雷史诗中争议最大的部分,战争之卷。   “‘英雄乘上武神,踏入战场。巨人在空中翱翔,锐利的光芒割裂大地’……的确,听起来就是非现实的景象。”   武神——这是瓦尔格雷史诗战争卷中,最常出现的一样东西。   按照史诗中的描述,它“比大象更沉,比巨木更高”,却能“鹰隼般翱翔于天空”。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破裂的光芒”,瓦尔格雷史诗中所称赞的英雄们正是靠着它,才能击败数千倍于己的敌人,让他们成为奴隶,建立政权。   值得研究者头疼的是,这一政权在现实中确实存在,那就是距今有数千年历史的瓦尔格雷帝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哨兵建立和掌控,将普通人类视为奴隶的政权。   时间过去太久,除了瓦尔格雷史诗,瓦尔格雷帝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文字记录。没人知道哨兵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哪怕力量上占有绝对优势,但哨兵的数量使他们不可能与普通人真正对抗,但瓦尔格雷帝国确实出现了,还延续了数百年。   瓦尔格雷史诗中所提到的“武神”似乎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按照史诗中的描述,飞翔在天空中的武神是只有英雄能驾驭的武器,可以轻易地杀死数百人、数千人,敌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哀嚎逃跑。   “不过,确实有深信‘武神’存在的人……鉴于它是哨兵所建立的最伟大政权的象征,甚至还产生了相关的信仰。”卡恩继续着这个话题,“甚至有人想要复原‘武神’……可惜在这个时代,就算能复制出来,也毫无意义了。毕竟,这是个有‘Ideal’的时代。”   有些不太对劲。   艾尔埃尔弗注视着卡恩,眼眸中闪动着微微的疑惑——他所认识的卡恩,可不是个会在他出发执行任务前夕与他讨论文学作品的人。   “时缟宗一对瓦尔格雷史诗很有兴趣……他年轻时候,甚至写过关于武神的论文,非常有趣。”终于,卡恩提及了他的任务对象,“有情报能证明他从瓦尔格雷史诗里得到了什么灵感,从而制造出了新的‘武神’。”   原来如此。   终于明了了卡恩的意图,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在自己的任务目标中追加了一项。      “说起来……”   在他出门之前,卡恩的声音又追了过来。   “学术界,有另一种否定瓦尔格雷史诗的观点。”   “虽然里面提到的‘英雄’显然是哨兵,瓦尔格雷帝国也被确定为哨兵所建立,但是……”   “整本瓦尔格雷史诗中,都不曾提到过类似‘向导’的存在。”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卡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伴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三章      时缟宗一泡上了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杯茶。   时间已近深夜,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疲惫,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嘴里轻声念叨着无人能听懂的文字,此刻的时缟宗一沉浸在幸福的科学海洋里,没人能打搅他。   又啜了一口茶,他按下最后两个键,暂时结束了手上的工作。   他的感知直到此时才敢来打扰他,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看向办公室的门。   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看到时缟宗一后,他的脸上露出微笑。   “你是……那个谁对吧。”   “戴留斯,”身材高大的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他被剃得干干净净的脑袋,“戴留斯少将。”   “哦哦,戴留斯。”自动自发地忽略了那个“少将”,时缟宗一毫无敬意地站起身,“就是现在了么?要走了?”   “今晚是最好的时机。”戴留斯不以为忤。   “那就走吧。”时缟宗一喝下杯子里最后一点茶,向房门走去。   戴留斯不禁愣了一下:“那个……不需要带什么东西么?资料之类的……”   “资料?”时缟宗一重复了他的话,脸上露出极为不屑的表情,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认为这是什么?”   “这……”   “我已经把所有资料都带上了,”时缟宗一以一种科学狂人特有的傲慢,俯视着身材远比他高大的戴留斯,“走吧。”   戴留斯的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他压下火气,冲时缟宗一微微低头。   “请跟我来,时缟博士。”   “哦对了,”时缟宗一忽然驻足,表情严肃起来,“别忘了我的儿子,晴人。”   “我们马上就会去……”   “马上怎么行!”时缟宗一的脸上浮现一点怒气,“你知道今天晚上对他来说多重要么?结合的时候要是被人干扰可是会出问题的!”   那你就不该安排他今天晚上结合!我早就告诉你行动是在今天了吧?   戴留斯强压下把真心话喷到时缟宗一脸上的冲动,深呼吸数次后,才继续露出笑容:“那么……我们就早上再去接令公子?”   只是稍微延迟时间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戴留斯从心里看不起这个哨兵研究所的防护,太薄弱了——薄弱得简直可笑。以他的手段,就算从这里带走时缟宗一,再带走他的儿子时缟晴人,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虽然他原本的打算是直接解决了这里的驻军再动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特务似的偷偷摸摸行动,还得大费周章地将原本在此守卫的卫兵调开,但想到不久之前收到的另一份情报,他还是采取了隐秘的动作。   “好吧,”时缟宗一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到早上再说。”   时缟宗一大踏步出了房门,戴留斯落在后面,确认时缟宗一应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后,他摘下领口上的“纽扣”,悄悄贴在时缟宗一的电脑机箱上。   他这才满意地迅速步出办公室,跟在时缟宗一身后,只觉得心里畅快无比。   戴留斯非常想知道那个男人——那个永远用傲慢的从容伪装自己的男人——发现他被自己抢先了之后的表情。   一定值得回味一生。      时间差不多了。   用几秒钟的时间解决了门上的锁,艾尔埃尔弗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那个哨兵依然呆在盥洗室里,艾尔埃尔弗也没打算惊动他。   虽然对方是时缟宗一的儿子,但以艾尔埃尔弗的判断,这个哨兵身上并没表现出值得在意的地方,以实力来论,他充其量只是个合格的哨兵。   与之前的情报相比确实有所提升,但鉴于时缟晴人之前的实力太过一般,提升后也达不到惊人的程度。   如果这种提升能应用于所有哨兵,那这份研究还算有意义,但时缟宗一潜心数年的成果,会只有这么简单么?   带着疑惑,艾尔埃尔弗进入了时缟宗一的办公室。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时缟宗一的办公室相当的简洁清爽,宽敞的房间内只摆了几样家具,办公桌,书橱,小茶几和配套的椅子,看上去丝毫不像一个科学狂人的研究之所。   艾尔埃尔弗扫了眼书橱,里面整齐摆放的书籍除了时缟宗一自己的著作,就是各种版本的《瓦尔格雷史诗》。   瓦尔格雷史诗、武神、哨兵学研究者时缟宗一……反复思考着这几个名词试图找出可能的关联,艾尔埃尔弗的目光掠过时缟宗一的电脑,不由一顿。   机箱的外壁上,贴着一枚纽扣似的东西。   多尔西亚军情报部门特制,纽扣式贴附炸弹。功能简单,体积小巧,便于携带。这一枚炸弹足以把机箱炸成碎片,再好的电脑专家也复原不出里面的数据。   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把炸弹摘了下来,停掉上面的微型计时器,艾尔埃尔弗打开电脑,查看起里面的内容。   电脑中保存的数据并没有被删除,无论那枚炸弹的持有人来自多尔西亚军中的哪一股势力,他的目标应该与自己相似,即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   时缟宗一意外的有保密意识,电脑中的数据大多加了密,艾尔埃尔弗没跟密码纠缠,干脆地关了机,拆下了电脑硬盘。   先来的人身份不明,但手段颇为粗暴,这种人能在短时间内破除密码的几率不高。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炸毁电脑机箱,证明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资料。   而“获得”的方式……   “时缟宗一么……”      看到时缟晴人房间的房门并未紧闭,戴留斯就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可没这个耐心真等到早上,把时缟宗一送上穿梭机后,他就转身回了哨兵研究所,打算把他那个宝贝儿子带上。   没想到……不抱希望地推开门,发现果然空无一人后,戴留斯不禁有些恼怒。   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跑了!   万一他没法把时缟晴人给他那个麻烦爹带回去……短时间内还好,时间长了他肯定会察觉出不对劲来。   不过也不要紧。   戴留斯微微眯了眯眼。   他可不是个好客的主人,时缟宗一落到他手里最好乖乖配合,否则他不介意让那个聪明脑袋吃点苦头。   看了眼时间,戴留斯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他这次是秘密行动,想要瞒过情报部那些家伙的鼻子可不容易,能在卡恩的眼皮子底下偷走时缟宗一已经是他的胜利,没必要纠缠太多。   接下来……戴留斯眼里,闪过一抹锐光。   吉奥尔哨兵研究所的防备不足为惧,但是在哨兵研究所外的ARUS生物基地却颇受重视,ARUS还特意拨了一支舰队驻扎在此。那么,一旦这个基地受到攻击……   虽然他不清楚卡恩派了什么人来搞他的小动作,但那个人,马上就会收到一份大礼了。   他得意洋洋地跨出了房门,不小心忘了一件事。   应该在这个房间里的,除了时缟晴人,还有与他结合的向导。   不过就算他想起来,戴留斯大概也不会在意。   一个向导而已,很重要么?   时缟晴人醒了过来。   他是被冻醒的——原先还有几分温度的水现在早已变得冰凉,泡在里面睡了几个小时,他哆嗦着从浴缸里爬了起来,忙不迭地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衣服,再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   ……有点饿。   打开冰箱,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几个红艳艳的血包上移开,时缟晴人拿了几个水果出来,用力地塞进嘴里。   冻了不知多长时间的水果硬邦邦的,他也不在乎,几口吞完之后抹了抹嘴,便把冰箱关上。   意识到那个向导已经离开了,时缟晴人心里冒出了一点怅然若失,他连忙甩了甩头,把不该有的想法抛出脑海。   希望他能顺利离开这里。   心里祈祷了一下,时缟晴人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房门,然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门……开着?   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可房门的的确确是开了一条小缝,仿佛潘多拉的匣子似的诱惑着他。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推开门,向外面看去。   走廊上寂静无人,甚至连原本应该在外面巡逻的卫兵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是个好机会!   心脏雀跃地几乎要蹦出胸腔,晴人招了招手,他的精神体无声无息的出现,落在他的手上。   “去吧,”他小声说,“带我看看外面的情况。”      标本室……侦查完毕。   走出最后一个目标房间,艾尔埃尔弗低头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吉奥尔哨兵研究所的地图。   按照地图所示,这里每个有价值的目标他都已经走了一遍。大概是托了另一位潜入者的福,过程异常顺利,甚至没见到理应出现的巡逻卫兵。   吉奥尔确实在这里进行某些超越伦常的研究,但程度并不严重,手段也颇为扭捏,比不上ARUS在每年的人权白皮书下遮遮掩掩做的那些,更不用说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的多尔西亚。   这种程度的研究就算摆在台面上也只能引来那个男人的一笑,完全没有让他兴师动众的理由。   那么……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呢?   指尖点击着手机屏幕,他调出了哨兵研究所的水路与电路图。   片刻之后,艾尔埃尔弗的唇边浮现一点浅笑。   真是粗浅的伪装。   真是……被和平惯坏了的国家。      戴留斯回到了他的旗舰上。   脱掉从研究所里借来的白大褂,换上他的少将军装,多尔西亚宇宙军少将戴留斯意气风发。   “准备一下,”戴留斯对副官说,“让我们送ARUS混蛋一些惊喜。”   他心里自动把ARUS混蛋换了个名字。   卡恩·德罗塞尔,祝你满意这份礼物。      “安全……吗。”   时缟晴人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房间,让他意外的是,房间外面确实无人把守,平常这个时候,就算清晨五点研究者们还在休息,卫兵也应该上岗了。   这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自由的诱惑力太大,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逃。   来这里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知道了些关于哨兵研究所的资料,研究所位于ARUS的生物基地中心位置,想要离开研究所,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得经过ARUS的盘查。   这种做法让刚来到这里的他心里颇有点别扭,吉奥尔虽然在国际事务方面从来都紧跟着ARUS,可也不至于这样,弄得好像ARUS的所有物一样。   想要通过正常的方式离开大概是不行了,那么……   站在回廊的栏杆边,时缟晴人低下头,看着哨兵研究所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样东西,或许能帮他离开这里。      地下三层,机库。   艾尔埃尔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表情尚算平静,眼中却凝聚起了微微的阴影。   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台高将近二十米,由红黑二色的装甲构成的巨大机体。   与他熟悉的机体迥异的风格,毕竟在这个时代,公认的,人形机体仅有“好看”这么一项优势。可军队不需要漂亮的模样,只需要撕裂一切的力量。   不知为何,艾尔埃尔弗的心里出现了一个词。   “武神。”   低声喃喃着,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卡恩的声音。   英雄乘上武神,踏入战场。巨人在空中翱翔,锐利的光芒割裂大地。   英雄。   瓦尔格雷史诗中,从来都是这么称呼哨兵的。   瓦尔格雷史诗中曾嘲笑过意图窃取武神的凡人,他们乘上了武神,却无法控制它,被武神的愤怒碾成了肉泥。只有英雄——史诗中反复强调,只有英雄,鹰隼之眼,豹猫之耳,犬狼之鼻,虎象之力,只有拥有这一切的英雄,才能拥有驾驭武神的资格。   只有英雄能驾驭的奇迹。   凡人当然不可能。   那么,向导呢?   “整本瓦尔格雷史诗中,都不曾提到过类似‘向导’的存在。”   答案显而易见。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艾尔埃尔弗的思绪,他微微一皱眉,将自己的身影隐进了阴影中。   走进这里的,是他意料之外的人。      “Valvrave……”   时缟晴人看着眼前的巨大机体,百感交集。   生于宇宙时代,曾经只是动画片中造物的机体也成为了现实。他也曾是个对此颇有兴趣的人,虽然不像某个同学那样狂热,但也会在看到漂亮的钢铁生物时感到兴奋。   正因如此,当父亲问他有没有兴趣成为驾驶员时,他确实有点心动。   为此来到这里。   为此……失去他十七年的平凡人生。   用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时缟晴人看着Valvrave,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这么大的家伙显然不可能避人耳目,他也没打算避,只要能用Valvrave飞到学校去就行了。   他的母校咲森学园,就在这个殖民卫星上。   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家也差不多要准备离开卫星,回地球去过暑假了——只要能偷偷上了穿梭机,他就有机会一起回去。   幸运的是,他在学校里有几个很有“能耐”的朋友。   想起学校的大家,时缟晴人的脸上不由浮现微笑。   到了地球上之后该怎么行动他还没想好,不过当务之急,是不能继续留在这儿。   整理完自己的计划,时缟晴人握了握拳,走向Valvrave。   正在此时,锐利的警报声,划破了凌晨的寂静。      “大佐!ARUS方面出现敌袭警报!”   “敌袭?”   “是,方向是来自……”副官的话卡在了嘴里,表情有些尴尬。   “来自我们的舰队……是么?”卡恩看起来并不意外。   “是的,怎么办,大佐?”也许是受到了卡恩平静的情绪感染,克琳希德副官也镇定下来。   “正常应对。”卡恩悠闲地说,“不用太客气,毕竟我们是无辜的。”   他稍微停了停,又加了一句。   “小丑的表演总要用愉快的心情去欣赏……对吧?”      三长一短,ARUS的军用敌袭警报。   判断出警报声的意义,艾尔埃尔弗眉头微锁。   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附近、足以威胁ARUS的军队,只会属于一个国家。   卡恩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么?   “敌……敌袭?”   慌慌张张的声音传了过来,艾尔埃尔弗瞥了眼站在“武神”下面,似乎被现在的情况搞得手足无措的哨兵,手按上了腰侧冰冷的金属。   虽然原因不明,但他不能让这台机体在此启动,加入接下来的战争。   为了多尔西亚的利益——不,为了他自己的目标。      为什么会响起敌袭警报?   敌人……会是谁?   这答案倒是不太难想,吉奥尔一向是ARUS的拥簇,而在这个世界上,会与ARUS为敌的,就只有多尔西亚。   这几年两大国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一直有消息称,真历纪元的第一场全面战争,或许会在不久之后到来。   那他该怎么做?   短暂的犹豫后,时缟晴人心一横,还是打算乘上Valvrave。   他之前只是试乘过,虽然知道该怎么驾驶和战斗,实战经验却是零。   但是……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继续被关在这儿的话,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向父亲屈服。   ……绝对不要!   暗自下了决心后,时缟晴人忽然听到一声轻响。   金属撞击的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怎么回事……   下意识的,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然后,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那个……向导?   “你……”   你不是应该已经离开了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   所有的问题,都被握在向导手中的手枪堵在了心里。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平静地举枪,射击。   据说人死之前,时间会变得特别慢。   时缟晴人却没享受到这个待遇,他只觉得自己连眨一下眼睛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   在那枚子弹撕裂他的世界的刹那,似乎有什么醒了过来。   被他一直禁锢在身体里的那个恶魔,醒了过来。      艾尔埃尔弗把枪收了起来,他扫了眼时缟晴人倒下的身体——或者说尸体,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他的时间不多,现在必须立刻联络卡恩,让他派人来回收“武神”。   在此之前……   看了眼那边的升降梯,艾尔埃尔弗略一犹豫,还是向着它走去。   只是好奇而已——吉奥尔大动干戈复原出的“武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机体上,以至于在身后传来极细微的响动时,只是随意地回头一瞥。   身后发生的景象映入眼中的刹那,艾尔埃尔弗的动作完全冻结。   时缟晴人。   理应被他所杀的哨兵,居然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脸上还沾着方才淌出的血,那血色异常浓艳,将原本湛蓝的眼睛也染成了鲜红。   紧接着,他注视着艾尔埃尔弗,咧开了嘴。   因沾上鲜血而变成血色的唇边,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   发不出声音。   动弹不得。   艾尔埃尔弗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哨兵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低下头。   下一刻,疼痛袭来。   “唔——”   侧颈处传来的,是血管被咬开的剧痛,但这不算什么。   真正让艾尔埃尔弗震惊的,是自精神世界传来的、极端的痛楚。   自觉醒那一天起,他就在锻炼自己的精神屏障上花费了无数心血,直到今日,他的精神世界已如铜墙铁壁般不可侵犯,就算出入血肉纷飞的战场,在那种对向导来说犹如地狱的环境里,他也能适应自如。   可是此刻,他自傲的精神屏障,被人彻彻底底的撕成了两半。   庞大到异乎寻常的精神洪流,涌入了他的世界。   无法抵挡。   在这样的洪流面前,他的意识就像个婴儿一样软弱无力,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它闯入自己的世界,留下霸道的印记。   只是几个瞬间而已,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世界逐渐暗淡。   在一切即将消散的最后世界,艾尔埃尔弗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看到了一道桥梁。   一道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强硬地出现在那里的,坚不可摧的桥梁。   第四章      结合。   只要提及哨兵与向导的关系,就永远也绕不过这个词。   有些研究者——几乎都是普通人——持有这样的观点,结合是哨兵兽性未泯的证明,他们认为结合的整个过程,尤其是标记气味的部分,看起来简直像是野兽交配的前奏,与“人性”这般崇高而美好的词汇无缘。   而反驳这种观点的最有力证据,在于“精神结合”。这是哨兵与向导最终将步入的殿堂,在那一刻,他们的精神将彼此呼应,彼此融合,两颗心亲密无间。精神结合程度极高的哨兵与向导甚至不需要语言或者其它任何方式交流,便可达成绝对的默契。   普通人无法理解这一点,他们只会看到哨兵的天性被刺激时的直接与可能的粗暴,却无法体会到哨兵们为何会如此急切。   当然,不得不承认,在现代,一度被推崇的“柏拉图结合”已经被视为过时产品,丢入历史的垃圾箱。缓慢地在向导身上标记气味,在这个过程中互相了解,让彼此的精神交流融合——这种过于从容的结合方式显然跟不上这个快速的时代,而性,这种最简单、最快捷的结合方式,成了哨兵们的首选。以肉体结合确定两人的关系,并在之后的相处中增进精神交流,从而达成精神结合。如今,这已成为最常见、也最符合年轻人们需要的结合方式。   正因肉体结合如此快捷与方便,而年轻的哨兵又往往没有多么强大的自制力去抗拒向导对他们的诱惑,强制结合——这种令人难以启齿,但确实存在的现象,才会成为多年以来,哨兵协会致力于彻底消除的隐患。   效果是显著的,现如今,除了某些人权现状极为糟糕的国家,大多数国家内每年强制结合的发生率都已下降到能让人接受的程度,而现有的科技手段,也能保证在强制结合发生后,以对向导的伤害最低的方式解除结合。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的,除了肉体上的强制结合,精神上,亦有强制结合一说。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公认的,哨兵拥有强健的肉体,但在精神的领域,向导却更为坚韧顽强。虽然由于天性,这种坚韧更多地体现在防护而不是攻击上,但精神上能压倒向导的哨兵,仍然只是极少数。   就算出现了这极少数的例子,哨兵们也几乎不会去试图在精神交流中压制向导,这毫无意义。他们比向导更喜欢肉体的接触,用他们敏锐的感知——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去感受他们的向导,而不是在精神领域浪费力气。   也因此,精神上的强制结合,这种别名为“烙印”的结合方式,在哨兵与向导们的漫长历史中,只出现了极少数的实例。   从目前的资料分析,我只能对这种结合方式做以下论断——   首先,对向导来说,这是极为严重的冒犯。   其次,对哨兵来说,这是不应当触犯的禁忌。   最后,对哨兵与向导来说,这是最糟糕的开始。      晴人是被震动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   然后他发现这并非错觉,天花板确实在晃动,隐隐能听见沉闷的撞击声和枪炮声。   战争……   脑子里出现的词毫无实感,却又似乎近在眼前。   他的感知也一点点醒了过来,出乎他意料的,这次清醒后他的感觉居然异常良好,纠缠他许久的饥饿感和渴慕着什么的焦灼感烟消云散,虽然太阳穴还微微有些疼,但相比之下实在不算什么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身上似乎被压了什么东西,晴人低头看了看,发现一片熟悉的白色。   他……是……   那个向导?   记忆的闸门似乎被打开了,Valvrave、警报声、莫名出现的向导,还有……   “砰”   仍然残留在记忆里的低沉声音与火光,以及一切消散时的黑暗。   “唔——”莫名的反胃感让晴人猛地直起身,原本压在他身上的向导自然被掀了下去,落到地上。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同了,父亲强调过许多遍,他有了“不死之身”,晴人也亲眼看到过手上无意间割出的伤口飞快愈合的样子。   可就算如此……   嘴里泛起微微的血腥味,晴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向导的颈侧,那里有两点扎眼的鲜红。   他……还是……   输给了那个恶魔。      “轰!”   天花板崩裂的声音总算让晴人回过神来。   他还不想死在这里。   现在,乘上Valvrave已经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起身之后,晴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依然昏迷的向导身上。   他……怎么办?   整个机库看起来撑不了太久,把人留在这里无异于谋杀。   时缟晴人注视着向导的侧脸,脑中浮现出他“死”前的最后记忆。   即便是……即便是拿枪指着自己,下一刻就会夺走一个人生命的时候,这个人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异样。   他明明是个向导……为什么?   晴人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没法忘记那一刻的恐惧,可也没法把人就这么扔在这里。   “……算了!”   咬了咬牙,他伸手把向导拉了起来。   哨兵的体能在这一刻总算派上了用场,就算抱着一个人,他上机的动作也没受到影响。   暂时放在机舱里面好了……   没忘了把向导的枪扔了出去,晴人瞥了眼靠在机舱壁上的向导,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   没有枪的话,只是一个向导……应该没什么麻烦吧?      自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诞生以来,这颗人造星球的天空中就从未如此热闹过——ARUS宇宙军与多尔西亚宇宙军,这对老冤家一旦遇上,就像干柴遇到烈火,恨不能抵死缠绵。   外面打得激烈,多尔西亚军的旗舰上却依然有条不紊,一条条指令交汇于战场,控制着战争的节奏。   “查到是谁动的手了么?”   “第六支队的……”   “没有汇报的必要。”卡恩心平气和地看着自己的副官,“背叛者该如何处置,你应该很清楚。”   “是。”   “在打到不可收拾之前结束它吧,我们的目标可不是来帮ARUS消耗库存。”卡恩笑了笑,语气轻松得不像在描述一场战争,“说起来,艾尔埃尔弗那边怎样了?”   “联络在半小时前就中断了,现在,吉奥尔哨兵研究所……位于战场的中心。”提到早先出发的特务,克琳希德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担忧。   她没来得及将这种担忧说出口,忽然插入的紧急通讯打断了她的话。   “敌方,出现一台没有记录过的新型机体!重复一遍,没有记录过的新型机体!”   “新型机体?”克琳希德迅速地转过身,接通了紧急通讯,“ARUS的新型机么?”   “不……”传来通讯的人明显十分惊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是从……吉奥尔哨兵研究所中出现的!”   “你说什么?”   吉奥尔哨兵研究所……新型机体?   “果然么……”   卡恩的声音,让震惊的克琳希德不由望向了他。   她的上司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仿佛看到老朋友一般,轻松愉快的笑意。      时缟晴人从未亲历过战场。   即便是被父亲以“成为驾驶员”骗来哨兵研究所时,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真的出现在战场上。   吉奥尔是与战争无缘的中立国,虽然这几年屡屡遭到多尔西亚挑衅,但只要有ARUS在,多尔西亚就不可能真的攻击吉奥尔——包括他在内的吉奥尔人,大多都持有这样的看法。   而现在,他真的来到了战场上。   耳边回荡着隆隆的炮火声,爆炸的闪光充斥视野,冲破天花板出现在“外面”的刹那,时缟晴人几乎以为自己走进了战争片的片场。   可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Valvrave的操作方法早已被硬灌进了脑子里,但真到了需要他去“操作”的那一刻,时缟晴人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   轰隆!   发呆的后果就是被人当成靶子打,虽然这台出现在战场上的神秘机体尚不明身份,但很显然,多尔西亚不会把它当成友方。   第一发攻击仿佛是给他做了个标记,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光线、火炮,在他眼前交织出绚丽的光芒。   不行……要反击!   深深吸了口气,晴人的手握在了操作杆上。      那台忽然出现在战场中的红色机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形机体?”   “那是什么?”   “多尔西亚还是我军……等等,它是从吉奥尔哨兵研究所里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吉奥尔那些家伙!”   不同的语言在各自的通讯频道里急速交流着,几秒钟的功夫,多尔西亚方面已经达成了一致。   无论那是什么,都不会是友方,所以——攻击!   战场上的Waffe小队几乎是同时开火,实体炮弹与光束完成了绝佳的配合,狠狠地轰在了那台漂亮的红色机体上。   完美的命中,连诱导弹都没用上,红色机体几乎是站在原地,呆呆地接受了这一波炮火的洗礼。   驾驶者该不会是个被战场吓坏了的新手吧——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多尔西亚军人们的脑海里。   但下一刻,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错了。   被炮火洗礼了一遍,红色机体的外表却不曾出现任何损伤,正相反,它仿佛清醒过来一般,在这狂乱的战场上,绽放出了属于它的光芒。   锐利的红色光芒。      轰隆!   “唔……”   好厉害……Valvrave。   之前因为要避人耳目,他最多只是让它“动起来”而已,从没有像这样翱翔在空中过,更不用说真正地跟敌人战斗了。   初上战场的紧张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兴奋。   Valvrave很强——而操纵着这强大的机体的,是自己!   但这种兴奋很快就消退了,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而眼前爆炸的火光,也变得越发刺眼。   时缟晴人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哨兵先天拥有强于普通人的感知,这是他们的优势,却也会变成他们的劣势。   一旦感知的强度脱离控制,流入脑中的信息,将会令他们无法承受。   信息过载——如果在这里发生的话……   握着操纵杆的手,渗出了一层汗水。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齿尖深深地嵌入嘴唇,带出了一丝血腥味。   所有心力都用在战场与控制自己身上的晴人没能注意到,在他身后,睁开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吵醒艾尔埃尔弗的,并不是声音,而是流入脑中的情绪。   紧张、恐惧、焦虑、担忧……   这些情绪简直是在他的大脑里开起了Party,无视了主人的意志,它们尽情地吵闹着,硬生生地将他的意识从深渊中扯了回来。   这对艾尔埃尔弗来说,是久违了的感受。   向导极易受到他人情绪的影响,所以他从未疏忽对自己的锻炼,竖起精神屏障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就算在睡梦中,这种防备也不曾懈怠。   那么……为什么?   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此时清晰地出现在了脑海中,机库、Valvrave、死而复生的时缟晴人,然后是……   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的那股力量,那道桥梁。   最糟糕的可能浮现在艾尔埃尔弗脑中。   结合。   只有结合才能解释现在的一切,那道桥梁连接着他与另一个人,所以那个人的情绪才能无视他坚固的精神屏障,闯入他的世界。   另外,虽然他没有结合的经验,但也能意识到,现在这种结合方式并不普通。   正常的精神结合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无法拒绝对方的情绪,只能被动的承受一切。   艾尔埃尔弗尚不知道自己抽中了怎样的糟糕大礼包,自混乱的情绪中挣扎着睁开眼时,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宰了那个该死的哨兵!   第五章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三思而后行,比如,当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现在战场正中央的时候,最好对那个坐在驾驶座上负责操纵机体腾挪躲闪的家伙好一点。   全景机舱的优势就是可以让人一眼认清自己的立场,瞥了眼刚刚从不远处飞过去的Waffe,艾尔埃尔弗只觉得原本就被灌进来的情绪搅得发胀的头脑又疼了几分。   现在时缟晴人面临的局势称不上好,ARUS宇宙军在交锋后很快便被老冤家给压制住了,就算Valvrave的出现给他们增加了一个生力军,但没人敢信任这台来历不明的机体,在联络不上神秘机体驾驶员的情况下,ARUS方面的责任人干脆选择了暂避锋芒,把偌大的战场全留给了Valvrave和多尔西亚。   晴人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他发现打了半天Waffe的数量不增反减后,新手机师的心里不禁浮起了一丝慌乱。   怎么办……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因为光线刺激而隐隐作痛,再这么打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专注于战场的时缟晴人没注意到已经清醒过来的艾尔埃尔弗,向导却把他的状况尽收眼底。   不过比起哨兵,Valvrave——这台他尚不知其名,只能在心里称之为“武神”的机体——吸引了他更多的注意力。   ——异常优秀的机动性。   作为多尔西亚宇宙军的一员,艾尔埃尔弗对Waffe的性能非常了解,这种看起来不甚起眼的白色机体一旦取得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彼此配合之后可以取得的战果甚至不逊于多尔西亚军的骄傲Ideal。但现在,在这个状况糟糕的新手机师控制下,这台机体竟能在Waffe军阵中游刃有余,只能说明它拥有十分优越的性能。   甚至超越了Ideal。   武神……   艾尔埃尔弗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脑中令人烦躁的情绪依旧在,但令人庆幸的是,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忍耐力也没比当年退步。   深深吸了口气,艾尔埃尔弗修改了他的计划。   或许他该先做个测试。      ……快不行了。   强光刺得他没法睁开眼睛,耳朵里面也是嗡嗡的疼,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只能用本能操作机体。躲开,飞起,发射——万幸Valvrave应用的科技无比诡异,以至于他没有能源与弹药用尽之忧,正相反,先撑不住的,反倒是他这个机师。   ——安静。   谁在说话?   晴人微微一怔。   他的耳朵里现在已经被乱七八糟的声音灌满了,可在这一片混乱中,却有个异常清晰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个声音传来的瞬间,原本在他耳边叫嚣的、杂乱无章的声音,就像碰到了什么天敌一样,在那声音面前失去了一切存在感。   怎么……回事……   他没能想明白,因为那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安静。   这一刻他确定了方才的感受不是幻觉,那个声音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强势,占据了他的整个感官。   虽然这做法有点霸道,但比起刚才的一团乱麻,这霸道的声音简直像天籁一样动人。   ——闭上眼睛。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身不由己,还是心甘情愿地依从那个声音,但是他照做了。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寂静的黑暗,稍微有点可怕,但比起刚才闪光与噪音组成的地狱,这里宛若天堂。   听觉与视觉皆被摒除,没了干扰,在这一片黑暗中,他又一次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很冷……但是让他觉得很舒服的味道。   ——降低你的听力,降低……现在,你可以听到了。   伴随着这句话,声音重新出现在他的耳中。   但并不是方才的那几乎能让他的大脑爆炸的嘈杂,此刻,传入耳中的声音依旧杂乱无章,但响度却大大降低,不会再对他造成影响。   感知调节。   感知的敏锐将会让哨兵获取过多的不必要信息,为了排除它们的影响,哨兵需要学着去控制自己的感知,但这相当于跟他们的天性作对。天赋越强的哨兵越容易因此而崩溃,当他们发现自己哪怕闭上眼睛堵住耳朵都无法摆脱那耀眼的眩光与刺耳的噪音时,毁掉自己的感官甚至都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是向导。   借由他们强大的精神力量,与对哨兵的绝对影响力,向导能以暗示的方式引导哨兵进行感知调节,其效果的好坏,取决于哨兵与向导的配合率。   循着耳边响起的声音,晴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像听觉一样,此时照入他眼睛的光芒,也不像方才那样刺眼。   “轰隆!”   简直像是迎接他的意识归来似的,一发追踪弹准确无比地轰在了机舱的正前方。毫不犹豫地向着炸弹射来的方向回了一击,时缟晴人重重地吐了口气,兴奋地发现自己的状态回到了开战之初——甚至比当时还要好。   他操纵着Valvrave避开接续而来的攻击,然后看向右前方的那个人影。   “……艾尔……埃尔弗?”从记忆中搜出那个绕口的名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你们的配合率非常高,简直是天作之合!”   ……原来时缟宗一没骗他。      听到时缟晴人的声音,艾尔埃尔弗瞥了他一眼。   无论是传达进脑中的、比方才安定了许多的情绪,还是哨兵的表情,都能证明他已经摆脱了方才的濒临信息过载,恢复了正常。   这让艾尔埃尔弗松了口气,虽然他作为向导觉醒已经有十年之久,但是引导哨兵进行感知调节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幸运的是,效果良好。   虽然他既没按照向导手册要求的那样用“柔和的声音消除哨兵的紧张感”,也没能“耐心地进行逐渐引导”,更不用说手册上强烈建议的触摸与拥抱。   “为什么你……”时缟晴人疑惑不解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谢谢。”   这句话说完之后晴人就没再开口,而是专注于操作Valvrave。从刚才开始,Waffe编队的攻势就变得更加凌厉了,就算他现在恢复清醒,也不能小看对方。   再这么打下去,敌人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晴人的目光投向操纵台的右下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按钮,鲜红色,没有任何标示,只画着一颗尖锐的獠牙。   艾尔埃尔弗的目光却落在Waffe上,眼前的机体与他记忆中通常的Waffe样式有所不同,更大,火力也更强,如无意外,应该是三个月前刚刚开始服役的火力增强型Waffe。   因为没有足够的实战记录作为检验,这一型号的Waffe第一批生产的数量并不多,在军报会议上宇宙军下属的几支舰队还为它们的归属起了小小的纠纷,最终赢家……并不是卡恩。      “戴留斯少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援助友军有什么问题么,克琳希德少佐。”   所谓援助,就是假借“友军”的名义袭击ARUS引来攻击,在敌方新型机体出现后不闻不问,直到如今多尔西亚方面占据上风,马上就能将那台新型机体俘虏时,才强行介入战场么?   宇宙军内部派系对立早已是多尔西亚军中公开的秘密,作为十年前那场革命的最大功臣,这几年卡恩大佐异常的低调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现如今,作为革命后崛起的“新锐总统派”,戴留斯少将风头正健。而他对卡恩有意无意的针对,也成了最近一段时间内最令克琳希德头疼的问题。   更令她疑惑的是,对戴留斯的挑衅,卡恩表现得异常宽容,就像现在。   “撤退吧,克琳希德。”   “但是……”   “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卡恩轻轻点了一下显示屏,让战场的实时画面展现在他的眼前。由于他们的军队被排挤出了战斗的最前沿,现在倒是能做好尽职尽责的转播,将那台神秘机体的全貌记录下来。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是!”      “那是什么?”   “Ideal,多尔西亚的王牌机体。”   戴留斯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在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战场之后,他便派出了手上的王牌。   这并未出乎艾尔埃尔弗的意料,他在意的,是时缟晴人的选择。   从刚才开始,晴人的情绪中,便一直有着强烈的犹豫。   分辨出这犹豫的根源并不难,哨兵的目光总会落在操作台上一个不明用处的按钮上,战斗越激烈,他心中的犹豫也就越强。   “你在等什么?”   艾尔埃尔弗的话让紧盯着Ideal的时缟晴人微微一惊:“我……”   “战场不是让你犹豫的地方。”向导的声音依旧冷淡,“以你现在的力量,无法战胜Ideal。”   这台机体或许可以,但是时缟晴人不行。   入门水准的操作技术、战场经验为零……这样还能支撑到现在,全是靠了机体自身的力量。   不过艾尔埃尔弗并不在意,技术可以磨练,“武神”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才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   吉奥尔暗藏的手段、卡恩特意提起的机体……仅仅这样的力量,还不够。   隐隐的,他的心里回荡着另一个声音。   想要实现他的愿望……想要改变一切,这样的力量,还不够。      晴人注视着那个红色的按钮。   ——“这里有Valvrave……不,有你的真正的力量。”   他没忘了父亲所说的话,这句话说完后,他并未撺掇自己去按一下那个按钮,而是露出了有点遗憾的笑容。   那之后他就没再上过Valvrave,也自然与那所谓的“真正的力量”无缘。   可现在……   巨大的白色机体一分分逼近,晴人注视着Ideal,手指终于移向了那个按钮。   他不想死。   就算现在已经变成了未知的怪物之身也好,这个世界上仍有他眷恋的事物。   想要回到的地方……想要再见到的人。   以及……   瞥了眼远比他平静的另一个人,晴人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被父亲带到眼前的向导。   向自己举起枪的凶手。   自己醒来后,昏迷不醒的受害者。   在濒临信息过载时,拯救了自己的引导者。   艾尔埃尔弗……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滴”   红色按钮被按下的刹那,几条黑色的束带从操作台上窜了出来,紧紧地缠在了晴人的手腕与颈上。   “嘶!”   尖锐的痛楚随之而来,轻微的血腥气,缭绕在晴人的身旁。   这台机体……在吸他的血?      “真是意外的收获。”紧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机体,戴留斯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好他没太快撤退,而是留在这里欣赏卡恩的窘态。   时缟宗一这个家伙,居然没说他们还在研究新型机体!   算了,反正现在,他也好新型机体也好,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戴留斯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但那台机体上猛然绽出的红色光芒,令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   没人能够回答他。   红色的光芒越发炽烈,割裂黎明前的浓重黑暗,耀亮了整片天空。   “快!让Ideal撤退!快!”   他的命令尚不及传达下去,在他眼前,红色的机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缠绕在机体上的耀眼光芒,在那一刻轰然爆散!   “I……Ideal,通讯中断!”      “这是!”   克琳希德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一击,那台神秘的红色机体仅仅用了一击,便将一台Ideal完全击溃。   战斗的余波甚至扫向了依旧位于战场的Waffe编队,虽然尚不清楚损失的具体数字,但最新锐的机体头一次上战场便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绩,无疑是给戴留斯的一记重创。   克琳希德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她的上司,从这场战斗开始,他对红色机体就表现出了不一样的态度。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样,卡恩的脸上丝毫不见惊讶。   “果然,这就是Valvrave的力量。”   “Valvrave?”   “那台红色机体的名字。”   “大佐,为什么您会……”   “是之前收到的情报。”轻描淡写地堵住了下属的嘴,卡恩的目光依旧落在显示屏上。   ARUS没放过这个好机会,迅速地介入了战场。戴留斯也不敢恋战,命令参与的部队撤了回去。   “全军后撤——把战斗报告整理一份给我,这件事需要告知总统阁下。”   “是!”压下心中的疑惑,克琳希德利落地敬了个礼,转身退下。   “另外,”卡恩的声音追了过来,“通知阿德莱伊他们做好准备,之后会有他们的任务。”   “是。不过,”克琳希德想起之前提到的话题,“艾尔埃尔弗那里,是否需要……”   “不用担心,”提及自己的爱徒,卡恩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愉快,“他应该没事。”      “本机为ARUS宇宙军第七舰队所属,机体编号A-U04391,呼叫红色机体的驾驶者!”   操作屏上有个喇叭符号一直在跳,时缟晴人伸手按了一下,才发现那是通讯信号。   “我是时缟晴人,吉奥尔……咲森学园二年级B班学生,学号B0539。机体是Valvrave。”   ARUS那边哑了半天才接上话:“了解。请您暂时降落,ARUS是吉奥尔的盟国,我们不会伤害阁下!”   晴人略一犹豫,依言照做。   他让机体降落的时候忍不住盯着站在旁边、目光依然落在战场上的艾尔埃尔弗看,虽然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直觉告诉他,艾尔埃尔弗应该不会希望跟ARUS的人见面。   “你……”   你要不要先走?   虽然他没忘了那一枪,但如果没有他,现在自己很可能已经因信息过载而精神崩溃了。   之前发生的种种算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艾尔埃尔弗,可是……   艾尔埃尔弗的注意力很遗憾地没放在时缟晴人的身上,依然沉浸在刚才那一刻,神秘的机体所爆发出的力量里。   “武神”……不,按照时缟晴人所说的话,应该叫“Valvrave”。   如他所愿的力量。   那么,现在……   瞥了眼表情纠结的时缟晴人,艾尔埃尔弗转过身,面朝着他。   也许是想给这一晚的纷争划个句号,人造卫星的天空,在此刻被逐渐点亮。   “多尔西亚军特务大尉,艾尔埃尔弗。”   “什……”   虽然隐约有这个想法,但答案摆到面前时,时缟晴人依旧吓了一跳。   多尔西亚军……他是,多尔西亚的军人?   “既然结合已经完成,认识一下吧,哨兵。”   背靠着洒落的晨曦,艾尔埃尔弗说。   第六章      ARUS上院议员费加罗的心情,在这个早上经历了一次人生过山车。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差极了,只是为了捞政治资本跑到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上ARUS的生物基地慰问,结果就撞上多尔西亚军不讲理的奇袭,从好梦中被保镖生生拽出来塞进防空洞,提心吊胆半天把多尔西亚语的“我是ARUS上院议员费加罗,要求与我的身份相应的待遇!”背得滚瓜烂熟,结果却是多尔西亚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除了把生物基地外的建筑摧残得不成样子之外,连一片云彩都没带走。   这与其说是负责护卫生物基地的ARUS宇宙军的功劳,不如说是托了吉奥尔人的福。   生物基地下面挂靠着一个吉奥尔的哨兵研究所,这个费加罗清楚。而ARUS方面跟吉奥尔在这个研究所有某些合作,他也略有耳闻——这件事牵扯到军方,他虽然现在不大不小也算是ARUS政要,但军界自有其一套规则,他暂时还没那个分量介入。   没想到的是,那帮吉奥尔人,居然在ARUS的生物基地里,搞出了一台超级机体!   这件事立刻刺激到了费加罗敏感的政治神经,尤其是在知道这台超级机体的操纵者还是一名吉奥尔少年时,他更是连《ARUS新闻报》的头版头条标题都想好了。   反抗多尔西亚侵略暴行!少年哟,踏上了战场——   ARUS人民最好个人英雄主义这一口,以一敌百的超级机体,稚嫩的少年操作者,被侵略的中立国,讨人厌的多尔西亚——以上种种元素凑一块出部奥斯卡提名级别的大片都够了,如今发生在现实,得多吸引眼球?   费加罗甚至有点遗憾:为什么多尔西亚就攻击了ARUS的生物基地呢?说他们侵略了吉奥尔都有点模糊概念。要是豪气一点,把整颗殖民卫星都纳入攻击范围,或者再不要脸点直接去掀了吉奥尔本国,最好再把吉奥尔少年的亲朋好友弄死一个两个,这事就不仅仅是一天两天的头条了,至少一个月的新闻专题。而他,作为最接近吉奥尔少年的ARUS代表,曝光率也将高涨到让他的竞争对手眼红吐血的程度。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那边军方的通讯已经来了,内容很简单:配合军方代表,迅速将时缟晴人及Valvrave送至地球。为了避免多尔西亚干预,务必低调行事。   低调你大爷啊!我的选票你来投吗?   费加罗气得差点没真吐血,好在事情又有了转机,军方的负责人,居然是个跟他有交情的将领。   有交情就好说话了,两人套了套近乎,对方便半遮半掩地吐露了一些情报——这事,居然还跟“哨兵”有关。   提起这个词,费加罗就觉得头疼。   哨兵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个政治敏感词,比哨兵更敏感的是向导。平心而论,天赋优越的哨兵在各个领域崭露头角几乎是一定的。虽然他们普遍容易冲动的性格并不适合政坛,但人多了总有几个异类。现在他的同行里都有哨兵,甚至有人大胆预测,十年内,将出现第一名哨兵总统。   但哨兵的光辉总要跟向导这个词挂钩,结合到底是大自然的妙笔还是违背人性的兽欲,向导的权益是否得到了足够的重视,结合与婚姻是否不能并存——如果再跟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同性婚姻等等扯上关系,简直能成为任何政治人物都不敢触碰的雷区。   吉奥尔少年是个哨兵,这还不算什么。可那台名为Valvrave的神秘机体是与哨兵有关的武装,这就有点微妙了。   明白了个中关窍,费加罗也只好死了心。不过该做的准备还得做,就算不能大肆宣扬,拉拢一下吉奥尔少年也是有好处的。   而令他满意的是,那名少年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有着哨兵常见的、针对普通人的傲慢与得意,他的性格颇为温和,在知道自己是一名ARUS的上院议员后,表现出的尊敬也大大满足了费加罗的自尊心。   除了一点。   那名吉奥尔少年,时缟晴人,好像一直在……走神。      ——“既然结合已经完成,认识一下吧,哨兵。”   那句话说完之后不久,艾尔埃尔弗就被ARUS的人带走了。   离开的时候他表现得异常配合,但艾尔埃尔弗这个名字刚从晴人嘴里说出来,带头的ARUS军人脸就绿了。   不仅是多尔西亚军人……还是个知名度很高的多尔西亚军人。   意识到这点后,晴人就一直心绪不宁。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与人结合的一天,在他看来自己像个普通人那样长大,然后结婚生子的几率都比像个哨兵一样跟向导结合的几率大。但作为哨兵,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比如,结合后的感受。   哨兵手册上对结合的描述比觉醒还玄妙,鉴于手册是全年龄版,肉体结合的部分被含糊地带过了,精神结合则被大书特书,什么灵魂的共鸣、什么心灵的冲撞、什么那一刻世界只有彼此的存在——   ……就算以上这些都是夸张的描写,但不管怎么说,不可能结合之后,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吧?   他下了Valvrave之后的时间几乎都用在确认自己的状态上了,总结来说,他现在感觉清爽舒畅,身体没什么异样,诡异的饥饿感也退了个干干净净,正常得简直像是回到了一个月前。   怎么看都不像是“结合”过了。   虽然还有肉体结合这种可能,但晴人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把它从脑内删除了。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艾尔埃尔弗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   脑内浮现出向导冷淡的表情,晴人莫名的心虚起来。   精神结合不可能,肉体结合不可能,那他为什么会说结合已经完成了?      “……时缟君?”   费加罗叫了三次才叫回时缟晴人的魂,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没什么,”费加罗脸上堆满了温和无害,“战场可不是适合孩子的地方,你现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笑得太客气,以至于晴人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走神跟战场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让他回想战场上经历的一切,除了兴奋感,就是在他濒临信息过载时,听到的艾尔埃尔弗的声音。   他应该问问艾尔埃尔弗的情况。   至少,他要确定他所说的“结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你是咲森学园的学生吧?就在殖民卫星上的那所高中。”   费加罗的问题让正考虑着如何开口的时缟晴人微微一愣,他点了点头:“是的,请问大家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什么事。”费加罗安抚地笑了笑,“顶多是受了点惊吓而已,多尔西亚的攻势没影响到他们。”   “那就好。”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本来是想跟着学校里的大家一起回地球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的另一侧,吉奥尔国立咲森学园内,如今正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发生在殖民卫星上的那场小规模冲突自然没能瞒得过在学校里就读的学生们,讨论板热闹了一整晚,全是关于这场冲突的。待到天亮夜猫子们的热情消退了,另一条重磅消息直接砸到了他们头上。   原定于一周后出发的大型穿梭机因故提前,望同学们做好准备。   修改后的出发时间:今天下午一点整。   具体理由似乎是因为多尔西亚跟ARUS打得太热闹,两支涉入的多尔西亚舰队虽然暂退了,但依然徘徊在殖民卫星外围。在这种情况下穿梭机自然不敢随意出发,学校领导磨破了嘴皮才让ARUS军答应拨一支队伍做护卫,时间却卡得很死,必须得今天出发才行。   原定的时间表被整个打乱,学校干脆提前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宿舍收拾行囊,务必要在中午之前把一切搞定。   “晴人那家伙,还是没能赶回来啊……”站在时缟晴人的宿舍里,犬塚久间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个后辈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好端端的居然得了太空病。这病听起来时髦,其实就是太空版的水土不服,天晓得已经在咲森上了一年学的晴人怎么会忽然适应不良。   这还不算,为了治病回地球后的整整一个月,居然连条消息都没有。犬塚久间将心比心了一下,觉得就算是抠门……哦不节俭如他也不至于为了省星际通讯的费用对亲友整整一个月不闻不问,不免有些担心晴人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犬塚久间瞥了眼来电人,接通了电话。   “前辈,找到那个盒子了么?”   “啊啊,找到了。”放的地方非常醒目,根本用不上哨兵的视力。   “太好了——对了前辈,你知道爱娜去哪儿了么?她不在宿舍里……”   “她啊……”稍微回想了一下,犬塚久间找到了答案,“说是同学今天完成转化,要去接人。”      就算是现在一片混乱的咲森学园内也会有安静的地方,特意被间隔出来的湖中岛位于咲森学园最边缘的角落,岛中央有一栋二层小楼,专供处于觉醒期的哨兵与向导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连接湖中岛的小桥旁,绑着双马尾的棕发少女正焦急地等待着。   咔擦。   树枝断裂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眼前一闪,一名穿着校服的少女已经自树梢跳下,落到她身前。   她的动作异乎寻常的轻盈,秀丽的黑发划出漂亮的弧线,看起来简直像只野性不驯的黑猫。   “流木野同学!”看到来人,樱井爱娜不由松了口气。   被称为流木野同学的少女点了点头,她穿着咲森学园的校服,却与季节十分不合地带着耳罩与口罩,手上也有一副厚厚的手套。   这是初觉醒哨兵的典型打扮,爱娜并不陌生。   “那些家伙果然没说错,”口罩下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哨兵……确实是不适合偶像这个职业啊。”   觉醒那段时间里她已经吃够了哨兵敏锐感官的苦头,一点很轻微的声音都能让她神经紧张,何况舞台上大功率扩音器放出的音乐。   成为最璀璨的超级偶像……或许真的,只能是个梦想了。   意识到眼前人低落的情绪,爱娜握住了她戴着手套的双手。   她们刚认识的时候流木野咲就说过,樱井同学是个能让人感到安静的人。   如今成了哨兵的她,才真正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就算是全副武装……就算是在那个房间里,被白噪音包围的时候,也比不上这一刻,在她身边的宁静。   “樱井同学……”   “嗯?”   “你来当我的向导好不好?”   “哎哎?”正认真地帮她屏蔽掉多余信息的樱井爱娜不由一愣。   “——开玩笑的。”随手摘掉口罩,流木野咲的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流木野同学,不要开这种玩笑啊……”脸上微微红了红,樱井爱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是是,以后不会再开啦!”      与咲森学园轻松的气氛相反,ARUS生物基地依旧笼罩在一片肃杀中。   莱斯特上校出身ARUS宇宙军第七舰队,在整个ARUS宇宙军中,第七舰队向来被当成精锐的代名词。正因如此,当“护卫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上的ARUS生物基地”这个任务落到他头上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一定是得罪了上司,才会被如此流放。   只有莱斯特自己清楚,这任务到底关系着什么。他不声不响,等到今天,终于等到了他的苦心结果的一刻。   Valvrave,只有哨兵能够驱动的强力武装。   一想到这台机体已经落入了自己手中,莱斯特就觉得异常兴奋。   他理所当然地没把Valvrave原先的机师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小鬼而已,要把这么厉害的机体交给他简直是个笑话,Valvrave理应有个更好的归宿,比如他——曾在一场战役中击落过七台敌机的王牌机师,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有驾驶那台机体的资格。   而除了Valvrave之外,这一次护卫任务,还送给了他一份额外的礼物。   “确定了么?他真的是那个艾尔埃尔弗?”想到那个人,莱斯特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手上并没有他的太多资料。”负责联络的副官显然有些为难,“但如果他真的是‘艾尔埃尔弗’的话,那么,也只能是那个人了。”   曾在两年前的新几内亚战争中让ARUS面子扫地的精锐特工,被他们称为“一人旅团”的恐怖传说。   目光扫向单面透镜的另一侧那个始终保持沉默的人影,莱斯特冷哼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个向导!”   人刚被送来的那一刻他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还特意找了同为哨兵的下属来验证。直到答案确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莱斯特才相信,那个自称为“艾尔埃尔弗”的人,居然真的是个向导。   简直是天方夜谭。   时间已久,再加上这事不怎么光彩,没人愿意细说,艾尔埃尔弗如何取得这一光辉战绩早已不可考,但不管怎么说,他以一人之力,让一支五千人的旅团动弹不得是个铁板钉钉的事实。包括莱斯特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取得这一战绩的艾尔埃尔弗,有九成几率是个哨兵。   剩下那一成,被他们并不情愿的送给了普通人——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经过严格训练、而且天赋出众的普通人未必不能拥有媲美哨兵的战斗力。而“向导”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没出现在他们的备选答案里。   可现在事实摆在了眼前,莱斯特不愿相信,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吐真剂送来了吧。”眼神不善地盯着艾尔埃尔弗——或者说自称艾尔埃尔弗的人,莱斯特问。   “是。”   “那好,我们去会会这个‘艾尔埃尔弗’。”莱斯特示意了一下,看着副官跑去开门,他才又把目光投向单向透镜的另一侧。   艾尔埃尔弗……向导。   ……怎么可能。   第七章      此时的咲森学园要想找一个最忙的地方,毫无疑问是学生会长室。   咲森学园学风颇为开放,推崇学生自治,老师主抓教学,日常管理大多交由学生会负责。现任学生会会长连坊小路里见出身豪门,自小就朝着政治家的方向培养,抓起校内事务倒也颇为上手,只要别把他的计划打乱,连坊小路会长就能一直保持形象。   不幸的是,今天就是典型的计划被打乱的现场。   二宫高日走进会长室的时候差点没让屋子里烦躁的情绪顶出去,她定了定神,才冲屋子里状态最好的副会长北川伊织打了个招呼:“里见呢?”   “会长出去了。”对她的到来北川伊织稍微有点情绪,不过学生会事务要紧,她还是回答了问题。   “出发准备都做好了?”二宫高日的优点和缺点都是不太把自己当外人,即便她不是学生会的人,管起闲事来也一点不客气。   “差不多了,”北川伊织其实很头疼,一个星期里的琐事压缩在一个上午解决,学生会成员也不是没行李要收拾,他们几乎是从天刚亮忙到了现在,“就是还有些收尾的事情需要会长批示一下。”   在这个当口,里见居然不在会长室……二宫高日掐指一算,顿时了然。   她冲北川伊织有点同情地笑了笑:“你帮他处理吧,紧急时刻副会长可以代理会长职权,对吧?”   “但是……”   “放心,里见不会在乎这个的。”二宫高日摆了摆手,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他现在满脑子大概只剩下一个“妹”字了。      连坊小路里见会长有个妹妹,这事在学校里属于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这妹妹是个哨兵,知道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连坊小路晶觉醒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患上了感知过敏症,畏声畏光又畏寒,平日里根本不出房间的门。连坊小路家曾是传承数百年的哨兵家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哨兵的血脉逐渐淡薄,家庭重心也转移到政商界,连坊小路晶是这一代唯一一个有哨兵天赋的孩子,也没能得到多少重视,等她觉醒出了问题,更是恨不得当成没这个人。   别人不在乎里见却在乎得很,往年他暑假都不回家,就是为了照顾不肯回家留在学校里的妹妹。今年原本打算照章办理,结果ARUS和多尔西亚一架干下来他就转了念头——回家,必须得回家,否则他还好,小晶出事该怎么办?   但他从来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妹妹,这回也一样,自打接到消息起他至少给妹妹打了十七八通电话发了无数短信,小晶一开始还会回他一句“不走”,后来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了,急得里见团团转。   这会儿他总算解决了手上的主要工作,立刻就去了他妹妹藏身的校园角落,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得把小晶劝出来!   ——然后他立刻发现自己不用急了。   连坊小路晶藏身的纸板屋现在已经被拆开了,一群左看像宅男右看不像好人的男生正围着他妹妹的宝贝电脑两眼冒光,其中一个戴眼镜长雀斑的正指挥他们把电脑如何拆开如何装箱。而他妹妹——他超可爱的妹妹正裹在一团被子里,蹭在一个人身旁。   那个人……   “指南!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情绪太激烈,他连“同学”都忘了加。   “啊,会长,”正帮忙指点该如何处理小晶箱子里那些东西的指南翔子回头看见面如土色的连坊小路里见,“我来帮小晶搬家。”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   连坊小路里见,职业,妹控。   在有些事尚未发生,有些事已经发生的那个上午,遭遇了他的第一次人生冲击。      莱斯特打量着艾尔埃尔弗——那个向导。   公认的事实:向导并不适合战斗,更不适合战场。   对向导来说,自觉醒那一刻开始,他们所拥有的情绪感知能力便会无休止地接收他人的情绪,就算经过训练,过于强烈的情绪还是会对他们产生干扰。而战场,那简直是个情绪冲突的地狱。莱斯特亲眼见过随军向导在战场上发疯的模样,如今的ARUS军界,除了陆军的步兵营,向导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服役,就是为了照顾他们柔弱的神经。   柔弱,是莱斯特对向导最直接的看法。   眼前的这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向导有张很不错的脸,无论对女人还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都颇有杀伤力。想到多尔西亚那为人诟病多年的向导政策,莱斯特嘴角不由挂了一丝冷笑。   他似乎找到艾尔埃尔弗作为一个向导却能出头的理由了。   注意到副官已经带着吐真剂走了进来,莱斯特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囚室内的宁静。   “自从两年前,你在新几内亚独自牵制住一支五千人的旅团以来,我军就称呼你为‘一人旅团’……”   他希望自己声音里的不屑足够明显,可惜从艾尔埃尔弗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变化。   现在向导被铐住了双手,坐在一张窄小的折椅上,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房中,枪口都指着坐在那里的艾尔埃尔弗。以一人旅团来说这待遇有点疏忽,但对一个向导,莱斯特觉得他做得已经够好了。   “……真没想到,你会是一个向导。”   艾尔埃尔弗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莱斯特:“Valvrave现在在你们手上?”   莱斯特不由一愣。   他的嘴角理所当然地牵出了一丝得意:Valvrave在他们——不,在他手上。   他尚未来得及将这一丝得意表达于话语,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就再一次响了起来:“你们打算怎样将Valvrave送走?”   “你说什……”莱斯特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妙。   “驻扎在这里的仅仅是ARUS宇宙军第七舰队的一支,以战斗力来说不可能与多尔西亚宇宙军抗衡,”艾尔埃尔弗没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如果他们愿意配合的话,你们就算被全歼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   深觉自己和自己的军队与祖国都被羞辱了,莱斯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以为……”   “在这种情况下,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将Valvrave伪装起来,在这颗殖民卫星上的咲森学园就读的学生即将去地球过暑假,就算是多尔西亚,也不敢贸然袭击中立国的学生所在的穿梭机。”   莱斯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他冷笑着看向艾尔埃尔弗,像是老师在嘲笑成绩糟糕的学生:“这就是你的猜测,一人旅团先生?”   艾尔埃尔弗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莱斯特忽然听到了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   什么声音?   哨兵的直觉终于起到了作用,几乎是下意识的,莱斯特脱口喊道:“当心!”   马上莱斯特就后悔了——那个时候,他应该喊开枪。   他眼中柔弱的向导轻而易举地挣开了手铐,一块碎片准确地命中室内唯一的光源。黑暗席卷而来,莱斯特眼前闪过枪口迸出的火光,紧接着,数声惨叫响起,浓郁的血腥味,在一片黑暗中弥漫开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敏锐的感官替莱斯特勾勒出了黑暗中的景象:那名向导挣开手铐之后袭击了离他最近的士兵,夺下了他的枪,然后开火。   但结果呢?   他打中了多少人?   屋子里一共有七名士兵……在这一片黑暗中,他怎么可能击中这么多人?   他只是一个向导!   他只是一个……   “只剩下你了么?”   冰冷的声音穿透黑暗,灌入莱斯特的耳中。   强烈的恐惧,捏紧了他的心脏。   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耳边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硬底的鞋子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原本清脆的声音却因血液的粘滞而变得含糊不清……莱斯特从没想过,他会有憎恨哨兵敏锐听觉的一天。   他过来了。   莱斯特感到自己的双腿在微微发颤,如果不是最后的勇气坚持撑住了他的脊梁,他甚至怀疑自己会直接坐到地上。   不……他是莱斯特,一个哨兵,在一场战争中击落七架敌机的王牌机师,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畏惧一个向导?   对了!   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莱斯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冲出了房门。   他还有Valvrave!   只要能够乘上那台机体的话……他绝对不会,输给一个向导!      几乎是袖手旁观地看着莱斯特冲出了囚室,听到轰然作响的警报声后,艾尔埃尔弗才微微点了点头。   前期准备已经就绪,在情绪暗示的作用下那个哨兵感受到了足够的恐惧,在逃走后,他有八成以上的几率会选择乘上被他视为己物的Valvrave。   那将是他最后的测试。   挑开被紧锁的窗户,艾尔埃尔弗打量着窗外的景象:这里是ARUS生物基地中唯一一栋外观尚完整的办公楼,整栋楼是“回”字型结构,而众人的焦点Valvrave,为了安全,停放在大楼中心的空地上。   现在他需要找回之前被ARUS拿走的硬盘,然后确认时缟晴人的所在——前者很简单,后者却有点麻烦,结合后的哨兵与向导间有着自然而生的互相感应,但他们的结合是单向的。   只能用普通的方式来寻找……嗯?   艾尔埃尔弗盯着窗外,罕见的愣了一下。   一只棕色的仓鼠——不,蝙蝠——或者说长了蝙蝠翅膀的仓鼠,正趴在窗户上,用力地拍着翅膀。说是这么说,被它拍打的玻璃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它有一双蔚蓝的眼睛。   “时缟君,午餐还合口味么?”   “多谢,很美味。”   费加罗议员满意地点了点头,时缟晴人低下头,用咖啡杯挡掉了嘴角微微的苦笑。   美味——才怪。   费加罗为他准备的午餐是ARUS的军粮,味道偏重,对一般人来说还算可口,但对哨兵较常人敏锐的味觉来说,吃起来就有点难受了。   这杯咖啡也一样,不知为何,连一点糖也没加,晴人稍微抿了两口,脸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没再继续勉强自己,而是闭上眼睛,稍稍集中了一下注意力。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费加罗头上已经多了一只蝙蝠。   晴人不得不努力低头忍笑——普通人看不到精神体,所以费加罗议员尚不知道他脑袋上多了个装饰,兀自在讨论着早餐的问题。   精神体的存在一直是哨兵学的研究重点之一,但目前为止,精神体的真相依旧被笼罩在一团迷雾中,科学的解释甚至比玄学的解释还少。   时缟宗一曾研究过一阵子精神体,得出结论如下:   首先,精神体的类型与哨兵的实力无关,有只小老鼠作为精神体的哨兵未必会比拥有老虎精神体的同类弱。但不能否认,精神体的外形与哨兵和向导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其次,虽然精神体并没有实质的“形体”,可它们会受到现实物体的阻挡,从这个角度看,小巧的精神体或许比庞大的更有优势。   最后,精神体确实可以帮主人做一些事,最完美的精神体,甚至可以成为主人的第二副感官。   晴人的精神体远远没达到“完美”的程度,在它长出翅膀之前,他甚至一直把它当宠物养。就算放它出去,也只能反馈回一些模糊的信息,至于找东西……老实说,让它出马还不如晴人自己。   不过现在他要找的,是据说已经跟他结合、他却完全意识不到的向导。   精神体……应该比他强一点吧。   看着蝙蝠沿着窗缝溜了出去,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时缟君?”   “……嗯?”   晴人忽然觉得有些困倦。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费加罗。   “困了么?”费加罗议员笑容温和依旧,“不如睡一觉吧,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送回地球的。”   晴人脑中忽然浮现出方才的苦咖啡。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听见费加罗走到他身旁,伸手推了推他,在发现他没反应之后,亲切的议员站起身,冲着外面没好气地下了命令。   “快点,把这小子装上车,跟Valvrave一起运上穿梭机!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费加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再过不久,咲森学园的穿梭机就要出发了!”   ……学校?      费加罗看了一眼手表,忍不住把最后一个护卫也打发出去询问军队那边的准备情况。   他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他们面临的形势有多严峻——两支多尔西亚宇宙军舰队的精锐!其中任何一支,吃掉他们都不用费多少力气。   幸运的是这卫星上还有一所学校,只要利用他们,安全离开殖民卫星还是有希望的。ARUS宇宙军第五舰队正在接近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学校怎么了?”   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费加罗像见了鬼似的看着眼前的人,理应已经喝下能让一头大象沉睡的浓缩麻醉剂的时缟晴人现在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   他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   “这个……”   费加罗的嘴唇抖了抖,他迅速地组织好了说辞:“我们打算跟学校的穿梭机一起出发,这样更安全……”   怎么可能会安全!   如果多尔西亚的目标是Valvrave,那他等于是把敌人引到了大家面前!   “回答我,”他努力克制着怒气,“Valvrave在哪儿?”      啪嗒。   站在艾尔埃尔弗肩膀上的棕色蝙蝠忽然一头栽了下去,掉到一半的时候又努力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飞到一半又掉下去,反复再三,终于坚强地站回了艾尔埃尔弗的肩膀上。   精神体的状况与主人息息相关,如果精神体忽然出毛病,那十有八九是主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但精神上的连接依然存在,时缟晴人还没死——确认了这点之后,艾尔埃尔弗也就没再考虑更多。   他的行动理所当然地引来了大楼附近驻守的几乎所有ARUS军人,此时他们正在大楼内进行拉网式搜索。找回了时缟宗一的硬盘后,艾尔埃尔弗就在大楼内跟他们打起了游击战,一路向上,总共七层的大楼他已经走到了六楼。   而莱斯特发疯似的跑进Valvrave后也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依然矗立的机体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亮起证明它已被启动的灯。   机体需要身份认证,或者,只有像时缟晴人那样的杀不死的哨兵,才能驾驶Valvrave?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足够让他得出答案。   艾尔埃尔弗的目光落到他的掌心,那里躺着一枚纽扣型的通讯器。   咔哒。   把已经被捏成碎片的通讯器丢到地上,艾尔埃尔弗深深吸了口气。   他将走上另一条路,前途莫测,但只要能走下去,他相信这条路,将会是通往他梦想的捷径。   他一定能走下去。   心念已定,艾尔埃尔弗的目光不由再次扫向Valvrave。   等等……如果他没看错的话,Valvrave边上的,是时缟晴人?      时缟晴人难得的觉得自己运气不错,Valvrave附近居然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只是不知为何,驾驶舱内有股微妙的味道,驾驶座上,还丢了一套皱巴巴的ARUS军装——甚至连军靴都有!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总不会是有人在驾驶舱里面晾衣服吧?   疑惑不解地把军靴与军装丢开,晴人启动了Valvrave。   现在该怎么办?   他当然不可能把多尔西亚的敌人引向大家,但是光靠Valvrave的话,回地球似乎是个天方夜谭。   而且他还得……   脑中忽然滑过一条模糊的讯息,时缟晴人下意识地抬起头。   全透式驾驶舱的上方,正对着的大楼的窗边,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外面的人理应看不到驾驶舱内的景象,但他抬头的那一刻,两人的目光分明碰到了一起。   “砰!”   肩膀上多了只蝙蝠的向导来了个漂亮的自由落体,直接跳到了Valvrave的驾驶舱上。   他曲起手指,面无表情地在驾驶舱盖上敲了两下。   ——你以为这是出租车吗……   时缟晴人默默打开了驾驶舱,艾尔埃尔弗干脆利落地跳了进来,他的精神体仿佛立了什么大功似的从艾尔埃尔弗肩膀上滑下,拍了拍翅膀就消失不见。   居然找到了……直到此时,时缟晴人心里,才真的有点相信他和艾尔埃尔弗是已经结合的关系。   “准备出发。”   ——你真的以为这是出租车吗?   “咲森学园的穿梭机很快就会启程,”艾尔埃尔弗的下一句话把时缟晴人心里的吐槽全噎了回去,“起航两个小时之内,他们就会遭遇多尔西亚的攻击。”   “攻击?”晴人一怔,随即用力的摇了摇头,“没有Valvrave的话,他们根本就不需要……”   “ARUS应该已经放出了情报,Valvrave‘正在’咲森学园的穿梭机上。”艾尔埃尔弗说,“而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那时Valvrave和你会搭乘另一艘穿梭机出发。”   用学园的学生打掩护确实是个好主意,但ARUS绝对不会相信多尔西亚会因为一群学生而对他们手下留情。   更加安全的做法,是利用学生引开多尔西亚宇宙军的注意力。咲森学园的穿梭机本身就配备有一定的武装,如果再加上作为牺牲的ARUS护卫军,短时间内,多尔西亚军也很难将他们完全击破。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Valvrave利用另一条通路,逃离多尔西亚的封锁。   “怎么……可能……”听完艾尔埃尔弗的分析,晴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ARUS是吉奥尔的盟国,这个计划要牺牲很多无辜的学生,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反驳的理由几乎到了口边,又被时缟晴人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费加罗议员和他亲切的话语,以及那杯苦咖啡。   再这样下去,学校的大家……      艾尔埃尔弗进入机舱的那一刻,就认出了被丢到机舱角落的ARUS军装。   如果那名ARUS军人没有忽然产生裸奔的兴趣的话,他现在的下场已经不需要多想。   从目前的线索推断,能够驾驶Valvrave的人,只有时缟晴人。   这对现在的艾尔埃尔弗来说不是个坏消息,但他需要的还不止于此。   好在ARUS帮了他一个忙。   “……我该怎么做?”   他终于听到了时缟晴人的声音。   “我该怎么做……艾尔埃尔弗?”   第八章      艾尔埃尔弗并不意外时缟晴人的选择,或者说,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需要Valvrave,为此他需要掌控时缟晴人。   在这点上ARUS帮了他一个忙,多亏了他们将咲森学园拉下水,时缟晴人才有求助于他的理由。   至于他的多尔西亚背景……托结合的福,反倒成了完全不值得在意的问题。   哨兵是很容易被本能驱使的生物,而对他们来说,“信任自己的向导”,就像信任自己的左手一样,是写入本能的天经地义。   虽然之前时缟晴人的表现有些特别,但在这点上,他似乎并不例外。   哨兵本能……   艾尔埃尔弗从没想到,他还会有利用它的一天。   但他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时缟晴人的本能上,为了得到Valvrave的力量,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时缟晴人是个颇有自知之明的人。   虽然他想救大家,但是以Valvrave一机与多尔西亚的舰队对抗,他没这个信心。   就算Valvrave的力量足够,可万一在战斗中再次发生信息过载……   无论是“怎么打”,还是消除信息过载的隐患,他能借助的力量,都只有眼前的向导。   后者不用说,前者……从ARUS军人的态度来看,艾尔埃尔弗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虽然他是多尔西亚人,不过他要是想出卖自己的话,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可以不用帮他,直接让多尔西亚俘虏Valvrave。   既然现在他会在这里,那就证明艾尔埃尔弗有需要自己的地方。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向导想要什么,但是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会尽力帮忙。      通过完全不同的思路得出同一结论的哨兵与向导对视一眼,向导率先开口。   “那么,这是我的计划……”      不管看过多少次,樱井爱娜都觉得,咲森学园校用穿梭机,“咲森”号宇宙舰,实在是太庞大了一点。   “咲森”号的前身是ARUS所研发出的“Obama”级战略宇宙舰,编号O-77。自第一架“Obama”出现在公众面前以来,ARUS军工部门设计师的智商就受到了群众的质疑。军工部门曾声称她将成为太空中的炮塔,但多尔西亚军和ARUS都认为她是太空中的炮靶。无论是机动性还是战斗力都令人失望,如果说Obama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她的容量确实够大,而且由于独特的内外双层结构,Obama上服役的军人战亡率极低,被俘率极高,甚至有了“太空救生舱”的美名。   正因如此,在O-77退役时,吉奥尔对它产生兴趣并主动求购的行为,在当时被视为是对ARUS的又一次委婉地进贡。而ARUS也没让人失望,一艘毫无价值的废物宇宙舰卖出了全新品翻倍的价格。更换国籍的O-77在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出人意料地被送到了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大多数时间是游人拍照的背景,少数时间则充当咲森学园的校车,送学生们往返地球与卫星之间。   对于就读咲森学园的学生们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在太空旅行的过程中,他们可以享受更多的舒适——“Obama”的容量可不是吹的,对这艘设计承载量为七千人的宇宙舰来说,咲森学园的上千学生实在是小菜一碟。   “樱井同学?”拉着行李的爱娜刚走进咲森号,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为什么来得这么早?距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杉本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班导,爱娜连忙向老师行礼,“我是……想来看一下房间。”   杉本希美是位颇为严肃的女教师,今年刚过四十岁,爱娜一向有点怕她。听到爱娜的解释,她微微皱了皱眉:“房间已经整理过了……”   “不是我的,”爱娜摇了摇头,“班上的流木野同学是个哨兵,她最近刚刚觉醒,所以我想去她的房间看看。”   刚刚觉醒的哨兵对周围的环境更加敏感,对一般人来说还能忍受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可能跟垃圾箱没什么两样。   “原来如此。”杉本老师点了点头,她点了一下手边的电脑,调出了流木野咲的房间号。   “多谢老师。”   “不用谢,我也觉醒过,”杉本又在电脑上敲了几下,“你算是第一个来这里报道的……去吧。”   “是!”   直到少女的身影跑远,杉本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现在好像……”   她的脸微微沉了下来。   “……但愿她不要乱跑。”      咲森号上的房间没出乎爱娜的意料,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空气有些混浊,带着一股略有些刺鼻的机油味道。她拿出气味清除剂在房间内喷了一遍,总算让那股味道消失了。   虽然她闻不到,可换成哨兵的嗅觉的话……   “流木野同学,没问题吗……”   爱娜轻轻叹了口气。   按照学校的规定,刚觉醒的哨兵可以申请特别的房间,但流木野咲并未递交申请。   流木野咲刚入学的时候曾经跟主管这个的学生爆发过一次小小的冲突——对方曾经是她的粉丝,还是一个哨兵,理所当然的,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跟同为哨兵的偶像亲近一下,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这给她之后的学园生活带来了不少麻烦,对方是学校里最大的哨兵社团的领导者,为难一个潜在哨兵实在没什么难度,直到流木野咲认识了樱井爱娜,以及与她相熟的那些人,这些为难才渐渐消失。   “放心吧,我的忍耐力可是很强的。”   想起之前流木野咲的回答,爱娜不由叹了口气。   她慢慢走出房间,也许是因为有心事,也许是因为咲森号的构造实在太错综复杂,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奇怪的地方。   咲森号内部的空间太大,学生们日常会使用的只有一部分,据爱娜所知,整个咲森号从上到下分为五层,最顶上的第一层是控制室,第二层是活动区,第三层是住宿区,而下面的两层,因为有大型设备的缘故,一向是不允许学生踏足的。   糟糕了,得快点回去……   “……研究所那边,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多尔西亚军,月面轨道部队。   伊克斯艾因进门的时候,阿德莱伊正在房间里踱步。   从昨天开始阿德莱伊已经在屋子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了,地上铺的羊毛毯子几乎都要被这位特务大尉的军靴磨平了一层。   “冷静点,阿德莱伊,”他不得不出声提醒自己的同僚,“如果大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话……”   “大佐那边有什么消息么?”阿德莱伊立刻截断了他的话,“艾尔埃尔弗怎么了?”   “目前还没有联络。”   笼罩着阿德莱伊的低气压顿时又低了几分。   “也许是死了吧~”房间一角,正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游戏机上的红发少年语气愉快地插嘴道。   “古菲亚。”   “或者是背叛了~”   “古菲亚!”   “呐伊克斯,大佐怎么说的?”面对阿德莱伊的怒火,古菲亚聪明地选择了转移话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去打戴留斯的舰队么?”   “不,”伊克斯艾因回想起了卡恩的话,“我们去ARUS的生物基地。”   “诶~Valvrave不是在学校的那艘船上么?”   “艾尔埃尔弗是不是就在那里?”   “这是大佐的命令,”伊克斯艾因的目光从古菲亚转到阿德莱伊身上,“……此外,之前他确实是去了生物基地内部的吉奥尔哨兵研究所,但不能确定他现在是否在那里。”      对艾尔埃尔弗的失踪,伊克斯艾因感到了隐约的不安。   艾尔埃尔弗·卡尔斯坦因——卡尔斯坦因机关毕业的,唯一一个未结合向导。   他们出身的特务训练机构卡尔斯坦因机关并不会挑剔学生,无论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它一视同仁地接纳。但不可否认的是,能熬过卡尔斯坦因机关的训练,成功毕业的特工里,哨兵占了大多数。   就连他们这支五人小队也是如此,阿德莱伊、古菲亚、以及不在此地的哈诺因,有三人是哨兵。   能够毕业的向导也不在少数,但有个前提,已结合的。   结合后,有哨兵的援手,向导挺过卡尔斯坦因机关严酷考核的几率将大增。而结合也可以很好的稳定哨兵那不安定的力量,对这种双赢的事情,卡尔斯坦因机关一向持鼓励的态度。   或者可以说是有些过于鼓励了。每次有向导加入,或者有同伴觉醒为向导,那么最多一个星期,他就会与某名哨兵结合。   但艾尔埃尔弗是个例外。   他是向导,但他的实力绝不输给任何一名哨兵,从实战到推演,武器制造到情报收集,艾尔埃尔弗交出的成绩单曾经让无数人产生过相同的疑问——他真的是个向导么?   托他的福,虽然多尔西亚在向导问题上一向为国际社会所诟病,军队中这种现象尤其严重,但在多尔西亚军人最高机构卡尔斯坦因机关,对向导的轻视反而异常的少。   毕竟,卡尔斯坦因机关总教官,哨兵卡恩·德罗塞尔大佐亲口承认的“最高杰作”,就是一名向导。   这样的艾尔埃尔弗会忽然中断联络……   伊克斯艾因微微摇了摇头,驱散了心里的一丝不安。   他想起了卡恩的话。   “ARUS方面的情报显示Valvrave被送去了咲森号上……你怎么看?”   “假情报的几率很大。”   “很好的回答。”卡恩称赞了自己的学生,“戴留斯已经在港口外面堵截,在他全力以赴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正好可以去生物基地看看。”   “是!”   “不过,有些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卡恩大佐的嘴角多了一抹玩味的笑,“相信虚假的情报……或许也没什么错。”   第九章      “……研究所那边,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不清楚,我们的联络已经断掉,最后一条消息是多尔西亚找上门了。”   这两个声音是……一年级教体育的进藤老师,和三年级的山川老师?   爱娜努力地将两人的名字从脑海中挖了出来,心里升起微弱的疑惑。   山川老师她不了解,但是进藤老师现在应该在操场负责集合学生。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时缟宗一呢?”   传入耳中的名字,让爱娜微微一愣。   晴人君的父亲?   “天知道他去哪了!”进藤老师的声音非常烦躁,“我早就说过不要和这个人合作!就算他是哨兵学权威又如何,一个根本不能理解瓦尔格雷荣光的……”   “进藤!”山川老师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时缟先生是唯一能完成‘复兴’的人,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   “别忘了,”山川老师又加重了语气,“他的儿子可是……”   “我知道。”进藤老师似乎终于被说服了,“可时缟同学也不知去向,我们在ARUS那里的……”   两人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   过了一会儿,爱娜终于又听到进藤老师兴奋的声音。   “这就是转化血清?只要戴上这个就能……”   “别急,”山川老师的声音里也满是笑意,“转化血清还没做过人体实验,而且只有这四支,不小心一点的话可是会出麻烦的。”   “我可等不及了,”进藤老师抱怨道,“只有有了这个,我们就再也不用……”   他急促地笑了几声:“瓦尔格雷的荣光,将在我们这一代重现!”   进藤老师的声音里,充满了令爱娜不舒服的狂热。   “对了,Valvrave那边你处理好了么?这一次要把Valvrave和血清一起送到地球,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山川老师的语气转为严肃,“等到了地球,就把Valvrave……”   “我都准备好了,”进藤老师自信十足地说,“军方的那些家伙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策划的VVV计划,居然成就了我们。”   研究所、瓦尔格雷、ARUS、Valvrave、VVV计划……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娜心里的不安变得越发浓重。   “不过,话说回来,”山川老师的声音忽然一抬,“你有没有闻到……向导的味道?”      咲森学园,中午十二点整。   吃饱喝足的学生们带着行李,按着事先安排好的顺序陆续上了穿梭机,秩序也算井然。   犬塚久间是上机最早的一批人,除了手上拖着的行李箱,他的怀里还抱了个木头盒子。   她来了么?   回头扫了眼舷梯下涌动的人潮,犬塚久间不由皱了皱眉。   就算是以哨兵的眼力,想要在这样的人群中找到某个人,也实在是难了点。   不过……跟她的同学在一起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指南翔子用力地拖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箱子,走进了房间。   “抱、抱歉,翔子……”箱子里传出细弱的声音。   “没问题没问题,下次一定没问题,”轻轻敲了敲箱子,翔子露出了微笑,“不过说好了,到地球要一起去超市哦。”   “……嗯!”      虽然是学生会会长,但连坊小路里见的房间跟一般学生也没什么两样。二宫高日进去的时候,方才还镇定自若指挥学生登机的会长大人正趴在桌子上,神情忧伤,全无方才的气势。   “你妹妹呢?”   “小晶被贼猫叼走了!”连坊小路会长愤怒地说。   “……正视现实吧,里见。”      山田雷藏上机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咲森学园的迅雷”,群众公认的不良少年首领,居然像个普通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排队上了穿梭机。   注意到这个事实后,在场学生的表情都变得诡异起来。   “喂小子,我有什么问题么?”天生的粗神经终于敌不过哨兵的敏锐感官,山田雷藏随手抓了个学生问道。   “没……没有!”   站在他旁边的黑发学生不由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山田雷藏的肩膀:“我先进去了哦,大哥。”      流木野咲是最后一批进入穿梭机的学生。   她依然没摘掉口罩和耳罩,人潮涌动时冲撞的声音让她感到极为不适,几乎是强忍着进了房间。   出乎她意料的,房间里的空气并不混浊难闻,反倒比外面的味道让她舒服得多。   有谁来处理过了么……   她微微抽了抽鼻子,隐约的,房间里似乎还留着“那个人”的味道。   樱井同学……   因为上机过程而压抑的心情一瞬间好了起来,流木野咲轻轻哼着小调,打开了自己的行李。      “非常感谢您的援手,贵生川老师!”   按照惯例,除了负责引导的老师外,其他教师都会等到学生们登机完毕后再进入穿梭机。   殷勤地从物理老师贵生川巧的肩上解下自己的医疗包,实习教师七海里音双手合十,认真地表达了感谢之情。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贵生川巧微微笑了笑,直到七海里音带着医疗包走入房间,他才转过身,注视着他已身在其中的“咲森”号。   Valvrave将会通过这艘穿梭机,被送到地球上。   哨兵研究所那边的动乱令学校这边的负责人吓破了胆,甚至连一号机都没去回收,就下达了Valvrave其他四机的迁移命令。   与咲森学院的学生一起回地球是早就定好的计划,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计划订立的理由非常充分:有这么多学生在,无论是ARUS还是多尔西亚都不可能怀疑这艘穿梭机上藏了什么划时代的武器,而只要处理得当,学生们也不会意识到咲森号上有Valvrave的存在。   从一开始便不赞成以学生为掩护的贵生川巧不由叹了口气。   他只希望军方那些大人物的计策能发挥效果,至少能让这些学生平安地回到家人身边。      舷梯慢慢收了起来。   咲森学园校用穿梭机“咲森”号离开了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驶向他们阔别已久的故乡。      ARUS生物基地现在终于可以彻底地画上句号,多尔西亚军狡猾的回马枪令驻守在此的ARUS军猝不及防,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送上了天堂。   不过这一次,多尔西亚的攻势没有上一次那样简单粗暴。直到战斗结束,ARUS生物基地内仅剩的那栋外观完整的大楼依旧保存完好,并且很快迎来了新一波的客人。   阿德莱伊脚步匆匆地走在大楼内,努力地辨识着艾尔埃尔弗留下来的气息——在火药味与焦糊味的冲撞下这很难,但他依然凭着自己的努力,勉强描绘出了一张行进路线图。   艾尔埃尔弗还活着,这令阿德莱伊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就发现了一样令人意外的东西。   眼前的地面上,有一摊小小的碎片,白色塑料与电子元件交错,拼凑起来,顶多有一枚纽扣的大小。   这是……   他低下头,指尖拨弄着那摊碎片,确认着它的身份。   多尔西亚军情报部门特制纽扣式通讯器,他眼前的这一枚经过了特别改装,不再使用多尔西亚军的机密频道,而是仅属于他们的卡尔斯坦因内部频道。   会携带这枚通讯器的人……艾尔埃尔弗,为什么?      “咲森号已经离开了卫星港,”艾尔埃尔弗的眼睛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讯息,“不出意外的话,针对它的阻击战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时缟晴人没有开口,取而代之的,是Valvrave再度加快的速度。   以飞行的方式赶往港口无疑是给人当靶子打,无论是多尔西亚还是ARUS的雷达,都不会错过Valvrave的踪迹。   所以艾尔埃尔弗帮他找了条出人意料的通路:贯穿整个殖民卫星的人工河。   曾被称为“武神”,如今以Valvrave之名现世的机体,在幽深的河水中,划出了一条明亮的红色轨迹。      宇宙旅行在这个时代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乘坐咲森号这种大家伙的经历还是难得一回。穿梭机启航后,大多数学生都出了房间,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该如何度过这段舰上时间。   “杉本老师。”流木野咲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班导,“请问樱井同学她……”   她没能注意到班导脸上一丝转瞬即逝的僵硬,依旧严肃的女教师翻开手中的点名册,展示给流木野咲:“樱井同学是我们班第九个上机报道的,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不在那儿。”正是因为房间那边没找到人,流木野咲才会选择去询问老师。   “那大概是跟朋友在一起吧。”杉本老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看着点名册道。   “……是么。”   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和自己不一样,樱井同学是个有很多朋友的人。   小声地叹了口气发泄出心里的一点遗憾,流木野咲转过身,打算回到自己的宿舍去。   但突然响起的刺耳警报,止住了她的脚步。   “敌袭——敌袭!”不知哪个学生的惊恐声音,回荡在咲森号内,“多尔西亚军……袭击了我们!”   第十章      吉奥尔,位于远东之海的小小岛国。早在真历确立、人类进入宇宙世纪以前,这个国家便宣称进入中立状态,放弃除防卫外的武装。   出生于这个国家、成长于这个国家的学生们,第一次进入了所谓的战场。   一开始只是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不能相信他们真的被多尔西亚攻击了,战争对这些学生来说只存在于新闻和书本中,就算对方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多尔西亚,可ARUS是吉奥尔的盟国——现在咲森号外面都有ARUS的军队护卫,怎么可能会被攻击?   但很快,隆隆的闷响声和机舱莫名的震动,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取代了窃窃私语的变成了流言,位于内舱的学生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隐约的声音与振动已经足以让他们丰富的想象力插上翅膀。   多尔西亚到底有多少军队?为什么攻击我们?ARUS怎么样了?   咲森号能撑得住吗?会不会被击坠?我们会被多尔西亚俘虏吗?   细碎的交谈声伴随着恐慌,在舱内逐渐扩大。   “大家保持冷静!”好在很快老师们就出面了,“只是一次意外冲突而已,马上就会结束的!”   这说法并没多少说服力,但大家宁可选择相信它。   为了安全,学生们被集合起来,呆在内舱最中央的会议厅内。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机舱依然时不时的震动,几乎能让人忘记他们面临的处境。      为了快速集中,学生并没被按照班级分开,流木野咲四下寻找着,却没能看到她牵挂的向导少女。   “杉本老师,樱井同学她……”   “流木野同学,”杉本老师微微皱了皱眉,“我现在很忙。”   “……抱歉。”流木野咲低下了头。   樱井同学……   之前发去的询问短信也没有回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扩大,流木野咲慢慢攥紧了拳。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短信……樱井同学的?”   那是一条很简短的信息,只写了一句话,我没事,别担心。   流木野咲顿时松了口气。   没事么……太好了。   现在她应该跟朋友在一起吧……那,就可以放心了。      “我没事……别担心?”犬塚久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微微皱起了眉。   虽然是爱娜的号码,但不太像她平时习惯的语气。   难道是被吓坏了?   低低叹了口气,犬塚久间把手机收了起来。   卷入战争……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老师们对学生不会坦白真相,不过按照他从相熟的老师那里打听的结果,咲森号的处境并不好。   虽然有ARUS军保护,但那只是一支小舰队而已,而他们撞上的……   那老师没直说,但从他的表情看,很有可能是多尔西亚宇宙军的正规舰队。   本来ARUS的军备就弱于多尔西亚,如果再加上人数优势……败阵只是个时间问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咲森号上,好歹是号称“太空救生舱”的Obama级宇宙舰,再加上船上都是学生,保命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并不想亲身体验多尔西亚那糟糕的俘虏政策,但总比死好得多。   就不知道他这两年的积蓄能不能满足多尔西亚的赎身标准……不过这种事,应该能拿到国家的补偿吧?   犬塚久间并不是唯一与老师相熟的学生,他思考的时间里,他们面对的现状已经在学生之间悄悄传播开来。   原先还能保持镇定的学生逐渐失去了忍耐力,他甚至能听见小小的哭声。   “见鬼……”身边忽然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与其在这儿等着,还不如到外舰去打多尔西亚的混帐!”   这家伙……是二年级的那个不良头子吧?   对山田雷藏犬塚久间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接触过,毕竟他一向的风评都偏向“好学生”,既不会也不想去招惹学校里的小霸王,对方对他同样没兴趣,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对对方的了解,也仅仅是名字,和那个“迅雷”的古怪外号。   “山田同学!”一名老师试图制止他。   “是迅——雷!”山田雷藏强调道,“我记得外舰有武器吧?等在这里反正也什么都做不到,还不如去那边看看!”   的确,咲森舰上有武装。出售这艘宇宙舰时ARUS只拆掉了一些科技含量较高的武器,还留了一些。毕竟就算是民用宇宙舰也要拥有一定的武装,来应付太空航行时可能遇到的行星碎片与太空垃圾。   但是所有的武装都集中在外舰上。而外舰,是直面多尔西亚攻击的第一道防线。   “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老师明显无法理解学生的想法,“战斗不是你们的事情,快回去!”   “坐以待毙可不是本大爷的风格!”撂下这句话,山田雷藏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老师,身形猛地一动,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捷绕了过去,反倒是把想要阻拦他的老师绕到了地上。   对了,他也是个哨兵。   犬塚久间看着动作敏捷的山田雷藏,顿时理解了他身上那种勃勃的锐气与战斗欲望。   哨兵是天生的战士,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一点变得不再明显,但很显然,山田雷藏依旧保有着最古老的热血。   “抱歉,老师!”站在他身边的黑发男生丢下一句话,急匆匆地跟着山田雷藏跑了出去。   他这一走,学生内部的骚动变得更加明显。   “我们也去吧!”   “走吧,不能光等在这儿!”   “说不定能干掉几个多尔西亚人呢!”   “对呀!”   有了带头的人,追随者也理所当然地出现。   犬塚久间想了想,也混在一群学生里,走出了会议厅。      学生会长室里此时正是一片混乱。   会长室位于控制区,咲森号的最顶层,换言之在外舰上,离着不远就是瞭望室。虽然会长室里依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可关于战斗的第一手资料还是会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二宫高日冲进去的时候连坊小路里见正抱着一台联络器,他操着口音纯正的ARUS语反复地向那边提着问题,可得到的回答不是无可奉告就是沉默不语。   看到这情形二宫高日的心也凉了大半,但她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不行了……”连坊小路里见丢下联络器,满脸的颓废,“ARUS那边大概……”   “会长,又有一架ARUS的宇宙舰被击毁了!”北川伊织的声音堪称火上浇油。   “啊啊,完了完了!”   似乎是觉得现在的情况还不够乱,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山川老师?进藤老师?为什么老师们……”   原本在瞭望室侦查情况的几位老师忽然走了出来,表情有些紧张。   “我们要去下面查看一下学生的情况。”打头的老师立刻找到了答案,“现在学生们非常需要我们……”   “瞭望室也很需要老师。”二宫高日冷冷地刺了一句,几位老师全当没听到,迅速地走了出去。   “会长,不如我们也……”学生会书记女井阳平小声开口。   连坊小路里见明显有些犹豫,二宫高日离他近,听到他嘴里喃喃着三个音——A、ki、ra。   妹控还得妹来医。   二宫高日果断走了过去,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小晶那边有‘偷腥猫’,你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她跟指南翔子不熟,不过也知道这人出了名的热心肠爱帮助人,有她陪着,说不定还比里见这个一紧张就方寸大乱的强点。   连坊小路会长看起来顿时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二宫高日又道:“不过她们现在不知道外面情况怎样,说不定会很害怕。”   连坊小路里见的表情顿时一变,二宫高日趁热打铁:“如果这个时候,能听到哥哥的声音……”   “我去瞭望室!”连坊小路里见终于下了决心,“学生会长怎么能临阵脱逃!”   他推开门,大踏步地走进了不远处的瞭望室。   刚进门的那一刻连坊小路里见的腿情不自禁的软了一下,瞭望室名副其实,整个外墙都是透明材质的,一进去便能看见漫天光线火光交错,比投资几十亿的大片带感得多。   而且瞭望室虽然用得是极为坚固的透明材料,但再坚固能坚固到哪儿去?万一有哪个驾驶员手一滑……   脑中闪过妹妹的身影,连坊小路里见咬了咬牙,挪到瞭望室的联络平台那边。   这平台连通着舰内广播,启动程序之后,连坊小路里见定了定神,直到确定自己的声线够平静后,才慢慢开口:   “我是学生会会长,连坊小路里见!请大家不要担心,目前我们还很安全……”      “请大家不要担心,目前我们还很安全……”   “说什么屁话!”山田雷藏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显示屏,就算他不能纵观全局,从眼前这个小窗也能看出,周围飞翔的多尔西亚军远比ARUS军多得多。   “可以用了,老大!”正调试仪器的黑发男生抬起头,兴奋地说,“这边是瞄准……这里,是发射。”   “噢!”山田雷藏立刻摸索起来,他虽然只有在游戏中射击的经验,上了真正的战场却也不惧,双手握着操纵杆左右旋转,待到准心套中一艘多尔西亚战机后,果断地按下了发射按钮。   一道光束在他眼前射了出去,稳稳地击中了战机的左翼。   “打中啦!”   “干得漂亮!”黑发男生抬起头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欢呼起来。   “你也来吧,阿信!”   “嗯!”   始终沉寂的咲森号似乎终于有了身在战场的自觉,零星的光束,开始从它庞大的机身上发射出来。   “这就是发射台……”看着眼前的仪器,犬塚久间喃喃自语。   要不要试试看?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选择性忽略了在外舰继续呆下去可能面临的风险,犬塚久间握住了操纵杆。      “咲森号发起了攻击?那个棺材?”听到手下的回报,戴留斯的表情明显变得糟糕起来。   护卫的ARUS军比他想象中稍微能干一些,再加上昨天在ARUS生物基地的损失,他一时居然吃不下这碟显而易见的小菜。   这令骄傲惯了的戴留斯很不满意,在他心里,这种级别的对手应该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他拿下,如今居然让他们支撑了这么久……   而始终被他们在战略中忽略的咲森号上突然发起的攻击,成了压在他心里即将倾覆的天平上的又一枚砝码。   “少将!”   “怎么了?”发现赶来的人是他派去“照顾”时缟宗一的,戴留斯的心情不由得又恶劣了几分。   “时缟博士想见他儿子……”看出戴留斯心情不妙,士兵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   “这个老……”戴留斯硬生生地咽下了一句脏话——他正在打仗,时缟宗一居然还跟他要儿子?   开什么玩笑!   “让他闭嘴,”戴留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现在没空理他!”   “……是。”      “时缟先~生。”   略有些轻佻的声音令时缟宗一抬起了头,他眼前站着个身穿多尔西亚军装的年轻人,一头褐发挑染成了黄色,看起来不像是之前见过的士兵。   “你是……”   “来带您离开这里的,戴留斯少将不懂待客之道,但是卡恩大佐很懂。”   “……我要儿子。”慎重思考之后,时缟宗一说。   哈诺因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一下,不过他迅速恢复了正常:“没问题。”   反正他只需要把人带走就行了,给时缟宗一一个儿子这种事……当然是他们英明神武的指挥官的责任。   “怎么办,山川老师……中尉……”   “还能怎么办!”山川老师烦躁地挥了挥手,“我们得快点把Valvrave送走!”   “可是,”进藤老师明显有些迟疑,“现在怎么能……”   想要在多尔西亚的军舰包围下送走Valvrave,无疑是天方夜谭。   “该死……”虽然咲森号内也有几艘小型运输艇,但山川匠一点都不觉得他能靠这个在一片乱军中送走Valvrave。   “对了,那个向导女孩怎么样了?”   “啊?”进藤老师犹豫了一下,“我把她……”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现在还没死,毕竟我们也需要……”   山川老师沉默片刻,才慢慢开口:“你说,如果我们现在用了那个,乘上Valvrave……”   进藤老师倒抽了一口凉气:“现在?在这个时候?”   “我也不想!”山川老师烦躁地说,“万一计划被发现,我们就全完了!”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咬着牙说:“等一等吧……如果咲森号真的保不住了,就上Valvrave冲出去!”      “看招,多尔西亚混蛋——”   天生的战士这种说法或许并不夸张,山田雷藏很快便掌握了发射台的用法,虽然因为咲森号上的武装威力不足,他没能如愿以偿的亲手击毁一架敌机,但他也给多尔西亚造成了不少麻烦。   “小心,老大!”   “嗯?……哇!”   似乎是某架敌机被这个小小的火力点激怒了,一发炮弹直接射了过来,山田雷藏只听到了轰的一声,眼前就变成了一片白光。   他花了点时间才清醒过来:“可恶……没事吧,阿信!”   “没……”回答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山田雷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们运气还行,火力点的外墙并未直接被打穿,只是受了震荡波的影响,仪器乱七八糟的砸了下来,发射台自然不能用了,只剩下一个摄像头,孤零零地转播着外界的影像。   “嗯?这是……”   一抹耀眼的红光,在山田雷藏眼前滑过。   紧接着,方才用一发炮弹让他们大吃苦头的那架战机,爆成了一团耀眼的火光。      “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慌张……”   隔三差五的舰内广播让连坊小路里见有些口干舌燥,他喝了口水,刚想继续,却发现眼前的显示屏上多了个跳动的符号。   这是……联络信号?ARUS的人吗?   一想到这信号可能的意义,连坊小路里见的手就不由一抖,结果他非但接通了联络,还把联络直接接进了舰内广播。   “这里是Valvrave,咲森号收到请回答。”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咲森号内。   “Valvrave?”   “那是什么?”   “ARUS的新型战机吗?”   “名字好奇怪……”   “是来帮我们的吗?”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名词,令学生们不由得小声讨论起来。   “Valvrave……?”山川老师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重复着这个词,看了跟在他身后的进藤老师一眼,“难道是……一号机?”   他们没能沉浸在惊讶中太久,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明显压低了,可惜经由舰内广播的放大,压得再低大家也清晰可闻。   “你这么说大家不一定能听懂……”   “那么你来。”最初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   “诶?呃……”另一个声音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那个……我是二年B班的,时缟晴人。”   他显然有些紧张。   “我……来帮忙了,大家,请不用担心!”   “时缟晴人?”   学生们的讨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二年B班的那个?”   “我们班的?”   “他不是休学了么?”   “骗人的吧?”   “不过那真的是晴人君的声音……”   “时缟同学来救我们啦!”      “晴人?”   犬塚久间几乎是立刻认出了后辈的声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晴人,居然会……   恰在此时,在他眼前,闪过了一道亮丽的红光。   那是一架非常美丽的机体,红黑相间,唯有头上与身后点缀着亮眼的碧色。   Valvrave……   犬塚久间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名词。   “晴人……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微微苦笑着,犬塚久间站起身来。      “晴人,真的是晴人诶!”   要不是因为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指南翔子几乎想跳起来转个圈——失踪已久的青梅竹马总算有了消息,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实在是难得的人生体验。   “……看。”总算把电脑连上了舰外监控,连坊小路晶小声说道。   “诶诶?这就是……Valvrave?好漂亮!”      “时缟晴人……”嘀咕了一下这个名字,流木野咲向着外舰走去。   “等等,流木野同学!”她没走出多远,就被杉本老师给硬拉住了。   “但是我……”   “冒险是男孩子的事情!”   谁说的!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老师,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这句话砸过去。   “再说了,你才刚觉醒没多久——如果不小心信息过载的话,反而会帮倒忙。”   “……我知道了。”这句话的说服力要强得多,流木野咲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还是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   她也想战斗……不是被人保护着,而是当一个能保护别人的人。      “Valvrave最强的攻击是‘嗜血模式’,在开启的瞬间能够对周围的机体造成重创,或者利用长刀,进行直线远程攻击。”Valvrave上,艾尔埃尔弗正抓紧时间做着战斗教学,“这场战斗你要利用第一种方式,在嗜血模式开启之前,尽量将敌方机体聚集起来。”   “为什么你对Valvrave的了解比我都多……”   “因为我会看说明书。”艾尔埃尔弗伸手点了下操作面板上的某个按钮,马上冒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时缟晴人默默换了话题,“吸引敌人对吧,我明白了。”   虽然只是第二次上战场,但比起第一次时的慌乱与紧张,这一次他平静了很多。   也许是因为对自己的信心,也许是因为有了经验,也许是因为……这一次他知道,艾尔埃尔弗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的向导。   被自己脑中划过的称呼吓了一跳,时缟晴人连忙收敛心神,迅速地投入了战场。      “会长,时缟同学他……”   瞭望室里的人都能看出来,时缟晴人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现在,Valvrave成了战场上最大的焦点,咲森号和剩余的ARUS军反倒被遗忘了。那台红色机体身后跟上了数不清的战机与奇形怪状的机体,它每次都是在炮火交织的火力网中穿梭行走,看起来异常凶险。   如果把实情说出去的话……连坊小路里见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朝广播开口:“时缟……时缟晴人同学……非常厉害!”   “他轻松的击坠了一架战机!”   谎话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变得容易多了,一时间,咲森舰内回荡的,都是连坊小路会长热情洋溢的声音。   “时缟同学节节胜利!”   “时缟同学了不起!”   “时缟同学正面击落了一台Ideal!”   “时缟同学突破了包围圈,漂亮!”   “时缟同学正在大杀特杀!”   “时缟……”   新的溢美之词还没能出口,连坊小路里见眼前陡然爆开一抹红光。那红色的光芒异乎寻常的明亮,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初升的太阳。   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堵住了他的话,直到光芒散去,连坊小路里见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见鬼了似的盯着眼前的战场,几乎要给自己一个耳光来确定他不是身在梦中:方才还在密密麻麻的战机和机体,此刻,似乎完全……   消失了?!   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开口:“时缟同学……赢了。”      “怎么样了?”趴在操作台上喘了几声,时缟晴人才有力气开口。   嗜血模式开启的瞬间,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咽了口口水,他努力摇了摇头,令自己保持清醒。   “多尔西亚军正在撤退,我们赢了。”顺手按掉ARUS那边发来的通讯请求,艾尔埃尔弗说。   赢了……   听到这个词的刹那,时缟晴人终于松了口气。   他总算是……保护了大家。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亲眼看到多尔西亚军撤离,山田雷藏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太好了阿信!”   “……”   “……阿信?”   他没有听到回应。      “赢了?我们赢了!”   “太厉害了时缟同学!”   “了不起啊!”   “英雄!英雄!”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脱离了险境,但一句“赢了”,已经足以让学生们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更不用说,那个救了他们的人还是他们的同学——英雄就在身边,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值得兴奋的呢?   “时缟同学是不是要上船?”   “肯定的吧,一定会来的!”   “我们去迎接他吧!”   “等一等!”山川老师大步踏入了会议厅,“现在可不是乱来的时候,大家原地待命,等一会确定安全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宿舍去。”   虽然心有不满,但教师的权威是绝对的——方才还兴致勃勃地打算去迎接晴人的学生不得不沮丧地低下了头,山川满意地扫视一周,随手点了一名站在他附近的学生:“你是……犬塚对吧?你去迎接一下时缟君。”   刚刚走进会议厅的犬塚久间微微愣了一下,迅速地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他的运气还真不错,既然如此……   出门的短短时间,数条短信已经从他的手机中发了出去。      Valvrave缓缓地驶进了咲森号,停在一处闲置的机库内。   打开机舱的刹那,时缟晴人忽然产生了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毕竟是一个月不见的同学,而且,还是在这么特殊的情况下……   直到他从机舱上探出头,看到等待着他的身影,心中微微的酸涩才瞬间转化为喜悦与轻松。   “晴人——”借助多了一副眼镜的优势早早看到他的灵屋用力地挥着手,“你回来了!”   “……嗯!”他用力地应了一声,“我回来了!”   他落到地面的功夫,几人已经跑了过来——犬塚学长,翔子,同班的灵屋他们……都是他在学校里,最熟悉和亲近的人。   “好小子,真有你的。”他一落地,犬塚久间就把他拽了过去,用力地抱了一下,“一个月不见而已,你居然都……”   “呐呐晴人,我可以摸摸这个吧?可以吧?”灵屋佑介的眼睛如胶似漆地粘在了Valvrave上,拔都拔不下来。   “晴人你到底怎么了?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翔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似乎想看到医院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是啊,晴人你……诶,他是谁?”   ——啊。   时缟晴人忽然想起他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艾尔埃尔弗跳下了Valvrave,而众人的目光也立刻在他身上聚集起来,再迅速地转到了晴人身上。   对哦,一开始的广播里,好像确实有其他人的声音。   那么这个人……      他是谁?   ……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时缟晴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定义,只能交出最诚实的答卷。   “他是艾尔埃尔弗,我的向导。”既然已经结合了,这么介绍应该没错吧?   群众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翔子率先开口:   “晴人,你长大了——”她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握住了青梅竹马的手。   “诶?”等等,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啊,晴人。”眼望着艾尔埃尔弗,犬塚久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诶诶?”学长你也……   “晴人你——”灵屋佑介的反应最大,他表情看起来异常悲痛,“怎么能背叛我们……”   他看了艾尔埃尔弗一眼。   “怎么能背叛……”   又看了一眼。   “怎么能……”   灵屋佑介沉默了。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艾尔埃尔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好吧晴人同志,我理解你的选择。”   你理解什么啊!   直到此时才想起来他的话可能会造成怎样的误解,时缟晴人的脸上瞬间泛了红。   就算是结合……也不一定是……   他还没开口,那边灵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晴人,你的宿舍我帮你申请了,还是单人间对吧?”   “啊,是,没错……”   “不,”一直沉默的艾尔埃尔弗忽然开口,“我们两个一间房。”   群众再次安静下来。   “晴人,”灵屋佑介深沉地说,“你这个背叛团部的叛徒!”   时缟晴人:“……”   此时,时缟晴人只知道一件事。   现在,他跳进银河也洗不清了。   第十一章      对绝大多数咲森学园的学生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刺激的一天。虽然很多人只能在会议厅里通过连坊小路会长的广播了解他们卷入的这场战争,但这不妨碍他们用想象力脑补现场。时缟晴人下了Valvrave回房间之后顺便刷了眼咲森学园讨论板,被上面自己如何大发神威的战斗过程描述吓了一跳,简直要怀疑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时缟晴人。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居然还有人在讨论他的向导……当然不是艾尔埃尔弗,而是“时缟晴人会有个怎样的向导”。   猜测的对象基本把学校内的知名女性向导捋了一遍,从三年级的二宫学姐到因为G CUP而大受男生欢迎的实习教师七海,当然也有一年级的小学妹,与他关系很好的樱井爱娜。时缟晴人开始看的时候,他们已经转移阵地,向男性向导们下手。   说起来,爱娜她……刚才好像没在?   回忆了一下来迎接自己的人群,确实少了娇小的双马尾少女的身影。   虽然并不觉得别人会有必须来迎接自己的理由,但是樱井爱娜的缺席,依旧让时缟晴人感到了些许异样。   但他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只是迅速地给灵屋他们发了条短信,要他们别把自己的向导是谁这件事说出去。   万一这事在讨论板内流传开来……就凭咲森学园学生们那联合起来足以突破次元的脑洞,时缟晴人简直不敢想象事情将会发展成什么样。      From 灵屋佑介   了解!   不过晴人,冷淡型的角色害羞时的反应可是我个人的好球带前三哦!不要错过!      时缟晴人默默地删掉了短信。      (应该)尚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了八卦中心的艾尔埃尔弗倒是表现得非常适应,进了房间之后他干了三件事,进浴室,出来之后把室友的备用校服拿来换上,然后坐在用室友的名义申请来的电脑前,开始专注地敲打键盘。   ……艾尔埃尔弗的字典里一定没有“客气”这两个字。   忍不住也去洗了个澡的晴人从浴室里出来后,在心里默默地想。   艾尔埃尔弗没能接收到哨兵脑内小小的吐槽,他的精力集中在了时缟宗一的电脑硬盘上。   时缟宗一的电脑分了六个区,前五个装的都是些琐碎文件,直到H盘,才有一个名为我的最高杰作的文件夹。   几乎所有文件都加了密,艾尔埃尔弗用时缟宗一的生日解开了大多数,但最关键的那个文件夹,却跳出了一句密码提示:   “提问:我亲爱的儿子晴人最喜欢吃什么?”      “时缟晴人,你最喜欢吃什么?”   “诶?”这问题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没从艾尔埃尔弗嘴里说出来诡异,以至于正在整理床铺的晴人整个愣了一下。   “密码。”   “那……炖牛肉?”   滴。   密码错误。   “除此之外?”   “……咖喱饭?”   密码错误。   “汉……汉堡肉?”   密码错误。   时缟晴人绞尽脑汁地罗列着自己有好感的菜肴,在连续十五次失败后,艾尔埃尔弗放弃了继续尝试。   事实证明,时缟宗一或许是哨兵学的权威,但他对哨兵时缟晴人的了解实在堪忧。   没法走捷径就只能选择暴力破解,设置好解密软件之后,艾尔埃尔弗开始浏览时缟宗一电脑里的其他文件。并没有直接的研究数据,但有不少参考资料,比如各种版本的瓦尔格雷史诗。   除此以外,艾尔埃尔弗还找到了时缟宗一的日记,记录时间从他来到吉奥尔哨兵研究所那一天开始,在一个月前结束。也不知道是故意如此还是性格使然,时缟宗一的日记里完全没提到他到底在做什么研究,更多的是他的心情随笔。用词随意,上一句话和下一句话之间可能毫无关联,说得好听点是天马行空,说得难听点……   完全是一团乱麻。      “那个……艾尔埃尔弗?”   “怎么了?”   “为什么你要跟我住一个房间?”   艾尔埃尔弗抬起了头。   时缟晴人已经整理完了他的床,正坐在分给他的那张上铺上,困惑地注视着电脑前的向导。   原来如此。   艾尔埃尔弗站起身,走到上下床的边上。   也许是因为换了相对平和的环境,不再身处需要时刻紧绷神经的战场,时缟晴人忽然意识到,他的嗅觉依然是哨兵的水准。   在这个距离下,他可以清楚的——非常清楚的,闻到艾尔埃尔弗的味道。   依然是只适合用“冷”来形容的味道,混杂着牛奶沐浴乳的甜香,在他的身周暧昧地缭绕着。   好像冰激淋……不对!   意识到自己的思路似乎又有点问题了,时缟晴人不安地动了动,想要尽量离艾尔埃尔弗远一点。   他没成功。   “唔!”   ——早在之前时缟晴人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现在他终于亲身验证了。   虽然他是哨兵而艾尔埃尔弗是向导,但是……   如果艾尔埃尔弗愿意的话,他放倒十个八个时缟晴人,可能只是个时间问题。   就像刚才。   在时缟晴人的哨兵神经反应过来之前,艾尔埃尔弗拽住了他的领口,用力一拉。   猝不及防之下,时缟晴人整个向前扑了出去,钳制住他的手力量出乎意料的强,轻轻松松地让他僵在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动作上。   他的上半身整个探出了床沿,左手虽然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床栏,但是依然濒临掉下去的边缘,以脖子为支点撑住他的,是艾尔埃尔弗的肩膀。   艾尔埃尔弗的侧颈,就在距离他的嘴唇,不足三厘米的地方。   “——”   一瞬间失去了出声与动作的能力,时缟晴人的身体整个僵硬了。   ——好饿。   暌违已久的声音,再一次在他的脑中回响。   好饿、好饿、好饿……   他几乎能看到血管在白皙皮肤下微微跳动,他所渴望的、承载着生命的液体正在沿着轨道流淌,之前就在诱惑着他的味道骤然放大,也许这只是他的幻想,但他真的听到了自己的獠牙迫不及待伸长的声音。   在他真的做出什么之前,时缟晴人猛地松开了左手,在床栏上用力一推。   反作用力让他的身体所维持的脆弱平衡瞬间崩溃,艾尔埃尔弗配合的一侧身,于是他直接摔在了地上。   “砰!”   他摔得挺有运气,先着地的是身体而不是脖子,至少免去了一次死而复生的折腾。除了身上疼一点,别的一切都好。   导致一切的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不需要么?”   “……需要什么。”时缟晴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床栏坐下。   他坐的是艾尔埃尔弗的床,不过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在乎这种小事了。   “补充血液。”艾尔埃尔弗的语气很平静。   时缟晴人的身体下意识地绷了绷,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知道?”   艾尔埃尔弗从来没跟他说起过这件事,于是他有点侥幸地幻想着向导没发现他除了“不死”之外的异常——但现在看来,这只是他的幻想。   “对身体的掌握是最基础的课程。”所以他不可能忽略颈侧的小伤口,再加上脑中残存的被袭击时的记忆,以及时缟晴人的不死之身,答案明显到不需要多想。   “那么,你跟我住一个房间的理由……”时缟晴人梗了一下,“是为了……这样……方便?”   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   全部的理由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但对时缟晴人来说,他知道这一个也就够了。   拒绝吸血,是因为单纯的无法接受,还是作为哨兵的本能压制住了猎食欲望?   时缟晴人的选择并未出乎艾尔埃尔弗的意料,早在见面那一天,他就意识到了这个哨兵在某些方面那异乎寻常的固执。   或许他可以……   沉默很久,晴人才再度开口:“……不用这样。我……不是一定需要血。”   在哨兵研究所里他跟自己的父亲为了这个争了很久,从他醒来后他就一直很饿,但是他始终拒绝去喝时缟宗一提供的血液。   那让他觉得很恶心,不是因为血,而是因为自己。   也许他的身体已经成了怪物,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心也变成那样。   深深吸了口气,时缟晴人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      直到出了门晴人才意识到,现在正是咲森号的晚餐时间。   也许是为了缓解之前所受的惊吓,不知是谁的提议,原本该在各自房间内解决的晚餐变成了会议厅内的大会餐,无数种食物混合的香气几乎填满了整个内舰,连吸血鬼都抵挡不了这诱惑。   咕噜。   依然是饥饿感,只是这一次的来自胃袋,而不是他的灵魂。   他以前从没发现,饿肚子的感觉居然也挺美好……   “晴人?”犬塚久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还以为你要休息一下。”   “……学长。”   犬塚久间没放过晴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有很多话涌到了嘴边,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的学长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钳住了后辈的脖子:“跟我来。”   他把晴人一路拽到了瞭望室。   “刚才里见叫我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风景不错吧?”   “……嗯。”   其实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景象,对他们来说,宇宙中的风景早已变得稀松平常,只是无论何时,注视着那片幽深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都能让人的心变得平静起来。   “我……”   他顿了一下,才小声地把话接了下去:“之前……并不是因为太空病,而是因为父亲他……有事情要我帮忙。”   只要开了头,把话讲下去,就变得没那么难了。   从一个月前,他被时缟宗一骗到吉奥尔哨兵研究所开始,到他在那里经历的一切,再到不久之前与艾尔埃尔弗的相遇。   “醒过来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到父亲很高兴地说,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最高杰作……”   “受再重的伤都没关系,一下子就会好,还有感官强度也……我现在,才算是个哨兵吧……”   “我跟他吵了很久,父亲一直不明白……”   “他带我去看了一架机器人,就是‘Valvrave’……”   “艾尔埃尔弗是我在那里遇到的……”   “他说我们结合了,但是我……”   “其实我这是第二次开Valvrave战斗,他们说我很厉害,但是没有艾尔埃尔弗的话,现在……”   直到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那些话都从出口涌了出去,晴人才又一次沉默下来。   犬塚久间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才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按。   “了不起,”他郑重地说,“晴人。”   这是他能给这个后辈的,最贴切的评价。   晴人低下了头。   他用力地抹了一下鼻子,掩饰掉听到学长的话时涌上来的微微涩意。   “……没什么。”   第十二章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犬塚久间才感叹着开了口:“我说呢……难怪那个向导身上根本闻不到你的味道。”   他这问题从艾尔埃尔弗登场一直憋在现在,碍于后辈的隐私还不太好意思问,现在终于真相大白。   时缟晴人的脸上有点发烧,理智上他知道前辈这话属于非常正常的哨兵交流,但真听到耳朵里……总觉得有点怪。   判断哨兵与向导是否已结合是普通人无法攻克的技术难关,甭管是精神结合还是肉体结合,只有结合的双方才能感受到那微妙的联系。套用曾经流行过的傲慢说法,既然普通人一生也无法体会到结合的滋味,那就别妄想窥探仅属于哨兵与向导的神圣联结。   但对哨兵来说,察觉某个哨兵或者向导是否已结合就简单多了,无论是哪种结合都少不了标记气味这个最初的步骤,他们只需要动用敏锐的嗅觉来闻一闻,结果就一清二楚。   从哨兵的角度来说,这甚至连窥探隐私都算不上,辨明某个向导是否已有归属对他们来说算是本能的风险回避,否则万一哪个哨兵盯上了已结合的向导,后果将是两个哨兵之间的一场厮杀——万幸,创造他们的神祇从一开始就消除了这种可能,就算彼此配合率再高,面对身上带有其他哨兵气味的向导,哨兵都不会产生半点冲动。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晴人还是向他最信任的哨兵开了口,“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结合……”   “你确定他没骗你?”不是犬塚久间以最大恶意揣测那个他才见过一面的向导,实在是晴人这性格……坑他去干点什么太简单了。   晴人犹豫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虽然他只有精神体离奇地找到了艾尔埃尔弗这个不靠谱的证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艾尔埃尔弗说的是事实。   “这就奇怪了,”犬塚久间挠了挠头,“这样吧,你跟我去找一下贵生川老师。”   “贵生川……三年级的老师?”   “嗯,”犬塚久间点了点头,“他也是个哨兵。”      国立咲森学园是一所有哨兵向导教学资质的学校,但因为建校时间短,特种学生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倒是老师里哨兵与向导的比例异常的高,有个哨兵教师这种事在别的地方可能是新闻,但在咲森实在稀松平常。而贵生川巧,就是哨兵教师的其中之一。   犬塚久间敲开他房间门的时候开门的贵生川明显有些意外,而看到时缟晴人后,贵生川的眉头不由一拧。   但他很快就把这点情绪掩饰得无影无踪,将两人让了进去:“犬塚君?还有……咲森学园的大英雄,时缟君?”   “就别开玩笑了,老师。”犬塚久间迅速地把他脸皮薄的后辈拉进了房间。   “那么,有什么事么?”   “就是……”这事外人来说不太好解释,犬塚久间拍了拍晴人肩膀,示意他面对事实。   说就说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一横,晴人开口。   他没说哨兵研究所里发生的那些事,掐头去尾,结合的开端只用轻描淡写的意外两字带过,重点强调了结合后他的毫无感觉和艾尔埃尔弗的笃定。贵生川听得很入神,一边听,他一边打量着时缟晴人,掩在眼镜后的青蓝色眼睛闪着探寻的光。   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时缟晴人所描述的情况他已经理解,但是要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让贵生川巧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当然可以给出最简单的回答,但是……   沉吟片刻,贵生川巧终于开口。   “在告诉你‘为什么’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请问。”   “哨兵与向导,为什么需要结合?”他停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官方答案。”      官方答案?   哨兵需要向导,向导需要哨兵,所以他们会结合——但直觉告诉时缟晴人,贵生川要的不是这个。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并非孤独一人’——你说的是这个吧,老师。”他的前辈帮忙解了围,注意到时缟晴人疑惑不解的表情后,犬塚久间笑了笑,“哨兵手册和向导手册,开篇第一句话。”   “回答正确。”贵生川巧点了点头,“从学术的角度来说,有人认为,哨兵与向导之前的吸引与普通人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是一回事,只是前者比后者强烈得多。”   “不对……吧?”时缟晴人试探着说。   “当然不对,”贵生川说,“独身一辈子的男女从古到今都没少过,但在向导素发明之前,‘孤独’的哨兵几乎不可能度过完整的一生。”   “就算是向导素,充其量也只能起到缓解作用,而非替代。不过现在,托低成瘾性向导素的福,未结合哨兵理论上的寿命有所延长,几乎与正常哨兵相等。”   “在很久之前,针对哨兵与向导之间的互相吸引,在学术界曾进行过深入的研究。目前的普遍看法是,哨兵,与向导,分别会分泌出对方所需要的‘某些物质’。”   他举手示意两个张口想要说什么的哨兵停下来:“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到目前为止,‘某些物质’——官方称呼为哨兵因子和向导因子——的传递方式都是个谜,研究者们能找出它的分泌腺体,能确定它对受体造成的影响,唯一没有答案的就是它的传播途径。身体接触、空气传播、甚至视觉和听觉……但就算是完全隔离的哨兵与向导也能向彼此传递两种因子,只能说,那是现在的科学触及不到的领域,”   “而向导素的原理,实质上就是模拟向导因子的某些成分,使哨兵产生他拥有‘向导’的错觉。”   “根据研究表明,在哨兵与向导‘结合’时,哨兵因子与向导因子的分泌会大量增加,从而刺激到结合双方的脑内腺体,分泌出某种特殊的激素,被称为结合素。”   “结合素仅会对哨兵与向导产生作用,会让他们感受到强烈的愉快感。而在结合后,结合素的分泌也不会停止,就像手册上所说的那样,结合将带给你远比之前更美妙的人生——它没说谎。”   “根据个体的不同,哨兵因子与向导因子的具体表现也会有微妙的差别,目前的观点是这决定了哨兵与向导间的配合率,高配合率的哨兵与向导就算不进行结合,也可能产生微量的结合素。”   “向导因子可以使哨兵的感官控制力得到增强,这也被认为是向导感知调节能力的源头。而哨兵因子则拥有增强向导精神屏障的作用。”   “从原理上讲,”贵生川巧用平静的声音为他的叙述下了结论,“这更类似于共生关系。”      “……哨兵手册可从来没说过这个。”短暂的沉默后,犬塚久间苦笑着开口道。   自打身份转换为哨兵开始,他所接触到的结合定义就镀着一层神圣的金粉。他没兴趣对它顶礼膜拜,但对这个词,他心里也有一份微微的敬意在。   毕竟它被描述得那么美好,而他的身体……也同样在渴望着结合。   可现在……   “这一切并没有被刻意隐瞒,只是没人会去宣扬。”贵生川说,他看了看依然沉默的时缟晴人,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希望你们太把这个放在心上。不光是哨兵或者向导,从这个角度分析人体,一切都是乏然无味的。快乐也好悲伤也好,所有的情绪与感受,都是由体内某几种物质分泌的多少决定的。打个比方就是……多巴胺的效用早就被人分析透彻,但爱情依然是爱情。”   “我明白。”时缟晴人轻轻呼了口气,点了点头。   由于他一直不喜欢结合,贵生川的话反而对他影响不大——这种直白到残酷的解析,比哨兵手册上的花哨文字真实得多。   “结合,无论是肉体结合还是精神结合,本质上说都是两种因子的大量交换,而你与你的向导之间的结合,是极为罕见的特殊情况。”贵生川把话题带到了最初的问题上,“它是单向的。”   “单向?”   “是的。”贵生川点了点头,“你会接收到向导因子,但反过来,由你产生的哨兵因子,并不会因此而传输过去。”   “同时,为了刺激向导因子的产生,你的情绪——无论正面还是负面——都会忠实地传输给与你结合的向导,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可以说它是双向的。”   “无关向导本身的意愿,在这一结合成立后,他将会成为你的……”要找出一个不那么糟糕的词汇形容这种关系着实考验了贵生川的文学水平,他只能暂时跳过它,“所以,对向导来说,这种结合甚至比强制肉体结合还要糟。”   “在中世纪,曾经有一段时间流行过这样的结合,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可以让向导的精神力降到极低的水平,从而使哨兵能完成精神上的绝对压制……就算如此,能够成功完成的实例依然很少,现代也曾有些人想要复原这种结合——”贵生川似乎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回忆,眼神变得有些暗淡,“万幸的是他们没怎么成功。”   “这种结合该怎么解除?”   “这种结合本身出现的非常少,在结合之后,向导的情况也往往会差到无法进行解除结合的相关步骤……不过,有过一次成功的案例。”贵生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解除执行者是哨兵学权威,时缟宗一博士。”   “我没事,前辈。”离开贵生川的房间后,时缟晴人说。   “没事就好。”犬塚久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别太放在心上。”   他清楚自己这个小学弟在向导和结合问题上那固执的态度,可现在他不仅结合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既然父亲解除过这种结合,那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时缟晴人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是等回到地球,我应该能找到他。”   之前他选择性遗忘了时缟宗一的存在,对这位曾经尊敬过的父亲,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   有了解决的办法,剩下的问题,就是在解决前的时间里该怎样去面对那位向导。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先去拿点吃的吧,”犬塚久间提议道,“别告诉我说你不饿。”   时缟晴人的胃立刻用咕噜一声表示了赞成。   会议厅内的大聚餐不知何时变成了晚餐交易市场,在发现晴人的英雄脸可以折抵菜金后,犬塚久间物尽其用地帮他跟自己点了一份丰富的晚餐。两个沉甸甸的便当盒拿在手上,伴着引人食欲的香气,硬是把人的心情调节到了良好。      “也不光是你在为这个烦恼,”似乎是想要开解一下晴人,在拎着便当盒回房间的路上,犬塚久间开口道,“结合这种事,大家都头疼。”   “前辈也?”   “差不多吧,”犬塚久间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开这个口。”   “……爱娜?”晴人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犬塚久间点了点头。   一年级的向导后辈,戴眼镜,梳着很可爱的双马尾,脾气很好。   这是他对樱井爱娜最初的印象,和她逐渐熟识在犬塚久间看来只是正常的人际交往,至于这种熟识如何变成好感的——天知道。   在向导问题上,犬塚久间不像时缟晴人那么执拗,但他也不会把结合看得多么神圣,互相解决身体需求,这就是他心目中结合的定义。   他当然会有一个向导,毕竟一辈子用向导素解决问题实在太不划算了。同时,他会做一个好哨兵,完成哨兵手册上的一切要求。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向导。   从那一刻开始,有些问题就在他的脑海中扎下了根,无论如何都驱逐不掉。   他是喜欢上了樱井爱娜,还是喜欢上了向导?   喜欢她的,是犬塚久间,还是一个哨兵?   “……没想到前辈也会思考这种问题。”   “我后悔今天陪你去找贵生川老师了,”犬塚久间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本来就有点没法面对她……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缟晴人咧了咧嘴,他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多了几个人。   班导?还有……   总共七名哨兵教师,不知为何站在他的房间外面。   “米山老师。”他冲领头的老师行了个礼,“找我有事么?”   名叫米山胜田的老师是他的班导,教了他两年。这位年近五十的教师的性格颇为说一不二,虽然只是名普通教师,教学水平也不算很强,但在教师之间意外的颇有威信。虽然他在校内并没担任什么职务,可咲森号的指挥权此时就在他的手上。   米山老师点了点头:“你带了一个人上咲森号?”   “……是。”   “那个人,是不是叫艾尔埃尔弗?”   为什么老师会知道?   虽然心里疑惑,时缟晴人还是点了点头。   “他是危险人物。”米山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时缟,我们要立刻将他转移到ARUS的战舰上。”   “这是ARUS提出的要求么?”   “是的。”米山回答的毫不犹豫,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刚才还被打成那个样子,现在还有空提要求?   就算说这话的是没理由针对艾尔埃尔弗的老师,犬塚久间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他想提醒晴人一下,但在他开口之前,晴人已经摇了摇头。   “时缟!”米山老师显然没想到学生居然会拒绝自己的要求,“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是……”   “我知道。”时缟晴人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向导。”   ——把现在老师们脸上的表情拍下来,大概能拿去卖钱吧。   扫了眼七名教师脸上各具特色的诡异神情,犬塚久间忍不住想到。   “时缟,”再开口的米山老师已经没了方才的严肃镇定,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着,似乎不能相信时缟晴人的说法,“你……”   “打扰一下,老师,”犬塚久间适时地插话,“您应该知道……‘哨兵正当防卫权’吧。”   在已结合的向导生命安全受到严重暴力行为威胁时,哨兵可同等享有无限正当防卫的权利。   米山老师的表情顿时又精彩了几分。   “时缟,”他加重了语气,“这并不是玩笑……”   “很抱歉,”晴人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老师。”   米山猛地一怔。   他忽然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就算这看起来像是示弱,他也不想与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对视。   这简直可笑——他,米山胜田,吉奥尔军少将,居然会无法直视一个高中学生的眼睛。   “……我希望你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缟。今天时间已经晚了,明天会召开学生会议,请不要忘了参加。”      进了房间之后,时缟晴人并不意外地发现艾尔埃尔弗回到了电脑前。和麻烦有缘的向导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刚刚逃过了一劫,神情专注,就连时缟晴人回房间,也只分到了他速度极快的一瞥。   对了,他得注意一下……要好好克制情绪。   暗暗提醒着自己,他打开便当盒,把晚餐摆到了桌上。   来到咲森号的第一顿晚餐,并未在时缟晴人的脑中留下太多印象。   饭菜很香、种类很多、艾尔埃尔弗完全不挑食……   就算用尽全力去想,也只能在脑中,找到诸如此类的琐碎回忆。   挤占掉记忆空间的,是在晚餐之后,他接到的一通电话。      “前辈?”   “……”   “犬塚前辈?”   “……”   “前辈?怎么了?”   “……晴人。”   晴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犬塚久间的声音里,压抑着他从未听到过的悲伤。   “……爱娜死了。”   第十三章      比起沉浸于劫后余生气氛中的学生,老师们的动作异常迅速。在大家欢庆胜利时,他们已经组织起人手去外舰探查情况。结果说不上糟,外舰只有十分之一的区域损坏严重,关键区域基本完好,咲森号接下来的航程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除此以外,还有一份没人愿意面对的名单。   “没有……没有……”二宫高日喃喃着扫视名单,她看得非常快,目光几乎是在名单上一掠而过,生怕看到哪个熟悉的名字,直到看到最后,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大部分是一年级的学生,”连坊小路里见刚才转播战况的时候喊得太厉害,嗓子哑了,听起来倒是比往日磁性了些,“没怎么上过咲森号,就组织起来去外舰‘探险’……结果。”   他把伤亡学生的资料调了出来,与那张冷酷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对应:“几乎都是普通人……只有一个向导。”      樱井爱娜的尸体,在外舰上被负责搜查的老师发现。   死在外舰的学生有十数人,伤者则要翻上一番。除了两名随舰的保健老师,曾受过急救教育的物理老师贵生川巧也赶来帮忙,再加上一些学生的助力,才总算把伤者的情况稳定下来。   身亡的学生遗体被收进了战舰底部的停尸间,出于保护学生心理健康的考虑,老师们拒绝了他们“见同学最后一面”的要求,只在咲森号上的小礼堂内办了个简单的送别仪式。   一张照片、一张小桌,一张印着“樱井爱娜”的名牌——这就是那个温柔的向导少女,留给朋友们的最后记忆。   “爱娜……”   晴人怔怔地站在小桌前,照片上的向导少女笑得温柔而明亮,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要快点好起来啊,晴人同学!”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目光没法再在那张照片上停下去,逃避似的硬生生移开。   除了他之外,小桌旁还有其他悼念的人。几个一年级的女生靠在一起,已经哭成了泪人。离她们稍远的地方,流木野咲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爱娜的照片。   她没有哭,嘴唇紧紧地抿着,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锐利得像刀。   “晴人。”   “犬塚学长。”   犬塚久间并没站在小桌旁,他的身影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几乎跟阴影融溶成了一体。出声招呼了一下晴人后他就没再开口,金橙色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芒,暗淡之余,还压抑着浓浓的愤怒。   这样的犬塚久间,对晴人来说是极为陌生的。   他从没看过犬塚学长生气的样子,犬塚久间在同学心目中有个几乎完美的形象,长得帅,能力强,八面玲珑,没人能讨厌他。除了喜欢把钱字挂在嘴边,简直无可挑剔。   “晴人……”   犬塚久间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他的目光极为复杂,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握了握拳,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与往日没什么两样,除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颤:“你先回去吧。”   “我……”   “已经很晚了,”犬塚久间打断了他的话,“别人还好,你还要驾驶那个……Valvrave,我们可不能指望着ARUS那些家伙。”   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晴人愣了愣,慢慢地点了点头。      注视着后辈的身影从小礼堂中消失,犬塚久间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闪过的问题居然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现?   如果晴人……如果Valvrave能更早的加入战局的话,或许爱娜就不会……   别傻了!   强忍着一拳砸到墙上让自己清醒一下的冲动,犬塚久间在心里恶狠狠地说。   他没这个资格把抱怨压到别人身上,如果真要找个该恨的人,那就是他自己。   如果他没有因为一条短信就粗心大意,如果他早早地找到爱娜,如果他能跟她在一起的话……   “如果那个时候……”   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读心一般念出了他的想法。   他错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映入眼中的,是黑发哨兵的背影。   流木野……咲吗?   他知道这个女孩,是爱娜的同班同学,她并不是爱娜最好的朋友,但爱娜似乎是她唯一亲近的人。   她也是个哨兵,最近刚刚觉醒,为此爱娜还找他问了很多关于哨兵觉醒的注意事项。   “你……”   他忍不住出声唤了一下,流木野咲转过头,于是犬塚久间在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神情。   深深的恨意,和比恨意更为沉重的后悔。   “犬塚学长。”流木野咲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并没什么交情,不过是知道彼此名字的程度,唯一能算是两人之间共同点的,或许是……   注视着少女的眼睛,犬塚久间张了张嘴,一个问题滑到了嘴边,却没能问出口。   “我之前……”流木野咲主动开了口,“……今天中午的时候,我问过樱井同学。”   “什么?”   “问她要不要当我的向导。”   犬塚久间哑然。   “她吓了一跳,然后我说,是开玩笑的,下次不会了。”   流木野咲转过身,于是犬塚久间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少女清晰的言语。   “因为下一次,我想认真地请求她……成为我的向导。”      犬塚久间不知道流木野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在他回过神来之后,小礼堂里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还在同学的照片前伤心不已。   爱娜的小桌前已经空了,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注视着照片上微笑的女孩。   他想起曾与爱娜的谈话,据说在以前,为了争夺向导,哨兵们甚至可能大打出手,用力量证明自己更有资格得到对方……   力量吗?   可他发现自己输了,只需要一句话。   而他现在又能做什么?他要怎样才能发泄出自己心中的愤怒?   他曾自认是个能干的人,别说同学,连老师都会找他帮忙。可现在犬塚久间才发现,他所谓的能干,有时派不上丝毫用场。   力量……他需要足以报仇的力量,只有得到了那力量之后……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犬塚久间循声望去,看到一头熟悉的橙发。   山田雷藏?他也……   他扫了眼山田雷藏面前的小桌,桌上的照片里是一张依稀有些印象的脸,似乎是之前跟着他的那个黑发男生。   说完了那句话后,山田雷藏便没再留下去,他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了小礼堂。   他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仿佛真的在走向战场。   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现,面对多尔西亚军,他的力量有多么微不足道。   直到山田雷藏的身影从小礼堂中消失,犬塚久间才清晰地品尝到了心里泛起的苦涩。   流木野咲……山田雷藏。   原来犬塚久间,是最胆小的那个哨兵。      时缟晴人回房间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房里的灯熄了,艾尔埃尔弗似乎已经睡下。他不想吵醒对方,便轻手轻脚地摸黑爬上了床。   直到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他的口中,才发出一声压抑得近乎破碎的叹息。   “爱娜……”   攥紧了被子的手在微微发抖,只要一想到记忆中那温柔的微笑,晴人就无法抑制心中沸腾的情感。   可他说不出那是什么。   愤怒……当然会有,只要一想到导致爱娜死去的是那些多尔西亚人,他就想冲上Valvrave,去狠狠地教训他们。   可除此之外的是什么呢?   他……   “砰”   一声闷响差点没把胡思乱想的晴人吓得从床上滚下去,定了定神,他才意识到响声传来的方向是身下的床板。   犹豫了一下,他掀开被子,探头看了下去。   正好与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对上。   艾尔埃尔弗坐在床上,他的手机开着,屏幕放出的冷光照亮了一小块空间,却让周围的黑暗看起来更加浓郁。   时缟晴人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贵生川的话。   “抱歉,”他低了低头,“我吵着你了?”   他的情绪会被他们之间建立的联结忠实地传达给艾尔埃尔弗,晴人不是向导,不知道这会是个什么滋味,但他想那肯定很糟。   在解除结合之前,他得习惯压抑情绪……   艾尔埃尔弗没有回答,晴人也不好就这么缩回去,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等着他的回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他的身体微微发僵,直到艾尔埃尔弗手机屏幕的光骤然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一切时,向导的声音才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   没有光,他看不到艾尔埃尔弗的表情,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脸上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手扶着床栏,冰冷的金属已经被他攥的温热,抵在胸口的棱角硌得骨头发疼,可他却连动都动不了。   他在害怕什么?   他在害怕?   他下意识地想否定向导的说法,可他的理智告诉他,艾尔埃尔弗没有说谎。作为向导,他或许比时缟晴人本人更清楚他到底在被怎样的情绪困扰。   可为什么他会……      就算身体变成了非人的存在,灵魂也不可能立刻完成转变。困在那具不死之躯里的,依然是一个生活于和平国度,从未经历过残酷战火的学生。   艾尔埃尔弗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Valvrave是时缟晴人的装甲,替他挡去了最直观的那些刺激,在这种前提下他所累积的经验能增进他的驾驶技术,却没法让他对“战场”产生直观的认知。   时缟晴人来到咲森号后的表现验证了艾尔埃尔弗的推测,以一个学生的自我认知去上战场无异于自寻死路,尤其他还是一个需要强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的哨兵。艾尔埃尔弗没兴趣一直呆在驾驶舱里替他调节感知,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教给他基本的战场常识。   好在上天送了他一场死亡。   “我……”   “因为同伴的死而畏惧死亡并不奇怪,”艾尔埃尔弗没给晴人说下去的机会,“虽然你实际上是不死之身。”   畏惧死亡的不死之身——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可晴人知道这是真的。   “那么,想逃么?”   “就算我想逃……也不能逃。”沉默片刻,晴人低声说。   他不可能丢下大家。   现在,只有他能够操纵Valvrave,只有他能保护大家。   他无法改变自己身为怪物的事实,但至少能让自己的身体派上有价值的用场。   他不能逃……绝不能逃。   他真正应该做的,是……   “艾尔埃尔弗。”   “什么?”   “Valvrave,我该怎么才能……”对他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他了解得太少了。   “明天可以给你一份训练计划。”   “……谢谢。”   说完这句话,时缟晴人终于松开了手。探头的动作保持了太久,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僵硬了。   身体难受得要命,可充斥着脑海的混乱情绪,却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战斗力(个体),评价E。战场适应力,评价D。情绪控制力,评价B。可操控度……需要追加测试。   为心里那份名为“时缟晴人”的档案添了几笔,艾尔埃尔弗略一思考,在整份档案的最后留了小小的备注。   高道德感,易有负罪心理,低警惕性,情感优先于理性。   受哨兵本能影响程度中等。   总体评价……   麻烦的家伙。   第十四章      流木野咲独自走在咲森号内。   时间已至深夜,塞满了各种剧情、混乱不堪的一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她走过一扇扇门,门里传来平静的呼吸声,房间的主人几乎都已进入梦乡,带着这一天的惊险刺激。也许很多年后他们会再回想起这一天,然后兴致勃勃地跟自己的家人说,你知道么,想当年我曾经坐过一艘被多尔西亚袭击的穿梭机……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到那时还能记得他们在那惊险刺激的一天里失去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永远都忘不了。   通、通、通。   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砸在过道上,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她听见旁边的房间里有人在说话,有个男生兴奋不已地说起他是怎么在外舰死里逃生的,“就差一点点我就回不来了”。   有人真的回不来了。   深夜的咲森号应该是安静的,但流木野咲却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嘈杂无比的世界。   她听见了无数“声音”,细碎的繁琐的杂乱的锐利的,流水一样灌进她的耳中,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知道这是什么。   信息过载,哨兵的噩梦。   流木野咲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这没用,她必须得用自己的意志力克服这个。   她停了下来,靠在最近的墙壁上,身体一点点向下滑。   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   眼前隐约浮现出了熟悉的身影,流木野咲紧紧地咬住下唇,连嘴里都泛起了血腥味。   撑下去,撑下去流木野咲!   撑下去——   “……诶?”   就在她的意识被错综复杂的讯息割得支离破碎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是……一年级的流木野,对吧?”      二宫高日不喜欢流木野咲。   她打入学那天起就是众星拱月的那个月,家世好相貌好身材好成绩好,这样的女孩就算有点小傲慢也是男生趋之若鹜的对象,何况二宫高日一向很懂怎么塑造自己的形象,她的傲慢恰到好处地拿捏着一个不会被人讨厌、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容易接近的度。   她在咲森舒舒服服地过了两年,第三年,咲森学园来了个流木野咲。   前国民偶像,因为有哨兵觉醒的迹象退出了娱乐圈,流木野咲一下子抢去了整个学校的注意力,虽然很快就有了这位前偶像既不可亲又难接近的不利传闻,可一点不妨碍她在学校里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二宫高日自认不是个容不得人的人,她真正对这个女孩上了心是在不久之前的咲森小姐选举里。她已经拿了两年的桂冠,而第三年参选者里多了个流木野咲。   三年级的二宫大小姐和一年级的小咲,谁才是真正的Miss.咲森?   群众的热情被极大程度地调动起来,二宫高日原本都不太在乎这个了,可让身边的人撺掇着怂恿着,她也不知不觉地产生了要跟流木野咲一较高下的心。   结果就在全校投票的前一天,流木野咲退赛了。   “嗯?理由?……啊啊,本来我也没想参加,只是一直忘了退出而已。”   连退赛理由都毫无干劲。   从那一天起,二宫高日就记住了流木野咲的名字。   记住归记住,她俩一个三年级,一个一年级,从班级到社团都毫无交集,从她入学到现在,二宫高日和她的交情还是只维持在“擦肩而过”这个层面。直到现在,她在从会长办公室回来的路上看见了流木野咲,靠着墙坐在地上,眼神失了焦距,拳头却死死地攥在一起。   混乱的情绪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轰轰地占满了整条走廊。二宫高日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   偏偏她是个向导。   就算她现在想把流木野咲扔在这儿不管,她那根向导神经也不答应,跟自己的本能拧了会儿二宫高日无奈地放弃,走到流木野咲旁边蹲下。   流木野咲有点涣散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二宫高日挺不客气地咳嗽了声:“我是三年级的二宫高日,你的前辈。”   “现在,跟我来。”      一切结束之后流木野咲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泼了一脸凉水,然后被硬生生从一团噩梦里拉了出来。二宫高日帮她调节完感知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关心,脸上却丝毫不露。   “多谢。”她也站了起来,干脆利落地朝二宫高日鞠了个躬,黑色的长发甩出一条极为漂亮的弧线,“二宫前辈。”   二宫高日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她迅速地把那点情绪掩饰了过去,正经地摆出了前辈的架势:“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应该回房间去。”   流木野咲低下头没说话,但从她紧抿的嘴角看,二宫高日相信自己说的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忍不住走得离流木野咲近了一点,两人身高相仿,但她踩得是高跟,顿时有了点居高临下的气势:“不管你要做什么,要遵守学校的规定……”   流木野咲忽然抬起了头,两人目光相撞,惊得二宫高日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事。   流木野咲是个哨兵。   而她是个向导。   流木野咲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力气与纤细的外表完全不成正比,二宫高日几乎是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推到了墙上——好在没撞到哪儿。   “前辈,”她听见流木野咲能卖出几万张CD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点邪气,“你要跟我一起回房间去么?”   二宫高日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这辈子还从没被人这样过,对方还是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孩儿。可脑子里面某个部分却在欢欣雀跃,她知道那是什么,本能。   就在她的意识整个都糊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肩上一轻。   流木野咲松开了手,一个旋身闪了开来,动作漂亮得像跳舞。   “既然前辈不愿意,”她摆了摆手,“我就先不回去了。”   说完,还没等二宫高日反应过来,流木野咲就跑了个没影。留下她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好半天没回过神。      流木野咲终于在自己的目的地前停了下来。   那是咲森号上最奇怪的一扇门,涂成了黑色,外加一个白色的十字。之前来学校的时候她曾跟着同学路过这儿,听到他们害怕又兴奋的八卦,才知道这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停尸房。   那时的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咲森号上的这个房间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之前参演一部间谍片的时候流木野咲跟着老演员学了点开锁的技巧,她摘下一枚发卡拧了拧,插进锁孔。试探着努力了一会儿后,门真的被她打了开来。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流木野咲慢慢地走了进去。   她站在一片漆黑的停尸房内沉默了很久,直到自己的身体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才打开灯,打量着这个房间。   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方形的柜门,拉手下面写着名牌,她的目光在一块块名牌上扫过去,直到看到了樱井爱娜的名字。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又迅速地绷紧。   她拉住了那个柜子,把手冷得像冰,似乎只要握一会儿手就会冻在上面。   嘎啦……   柜子被她拽了出来,狭长的冰柜中,她看到了向导女孩熟悉的容颜。   苍白而毫无血色。   “樱井同学……”   最后一点妄想也被打了个粉碎,流木野咲嘴唇微微发抖,吐出的白气在眼前氤氲着,模糊了视线。   流木野咲用力地咬了咬牙,关上了柜门。   她的力气稍微大了一点,柜门合死的时候她听到了叮当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柜子里弹了出来,掉到地上。   她低下头,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看起来是个手环,像是软胶制成,现在已经被冻硬了,摸起来冷冰冰的。深绿色,没什么花边,只镶着一把黑色的剑。   “这个是……哨兵手环?”   哨兵手环代表着一种现在基本消亡了的制度。在很久以前,流木野咲还没出生的时候,一个人一旦被确认为觉醒的哨兵,就得带上这样的手环——在哨兵资质检测技术出现后,那些被认定有哨兵资质的孩子往往也会戴上。这种制度发展到最盛的时候,手环的不同颜色与纹饰甚至能用来区分哨兵的家族所属与身份地位。唯一不变的,是镶嵌在手环上的金属质长剑,那是哨兵的标志。   但手环制度在旧历末期就逐渐消亡了,到了真历,哨兵手环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作为装饰品,就算是普通人也能随意的戴在手上。因为它所代表的制度的缘故,真要有哨兵戴着,可能还会被怀疑是个普通人歧视者。   这个手环,是从樱井爱娜所在的柜子里掉出来的。   为什么?   心中涌起的疑惑让流木野咲慢慢地攥紧了那个哨兵手环,她注视着向导女孩沉睡的地方,仿佛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这是你的提示吗,樱井同学……爱娜。      艾尔埃尔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体现在他第二天一早就把时缟晴人从床上弄了起来——时缟晴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向导叫起床的滋味,脑中所有睡意一瞬间被斩了个干脆利落,简直像是被人直接掀开大脑然后倒进一杯冰水一样刺激。   时缟晴人一片空白的大脑最先接收到的信息是时间,早上六点半。   不用这么早吧?   他瞥了眼艾尔埃尔弗,意外地发现比起还在打哈欠的自己,向导不仅已经换好了衣服,手上还多了一摞纸。   不会是早上起来之后写的吧……   晴人记得他回房间时已经过了一点,之后艾尔埃尔弗还花了不少时间陪自己聊天,睡着的具体时间虽然记不清了,但是再怎么早……   “训练计划。”没在意哨兵心里的五味杂陈,艾尔埃尔弗把手上的计划书递了过去。   计划书的内容极为详细,时缟晴人默默地看了会儿,成功地从字缝里看出三个字:斯巴达。   “为什么还要锻炼跑步速度?”   “如果敌方发动突然袭击的话,你到达Valvrave的时间将决定这一次突袭造成的伤亡有多严重。”艾尔埃尔弗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秒表,“具体的训练标准会根据你现在的体能作调整,现在,用你最快的速度,去Valvrave所在的机库,然后回来。”   “……我知道了。”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之后,艾尔埃尔弗按停秒表,问了时缟晴人一个问题:“你真是个哨兵么?”   时缟晴人:“……”   这问题他之前也不是没被人问过,毕竟他当了十七年“平庸的哨兵”。可在他变成现在这样之后自觉无论是感知还是体能都有了不小的进步,再被人这么问……   想了想昨天晚上的遭遇晴人又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作为向导的艾尔埃尔弗都能这么轻松地解决自己,那他对哨兵的标准,大概会高的让自己只能仰望。   之前在多尔西亚的时候,他身边应该也有哨兵同伴吧,不知道他们……   艾尔埃尔弗没让他再思考下去:“以你的情况来说,体力的恢复速度应该同样异于常人,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多少休息时间——”   他的笔尖在纸面上迅速地游走,时缟晴人提心吊胆地等着最后宣判的结果,但在艾尔埃尔弗写完之前,他先收到了一条短信。   “早晨八点在二号礼堂召开学生会议……带艾尔埃尔弗一起?”   第十五章      “学生会议……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大早就被老师叫起来要求开会,就算是学生模范连坊小路里见,心里也不禁生出了点怨念。   咲森学园推崇学生自治,日常管理由学生会负责,而遇到大事,则会召开“学生代表会议”。参与会议的除了社团代表、班级代表和年级代表,还会随机抽选一些学生加入会议。公平起见,就算是作为会长的他也不能更改被抽出的对象。   而这一次的抽选结果……   瞥了眼屏幕上出现的几张脸,连坊小路里见的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那个女人也就算了……为什么那家伙也在里面?      米山胜田的心情非常糟糕。   最初的VVV计划他投了赞成票,强大的军力才是立国之本,依靠ARUS、以和平中立为保护伞只能使国家变得软弱可欺。所以他成了VVV计划最早的参与者之一。   问题在于时缟宗一。   他是超一流的哨兵研究者,VVV计划的关键,也是个让人绝对喜欢不起来的狂人。VVV计划启动后他向军方要了无数资金,可VVV计划最重要的关键,能够驾驭“武神”复原机Valvrave的哨兵驾驶员该如何招募,时缟宗一从来没给过答案。   作为VVV计划的掩饰,他们在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上建起了咲森学园,以时缟宗一给出的“一号机”为模板制造了四台特化型Valvrave。上面给予时缟宗一的信任高到令米山感到不安——以及些许嫉妒——的程度,现在他们终于尝到了苦果。   时缟宗一消失了,事先甚至没有向学园方面负责两边联络的山川中尉交待一声。Valvrave的资料他们有备份,但是运行Valvrave的关键,驾驶员的培养方法,却成了一个谜。   唯一的答案……想到自己的那个学生,米山就觉得头更疼了。   平庸、软弱、毫无锐气,这是米山之前对时缟晴人的看法。他一点没继承到父亲的天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也没继承到时缟宗一的性格),更看不出哪里符合时缟宗一“最高杰作”的评价。这让米山觉得他特意成了时缟晴人的班导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而昨天晚上……   想起自己在晴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遭遇,米山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居然在气势上输给了时缟晴人——那个除了有个好父亲,一无是处的哨兵。   更令他郁闷的是,想要扳回一城,他要靠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那个见鬼的学生会议。   咲森学园的老师都是吉奥尔所属的军人,以老师的身份上上课还好说,管理一所学校对还要关注Valvrave研发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桩苦差。为此不得不拉了“学生自治”的旗号,让那帮精力旺盛的学生自己管自己。   这制度运行了三年,对学生——甚至他们这些“老师”来说——已经成了习惯,要让时缟晴人答应ARUS方面的要求,学生会议比他这个老师的要求有力得多。   当然,除了ARUS方面所要求的Valvrave与驾驶员时缟晴人外,米山还有自己的想法。   艾尔埃尔弗……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一人旅团”,安全起见,他绝不能让这个人留在咲森号上。   一定要排除他,不管是交给ARUS,还是……      时缟晴人还是第一次参加学生会议。   不管是在班级还是在社团,他都称不上领袖人物,也从来没有被抽中变成普通学生代表的运气。如果不是因为艾尔埃尔弗,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想到这次学生会议可能的焦点,他不由担心地看了眼走在身边的向导。   他是多尔西亚军人,这个身份一旦被揭露出来,学生们肯定会产生抵触。若是老师提出要将他交给ARUS,提案几乎百分百会被通过。   虽然他不觉得普通的学生和老师能把艾尔埃尔弗怎么样,但这里毕竟是咲森号,如果跟老师彻底对立起来的话,艾尔埃尔弗也会为难吧。   他应该……想想办法。      二号礼堂里的人出乎他意料的多。坐在长桌上端,负责主持会议的是学生会会长连坊小路里见,他左手边的记录员则是二宫高日,女子文化部的代表。从她开始,男子文化部代表灵屋佑介等人依次排了下去,有几张认识的脸,但大多数只是知道名字的程度。唯一算得上熟悉的,就是三年级学生代表犬塚久间。   犬塚前辈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些,见到他之后,还能朝他摆摆手,让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老师们坐在长桌右侧,他的班导,米山老师坐在最前面,记录员是在学生里人气颇高的七海老师。贵生川老师居然也在,只是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上,一不小心就会忽略他的存在。   “是二年B班的时缟晴人同学,对吧?”看到他进来,连坊小路里见敲了敲桌子,“还有那个艾尔埃尔……胡?”   这名字有点绕口,他又只听米山老师说过一次,难免有点卡壳。   “是艾尔埃尔弗。”向导看起来远比晴人从容得多。他身上穿的是晴人备用的校服,看起来与一般学生没什么两样,却让连坊小路里见感到相当不自在。   好在不光他一人反应不对,米山胜田从艾尔埃尔弗进来之后就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他看,直到人坐下才勉强转开视线,态度之明显,让坐在对面的学生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咲森学院的学生,却出现在咲森号上,穿着他们的校服,跟着刚刚救了咲森号的英雄时缟晴人……   这个叫艾尔埃尔弗的家伙,是什么人?   作为少数知道真相的几个人之一,灵屋佑介跟坐在旁边的犬塚久间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是带点等着好戏的兴奋,而犬塚久间眼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老师来者不善,不知道晴人……   “我来介绍一下。”就在大家议论八卦的时候,晴人忽然开口了,“他是艾尔埃尔弗,多尔西亚人……也是我的向导。”   礼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最孤陋寡闻的乡巴佬,也不会不了解哨兵和向导之间的那点事,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学都要在宇宙里上的学生。   而“他是我的向导”这种介绍的内涵……投注到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身上的目光,顿时变得八卦且意味深长起来。   时缟晴人面不改色地绷着脸,在心里默默庆幸这儿是学生会议,就算大家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碍于那边老师的脸色,也只能乖乖地闭上嘴。   “时缟同学……”米山没想到时缟晴人居然会玩先声夺人,提前定下艾尔埃尔弗的身份。   他扫了眼对时缟晴人的话完全没什么反应的向导,眉头不由锁了起来。   昨天没见到人,他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虽然时缟晴人声称艾尔埃尔弗是他的向导,可是在艾尔埃尔弗身上,他根本闻不到时缟晴人的味道。   这算什么向导?   可这种问题实在有点侵犯隐私权,作为老师他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指望学生那边有个人来挑破——可惜在座的学生哨兵有三个,也似乎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有点不对,却没一个听到米山的心声,指出艾尔埃尔弗的问题,憋得米山咬牙切齿。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今天这次会议的核心,并不是艾尔埃尔弗的去留。      “本次会议的议题是……”连坊小路里见是最快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来参加“时缟晴人的向导见面会”的人,他轻咳了声,把思维已经随着八卦越跑越远的学生们的注意力拽了回来,“是关于Valvrave的处置。”      米山顺势接上了他的话:“ARUS方面要求Valvrave与驾驶员都转移到他们的宇宙舰上,时缟晴人,你准备一下吧。”   “什么?”   “开玩笑吧,怎么能把Valvrave给他们!”   “要不是Valvrave的话,我们早就……”   米山的话明显激起了学生的不满,一时间议论连连。米山胜田皱了皱眉,又开口道:“ARUS宇宙军第五舰队已经来到了这附近,有他们的庇护,我们并不需要Valvrave。”      对Valvrave这台机体,米山并不怎么信任。   他也是驾驶员出身,当过王牌,对他曾经驾驭的机体他信任如自己的手足,但Valvrave不同。   自从见到Valvrave那天起,他就认定这是一台危险的机体。   明明只是一架机器人而已,但无论是那诡异的配色,还是“未经许可不许私自驾驶”的禁令,都令米山本能地感到不祥。   如果一定要选个什么来依靠,比起掌控在时缟晴人手上的Valvrave,他宁可去信任ARUS的力量。   之前ARUS的表现确实令人不满意,但这是因为他们兵力不足。ARUS宇宙军第五舰队是不逊于第七舰队的精锐之师,有他们的庇护,米山相信咲森号一定能安全地到达地球。   作为代价,交出一台Valvrave相比之下就没那么难接受了。咲森号里还有四台隐藏的Valvrave,日后进行量产对吉奥尔来说也不是难事,只要能将最关键的驾驶员培养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ARUS就算得到了Valvrave,也只能当个摆设。   米山的话再度激起了学生的议论,昨天ARUS的表现令学生们很难再去信任他们,但米山的话听起来又合情合理,ARUS只是因为战力不足才无法应对多尔西亚的攻势,但现在主力舰队到来,有他们保护咲森号的话……   “ARUS宇宙军第五舰队……吗。”   米山的表情微微一变。   学生那边的态度明显已经倾向赞同他的决定,时缟晴人皱着眉不说话,那么此时开口的人……   他的目光,落到了时缟晴人身旁白发紫瞳的少年身上。   艾尔埃尔弗,一人旅团,自两年前的新几内亚战争开始,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个向导……还是时缟晴人的向导。   怎么可能?   艾尔埃尔弗却完全没注意他,在学生的议论因他的声音而暂时中止后,向导再度开口了:“你们难道认为,阻击咲森号的多尔西亚舰队只有一支么?”   “诶?!”   别说其他学生,连时缟晴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没有在这里发言的资格!”抢在艾尔埃尔弗继续说下去之前,米山阴着脸开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艾尔埃尔弗,身为多尔西亚特务,你根本没资格留在咲森号上!”   “特务?”   米山的话再次激起了学生的议论,时缟晴人顿时觉得自己被八卦的目光戳成了刺猬。   “发言的资格……”艾尔埃尔弗瞥了米山一眼,转头问晴人,“在这里发言需要什么资格么?”   “只有咲森学园的学生和老师才能在学生代表会议上发言,外来者与会之前要先做发言资格认定,否则只能旁听。”连坊小路里见帮忙回答了这个问题,“老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做……”后面的话消失在米山恶狠狠的一眼中。   “我明白了。”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   看他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米山不由感到一丝异样。不过他没放过这个机会,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多尔西亚方面……”   他说他的,学生们依然下意识看着说了惊人之言的艾尔埃尔弗。但艾尔埃尔弗没再开口,只是掏出手机,敲了一下时缟晴人的肩膀。   “所以多尔西亚的军力根本没有……”   “多尔西亚方面至少有两支舰队可以在短时间内机动阻截咲森号,”时缟晴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其中之一是多尔西亚宇宙军第三舰队,另一支是多尔西亚月……这个词怎么念?……月面轨道部队。”   米山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以上,在军力对比上,ARUS并不占优势。相同军力下ARUS宇宙军对多尔西亚军的胜败比为三比七,一旦舰队损失超过百分之五十,ARUS宇宙军选择撤退的几率将超过八成。最恶劣的情况下,为了保全己方兵力,ARUS极有可能将Valvrave交给多尔西亚……?”   念到最后,晴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开什么玩笑!”山田雷藏一拳砸在了会议桌上,声音之大,硬是让米山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一向讨厌开会的他会来参加这个会议,只是因为听说这跟怎么解决“多尔西亚混蛋”有关系,想不到却听到了这么个答案。   那台机器人……他可以接受它掌握在时缟晴人手里,却绝不能接受它被交给多尔西亚!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   “如果艾尔埃尔弗说的是真的的话,”流木野咲也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出入娱乐圈的经历,她的身上有种独特的成熟气场,让人把她没法当成学生看待,“我不赞成将Valvrave交给ARUS。”   “Ruki说的也没错,”灵屋佑介小声地应合,“真把Valvrave交给ARUS的话……”   对这些学生来说,ARUS本来就是个微妙的词。   一方面,对于倡导“和平中立”的吉奥尔来说,ARUS就是他们的守护神,对这个国家抱有好感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现在吉奥尔在国际政策上几乎唯ARUS马首是瞻,也从不拒绝ARUS的要求,难免激起了年轻气盛学生们的逆反心理。   “Valvrave又不是不能保护我们……”   “昨天Valvrave看起来超厉害啊!”   “有时缟君就够了吧。”   细碎的议论让米山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就算是昨天晚上,如果没有ARUS舰队的保护的话,我们也支撑不到Valvrave赶到。如果拒绝将Valvrave交给ARUS的话,他们……”   “吉奥尔安全保障条约。”   打断他的,是犬塚久间。   “那里面明文规定,ARUS军有保护处于危险境地的吉奥尔民用运输工具的义务,”犬塚久间掰了掰手指算时间,“上个星期还为了这份条约的续订举行了庆祝仪式……我应该没记错吧,米山老师?”   “不愧是前辈,”晴人小声感叹,“也只有他会把每天的新闻从头看到尾。”   ARUS军确实有保护吉奥尔民用运输工具的义务,但咲森号……   躲在角落里的贵生川不由微微一笑。   咲森号表面上确实是民用穿梭机,但是不管是操纵者还是上面搭乘的“机密”,都跟“民”字沾不上边。可惜这点绝不能在学生面前公开,米山少将也只能在心里吐血。   “但是Valvrave是兵器,如果它留在咲森号上的话……”   “咲森号上也不是没有武器吧?”灵屋佑介推了推眼镜,“我记得当初ARUS把外舰的武装一起卖过来的理由,是‘在航行途中可以清理行星碎片与太空垃圾’……既然如此,就说Valvrave是清洁用机器人不就好了?”   “对呀!”   “好主意!”   “没错,它就是我们咲森学园机械部最新的技术结晶,大型太空清扫机器人!”      “够了!”   嘻嘻哈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米山站起身,目光冷冷地扫向桌对面的学生。除了少数几个还敢与他对视,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   这令米山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满足,他已经受够了这个破学校,作为吉奥尔军人,他本来就该享受军队里的命令与服从——而不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民主”!   他敲了敲桌子,表情严肃地看着晴人:“时缟晴人,与Valvrave一起去ARUS舰队——这是命令。”   他瞥了一眼连坊小路里见:“我没记错的话,咲森学园校规里有规定,紧急状况下学生要服从老师的指挥——对吧?”   “诶?这个……”校规里确实有这条规定,但是制定的时候,应用范围是遇到火灾、地震一类的紧急状况,现在这样……   连坊小路里见觉得有些不合适,但米山的表情又让他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毕竟对方是老师,而他是学生。   “既然如此,就请裁断吧,连坊小路会长。”   连坊小路里见下意识地想照做,话临出口却被二宫高日用一记肘击堵了回去。   “还没到出结果的时候,”二宫高日朝桌子对面扬了扬下巴,“你看那边。”   时缟晴人站了起来。   他个子不高,也不算结实,就算站了起来,在这个宽敞的礼堂里也并不起眼。   只是不知为何,二宫高日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势。   不一样……很不一样,跟她接触过的所有哨兵都不一样。   她说不出那是怎么回事,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米山老师,”时缟晴人开口,“很抱歉我无法服从你的指挥。”   “因为现在,我正在休学中。”   为了治疗太空病,时缟晴人办理了临时休学手续。   经办人,正是他的班导米山胜田。   “现在的我并不是咲森学园的学生,也没有遵守校规的必要,”时缟晴人的语气很客气,却一点没给他留余地,“非常抱歉。”   米山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精彩。   “我知道米山老师想说什么,”晴人体贴地没让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不是咲森学园的学生的话,是没资格在学生代表会议上发言的。”   “所以现在……”   他扭头看了眼向导,艾尔埃尔弗配合地站了起来,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   “……我们先告辞了。”      直到出了二号礼堂,时缟晴人才松了口气。   虽然跟米山没什么感情,但他毕竟当了十七年循规蹈矩的好孩子,跟老师作对的经历……很不幸,这还是第一次。   “时缟晴人。”   “嗯?”   “那个主导会议的老师,在咲森学园是负责做什么的?”   “诶?”晴人想了想,“他是我们的班导,教国语。”   “没有其它职务么?”   “没有。”   不对劲。   回想方才会议中的所见所闻,艾尔埃尔弗不由皱起了眉。   整场会议中,老师那一方都由米山主导,除了负责记录的一名女教师与另一名躲在角落里的男教师,甚至没有人流露出对米山所言的意见。   而作为主导的这个人并非学校的领导者,只是一名普通教师。   这种异常的服从性,不应该出现在一所普通学校的教师之间。   米山对自己的态度、教师间相处的异常、提及《吉奥尔安全保障条约》时的反应……   咲森号上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中还多。   这可能会成为他的阻碍,也有可能……   会是更大的机会。      时缟晴人微微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艾尔埃尔弗的笑容。   这个微笑浮在他的嘴角,很浅,与其说是喜悦,更像是被激起了斗志,紫色的眼眸中,同样亮起了找到目标一般的光芒。   一直以来,向导给他的感觉都沉静得像是一块冰,但现在那层冰封似乎稍稍裂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他很想知道是为什么,不过问题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虽然他能在嘴上把艾尔埃尔弗称为“我的向导”,但时缟晴人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联结,并不像手册上所描述的那样纯粹美好,象征着绝对的信任与羁绊。   对艾尔埃尔弗来说,他也许只能算是个陌生人……不,应该比陌生人还糟,至少陌生人不会无休止地朝他脑子里灌输自己的情绪。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好意思多问什么。   如果可以问的话,想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国家,为什么明知道他是个会吸血的怪物还要……   时缟晴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他来说,艾尔埃尔弗是个巨大的谜。   他甚至不敢奢望,这些谜会有解开的一天。   第十六章   既然正主都闪了,陪客也没必要留着继续。趁米山还沉浸在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光明正大走人的震惊里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流木野咲迅速地离开了二号礼堂。   她不是一个人,后面很快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切,浪费时间”的不屑评价。   二年级的那个不良头头,山田……什么来着?   对这种类型的人流木野咲一向敬而远之,但方才他拍案而起的行为在她心里留了个好印象,连带着,那头醒目的橙发和凶巴巴的眼神看起来都没那么危险了。   “等一下,流木野同学,还有山田!”   “是——迅——雷!”不满归不满,山田雷藏还是停了下来。流木野咲同时驻足,看着后面追上来的人。   犬塚久间,三年级的学长。   “有件事麻烦你们,”环顾一下左右确定没有多余人在,犬塚久间压低了声音,“艾尔埃尔弗……晴人的向导身上没有他的味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流木野咲微微一愣。   她当然注意到了犬塚久间所说的事,艾尔埃尔弗刚进门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那是个向导,但直到时缟晴人站出来介绍,她都没发现他身上有时缟晴人的味道。   这让流木野咲感到很疑惑:向导身上是否留下了气味这种事没有哨兵会忽略,就算是没结合过要造假,也不可能连这种最基础的伪装都不做吧?   “没味道?”山田雷藏一脸意外,“有这种事?”   ……前言撤回,还是有笨蛋哨兵连这种事都注意不到。   “这里面的问题比较复杂,”犬塚久间苦笑了一下,“总之他俩确实是结合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的结合?   “那是什么结合啊,”山田雷藏挠了挠头,他向来不耐烦向导结合这回事,对此的了解也仅限于一本哨兵手册——还没看完。只是犬塚久间语气挺郑重,他也没再纠结,“总之就是别说出去就行了吧,我知道了!”   “我也不会说出去。”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流木野咲没兴趣说人长短,不过……   看不出来结合、却已经结合的哨兵和向导……总觉得有点意思。      在传播信息——也可以读作八卦——这件事上,咲森学园的学生总是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斗力。离开二号礼堂后时缟晴人就被尽职尽责的向导扔去早锻炼,等他锻炼完毕,累得连坐都坐不直还得咬牙吃早餐的时候,“二号礼堂的学生会议”已经成了咲森学园讨论板最新的热门话题。   讨论板是学生的天下,老师们一向忽略这个地方,而网络上的愤青又总是比较多……其结果就是当晴人回过劲来研究群众对这件事的反应时,以米山老师为首的教师们已经被打成了“屈服于ARUS的懦夫”“只想活下去的胆小鬼”以及“出卖Valvrave的叛徒”,声讨的浪潮之高,足以让米山在看过之后直接气得心脏病发作。   也是托了米山的福,晴人的名声在讨论板上高涨起来,如果说昨晚还有人研究他是否有能力保护大家甚至于对他的人品道德有所怀疑的话,现在讨论板上但凡有人说他的不是,一概被归为米山党投降派,咲森的叛徒,吉奥尔的罪人,必须打倒在地再重重地踩上一脚。   这股风气让晴人不禁有点汗颜,赶紧发了几条短信给浸淫讨论板多年的灵屋佑介求助,让他帮忙想个办法,怎么样都行,让大家别这么关注这件事。对方迅速回了个好,于是时缟晴人眼睁睁地看着讨论板上的热门话题上“二号礼堂的学生会议”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时缟晴人的向导”。   这话题昨天八过一轮,只是那时还是未来式,现在就变成了进行式,着实让人感慨这个世界变化快。   对咲森的学生来说,虽然他们身边有哨兵也有向导,但研究早就证明,最佳结合时间为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太早不利于哨兵与向导的精神锻炼,太晚则会对哨兵的身体造成损害。因为这个,咲森学园虽然有几对内定了彼此的,却还没出过已经结合的哨兵和向导。结果时缟晴人不愧为时缟宗一的儿子,不仅带着Valvrave上了咲森号,还自带一个结合完毕的向导,直接把“全校最弱哨兵”的污名洗刷得干干净净。   之后又不知是谁爆出了艾尔埃尔弗是多尔西亚特务的事,一下把讨论板炸得翻了天——自带向导也就算了还是多尔西亚人,跨国找向导也就算了还是个军人,还带着人跟自己的国家打仗,时缟晴人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不小心被杀了一次而已。   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讨论板上的热门问题,时缟晴人关掉网页,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现在深深庆幸两件事,第一,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艾尔埃尔弗的结合出的问题没被人发现。第二,艾尔埃尔弗不会上咲森学园的校用讨论板。   ……应该不会吧?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艾尔埃尔弗,早餐结束后他就坐在了电脑前,晴人去锻炼的时候他就在那儿,回来了依旧在。以他的位置,只能听见他敲打键盘的声音,看到半张被屏幕挡住的脸。   时缟晴人可以发誓,他只是有点好奇而已,绝对没有在想“能看到艾尔埃尔弗在做什么就好了”。   但他的眼前,忽然飞过了一个棕色的影子。   他的精神体,难得的在未经他召唤的情况下现身了。      棕色的蝙蝠以晴人的上铺为出发点,在房间里来了个优雅的回旋,画着圈儿慢慢降下,落到了艾尔埃尔弗的头顶上。   然后它拍了拍翅膀,像找到目标似的站在了那儿,蔚蓝色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样子看起来还挺认真严肃。   艾尔埃尔弗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   时缟晴人默默地别过了脸,他只希望能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以证明这是精神体的自作主张,跟他绝对没有一点关系。   说来也怪,平时他想把精神体叫出来都得静下心集中注意力,这会儿他全力以赴地想把它弄回来,精神体却坚定地跟它是只活生生的蝙蝠一样,依然站在那里,还有心情拿爪子去挑艾尔埃尔弗头上翘起的一缕头发。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景太尴尬,时缟晴人简直想崇拜一下他的精神体这勇于作死的气魄……   “时缟晴人。”艾尔埃尔弗终于开了口。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晴人迅速地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它……不太听话。”   他之前十七年就没正儿八经地当过哨兵,自然也不会去训练精神体,它跑出来了就逗一逗,态度跟对宠物没什么两样。而它的精神体也没辜负他平庸的主人,完全没展现出精神体应有的素质,和一只真正的仓鼠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没法啃坚果。直到一个月前的那次实验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精神体也长出翅膀后,他才偶尔用上它一次。一般来说精神体会听他的,但也有些时候例外。   “是么。”艾尔埃尔弗抬头看了眼精神体,精神体也低头看他。   棕毛蓝眼,傻乎乎的脸。   跟这种家伙浪费时间……艾尔埃尔弗闭了闭眼睛,下一秒,一团白影猛地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生生地将蝙蝠从艾尔埃尔弗头上撞了下来,一起滚到了桌子上。   那是……艾尔埃尔弗的精神体?   居然是……猫?   精神体的外形与主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目前还是个研究者各执一词的话题,而在哨兵与向导之间,最流行的看法是这跟主人的性格有关系:冷酷的人精神体常见冷血动物,志向远大的往往会有只鸟,开朗型以犬类精神体最为常见,傲气点的则与猫科动物有缘——虽然目前为止都没什么证据能证明这种比星座属相血型还不靠谱的性格分析,反例也多得数不过来,但依然不妨碍他们津津乐道。   时缟晴人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要他猜的话,艾尔埃尔弗的精神体可能会是蛇一类的,老鹰或者隼鸟也不奇怪,就算是猫科动物,也该是老虎或者豹子一类的大家伙,至不济也是山猫……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只普通的白色小猫。看起来比晴人自己的精神体大不了多少。如果它愿意的话,时缟晴人几乎能用一只手把这小家伙托起来。   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合适。   而且,好像还有点眼熟。   他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精神体……或者这样的小猫么?   晴人愣神的功夫他的蝙蝠已经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它似乎立刻对小白猫产生了兴趣,勇敢地冲了上去。   然后被抽了出去。   抽这个字非常形象,因为那只看起来挺普通的小白猫,就是用一只爪子,把算上翅膀还比它大不少的蝙蝠抽了出去。   蝙蝠飞出半张桌子,滚了一下便又一次站了起来,再一次勇敢地冲了上去——这次小白猫换了只爪子。   它第三次勇敢地冲了上去,迎接它的是尾巴。   ……   现在晴人也不知道自己该佩服自己精神体那令人惊叹的毅力,还是该感叹小白猫的战斗力。果然不愧是艾尔埃尔弗的精神体——他苦笑着想,和他本人一样,就算外表看不出来,实力也强得吓人。   他感慨的时候,蝙蝠VS猫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第不知多少个回合,在无数次把凑上来的蝙蝠扔出去之后,小白猫似乎终于觉得有点累了,原地坐了下来。   棕色的蝙蝠趁机靠了过去,但没成功,只要它一接近,小白猫就会准确的朝它的方向亮出爪子,于是它只好乖乖后退,直到小白猫收回爪子,它才又一次靠了过去——依然没成功,但距离比之前近了点。   如是再三,它终于蹭到了离小白猫只有几厘米的地方。覆着薄膜的蝠翼伸展开来,轻轻地搭在了小白猫身上。   它没被拒绝。   别说晴人,连艾尔埃尔弗都有点意外。他盯着靠在一起的猫和蝙蝠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小白猫忽然没了影子。蝙蝠的翅膀搭了个空,它一下子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找到,只好垂着头拍拍翅膀,回到了晴人身边。   你真的是我的精神体吗……   默默地看着蝙蝠在眼前消失,晴人想。      “时缟晴人,别忘了你的训练计划。”蝙蝠消失后,艾尔埃尔弗的目光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我知道了。”晴人认命地跳下了床。   他确实有了一个很特别的身体,之前的运动量足以让一个月前的他浑身酸痛上两天,可现在,只要稍微休息一会儿,他就能完全恢复过来。   果然是……不一样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地一路跑到了Valvrave所在的机库,艾尔埃尔弗给他画的路线图以此为终点。而要从机库出口跑到Valvrave所在的地面上,则要通过一段长长的回旋楼梯,每次跑到这儿的时候,他都得在台阶上浪费不少时间。   对此,多尔西亚军出身的艾尔埃尔弗如此评价:“不愧是ARUS的军工设计。”   “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直接跳下去。”艾尔埃尔弗给了个很符合他风格的答案,“以你的恢复速度,只要不是头部着地,就能节省至少一半的时间。”   回想起之前在机库的对话,晴人不由苦笑起来。   他沿着楼梯一路向下,Valvrave依旧安静地站立在那里,像是沉睡的巨人,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而在Valvrave脚边,有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你们是……”晴人停了下来,“进藤老师还有……”   “我是山川,教三年级的。”他比较陌生的另一位老师朝他一笑,态度颇为客气。   “老师好。”虽然跟米山的冲突刚过去还没多久,但晴人对老师依然抱有尊敬之心,“为什么老师们会在这儿?”   山川与进藤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在他们开口之前,骤然响起的警报声截断了两人即将出口的话语。   “敌袭——多尔西亚军袭击了我们!”   第十七章      跟敌袭警报同时响起的是晴人的手机,他也顾不得两位老师,一边抓了升降索上Valvrave,一边接通了电话。   “艾尔埃尔弗?”会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一个人。   “准备战斗。”   “我知道,现在我就在Valvrave这里……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不会过去。”   “诶?”   “这次战斗我会在咲森号内进行指挥,注意控制好你的感知。”   “……好。”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Valvrave又不是复座式,向导也不是战斗必需品,之前两次是事出有因,有选择的话,艾尔埃尔弗也未必会喜欢呆在离他太近的地方。   而且他也答应了会指挥,战斗中能给予指示的话,就已经帮了战斗经验匮乏的自己很大的忙。   虽然这么说,进入机舱落座后,意识到艾尔埃尔弗确实不会出现的刹那,时缟晴人的心里还是升起了微微的失落感。   他没让这感觉存在太久,伴随着Valvrave的启动,时缟晴人的意识,逐渐集中在他所驾驭的神秘机体上。   被他放在一旁,依然保持在接通状态的手机里忽然又传出了声音:“时缟晴人。”   “嗯?”   “这场战斗中会使用特殊的指令,务必牢记。”   还真是公事公办的感觉。   虽然平时的艾尔埃尔弗也很一板一眼,但在这种时候,时缟晴人尤其能意识到,艾尔埃尔弗是一名军人。   和他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了。”      戴留斯少将觉得自己一定流年不利。   原本是非常完美的计划,他意外地截获了卡恩在私底下搞的小动作,得知他对吉奥尔哨兵研究所有兴趣,于是暗自行动,狠狠地阴了他一把——虽然他并不清楚卡恩到底为何如此关注时缟宗一,但能吸引那个男人的兴趣,时缟宗一手上一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计划之初进行得非常顺利,卡恩派出了他的爱徒,但自己仍然先行一步,将时缟宗一弄到手。但在那之后,运气似乎就离他而去。   先是那台在哨兵研究所出现的机体,葬送了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火力增强型Waffe小队,还毁了他一架Ideal。接着,该死的假情报让他以为机体被藏在了咲森号内,结果在他围攻几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咲森号时,那台机体居然从战场的外围赶了上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戴留斯不愿去回忆,他的Ideal,他的精锐,他的王牌——该死的Valvrave,该死的吉奥尔人,该死的时缟宗一!   最该死的是,时缟宗一居然消失了!   谁能告诉他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戴留斯不是没有防范时缟宗一逃跑,毕竟他也是个哨兵。可他自认足够严密的防护非但没能看住这家伙,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监视器材中一片空白,负责看守的士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昏,时缟宗一就像被一只魔术师的手抓住,轻轻松松地拎出了他的口袋。   戴留斯清楚能做到这一点的是谁,卡恩·德罗塞尔,那个全身上下,都由阴险狡诈组成的男人。   他不愿去想像现在卡恩的表情,只要一想到那张傲慢面孔上会出现的笑容有多从容不迫,戴留斯就感到反胃。   无所谓——就算时缟宗一落到了他的手里,只要能得到Valvrave,他就能给总统阁下一个交待。   不过盯上Valvrave的并非他一人,除了卡恩的月面轨道部队,ARUS宇宙军第五舰队也赶了过来,成为咲森号的护卫。   他们甚至没例行公事地通报身份,要求戴留斯离开,直接就摆开了阵势,气势汹汹地守护着庞大的咲森号。   戴留斯从来没把ARUS宇宙军放在眼里,他头疼的只有一件事,ARUS方面会不会要求吉奥尔人把那台机体交出来。虽然他有信心从任何人手里抢到他的目标,但他不能不提防就在不远处的卡恩,如果他与ARUS争斗的结果是被卡恩渔翁得利,他宁可毁了那台机体。   为此,戴留斯提前发动了他的攻击计划。   “不要与ARUS军缠斗,目标是Valvrave!”      “怎么又来了!”   “老师在哪里?”   “我们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啊!多尔西亚人在想什么!”   “爸爸妈妈……”   昨晚的遇袭经历并没能让咲森号上的学生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糟,大多数人都觉得昨晚已是人生中最惊险刺激的一天,他们只是误入了一次战争片,只要一觉醒来,就能回到他们平和的世界去。   而现在,“那些该死的多尔西亚人”用炮火告诉了他们,噩梦还在继续。   出于前一次遇袭累积的经验,第二次警报响起时,大多数人下意识地往咲森号中心的会议厅跑,只有寥寥的几个身影逆着人潮,向外舰冲了过去。   “山田?”   “是——迅——雷!”   在内外舰的连接口处狭路相逢,两个哨兵都愣了一下。   “你也是……”   “我可不想呆在里面等死!”橙发哨兵眼中燃着熊熊的怒火,“阿信的仇……我绝不会放过那些多尔西亚混蛋!”   真是令人羡慕的家伙。   相比之下自己——犬塚久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来到外舰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在听到警报声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朝外舰跑。   也是因为想要复仇吗?想要为她……   他没来得及想出答案。   “走了!”犬塚久间忽然感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去教训那些多尔西亚混蛋!”   说完,也没等他给个反应,山田雷藏已经人如其外号地冲了出去,消失在一扇门后。   真是个……完全不给人思考时间的家伙。   摇了摇头,犬塚久间也追了上去。   为什么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现在,他非常想要……   教训那些多尔西亚混蛋!      警报传来的时候,流木野咲第一反应就是离开房间。   这一次她不会再呆在会议厅了,她要去外舰——那里有武器,就算是她,也能向那些多尔西亚人发起反击。   在出门之前,她的目光无意地扫过了一抹深绿色。   被她从“那个地方”带回来,放在床头的哨兵手环。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它,这手环并不像爱娜的所有物,却突兀地出现在那里,隐隐的,她感到上面似乎牵引着什么。   但手环上没留下什么线索,没有任何气味和痕迹,样式也普通,只是在摇晃的时候隐约能听到水声,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稍稍犹豫了一下,流木野咲伸出手,握住了那个手环。   就当是……护身符吧。   深绿的手环扣上纤细手腕的刹那,流木野咲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   太紧了。手环似乎能自动调节大小,紧紧地贴住了她的皮肤,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抹尖锐的刺痛,从手腕内侧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   冰凉的感觉自刺痛传来的地方蔓延开来,转瞬间席卷全身。   连呼吸都变得冰冷起来,全身上下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只觉得自己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取下那个手环,可手环却似乎长在了她的手腕上,以她现在的力气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就像是亲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她才不要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视野一点点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涣散为一片光点,她聚集起最后的意识,挣扎着不愿沉入黑暗。   她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很多……   咲森号,舰桥。   与瞭望室不同,舰桥虽然同样是全透式的设计,内部的设备却要完善得多。除了联络与控制系统,咲森号外所安装的摄像头也会将所有的影像汇总至此,让指挥官可以第一时间掌握战况。   而此时,坐镇这里的,是咲森学园的一名普通教师——吉奥尔军少将,米山胜田。   三年的学园生活几乎要让他忘了怎么切换这两个身份,直到现在,他又坐在这熟悉的位置上,属于过去的米山胜田的东西,才渐渐回到他的身体里。   “情况怎么样?”舰桥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山川老师与进藤老师——或者称呼他们为山川中尉与进藤少尉——走了进来。   “你们去哪儿了?”米山态度不善地看着迟来的下属,直到两人都低下了头,他才冷哼一声,“自己看吧,ARUS那些家伙……果然不值得信任。”   光论兵力,此时投入战场的ARUS军与多尔西亚军不相上下。但是面对多尔西亚军狡猾且大胆的攻势,缩手缩脚、还要顾忌着咲森号的ARUS明显落了下风。   但米山并没有为拉了战友的后腿感到一丝自责,他脑中想起的,是不久前听到的话。   “……在军力对比上,ARUS并不占优势。相同军力下ARUS宇宙军对多尔西亚军的胜败比为三比七,一旦舰队损失超过百分之五十,ARUS宇宙军选择撤退的几率将超过八成。最恶劣的情况下,为了保全己方兵力,ARUS极有可能将Valvrave交给多尔西亚……”   那个向导……那个艾尔埃尔弗。      在来到咲森学园之前,米山胜田是一名军人。   吉奥尔并不能拥有自保以外的武装,这令米山胜田感到极为不满。就算他能力再强,也只能指挥着老掉牙的宇宙舰,执行无聊的训练任务。他现在是少将,将来可能会升为中将,运气好——如果他头顶上的那些老人家死得早一点——的话,还可能成为上将。这种人生,与其说是一个军人的,不如说是名为军人的上班族。   他并不满足,却无法改变现状。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界被吉奥尔困死,他主动争取了与ARUS交流的任务,也是在那次任务中,他跟一名ARUS军将领成了朋友。从他口中,他听说了“一人旅团”。   那是一个令参与过多次战争的军人,也忍不住露出畏惧之色的名字。   那个人并没给ARUS留下多少可供参考的资料:从他的名字,他们判断对方应该是出身多尔西亚臭名昭著的特务训练机构卡尔斯坦因机关。但除此之外,他的一切都是谜,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次又一次惨痛的失败。   米山胜田从那名军人口中打听到的是一人旅团的成名之作:他以一人之力,将ARUS的一个陆战旅诱入了被他布置好陷阱的山谷。等到援军赶到时,山谷里已经没有活着的ARUS军人了。大当量炸药将两侧的山岩推了下来,配合着地下埋设的震荡弹,将整个山谷化作了巨大的墓穴。而那个人——导致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受了伤却依然活着,他甚至还有余裕解决掉两股援军,再从容地离开他一手缔造的地狱。   米山听说过那场战争,ARUS在胜利唾手可得时被多尔西亚打了个漂亮的逆转,直接导致了ARUS军高层的一次大洗牌。可他没想到的是,导致一切反转的关键,居然只是一个人。   从那一天起他就记住了艾尔埃尔弗这个名字,很快他被派往咲森学园执行任务,陪一帮小鬼玩过家家,战争离他越发遥远,直到昨天,多尔西亚军的炮火终结他三年的平静生活,与之一同到来的,是那个艾尔埃尔弗。   他不介意前者,却不能不警惕后者。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称艾尔埃尔弗的人,居然是一名向导。   而且,还跟他那个学生……      砰。   舰桥的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   米山错愕地抬起头,应该来到这里的下属都已经在这儿了才对,那么,难道是学生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但推门而入的人,否定了他的猜测。   “艾尔埃尔弗?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米山几乎是怒吼出了这句话,舰桥内的其他人——他名义上的同事与实质上的下属——也纷纷看向门口,警惕地防备着出现在那里的身影。   “我要舰桥的控制权。”艾尔埃尔弗回答了他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问老师好。   米山胜田忽然有种发笑的冲动。   他在开什么玩笑?舰桥的控制权?这里是整个咲森号的控制中枢,他怎么可能把舰桥交出去?交给一个多尔西亚人?   这家伙——真的是那个一人旅团吗?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艾尔埃尔弗先生。”米山讥讽地说,“提要求之前请先想想你是谁,这里是咲森号,而不是多尔西亚。”   他的手按在腰侧,慢慢地拔出了那里的冰冷金属。   吉奥尔不允许普通公民持枪——但他并非“普通”。   他抬起枪口,指着向导的额头。只要扣下扳机,他就能终结“一人旅团”的传说。   他早该这么做了,以一个军人的身份,而不是什么米山老师!   唯一令米山失望的是,艾尔埃尔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根本没意识到他的生命操纵在自己手上一样。   米山用眼神暗示着室内的另外几人,让他们聚拢起来,从四面靠近艾尔埃尔弗。   只要拿下这个危险的家伙,他就会立刻将他送到ARUS那里,至于时缟晴人……所谓的结合看起来更像是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就算真是如此,有艾尔埃尔弗作为人质,他只可能更听米山的话。   “你真是太大意了,一人旅团。”胜利即将握在掌中,米山也有心情开两句玩笑,“我要是你的话,在来这儿送死之前,至少会给自己找点武器。”   “武器么?”艾尔埃尔弗似乎没意识到他的玩笑有多有趣,“在你后面。”   他说什么?   是想要诱使他回头的拙劣谎言么?   他该不会认为,这种滑稽的手段能够骗到他吧?   “现在转身,”艾尔埃尔弗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放回了嘴边,“准备,瞄准舰桥——就是有玻璃的地方。”   ——他在跟谁说话?   米山猛地转过身,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舰桥外的景象。   红色的闪光耀花了他的视野,残光消散后,他看到了Valvrave。红黑相间的机器人在舰桥外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面朝着他停了下来。   它离舰桥那么近,近得米山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这台机器人拥有怎样的毁灭之力。   巨大的机器人,向着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来复枪。   “重复一遍我的要求。”艾尔埃尔弗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我要舰桥的控制权。”   第十八章      “怎么回事?”   舰桥被Valvrave瞄准的时候,瞭望室里直接炸开了锅。两个房间在同一方向,上下相叠,舰桥被枪口指着,他们也能把近在咫尺的Valvrave看个一清二楚。   这会儿里面没老师,连坊小路里见一开战就自动自发地挪到这儿想继续转播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想不到场子还没开,先受了一场惊吓。   二宫高日最先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朝连坊小路里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坊小路里见迷糊了一下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朝广播掩饰地喊:“多尔西亚的攻势……”   他的声音有些虚,好在经过电波的遮掩,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也纷纷回神,学生会会计赤石绿表情忧虑地抓着二宫高日的胳膊,小声地问:“时缟同学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这个咲森学园新晋的“英雄”,他们打过照面,却并不熟悉,最清晰的印象还是来自之前的学生会议。赤石绿只觉得他看起来挺普通,别说是“英雄”,存在感连她熟悉的几个哨兵都比不上。也就是最后离开前呛米山老师那句有点架势,剩下的实在说不上什么。   不熟悉,意味着难以信任。   二宫高日和她对晴人的熟悉度差不多,只是她是向导,晴人在她心里的印象没赤石绿心中那么普通。   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拍了拍赤石绿的手:“应该没什么。”   话是跟赤石绿说的,她的眼睛却盯着Valvrave:“也许只是舰桥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过,能出什么事呢?      舰桥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艾尔埃尔弗依然站在门口,一手握着手机,线路的那一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米山把精力全部集中到了耳朵上,也只能听到一点急促的呼吸声。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名下属,对方心领神会地向Valvrave发起通讯:“时缟同学,请不要误会,现在舰桥里……”   通讯连通了,Valvrave里却没有丝毫回应。   米山的额上落下一滴冷汗。   他握枪的手微微发颤,意识到这点后他用力绷了绷肌肉,令自己镇定下来。   “你想做什么,艾尔埃尔弗。”他语气不善地说,“就算是Valvrave……”   “以现在的距离,Valvrave的武装足以打破隔离窗。”艾尔埃尔弗没给他粉饰太平的机会,“哪怕没有死在直接攻击下,也会被吸入宇宙真空中,生存几率为零。”   米山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你想跟我们一起死么?”   艾尔埃尔弗敲了敲门框:“为了避免小规模的舰体破损影响全舰,咲森号有非常完善的应急隔离措施。Valvrave射击后的第一时间安全系统就会启动,0.5秒后隔离门降下,除了这个房间,不会有任何人受到影响。”   对很多人来说,0.5秒不够他们眨一下眼。   但对艾尔埃尔弗来说,0.5秒已经足够他退出这个房间。   一步之隔,却是天堂地狱。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扫过室内众人,暗示意味不言自明。   除了站在门口的他之外,屋内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   生存几率为零。   被他扫视的众人纷纷看向了米山,其中一人失声喊道:“米山少……”   米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闭上了嘴。   应该……没有注意到吧。   米山心里升起一丝不安,又被他强按了下去:“如果我现在开枪的话……”   “你最好祈祷你打不中,”艾尔埃尔弗平静得就像受到生命威胁的那个不是自己,“没人能准确地预测出向导遇险时哨兵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你算是什么向导!”米山控制不住地把这句话吼出了口,向导?他到底哪里像个向导了?   米山质问出口的刹那,艾尔埃尔弗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听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可只有这一次,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时缟晴人的向导。”      来到舰桥后,米山胜田的反应验证了艾尔埃尔弗的猜测。   对方绝非普通教师,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吉奥尔的军人。   线索多到令人懒得一一罗列,他那名下属的失言更令他连对方的军衔都猜了出来。对艾尔埃尔弗来说,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变成了米山什么时候让出舰桥的控制权。   只有控制了舰桥,他才能掌握全面的战况,从而谋取最大的空间。   但对他的计划来说,控制舰桥仅仅是一个附属品。   Valvrave依旧停留在舰桥外,手中的来复枪也依旧端得稳当。开战之初ARUS军与多尔西亚军必然会有一段纠缠的时间,而他能够利用的、Valvrave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也只有这一段。   米山胜田的表情因为他的回答而僵硬了,艾尔埃尔弗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惊惧与疑惑——在这些哨兵眼里他依旧是“未结合”的状态,比起时缟晴人的话,他们更相信自己的鼻子。   所以他必须改变他们的印象。      米山胜田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他想起了时缟晴人在他面前提起两次的那件事——艾尔埃尔弗是他的向导。   他将此视为一个拙劣的谎言,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会撒这种一下子就能被揭穿的谎,但这不妨碍他针对艾尔埃尔弗时忽略时缟晴人的想法。   但是,如果……   如果这是真的呢?   时缟晴人与艾尔埃尔弗,确实是已经结合的哨兵与向导?   标记气味是结合的必要步骤,也是哨兵源自本能的需求。但标记并不能让气味永久停留,更何况还有种种消除气味的方法。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或者只是因为某个人——极有可能是艾尔埃尔弗——的要求?   要是他们真的已经结合……米山胜田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阵恐慌,时缟晴人的性格他自认还算了解,就算早上有些不愉快,他也不会对自己这个相处两年的老师下杀手。   可舰桥外的Valvrave动摇了他的信心。艾尔埃尔弗仅靠一句话就让时缟晴人向着舰桥举起了枪,他不可能看不到舰桥内的景象,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对他们的联络都置之不理。   或许他小看了艾尔埃尔弗,不光是向导对哨兵的影响力,他还出自那个卡尔斯坦因机关,那里出来的向导就算是有什么特殊手段能让哨兵俯首帖耳百依百顺,米山也一点都不意外。   手中的枪陡然变得沉重起来,米山忽然痛恨起自己拿枪指着艾尔埃尔弗这个事实——前一刻他还为此满怀自得,但是此刻,一想到时缟晴人看到他的所作所为后可能有的反应,米山就觉得嘴里发苦。   “你……”   他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所幸艾尔埃尔弗“善良”地开了口,免了他的尴尬:“我希望你们离开这里。”   米山咬了咬牙,慢慢地放下手,举了太久的手臂酸痛不已,他差点没能顺利地将枪插回腰间。   “我们走。”   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保有吉奥尔军人的威严,但是再怎么威严的声音也掩盖不了他认输的事实。   他的下属为此而面面相觑,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令他们服从了米山的指示,追随他离开舰桥。   咲森号的指挥中枢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艾尔埃尔弗迅速地走到控制台旁,调试着庞大复杂的仪器,他没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咲森号的操作方式,大有大的好处,安装在咲森号上的摄像头几乎能将战场的每个角落都照顾到。   他将已经被握得温热的手机拿回耳边:“接下来我会给你指示,目标是多尔西亚的机体,注意不要离ARUS的战舰太近。”   “……”   “你可以说话了。”   他偏头看了眼Valvrave,红黑的机器人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只是现在,舰桥里只有他一人。   Valvrave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终于放下枪,以一种与庞大身躯不相符的轻盈转身,冲向趋于白热化的战场。   “艾尔埃尔弗,”手机的那一边传来驾驶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叫完向导的名字后哨兵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出一句话,“……等我回来再说。”      “这场战斗中会使用特殊的指令,务必牢记。”   他一开始完全没想到,所谓的“特殊指令”到底会用在哪里。   “关键词是‘准备’,在我说了这个词后,你要用来复枪瞄准我所说的目标。”   “瞄准……只是瞄准?”   “是。”   “可……”   “是否开枪由你决定,我只需要你瞄准。”   “……好吧。”很难理解的指示,但只是要他瞄准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另外,”艾尔埃尔弗追加了一句,“这场战斗中,在我与你联络之前,保持沉默。”   “诶?”   就算当时不明白艾尔埃尔弗的意思,现在也全明白了。   得知目标是舰桥的刹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因为那句“是否开枪由你决定”,晴人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向咲森号举枪。   他立刻察看了舰桥内的景象,对峙的艾尔埃尔弗与米山老师……联络传来的那一刻他理解了第二个指示的意义,这一个也好那一个也好,目的都是利用他威胁舰桥。   利用他和Valvrave……威胁他的老师。   时缟晴人不愿回忆发现这个事实时他的心情,感谢艾尔埃尔弗“保持沉默”的要求,否则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尔埃尔弗成功了,老师离开了舰桥,整个咲森号的控制中枢里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坐在指挥官的位置上,看起来异常合适。   “接下来我会给你指示,目标是多尔西亚的机体,注意不要离ARUS的战舰太近。”   就像理所当然一样,没有任何解释。   第十九章      “这样才对!”   山田雷藏恶狠狠地按动着发射台上的按钮,远比方才强力得多的光束猛地贯穿了一台马虎大意的多尔西亚机体,虽然没能如他所愿一般将对方爆成一片火光,但也是他来到这里之后取得的最大战果。   之前他在这儿努力了很久,可发射台的火力始终弱得让人恼火,他和犬塚久间两个人折腾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直到刚才,显示屏上忽然跳出了一篇操作指南。   “居然被人锁死了火力控制?谁干的!”按着操作指南所说,犬塚久间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管他是谁,现在解开了吧?”   “等我一下……好,最大火力,设定完毕。”犬塚久间调整完毕后拍了下控制台,山田雷藏立刻锁住了一个目标,用力地按下了发射钮。   “看招,多尔西亚混蛋——”   山田雷藏兴奋地按动着发射钮,犬塚久间沉默地坐在他身旁,盯着屏幕上飞掠而过的敌军,挑选最合适的时机,用光束精准地击中敌人。他按下发射钮的次数不多,战果却并不比同伴逊色。   这样就行了……这样就行了吗?他想要的……   他没能找到答案。      咲森号的火力强度出乎艾尔埃尔弗的意料,ARUS为它留下的武装远不只是“防备宇宙垃圾”的程度,大大超出了一艘单纯的穿梭机的必要。联想到当初出售咲森号时那个颇为惊人的数字,艾尔埃尔弗微微皱了皱眉。   ARUS、吉奥尔、咲森号、时缟宗一……以及,时缟晴人身上所产生的异变。   Valvrave所牵扯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中还多。   他把目光移回了战场,Valvrave的加入增强了ARUS一方的实力,但由于他有意地控制了Valvrave的攻击次数,ARUS并没因此占上风,只是渐渐扳回了颓势,将战斗重新推回到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削弱双方的实力——这是他为Valvrave定下的战略目标,在他彻底掌握咲森号之前,艾尔埃尔弗不希望任何一方有摆脱敌人、觊觎Valvrave的空闲。   战斗的走势如他所愿,艾尔埃尔弗微微点了点头,将目光投注到一旁的咲森号内部结构图上。“Obama”级战略宇宙舰庞大繁杂的内构能让任何第一次看到这个的人头晕脑胀,艾尔埃尔弗却看得非常认真。他的目光像把锋利的刀,轻而易举地剖开咲森号的伪装,暴露出隐秘的真实。   主机库的位置、武器的存放情况、能量的流动……   细碎的情报汇总在他的脑中,拆分,组合,最终得出结论。   “艾尔埃尔弗?”   联络器忽然响了起来,思路被打断的艾尔埃尔弗皱了皱眉:“怎么了?”   “多尔西亚军撤退了!”   撤退了?   艾尔埃尔弗微微一愣,连忙调出了战场全景。确实如晴人所说,多尔西亚军正在撤退。ARUS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便放弃了继续纠缠,重新集结在咲森号周围,像是护卫,但更像监视。   这并不寻常。   对戴留斯艾尔埃尔弗还算了解,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深爱着权力与力量,极为重视总统的信任。对这样的戴留斯来说,之前对Valvrave的几次失利应该令他非常恼火,而为了洗清自己“无能”的嫌疑,他决不会放过Valvrave。之前多尔西亚军的损失尚不足以让戴留斯产生退意,是什么令他主动放弃?   意料之外的发展……看来,他得加快速度了。      灼目的红光化作利刃穿透眼前的白色机体,晴人沉默地操纵着Valvrave,让这台漂亮的凶器发挥出它的力量。   手机已经挂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通讯频道,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平静地指示着他战斗的目标。一开始时缟晴人还不太明白他的目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艾尔埃尔弗总能挑中最合适的敌人——既会削弱多尔西亚,也不会让ARUS借此得到机会,两边的力量始终保持在僵持状态,没有任何一方能占上风,也没有任何一方会面临失败的危机。   在艾尔埃尔弗的眼中,ARUS也好多尔西亚也好,都并非他的盟友。   那么……   Valvrave呢?   直到战斗结束晴人都没想明白他的问题,回到机库从Valvrave上下来的时候他有些心事重重,差一点没看到等着他的二宫高日。   “二宫前辈。”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舰桥和瞭望室在一个方向,也就是说,他干了什么,瞭望室里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二宫高日刚开了个头,晴人就慌慌张张地接了下去:“刚才……”   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情急之下更编不出什么好理由,只能把最先冒出来的借口说出来:“刚才……Valvrave死机了!”   死机……   也真亏他说的出来。   二宫高日无言地看着时缟晴人,就算不靠向导的能力她也能看出眼前人的窘迫和无奈。   对一个连谎都不会撒的家伙来说,要有什么坏心思的话,也太难为他了吧。   最终她决定放晴人一马:“下次可别再搞出这种岔子了,里见可被……”她明智地收了口,为好友保持了一点形象。   晴人匆匆地向她道了谢,就要往机库外走时,动作忽然一顿。   二宫高日沿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了艾尔埃尔弗——虽然只见过一面不过她记住了这个绕口的名字,按照晴人的说法,那是他的向导。   他站在机库的通道口,微微侧着身,二宫高日直觉地判断他不是在等晴人,更像是来看看情况。   时缟晴人很快追了上去,两人一起离开了机库。   总觉得有点奇怪。   时缟晴人脸上的苦恼和艾尔埃尔弗冷淡的神情在脑海中交替闪过,二宫高日不禁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结合了的哨兵和向导。      “为什么?”   哨兵的开场白没出艾尔埃尔弗的意料,被人拿来威胁别人的事实似乎让他很不能接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你的老师其实是军人,他们很可能与Valvrave有关。想要控制战局指挥Valvrave的话必须先掌握咲森号,与其多费口舌说服几乎没有可能让出控制权的米山不如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他需要证实两人的结合关系,借此让米山放弃针对他的行动……   足以解释自己行为的理由一一在脑中闪过,但其中至少有一多半,他并不希望时缟晴人知道。   “我需要咲森号的控制权。”结果他只给了一句话。   “但是也不用这样,”时缟晴人叹了口气,“跟老师他们好好说的话……”   “你还没看出来么?”艾尔埃尔弗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简直有点佩服时缟晴人的乐观,“你的老师并不欢迎你。”   咲森号上的学生或许是真心为救了他们的英雄欢呼,但老师们并不会为此庆幸——Valvrave拥有着令多尔西亚与ARUS都垂涎三尺的诱惑力,他们不敢去赌Valvrave能够保全自己,更愿意选择将它交出,换取ARUS甚至是多尔西亚的保护。   时缟晴人沉默了。   他的眼眸变得黯淡,晴空的颜色仿佛被乌云遮盖。   所以艾尔埃尔弗才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跟米山老师他们发生冲突,如果不这样的话……   他比艾尔埃尔弗落后了一步,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艾尔埃尔弗的侧脸。向导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沉凝如冰雪,就像方才他与米山老师对峙时一样。   就像……他被米山老师,用手枪瞄准时一样。   “但是,”他再次开口,“太危险了。”   危险……到这种地步,他还要担心那群人的安危么?   “Valvrave的控制权在你手里,”艾尔埃尔弗的声音里压了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不满,“只要你不开枪,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说的不是他们,是你。”   艾尔埃尔弗微微一愣。   他停了脚步,晴人终于追了上去,面对面地看着他。   艾尔埃尔弗能看到时缟晴人的表情,脸上写满了不安,如果这还不够明显的话,还有自他们的精神联结传来的、属于时缟晴人的情绪。   他很担心。   被这种情绪包围的感觉对艾尔埃尔弗来说极为陌生,他别开眼,不再看着满脸担忧的哨兵,可他的声音依然萦绕在耳边:“如果米山老师不肯放弃的话……”   这不可能,艾尔埃尔弗在心里回答。   在这之前米山已经证实了他并不是一个有足够勇气的军人,吉奥尔的环境令他身居高位却不会有多少亲临战场的经历,这种人往往充满自信,却在面对生死威胁时难以鼓起勇气。而身为哨兵,他比一般人更了解哨兵对向导的信赖,更容易受到自己的暗示,产生时缟晴人会开枪的错误印象。   他有充分的把握,所以就算米山的枪口瞄准了他,艾尔埃尔弗也并不担心他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那么,你会开枪么?”   “诶?”   不想再跟时缟晴人的情绪纠缠下去,艾尔埃尔弗稍稍抬高了声音:“如果米山胜田不愿放弃,你会开枪么?”   如果——只是如果,米山胜田不知从哪儿得来了勇气,面对Valvrave的威胁仍然坚持不肯放弃的话,艾尔埃尔弗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他在卡尔斯坦因接受的训练足以让他轻松应对米山胜田和他的部下,只是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之后他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时缟晴人没有回答,艾尔埃尔弗也不想再等下去,他绕过晴人,继续往前走,直到他的答案从身后追来。   “我……不会。”   意料之中。   艾尔埃尔弗的嘴角勾起一点嘲讽的笑意。   无论是排斥他的人,还是利用他的人,他都不想伤害。   就算现在他身处战场,就算他手上握着被人觊觎的巨大力量,就算他已经变成了渴求鲜血的异类。   真是……   ……天真的家伙。   第二十章      流木野咲慢慢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校服被冷汗浸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全身上下又酸又痛,带着拼命运动后的筋疲力尽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脑里嗡嗡响个不停,她支撑着站了起来,把自己扔进了浴室。   她恶狠狠地冲了个热水澡。说来奇怪,刚才她累得似乎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现在却很快有了精神,疲惫感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快,几分钟的功夫,她已经恢复如常。   偶像的训练也很辛苦,她不是没有累得筋疲力尽过,但这次为什么会恢复得这么快?   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手腕上的一抹深绿,流木野咲的身体顿时一僵。   那个……哨兵手环?   昏迷前的记忆流水般涌入脑海,流木野咲的脸色不由白了白,她用力地拽下了那个手环,手环乖乖地被她拉了下来,看起来跟个普通的哨兵手环没什么两样。   流木野咲差点把它扔出去,但一想到手环是哪儿来的,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手环被她放在一边。换衣服的时候她顺便看了眼讨论板,多尔西亚的第二次袭击已经被人打退了,功劳自然又被学生们归给了他们的英雄。   流木野咲的心情不禁复杂起来。   又没能帮上一点忙……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好。   她叹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桌子上放着水杯,里面盛着清水,可她却觉得那没什么吸引力。   ……真奇怪。   异样的感觉令流木野咲忍不住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房间自带的小冰箱,她记得里面应该有学校统一配备的饮料——学生自治就是有这点好处,在做后勤准备的时候比老师贴心得多。   苹果汁……橙汁……   饮料是复古的玻璃瓶装,堆满了小冰箱的一格。她在里面挑了会儿,抽出一瓶番茄汁。   流木野咲不喜欢偏酸的果汁,可现在,看着玻璃瓶中的艳红果汁,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有胃口。   充满口腔的味道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吸了两口就忍不住把瓶子拿开,残余的果汁在玻璃瓶里轻轻的晃,依旧是那么鲜艳的红色,但味道却跟她需要的不一样。   ……她需要的?   流木野咲一怔。   她需要的……是什么?   明明喝了果汁,可她还是觉得很渴。嘴唇是湿润的,可她还是觉得很渴。   那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渴”。   她想要的也并非番茄汁,而是另一种红色的液体。   一种温暖的液体……   她到底想要什么?   莫名的惊惶令流木野咲的手不由一松,果汁瓶砸在了地上,撞出清脆的破裂声。   糟了!   这声音让她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去收拾自己制造的狼藉。动作太匆忙,难免发生点意外。指尖上传来一阵锐痛,她苦笑着收回手。   指尖划了条小口子,渗出一滴血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事——她想,然后在下一秒白了脸色。   那道伤口痊愈了。   就在她眼前,像被涂上了胶水似的,切割开的皮肤乖乖地连接在一起,她只来得及眨一下眼,就连痕迹都看不到了。   如果不是那滴血还挂在上面,她简直要怀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指尖微微发颤,那滴血珠也在微微发颤。   好饿。   她听见自己的身体对她说。      艾尔埃尔弗不在房间里。   这个事实让时缟晴人愣了一下,回来的路上艾尔埃尔弗走得很快,他心里又有事,没多久眼前就不见了艾尔埃尔弗的影子。本以为他会回房间,可等他推开门,才发现房里空无一人。   他怔了会儿,才慢慢走进房间,回到自己的床上。   离晚餐时间还差着将近一个小时,他记得自己没吃午餐,但也不觉得饿,方才发生的事这会儿在脑子里来了个滚动播出,战斗,命令,舰桥上老师们的表情,艾尔埃尔弗的表情,战斗,战斗,二宫前辈无奈的表情,艾尔埃尔弗……   ——“你会开枪么?”   他最后的那个问题。   晴人叹了口气。   理智告诉他这个答案没什么问题,就算老师们不相信他,那终究是他的师长,他没法把Valvrave或者艾尔埃尔弗交给他们,可同样也没法去伤害他们。   但是不开枪的话……   他给出那个答案的时候没能看到艾尔埃尔弗的表情,只是想也知道,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好。   难道他没回房间是因为这个?   这理由细想一下很站不住脚,但乍一看好像还挺合理。时缟晴人顿时担心起来——艾尔埃尔弗在咲森号上不认识多少人不说,还彻底的得罪了他的老师们。   万一老师想找艾尔埃尔弗的麻烦……   这可能让他坐不住了,跳下床就想去找人。结果他还没走多远,就在走廊的拐角上迎头撞上了米山。   目光接触的刹那,师生两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时缟晴人甚至做好了被他劈头盖脸地怒斥一顿的准备——之前米山也不是没这么骂过捣乱的学生——可出乎他意料的,米山只是一开始表情僵了一下,随即便恢复过来。   “战斗的感觉如何?时缟……同学。”   甚至还语气如常——不,比平时更客气的,跟他寒暄起来。   “……还好。”晴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米山,只好低了低头,不去看米山脸上的表情。   米山又说了几句,无外乎是一些咲森号的安危交给你了之类的套话,时缟晴人只是低头听着。说到最后米山才说了句让他感兴趣的话:“你的那个向导……”   时缟晴人抬起了头。   米山看着自己的学生,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他忘不了之前在舰桥里被人威胁时的感受,艾尔埃尔弗那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而一切的源头,就是眼前的时缟晴人!   可偏偏他还不能……   ARUS刚刚传了消息过来,在之前对多尔西亚的战斗中他们损失不轻,后备力量的补足需要时间,之后一段时间内对咲森号的防护“可能会有所疏忽”——这是外交辞令,翻译过来的意思,显然是请咲森号自求多福。   于是尚沉浸在被人威胁的怒火中的米山错愕地发现,现在,最能保护他们的,居然只剩下了时缟晴人和Valvrave。   这一事实令他非常恼火,可现实面前,米山也不得不稍稍低头,压着火气来找晴人谈谈。   倒是不用说得太客气,咲森号需要Valvrave不假,可没了咲森号的庇护,Valvrave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之间的主要矛盾,还是那个向导。   时缟晴人果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听到就抬起了头,表情也严肃起来。   米山心里的火不由蹿得更高了些,但他心里清楚,牵涉到向导问题,脾气再好的哨兵也难免变得不讲理。时缟晴人能为了艾尔埃尔弗与他们翻脸,就冲这一点,他只能暂时容忍那个向导。   他压着火,简短地告诉了晴人他们的决定——经讨论,艾尔埃尔弗可以留在咲森号上,视作转学生处理。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又在宇宙里飘,具体行政手续要留到回地球之后再说。   “多谢老师。”   时缟晴人的态度还不错,这让米山稍微舒服了点。他没再勉强自己,转身回了办公室。   不用急于一时……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向导知道傲慢的代价。   总有一天。      二宫高日回房间的时候,很不幸地撞上了一个她不怎么想见到的人。   流木野咲。   黑发的女哨兵不知为何表情古怪,踩在走廊上的脚步也不稳当,晃晃悠悠的。二宫高日一开始还以为她又信息过载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眼神清澈,应该没事。   那她就没必要管了。   二宫高日顺了顺气,摆出目下无尘的架势,踏着啪啪的高跟鞋响试图与流木野咲来个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擦肩而过。一开始很顺利,流木野咲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直到两人即将真的擦肩而过时,一条胳膊才突兀地挡在了她眼前。   “有什么事么,流木野同学?”   话一出口二宫高日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用了敬语,顿时有些懊恼。流木野咲却像是没注意到这个,只是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又来?   二宫高日不禁有些恼火,上次被她唬住算是她大意,第二次耍同样的伎俩,以为她还会上当么?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抬高了声音:“流木野……”   流木野咲没注意她的话,她现在很困惑。   二宫高日身上的味道……有这么吸引人么?   向导身上会带有吸引哨兵的味道,这点她早知道。不过,虽然未结合向导对任何未结合哨兵都有吸引力,但吸引力强度和哨兵向导间的配合率一样因人而异。之前她又不是没跟二宫高日近距离接触过,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玫瑰花似的香气,还算好闻,但对流木野咲来说仅止于此。   可现在这味道的诱惑力似乎上升了,二宫高日还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时,流木野咲就注意到了它,现在两人靠得近,她更是觉得那味道让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流木野咲觉醒成哨兵的时间总共也没几天,哨兵手册她看了,只记得上面提到哨兵结合欲望高涨时会觉得向导的气味吸引力上升,可她现在算是想结合么?   就算她经验不足也知道,想结合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只觉得非常非常饿吧。   她到底……   “流木野!”   这一次她总算被叫得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二宫高日饱含怒火的眼,闻着那股好像又好闻了点的玫瑰花香,流木野咲打了个哆嗦,也不管这样是不是礼貌,直接收手转头,逃跑似的离开了现场。   她离去的路上刚好经过小卖部,流木野咲特意进去买了瓶薄荷油,清凉刺激的味道冲进鼻腔驱逐了残存在那里的一点玫瑰花味。流木野咲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点。   她现在百分百可以确定,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些异变。   伤口会快速痊愈,看到血和人的时候会觉得饿……这两种特质太容易联想到一种名声响亮的幻想生物,可惜现在他们在宇宙里,没有太阳光帮她验证。   流木野咲也不知她心里此时是个什么滋味,对未知变化的恐惧有一点,可更多的,反倒是兴奋。   那兴奋满满地涨在她的心里,她想找个人倾诉出来,可唯一掠过脑海的,是一张温柔清丽的面庞。   樱井同学……   她抿了抿嘴唇,心里的兴奋渐渐消散。几个同学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稍稍留意了一下,却没觉得他们能像二宫高日那样挑起她的饥饿感。   难道她特别合我的口味?还是因为她是个向导?   流木野咲带着疑惑向前走,也许是她运气好,没走多久,眼前就转过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那个……艾尔埃尔弗?时缟晴人的向导?   把那个拗口的名字从脑海里拽了出来,流木野咲灵机一动,不动声色地快走了几步,若无其事地拉近了与艾尔埃尔弗的距离。   艾尔埃尔弗似乎没注意到她,自顾自地往前走,流木野咲悄悄提高了嗅觉,打算用艾尔埃尔弗来验证是不是向导对她的吸引力特别强。   可她立刻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就在她把目标选为艾尔埃尔弗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恐惧,忽然袭击了她。   这感觉非常古怪,毫无来由,只有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反复回荡。   不要碰他!   流木野咲猛地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艾尔埃尔弗的背影。   那是……怎么回事……   银发的向导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在流木野咲的认知中,他看起来却非常可怕。   就像是……就像是什么呢?   她努力在脑海中拼凑着印象。   就像是巨龙的珍宝,就算它放在眼前,好像触手可及,也千万不要产生据为己有的想法。   否则下一刻,巨龙的怒火就会将贪婪者焚成灰烬。   这想法荒谬无比,但她的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令她对此深信不疑。   第二十一章      艾尔埃尔弗没忽略了流木野咲,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没把她放在眼里,太弱了,就算加上个“哨兵”身份作为补正,在艾尔埃尔弗眼里也属于可以被一视同仁无视掉的ABC。   直到她在背后弄出些古怪声响他才回了一下头,结果就发现流木野咲满面惊恐地看着他。艾尔埃尔弗不是没被人这么看过,只是这会儿他没拿枪没拿刀也没站在什么不该站的地方,穿的还是咲森学园的校服,再被人这么盯着,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但这点莫名其妙不会在他心里保留太久,比起流木野咲不明所以的惊恐,他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标。   咲森号的主机库。   “Obama”级战略宇宙舰的设计目标非常远大,除了自身的武装之外,设计者还希望她能成为友军的安全岛,为此特意在外舰最下层留了足够的空间,ARUS出售咲森号的时候当然不会再买一送N搭几架机体,理论上说,除了被Valvrave借用的那个副机库,整个主机库应该都是空的。   但之前在舰桥他检查全舰的时候,主机库那里却有能量消耗的迹象。虽然量不大,但足够令人生疑。而且咲森号的内部监控系统也被人做过手脚,主机库一带的摄像头全被切断了,刻意得欲盖弥彰。   “滴”   留在控制系统里的后门运行良好,主机库的大门在艾尔埃尔弗眼前无声开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咲森号的秘密真的暴露在眼前时,艾尔埃尔弗还是难得的怔了一下。   整整四台机体,虽然颜色不同,但设计风格与Valvrave如出一辙。   同型号的量产机么?   走到机体旁仔细察看着它的外装,艾尔埃尔弗皱了皱眉。   明明有这样的武装,却还是忍气吞声……不想用,还是不能用?   答案应该是后者,现在Valvrave的存在已经暴露,咲森号面临险境,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愿启动其他Valvrave,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米山也无法启动它们。   通过之前的测试可以得出结论,虽然Valvrave可能是哨兵专用的武装,但真正能启动它的,只有像时缟晴人那样的特例。既然米山他们做不到……要完成那样的转化所需的条件,他们也不知道么?   艾尔埃尔弗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微微一惊,迅速地躲进了Valvrave的阴影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吧?”   两名男性……哨兵么?   好在艾尔埃尔弗没忘了卡尔斯坦因特务的行动准备,托除味剂的福,这两人暂时应该发现不了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进藤智弘不安地来回踱步,嘴唇紧抿着,“为什么转化血清会少了一份?”   “我怎么知道!”进藤这种推卸责任似的态度引起了山川匠的不满,他瞪了进藤一眼,让后者忍不住缩了缩头,“那是你的房间,可不会有什么外人进去。”   他这若有所指的语气自然惹来了进藤的辩白:“怎么可能是我!转化血清还是我替你从时缟宗一那儿拿来的,如果我想要的话……”   “好了,我知道不是你。”山川匠摆了摆手,“只是血清就那么少了一支,总不可能是长腿跑了吧?”   他这话却似乎让进藤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迅速避开了山川的视线,有点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没想到米山那么没用,居然让时缟晴人给吓住了。”   “Valvrave的实力可不是开玩笑的。”提起这个,山川的心情也不由变好——米山胜田可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上司,看他被Valvrave吓得落荒而逃,让山川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只是那个艾尔埃尔弗,是不是真的……”   “这可不好说,”山川也皱了皱眉,“他身上确实没味道,可没味道也不代表没结合,毕竟时缟晴人可是……”   有个词就要从他嘴里溜出来,却在嘴边被生生地止住,咽了回去:“……离那个向导远点儿,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们得和时缟晴人处好关系——为了瓦尔格雷的荣光。”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山川的语气一转,带着种莫名的崇高味道。   “为了瓦尔格雷的荣光。”进藤也重复了一遍。他抬头看了眼山川身后那台蓝色的Valvrave,不安地搓了搓手,“ARUS现在靠不上,多尔西亚又阴魂不散,只有一台Valvrave的话……”   “急什么,”山川也把目光投到了Valvrave上,他皱了皱眉,“就算想用,至少得找个人来做实验……”   听他语气松动,进藤不由暗喜。   不过,实验……这个对象可不好找。转化血清现在只剩下三支,除了他俩的份,能用于实验的也只有一支而已。   实验失败还好说,万一成功,那个人可就……   两人还想说什么,腰间的联络器却同时响了起来。   “米山那家伙!”瞥了眼联络器的显示屏,山川的声音多了几分阴冷,“算了,也就是最后这一点时间而已。”   “没错,”进藤用力点了点头,“等回到地球……”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令人反感的兴奋:“我们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艾尔埃尔弗回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餐的点,晴人不在屋内,桌子上留了个保温盒。   盒子边上放着时缟晴人的留言:“我去锻炼了,晚餐在盒子里。”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艾尔埃尔弗把保温盒拎到了电脑旁,就着情报解决了晚餐。他的黑客技术也是卡尔斯坦因出品,虽然比不上某名队友出色,但通过之前留在控制系统中的后门,咲森号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防备可言。   山川匠,进藤智弘……   现在,咲森号上总共有二十名教师,其中十一名为哨兵,五名为向导。他们两个位列哨兵之二,在学校里,进藤是一年级的保健体育老师,而山川匠则负责教三年级的历史课。   两人伪造的履历都平庸得毫无特点,自然也没什么异常。如果不是方才那段对话,艾尔埃尔弗也不会意识到他们和这艘船上其他教师有什么不同。   转化血清……Valvrave……时缟宗一……时缟晴人……   为了瓦尔格雷的荣光……   ——“整本瓦尔格雷史诗中,都不曾提到过类似‘向导’的存在。”   不期然的,他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卡恩的声音。      时缟晴人回房间的时候发现艾尔埃尔弗依然坐在电脑前,他看到空空荡荡的保温盒放了心,想对艾尔埃尔弗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反倒是艾尔埃尔弗先叫住了他:“你对这两个人有什么印象?”   “诶?”时缟晴人凑到了电脑屏幕前,发现是两张不久前刚见过的脸,“进藤老师和山川老师?我今天刚在Valvrave那里见到过他们。”   “那之前呢?”   “山川老师我没怎么接触过,不过进藤老师替七海老师教过我们一节课,”晴人努力回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印象,不过进藤老师好像……特别亲切。”   “亲切?”这可不符合他今天在艾尔埃尔弗面前展示出的形象。   “嗯,”晴人点了点头,“那天我身体不舒服,进藤老师就让我在一边休息,还问过我好几次‘怎么样’。”   时缟晴人在学校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学生,他各项成绩都不出彩,也没什么特别的天赋,自然不会有哪位老师对他另眼相待。可那天来代课的老师却对他表现得异常热情,令透明惯了的晴人印象深刻。   “是么。”   他的回答太平淡,晴人也看不出自己是否帮上了忙。   “对了,今天米山老师说……”   他转述了米山的话,艾尔埃尔弗对自己享受的破格待遇明显没什么感觉,只是抬眼扫了一下晴人:“松了口气么?”   晴人摇了摇头。   老实说,他宁可米山老师骂他一顿,也不想被他客气地称赞。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那样的态度无非是两种情况,ARUS提供不了足够的保护,或者他在找解决你的办法。”艾尔埃尔弗说得很直接,他瞥了眼沉默的时缟晴人,一点没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时间再晚,不会晚过到达地球的那一天。”   一旦咲森号不再需要Valvrave的庇护,米山胜田绝对不会放过找两人麻烦的机会。艾尔埃尔弗根本不期待自己真能成为咲森的一员,他只需要考虑该怎么把时缟晴人跟Valvrave一起带走——完完整整的。   晴人低下了头。   他不愿去想米山老师的态度,只好努力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电脑屏幕上滚着看不懂的资料,他的目光飘了会儿,最终落到了艾尔埃尔弗身上。   准确地说,是颈侧。   艾尔埃尔弗身上是咲森的统一制服,他穿得很标准,扣子扣到最上一颗,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从晴人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细白的颈线没入领口,像是被藏起来的宝物。   ……好饿。   划过脑海中的念头令晴人脸色一白,他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艾尔埃尔弗的距离。退得太急,脚步都有些踉跄,要不是最后时刻扶了一把床栏,多半会直接摔到地上。   “不需要么?”   艾尔埃尔弗的声音飘了过来,晴人抓着床栏站直了身体,用力地摇了摇头。   第二十二章      深夜一点整,流木野咲悄无声息地走在咲森号里。   这个点咲森号上不会有多少清醒的人,她其实可以走得光明正大,只是心里那点做贼心虚挥之不去,使她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像只蹑手蹑脚的猫一样,溜到了她的目标门前。   咲森号上兼职医生的保健教师总共有两名,各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医务室。这会儿两位老师都已经回房休息,屋子里应该是空的。   流木野咲的目光扫过门上贴的两张名牌,左边写着“七海里音”,右边写着“进藤智弘”。   前者是二年级的老师,后者是一年级,还教过她。只是流木野咲对进藤没什么好印象,这老师总给她一种诡异的傲慢感,连微笑都透着假。   而且七海老师是实习生……念头打定,流木野咲摘下发卡,去捅右边那扇门上的锁。   “咔嗒”   眼前的铁门没花她多少功夫,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医务室的门居然是双层的,外层是普通的门锁,内层却是电子锁。   这种门她显然撬不开,流木野咲不甘心地盯了会儿眼前的门,赌气似的伸手一拉。   门开了。   ……不会吧,她运气这么好?   只有进藤离开的时候忘了锁门能解释现在的情况,流木野咲看着黑洞洞的门口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强运,小心地走了进去。   医务室布置和学校里没什么区别,里面的位置放着两张床,靠近门的地方有放着药品和医疗器械的柜子,以及一个冰箱。   她拉开了冰箱的门,最上层放着一些针剂,写着她看不懂的拉丁文。下层则是她的目标。   “怎么这么多?”看着占了冰箱最下面三层的血包,流木野咲蹙了蹙眉。   咲森号上又不缺人,正常的宇宙旅行的话,有必要带这么多血么?   总不可能早知道他们会卷入战争吧。   不过多点也好……至少这样,她做的事不会太快被人发觉。   进藤忘记锁门的机会不会太多,她最好多带几包走——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当吸血鬼,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禁忌,比如A型血不能喝B型血……   盯着那些血包犹豫了一会儿,流木野咲决定相信一下自己。既然哨兵手册上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的感知是最有力的武器,那就让它帮自己判断好了。   她呼了口气让自己更镇定些,把精神集中于嗅觉,一点点提高着嗅觉的精度。   对哨兵来说,拥有强大的感知控制力甚至比拥有敏锐的感知更值得夸耀,无法控制的力量只能带来麻烦,可以控制的力量才是武器——流木野咲在这方面的表现不算差,只是现在她要“闻”的东西装在密封袋里,难度较高,她有把握把嗅觉提上去,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把它压回来。   要是在这儿信息过载的话……就只能祈祷她在被人发现前自行恢复了。   不过出乎流木野咲意料,她的尝试异常顺利——感知提升的过程流畅得不见丝毫阻碍,鼻尖传来的味道千头万绪却又井井有条,她顺着气味传达的信息从血包中抽出最吸引她的几个,奇怪的是,它们都集中在第三层。   拿走五袋之后流木野咲觉得再拿下去容易被人看出来,便收回了手。她把嗅觉降回了一般范围,同样轻松又顺利。   莫非我其实是个感知控制的天才,之前只是因为刚觉醒才表现不佳?   脑子里转着漫无边际的念头,流木野咲把冻得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呵,将血包装进她带来的袋子里,最后关上冰箱门之前,她朝里面扫了最后一眼。   第三层并没被血包塞满,只占了左面的一半,但空的那半也不是全空,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放着几个。   只是和其他血包不一样,那几个上面没贴标签,颜色也稍浅。   这几个……   流木野咲怔了一下。   她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落在血包光滑柔软的表面。那上面没有一丝温暖,只有冰冷。   只有冰冷。   她的呼吸微微发颤,有什么含混的情绪在心底生根发芽,可她却分辨不清。   砰!   重重地甩上了冰箱的门,流木野咲踉跄着逃向门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只知道她绝不能再留在那儿。   直到出了医务室,靠在走廊的墙上,她才逐渐恢复清醒。   装血包的袋子还攥在手里,攥得手心发疼。她用最后那点理智撑着身体,关上医务室的门,把一切恢复成她来这里之前的样子。   她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意识清醒后她已经躺在了床上,那个袋子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看到袋子后流木野咲才想起自己的目标,强撑着又爬起来,拿出一个血包,把剩下的塞进冰箱。   这么喝应该也行吧……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拿着根吸管犹豫了会儿,流木野咲横下心,把吸管扎进了血包,凑上去狠狠吸了一口。   冰冷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一开始她有点受不了,可渐渐的,冰冷转为温暖,腥气转为甘甜,她缓慢的品味着手中的血液,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如释重负的长叹。   她真的需要这个。      来到咲森号的第三天清晨,时缟晴人依然是被尽职尽责的向导牌闹钟叫醒的。   这次他已经有点习惯了,老老实实地按照训练计划书所写完成了早餐前的晨练。回来的路上他还顺便买了刚出炉的面包,让房间里飘起了热腾腾的香气。   艾尔埃尔弗撕了块面包送进嘴里,眼睛依然看着电脑屏幕。这几天相处下来晴人还是拿不准它的口味,不过倒是了解了他会喜欢什么样的食物——可以单手拿着吃的,这样他能腾出手去操作电脑。   这样对身体不好,晴人试着提过一次,艾尔埃尔弗只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毫无改正不良习惯的意思。   “你对她有什么印象?”艾尔埃尔弗忽然叫他过去。   “一年级的流木野同学?”时缟晴人看着屏幕上少女俏丽的面容,“她之前是个大明星,很多人喜欢她,不过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搭理别人,总是独来独往。”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她和爱娜关系不错。”   “只是如此?”   还应该有什么?   时缟晴人纳闷地看着艾尔埃尔弗,向导眼前的屏幕上是流木野咲的学生档案,旁边的网页还打开了她的生平资料甚至粉丝俱乐部,有个页面带着背景音乐,“Kiss kiss for you fou you”的轻快旋律在房间里回响,搭配着面无表情的艾尔埃尔弗,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画风不太对劲。   要这人不是艾尔埃尔弗,时缟晴人一定会认为流木野咲的粉丝俱乐部增加了新成员。   可他是。   ……不,也没必要把艾尔埃尔弗想得多可怕,他和自己其实差不多大,换上咲森的校服看起来也很像学生……普通学生。   晴人努力地把艾尔埃尔弗的形象套入灵屋佑介——他认识的头号流木野咲粉丝,但得出的结论太可怕,他那点想象力实在承受不起。   好在一阵敲门声拯救了他拧成一团的大脑,来的人是犬塚久间,他的精神似乎不太好,鼻尖微微发红。   注意到晴人关心的表情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早上有点不舒服。”   他说得轻描淡写,晴人却知道没那么简单。随着哨兵能力的成长,他们对向导的渴望也会日渐加深,与这种欲望对抗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现在有了向导素也一样。   他想说点什么,犬塚久间却硬是扯开了话题,向他手里塞了个小盒子:“翔子让我帮你拿上的,说是你的‘护身符’。”   那是个很普通的小木盒,没什么花纹装饰,表面刷了层清漆,因此非常光滑。小木盒没锁没扣,只用铜合页固定了一个盖子,简陋得很。   晴人却很慎重地接过了它,认真地对着犬塚久间道谢。注意到前辈好奇的眼神后,他笑了笑:“这个是我小时候自己做的,护身符在里面……”   他打开了小木盒,声音忽然一顿。   盒子里是空的。      掉到哪里去了?   抱着小木盒坐在床上,晴人冥思苦想。   那里面原本放着他小时候去多尔西亚旅行的纪念品,一个蓝色的向导手环。晴人从小就不喜欢哨兵手环,却对那个向导手环情有独钟。小时候总戴着它的后果就是屡屡误认成向导,导致了几次不大不小的麻烦。后来他没再把手环戴在身上,而是自己钉了个小木盒,把手环放在里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在意那个向导手环,或许是因为它见证了自己觉醒的时刻,或许是因为那次多尔西亚之旅给他留下的难忘记忆。   护身符是翔子的说法,可在晴人看来,与其说它是护身符,不如说它是他想保护的东西。   来咲森上学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想把它也带上,为此还考虑了很久——等等。   晴人捏了捏眉心,他记得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为了该不该带上它、该怎么带的问题斟酌了半天,从盒子里拿出来又放回去,最后他总算下定了决心,把盒子放进了行李——那时候,手环在里面么?   如果不在的话……   眼前忽然飘过一抹棕色的影子,晴人抬头,一愣。   他的精神体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站在打开的盒子上,盯着盒子里凹陷的白丝绒瞧。   瞧了一会儿,它又跳到床栏上去看艾尔埃尔弗,看它似乎很有飞过去的意思,想起上回它这么干的结果,晴人赶忙拦着它:“不许去!”   蝙蝠转头看他。   它的眼睛是与时缟晴人一个色调的天蓝,连深浅都一样,只是不知怎的,晴人总觉得它的眼神很深沉。   ……应该是他想多了。   在他努力的劝阻下蝙蝠终究没去骚扰艾尔埃尔弗,悻悻地消失了。晴人看了眼表,发现早餐时间已过,便认命地跳下床,继续他的锻炼计划。   艾尔埃尔弗的目光依旧落在电脑屏幕上,现在的内容变成了一段视频资料:流木野咲正跌跌撞撞地从医务室里走出来,手上抓着个沉甸甸的袋子。   丢失的转化血清,流木野咲,以及另外四台Valvrave。   提前撤军的多尔西亚……戴留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除非有人强行介入。   如果对咲森号的作战指挥权易手……考虑到“那个男人”可能使用的战术,他必须增强咲森号的力量。      多尔西亚军,月面轨道部队,旗舰。   “……以上,是新的作战计划。”   “潜入作战……还真是久违了。不过,真不愧是卡恩——大佐,这种东西也能随便地准备好。”打量着眼前的咲森学园制服,哈诺因没什么诚意地称赞着长官。   “这一次作战的主要是摸清咲森号内部的武装力量,Valvrave是侦查的重点。哈诺、阿德莱伊和我进入咲森号,古菲亚接应。”   “为什么?我也想去里面玩!”红发的少年不满地抗议着,“在外面的话,根本没人可以——”   “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让你去。”哈诺因不客气地笑了声,目光瞟向阿德莱伊,“如何啊,王子大人,对这个计划的感想?”   “……我没有意见。”   看他心事重重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作战计划上,本着队友的情谊,以及自命队长(虽然似乎没人承认)的责任感,哈诺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艾尔埃尔弗那家伙可不是会轻易死掉的类型。”   看阿德莱伊还是没什么精神,他又顺口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咲森号上,马上我们就能见个面~”   哈诺因可以发誓,当时,他真的只想开个玩笑。   没人能想到玩笑会成为现实——以一种最恶劣的方式。   第二十三章      宇宙时代有个好处,不管什么事,一旦扯上“宇宙”二字,立刻能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在还没来咲森之前,对吉奥尔第一所宇宙高中,时缟晴人是颇为憧憬的。   结果事实证明,就算把学校搬到了宇宙,学生依然是吉奥尔出品,不会因为学校飘在太空里而有什么不一样。同理,哪怕现在他们在咲森号里面,外面还堆着虎视眈眈的多尔西亚军跟不怎么靠谱的ARUS友军,连仗都打过了两场,也一点不妨碍咲森学生们发扬乐观主义精神。   整个咲森号上最紧张的地方大概是咲森学园的讨论板,从他们离开学校那天起讨论板上的战火就没断过,从最初的几串一直烧到整个板块。尤其是时事板,比外面的战场混乱得多,火药味浓得扫一眼标题都呛人。   也是多亏了他们,晴人才知道了些地球那边的情况。   一直以来,吉奥尔都以“和平”“中立”“富饶”的形象示人。虽然有着世界顶尖水准的科技力,却只将之用于民生。就算是面对多尔西亚等强国的欺凌也从无还手之力,甚至忍辱负重地交出大笔援助金换取和平——明明是这样的吉奥尔,却忽然拥有了“Valvrave”的力量。   Valvrave的存在并没瞒过世人,不知谁把最初那场战斗中Valvrave的战斗影像传上了视频网站,霎时间红遍了互联网,顺带着传出去的是时缟晴人的一些资料。人形超级机体、高中生驾驶者、敌人还是那个多尔西亚——这么多吸引眼球的因素凑在一块,谁会不感兴趣?   反抗多尔西亚侵略暴行!少年哟,踏上了战场——   现在要是还有哪家媒体没就这件事出个专题讨论,那它一定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侥幸没死在多尔西亚袭击里的费加罗议员为此多吐了好几碗血,时缟晴人是个哨兵这事当然也没瞒着谁,Valvrave与哨兵有关却不见人提。于是在那些刺激人的关键词对比之下,他是个哨兵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群众的注意力全用在惦记时缟晴人——以及咲森号——能否脱险上了。政坛那边,虽然吉奥尔首相指南隆治这两天几乎是被架在火上烤,但由于吉奥尔一直以来都抱着ARUS的大腿往死里拍着屁股,外加这事和ARUS高层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时半会,指南首相的位置还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费加罗议员当然没忘了再努力一把,辗转地托负责护卫咲森号的ARUS军和时缟晴人联络,虽然他们之前的相处有点小小的不快,但对政治家来说,为此牺牲点脸皮实在不算什么。   咲森号方面的负责人倒是挺客气,直接帮他转了时缟晴人的手机。费加罗充满希望地等待着联络接通的那一刻,为此构思了数个开头预备着深切表达自己的诚意与歉意,结果联络器很不给面子地传来了嘟嘟两声,对方挂断了。   费加罗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结果毫无变化,三次之后对方大约是烦了,再打过去一点反应都没,估计是被扔进了黑名单。   我的选票……   注视着被挂断的联络器,费加罗议员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比起咲森号,多尔西亚军受到的关注就要低上许多。这几年他们的国际形象塑造得太好,任谁听见这个词都要头痛几分。从海到陆再到宇宙,“多尔西亚军”几乎和“麻烦”划上了等号。于是也很少有人有耐心去区分麻烦与麻烦有什么不同,负责阻截咲森号的多尔西亚军由宇宙军第三舰队换成了月面轨道部队而产生的变化,更是只有极少人能意识到。   无人关注的多尔西亚月面轨道部队里,一艘小小的宇宙艇悄无声息地飞出,像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似的,飞向庞大的咲森号。   它灵巧地回避着咲森号上的监视探头,误导涂层令雷达对它的到来无知无觉,最终它轻轻地附上了咲森号的表面,把自己狡猾地藏进外舰的一处破损里。   “虽然在这之前也猜到了……不过,还真是毫无防备啊。”抱着胳膊静等伊克斯艾因打开密封门的时候,哈诺因感慨道。   “毕竟是没经历过战火的国家。”伊克斯艾因的语气听不出赞赏或批判,更像是单纯的陈述事实,他的手在电子仪器上迅速地操作着,就算裹在宇航服里也不妨碍他的动作,“可以了。注意隐蔽。”   潜入作战最初也是最大的难点便在于如何不被人察觉地进入咲森号,就算有伊克斯艾因这个电子战高手,但他们毕竟是要潜入一艘战舰——虽然现在它台面上的身份是民用太空穿梭机——如果对方有所防范的话,只要有人时刻监视着战舰的状况,就很容易察觉出异样。   可惜咲森号上似乎没有这样的人,庞大的宇宙舰乖巧地在伊克斯艾因的操纵下解除了防护,密封门无声开启,守在门外的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地进入其中。   事情到此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脱下宇宙服收入压缩包中,咲森学园的校服早已穿在里面,简单的动作之后,站在那里的,已经从三名多尔西亚军人,变成了三个学生。   “第一目标Valvrave,第二目标时缟晴人。此外,尽量避免与教师的直接接触。”   “时缟晴人……Valvrave的驾驶员?”阿德莱伊回忆着出发前看到的资料,眉头紧锁,“之前艾尔埃尔弗的任务里,他似乎是任务目标。”   “那个任务应该是由大佐直接下达的绝密任务。”伊克斯艾因看向阿德莱伊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警告的味道。   “只是偶然而已。”   “好啦好啦,反正都是过去的任务了。”哈诺因岔开了话题,“要是在意这个的话,等找到人你可以问个清楚……唔,真不愧是高中女生们搭乘的穿梭机,到处都是青春的味道呢~”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从最初冷清无人的角落,逐渐走向了咲森号的中心。      一直以来,号称“多尔西亚军人最高机构”的卡尔斯坦因机关,在大多数多尔西亚高层心中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毕竟它培养的是最顶尖的军人,军人的舞台是战场,而身为特务的他们要做的事情总比一般的军人更加危险而隐秘,卡尔斯坦因机关出产的特务们交出了一份血淋淋的成绩单,高层们满意之余,对他们的好奇心也与日俱增。   与好奇相伴的是没谱的猜测,传闻愈演愈烈,最终在谣言发展到“卡尔斯坦因的特务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的时候,卡恩·德罗塞尔罕见地应了一份邀请函,带着他的学生们出席了一场规模不大的私人宴会。   当晚的宴会理所当然地没留下任何影像资料,但那天之后,有关卡尔斯坦因特务的负面传闻烟消云散,剩下的,是对卡恩大佐个人操守的一点小小怀疑。   比如——   “卡恩那家伙,选学生的标准是脸吗?”   再比如——   “卡恩那混账,培养的是军人还是小白脸?”   在军队里一张端正的脸未必会带来多少好处,可在咲森号就不一样了。来到学生密集区后,三人几乎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异性(也有一两个同性)的注目,哈诺因暗暗对比了一下三人的受关注度,不太满意地拍了拍阿德莱伊的肩膀:“在这儿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找人来问问看吧。”   “我来?”   “是啊是啊王子大人,”哈诺因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推了把,刚好把人推向一个盯着他看了半天的女生的方向,“我们可全靠你了。”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吧——这样想着,阿德莱伊走向了那个女生。   他微微一笑,女生脸上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说了句让人——至少是在场的三个男人——毕生难忘的话:   “那个……是艾尔埃尔弗君么?”      值得说明的一点是,虽然现在艾尔埃尔弗俨然成了咲森号上的风云人物,但由于他出现在人前的次数不多,在场之人也没谁记得随手拍照,因此到目前为止,他留在大多数人心中的印象,仍然仅限于文字。   而浓缩一下艾尔埃尔弗这个人,基本可以总结出以下特征:白发、紫眼、长得好看。   所以有着白(紫)色头发、紫(红)色眼睛,相貌出挑的阿德莱伊被误认成艾尔埃尔弗,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事后哈诺因的总结,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糟糕!   哨兵的反应速度确实不是吹的,哈诺因当机立断,在因震惊而当机的阿德莱伊恢复过来之前迅速地冲了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硬是把人拽了回去。   不过就算是他,要单靠力量压制阿德莱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对方很快回过神来,没再挣扎。哈诺因不由松了口气,向一边的伊克斯艾因送去个求助的眼神。   从小练出的默契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伊克斯艾因上前一步,向着一脸诧异的女生开口,声音清澈平和,蕴着泰山崩于前也无需紧张的镇定,迅速地消除了之前的异样:“抱歉,打扰一下。”   女生的目光从阿德莱伊身上收回来,看着伊克斯艾因,语气犹豫:“有什么……事吗?”   “你所说的艾尔埃尔弗君是什么人?”   选择这么问是伊克斯艾因分析后的结果,从眼前人的语气判断,艾尔埃尔弗有很大可能就在这艘船上,对这些学生来说他甚至并非敌方。从对方称呼阿德莱伊为“艾尔埃尔弗”则可以推断出他们对他的了解并不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艾尔埃尔弗在这艘船上的身份,这点至关重要,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女生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惊讶,像是伊克斯艾因问了个类似“天是什么颜色”一样的蠢问题:“艾尔埃尔弗君?他是时缟君的向导啊。”   他是时缟君的向导啊。   他是时缟君的向导啊……   第二十四章      历史不会记下那名女生的名字,但她的成就无疑值得全咲森为她骄傲。   仅靠一句话就让三名卡尔斯坦因机关出产的多尔西亚特务陷入当机状态,连他们的授业恩师卡恩大佐都没完成过这等丰功伟业。   哈诺因最先回过神来,这次他已经不敢再在这里问下去了,一手抓住还呆着的阿德莱伊一手冲也恢复过来的伊克斯艾因打个手势,脚下动作迅速嘴上还不忘跟那女生告别:“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多谢你了有缘再见——”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影子,只留下那女生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哈诺因松开了钳制住阿德莱伊的手。   单纯的侦查行动因预料外的情报而变得复杂起来,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伊克斯艾因率先开口:“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告知卡……”   “等等,伊克斯艾因。”阿德莱伊迅速地制止了他,“现在情况还不明确,没必要这么快通知大佐。”   没错……现在情况还不明确,没必要紧张。   阿德莱伊握了握拳,压制住心里泛起的不安:“艾尔埃尔弗的任务……就是以向导的身份,去接近时缟晴人。”   “阿德莱伊!那个任务……”   “好了,现在就不要计较过去的事情了。”哈诺因在好友的肩上按了按,制止了他继续追究阿德莱伊的责任,“以向导的身份接近接近时缟晴人……有够麻烦的任务。”   虽然没跟他就这个问题直接交流过,但哈诺因大约明白,艾尔埃尔弗对结合应该没什么兴趣。毕竟他是卡尔斯坦因毕业的唯一一个未结合向导,当年还在机关时就没少过向他表示好感甚至直接求结合的哨兵,如今以他的身份和实力,要是他有找人结合的意思,肯配合的哨兵凑一个旅可能都绰绰有余。   虽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没办法……不过把这种任务交给艾尔埃尔弗,卡恩大佐还真是坏心眼啊。   心里转着不能让伊克斯艾因听到的念头,哈诺因捏了捏下巴:“从这个角度考虑,也许他是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伪装成‘时缟晴人的向导’进行掩饰……甚至不是伪装也说不定。”   “这很有可能,”阿德莱伊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在这之前我发现了他的联络器,已经坏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无法与我们取得联络,所以,为了任务……”   为了任务。   哪怕两人真的已经结合,这也是个能让人接受的理由,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猜测也并非不合理。   “既然如此,我们有必要找到艾尔埃尔弗问清理由。”伊克斯艾因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我建议分头行动。哈诺,你和我去找Valvrave。阿德莱伊,你去找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   阿德莱伊微微一愣。   “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阿德莱伊摇了摇头,“我明白了。”      “还真是难得的体贴啊~”   寻找Valvrave是个相对容易的任务,毕竟那么大的机器人不可能随便塞在咲森号的角落里,只可能在机库内。入侵咲森号的时候伊克斯艾因顺便复制了一份咲森号的地图,上面清楚地标明了主机库的所在地。   如今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到达主机库,任务太轻松,以至于哈诺因还有打趣伊克斯艾因的闲心。   方才的任务分配仔细一想并不公平,Valvrave的所在地一目了然,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却可能在咲森号的任何地方,阿德莱伊还只有一个人——可要站在阿德莱伊的角度,他一定宁可把咲森号翻过来去找艾尔埃尔弗(时缟晴人?那显然是顺带的),也不想去调查Valvrave。   这种风格的任务分配更像是他哈诺因会做的,而不是越来越公事公办的伊克斯艾因。   他的打趣理所当然地没收到回应,于是哈诺因换了个方向:“不过,居然是兵分两路而不是三路……怕寂寞吗,伊克斯?”   “哈诺。”   “是是。”没什么诚意地摆了个“投降”的手势,哈诺因注视着伊克斯艾因的背影,心里却转着不太好说出口的念头。   虽然没人把这种猜测说出口,但考虑到最坏的可能,艾尔埃尔弗并非“为了任务”的情况,也需要被列入考虑。   如果伊克斯艾因自己确认了这个事实,那么出于忠诚与责任,他必然要将之汇报给卡恩大佐。但如果是阿德莱伊……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就算再怎么按照那家伙的标准努力,还是改不掉心软的毛病,真是……   “主机库就在前面……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快走了几步,哈诺因站到主机库前,静等着伊克斯艾因打开电子锁,“我记得Valvrave是红色的机体吧?是古菲亚会喜欢的配色……色。”   好端端的一句话在收尾的时候硬是卡了壳,哈诺因怔怔地看着开启的主机库,半天才把话接下去。   “吉奥尔的红色……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阿德莱伊独自走在咲森号内。   他的脑海中仍旧回荡着方才听到的情报,艾尔埃尔弗是时缟晴人的向导——   这怎么可能?   其他人或许不是那么明白,但阿德莱伊知道,艾尔埃尔弗对结合态度并不仅仅是没兴趣那么简单,他甚至可能是厌恶着结合。   在他的故乡多尔西亚,这种想法可算是大逆不道。从十年前那场革命——甚至更久远的,从二十年前那个男人崭露头角开始,多尔西亚便渐渐被先军政治所掌控。为了增强军力,也为了更好的笼络“哨兵”所代表的力量,现任总统阿玛迪厄斯颁布推行了一系列法令。多尔西亚的向导政策一直被ARUS钉在它的人权耻辱柱上,但只有深入这个国家的人才知道,现状甚至比每年一份的人权报告书更糟。   在这种局面下,艾尔埃尔弗的冷淡被视为他眼界太高,甚至还有人——不止一个两个——恶意地怀疑他是卡恩大佐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专属向导。   也许只有认识了艾尔埃尔弗十年的阿德莱伊察觉到了他的冷淡中蕴含的抗拒,但他从未把这件事说出口。   原因很简单,虽然他是哨兵,但阿德莱伊并不认可现在的多尔西亚。   这有一半是托了艾尔埃尔弗的福。正是因为身边有这么一个身为向导,却比他这个哨兵表现得更优秀的同伴,阿德莱伊才能比一般人更清楚地意识到“向导是哨兵的附庸”这种看法的荒谬之处。   总有一天他会改变多尔西亚,阿德莱伊希望那一天到来时,艾尔埃尔弗会站在他的身边——以他的左右手,而非向导的身份。   没什么好担心的,阿德莱伊对自己说,结合很可能是艾尔埃尔弗做出的假象,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在无奈下与他人结合,现在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解除结合——无论是精神的还是肉体的。   怀着这样乐观的心态,阿德莱伊拦下了一名路过的学生,委婉地向他打听起艾尔埃尔弗的情况。   打听情况也是件需要技巧的事,鉴于艾尔埃尔弗的身份,阿德莱伊特意拦下了一名哨兵——哨兵对向导的关注度总比一般人高。可惜这名哨兵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不像是个细心的人。   “艾尔埃尔……弗?你是说时缟晴人的向导?”被拦下的山田雷藏努力把这个名字从记忆的角落里拽了出来。   “是的。”艾尔埃尔弗的伪装做得不错,阿德莱伊默默地想。   “他在哪里……应该在时缟晴人的房间里吧。”山田雷藏皱着眉想。   艾尔埃尔弗的伪装做得不错——阿德莱伊在心里重申。   走在橙发哨兵身边戴眼镜的男生此时抬起了头:“艾尔埃尔弗?我刚才好像看见他跟晴人在一块。”   “在哪里?”   “诶?那……那边吧。”灵屋佑介抬手指了个方向。   阿德莱伊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临走还不忘说一声谢谢。灵屋佑介纳闷地看着他远去:“那家伙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总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山田雷藏没给他继续纳闷的时间,“快点,说好了要帮我调试我的阿信大炮——”   “是你自作主张说好的吧!喂,不要拉我……”      在哪里……在哪里?   沿着灵屋佑介所指的方向走下去,阿德莱伊逐渐走出了学生们的生活区,来到了咲森号的下层。在它还是O-77的时候,这里会停泊着小型的战斗宇宙艇。但现在它已是咲森号,于是这里只有寥寥几艘宇宙救生艇,空旷得一目了然。   阿德莱伊几乎是立刻看到了那个银发的身影。   以及他身旁的,褐发蓝眼的哨兵。   “艾尔埃尔弗!”   第二十五章      流木野咲一直觉得,在逃亡的咲森号上度过的最初三天,改变了她的一生。   第一天,她失去了重要的人。   第二天,她变成了非人的异类。   第三天上午,流木野咲收到了一条短信。   “请来一趟主机库,我有话想对你说”   发信人时缟晴人。      好饿。   重重地呼了口气,时缟晴人靠在咲森号的墙上,努力用冰凉的墙壁冷却自己的大脑。   他现在的感觉异常矛盾,明明刚吃过早饭不久,胃部的感觉也相当充实——甚至可能有点充实过头,可他依然觉得饿。   ——“你需要的不是那种食物哦,晴人。”   他似乎又听到了时缟宗一的声音,就像个真正在乎他的父亲一样,语气关切之余还带点埋怨,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端着的不是一杯鲜血,晴人一定会为父亲的关怀而感动。   他咬了咬嘴唇,不知何时变得尖锐的犬齿扎下去带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尝起来居然颇为诱人。   时缟晴人抬起了手,举在眼前,他盯着自己的手腕,内侧的皮肤没怎么在太阳底下暴露过,掩不住淡青的血管,他简直能看见自个儿的血在皮肤底下如何汹涌流淌。   可自己咬自己没什么用,晴人之前还被关在吉奥尔哨兵研究所的时候有一次饿急了干过类似的事,结果是直接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只见时缟宗一扑在他身上哭天抹泪,而心里的饥饿感却不曾减少半分。   再这样下去的话……   晴人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糟糕透了的选择,视觉暂时退场后取而代之的是被扩大的听觉和嗅觉,他准确地捕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脑内勾勒出他们之间的距离,鼻尖缭绕的气味告诉了他走过身边之人的身份——三个普通人,可以忽略,以及一名向导。   向导?   “哎?时缟同学?”   这个声音是……七海老师?   向导的味道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晴人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保健老师七海里音正关心地看着他:“不舒服吗,晴人君?需要我帮忙么?”   她向着晴人伸出手,安定的情绪自她身上散发出来,传递到晴人心里。   晴人想起了以前浏览哨兵板时留下的印象,是关于学校里向导教师的讨论。在咲森这种有特种学生教学资质的学校里,向导教师除了老师应尽的职责外,还得在哨兵学生需要帮助时尽到安抚和调节的责任。而在这些向导老师里,刚来学校没多久的实习教师七海里音是人气最高的一个。   不仅仅是因为她傲人的身材,也是因为她的精神安抚给人一种认真又舒服的感觉,和其他老师职业化的娴熟套路不一样。   那时候晴人只能看着,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身体验一下。传递过来的情绪确实温暖又柔软,如果晴人只是一个身体不适的哨兵,那没什么能比这更好。   但他偏偏不是。   身体猛地绷紧,晴人迅速地站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晴人君?”   “我没事。”晴人努力装得若无其事,七海里音似乎没被他糊弄过去,依旧是一脸担忧,但他管不了太多了。   离开这里……快一点。   他几乎是用逃跑的速度离开了那儿,步履匆匆,一路上眼睛只顾着看脚下,耳边似乎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也没心思辨认。咲森号的路径本就复杂,他又只顾着跑,直到他撞到什么东西停下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异常空旷,只有几根粗大的钢柱彰显着存在感。空气中不知为何传来股熟悉的好闻味道,晴人抽了抽鼻子,只觉得刚刚压下去的饥饿感又翻涌了起来。   不会……吧。   晴人怀着侥幸心理绕过了眼前的钢柱,紧接着便产生了逃跑的冲动。   艾尔埃尔弗居然在这里,他注意到了晴人的出现,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可没过几秒就被一如既往的冷淡取代。晴人盯了他一会儿,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得出现了幻觉——刚出来的时候,他似乎看见艾尔埃尔弗拿着自己的手机?   他没来得及把疑问说出口,艾尔埃尔弗已经走了过来:“我给你的路线图应该不包括这里。”   “这里是……”   “舰艇停泊场。”艾尔埃尔弗指了指旁边一架梭形的宇宙艇,“不过没有战斗用的,只留下了小型的宇宙救生艇。”   那架救生艇看起来顶多能塞下五六个人,晴人环视周围,发现这样的救生艇总共也只有四艘。   他的担心立刻写在了脸上,艾尔埃尔弗给了他答案:“说是‘救生艇’,但那上面并没有足够支撑长距离航行的燃料,只能在宇宙中行驶一小段时间。里面的人如果运气好的话,会被己方或者敌方的舰艇收留,运气不好的话……”   他没把最糟的结果说出来,语气平静地接了下去:“就算这里装满救生艇也派不上用场,宇宙中的战争就是这样,一旦失败,连逃生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一旦失败……   晴人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艾尔埃尔弗的话,他注视着向导的侧脸,战场经验显然比他丰富太多的艾尔埃尔弗提及这个词时不见丝毫动容,就像他不是这“连逃生的机会都十分渺茫”的一员。   而能够保护咲森号的,只有他和Valvrave。   沉重的责任感总算按下了不该有的欲望,时缟晴人轻轻呼了口气,心里涌起一阵庆幸。   还好他遇到了艾尔埃尔弗,否则的话,咲森号的大家……   虽然有点不好相处,但艾尔埃尔弗无疑是个可靠的同伴。   同伴……   晴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问号,他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能问出口。   艾尔埃尔弗之前的同伴,是怎样的人?   这问题对他们来说略有些尴尬,毕竟艾尔埃尔弗现在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背叛了他之前的阵营——以及同伴,而作为既得利益者,晴人总觉得他打听这个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   好奇心像一根顽皮的小草似的撩拨着他,却又被他硬是压了回去。   此时的晴人绝对想不到,再过几秒,他就会亲眼见证问题的答案。   “艾尔埃尔弗!”   一片沉默中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同时错愕地转头,晴人看到一个身穿咲森校服的人正向他们这里冲过来,他有头淡紫色的头发,一侧扎了个麻花辫,紫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艾尔埃尔弗,目光炽热像是要把他点着。   “阿德莱伊?”艾尔埃尔弗微微一怔,迅速地恢复了冷静。   阿德莱伊在这里,现在掌控局面的果然是卡恩,这样的话……   “你们认识?”晴人一头雾水,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原本盯着艾尔埃尔弗的阿德莱伊便将目光转向了他:“时缟晴人?”   晴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特别,可从眼前人的嘴里说出来,普普通通的名字愣是让他念得杀气腾腾。   阿德莱伊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停了一瞬,随即便回到艾尔埃尔弗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艾尔埃尔弗!”   ——“他是时缟君的向导。”   ——“这个时候的话,应该在时缟晴人的房间里吧。”   事实似乎摆在了眼前,但比起传闻,阿德莱伊更愿意相信艾尔埃尔弗的解释。   他并没有等太久。   艾尔埃尔弗瞥了一眼依然没弄清情况的时缟晴人,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是我的哨兵。”   第二十六章      “一、二、三、四……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啊。”   从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合作起来特别顺手,都不用多说什么,哈诺因已经心有灵犀地和伊克斯艾因平分了Valvrave,摄下四台机体的影像。   “红色机似乎不在这里,”伊克斯艾因调出了手机里的咲森号地图,“是收纳在副机库里么……为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哈诺因没让他再纠结下去,“这艘船的防备还真是弱得可怜,早知如此,应该多带点‘古菲亚七号’来。”   四台新式的强力机体……不能跟它们在战场上对决或许有些遗憾,但相较之下,哈诺因还是希望能在最安全的情况下解决他们。   他们的任务并不只是侦查,如果有机会的话,搞点破坏也没人介意——不过能随身携带的爆破物份量不足,考虑到Valvrave的机身硬度,他们顶多能让一台Valvrave暂时失去战力。   “大佐指定的第一目标是红色的Valvrave。”伊克斯艾因摇了摇头,“走吧,哈诺。”   “是~是。”   说话的功夫,伊克斯艾因关上了主机库的门,按照地图指示向副机库走去。哈诺因忽然拦住了他:“有人来了。”   “敌人?”   “不,”哈诺因侧着耳朵听了一下,“脚步声,没有掩饰,很脆,也很轻……听起来像是女孩子。”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哈诺因呼了口气,身上的戒备瞬间卸了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懒懒散散,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军人气质。伊克斯艾因则是扶了一下眼镜,目光落到了手机屏幕上,看得专注又认真,就像个随处可见的手机族。   很快,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确实是个女孩子,穿着咲森学园的校服,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倒是跟伊克斯艾因有些相似。   走近之后,她随意地瞥了两人一眼,毫不在意地转开视线,继续研究屏幕上的一张地图。   ——只是凑巧走到这儿的学生吧。   走过彼此的刹那,三人心中出现了同样的念头。   ——所以,没必要想太多。   日后在战场上多次相遇的三人,就这样与未来的敌人擦肩而过。      主机库……就是这里吧。   时缟晴人发来的短信最后居然还附上了一张极为详尽的路线图,透着股让人没法小瞧这件事的郑重。虽然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可最后,流木野咲还是按照短信所言去了主机库。   理由倒不是因为时缟晴人是大名人和咲森号的保护者,而是流木野咲自觉欠了他一点情——这还是她刚上咲森那时候的事。流木野咲退出娱乐圈加入咲森学园的理由是她在体检的时候测出了哨兵资质,而且随时有可能觉醒。偏偏作为偶像,她几乎不可能避开初觉醒哨兵最不能碰的强声强光。虽然很不甘心,可她只能放弃自己一直为之奋斗的偶像道路,作为一名特种学生去了咲森上学。   刚入学那会儿她人虽退,名声还在,有几个不死心的记者想在前偶像身上压榨出最后一点娱乐资源。因为知道她能不能回娱乐圈都是个问题,记者的提问颇为大胆,大有穷根究底,不挖出猛料不罢休的势头。流木野咲那阵子正自暴自弃,也不管什么形象了,回答得异常痛快——虽然没几句是真话。记者自然打听了她的感情问题,流木野咲则干脆利落地承认,她有一个相恋数年的秘密男友,还是哨兵。   “是个相当笨拙又可爱的家伙,虽然是哨兵却一点都不厉害,像普通人一样,超有趣的。”   说这话的时候,流木野咲是真没想到,咲森学园里,偏偏有这么一个完全符合她描述的哨兵。   倒霉催的时缟晴人货真价实地体会了一把躺着也中枪的滋味,娱记们轻而易举地八出了他,开始从头到尾地挖掘“平凡哨兵与哨兵偶像”的恋爱故事。值得庆幸的是这之后娱乐圈迅速地爆出了一桩大八卦,狗仔队闻风而去,没再在退役偶像身上浪费时间,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也是托了那件事的福,流木野咲和樱井爱娜逐渐熟悉起来。因为这个,再加上莫名把人拖下水的歉意,流木野咲一直想还他这份情。只是两人不同年级不同班,日常也几乎没什么交集,如果不是今天那条短信,流木野咲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不过,她到底要在这里等多久?   短信上没写时间,流木野咲本以为到了主机库就能看到人,结果门前却空空荡荡。   她随手推了下主机库的门,紧锁着——大概也不在里面。   “真是的……”   嘟囔着抱怨了声,流木野咲靠在主机库的门上,郁闷地叹了口气。      “他是我的哨兵。”   老实说,这话带给时缟晴人的惊讶,不会比阿德莱伊那边少多少。   虽然他跟别人强调过几回“艾尔埃尔弗是我的向导”,但这主要是为了表明立场。内心深处,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艾尔埃尔弗之前冠上“我的”二字——至于艾尔埃尔弗那边怎么想他,时缟晴人从来没抱过希望。他们之间的结合既不美妙也不公平,艾尔埃尔弗没理由认可。   既然如此,为什么……   他没能思考太久。   “去Valvrave那里!”艾尔埃尔弗的声音难得急切,晴人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是两声枪响。   出身卡尔斯坦因的特务在这一刻做了完全相同的选择——拔枪指向昔日的同伴。   “为什么,艾尔埃尔弗!”   “快走!”   时缟晴人没再犹豫。   这一带他并不熟悉,好在冲出大门后没多久他就回到了认识的路上,Valvrave所在的副机库离这里不远,他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清脆枪声。   心脏似乎被揪紧了,脚下的速度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训练时都要快。   副机库有上下两个出入口,沿着熟悉的道路,晴人站在了高处的走廊上,俯视着沉默的红色机体。   太好了,似乎没什么问题——   如此庆幸着的时候,晴人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距离遥远,速度却很快,似乎不止一个人,来自下方的出入口。   难道……   他要到Valvrave那里得走下长长的楼梯,没谁比这几天来回跑了无数次的晴人更清楚他要在这上面花多少时间,而那阵脚步声似乎不会给他足够的空闲。   ——“以你的恢复速度,只要不是头部着地,就能节省至少一半的时间。”   但愿艾尔埃尔弗不是在开玩笑。   握着栏杆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晴人轻轻呼了口气。   ——“他是我的哨兵。”   虽然他不该为此高兴……但至少,该做点像个哨兵的事。      “砰!”   副机库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哈诺因眉头一皱:“什么声音?”   “又听到什么了?”跟一个哨兵认识得久了,伊克斯艾因早已习惯对方过于敏锐的感知。   “说不好……”哈诺因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但这声音听起来确实有点古怪,“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有人跳楼。”   不过这儿可是咲森号,就算控制系统能完全模拟出地球的重力效果,谁闲着没事会在宇宙舰里跳楼?   可那声音又如此真切,以至于让哈诺因的心里多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走进副机库的大门,他们的目标,红色的Valvrave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这就是……Valvrave。”   虽然知道这是敌军的最强力量,哈诺因还是忍不住欣赏这台漂亮的杀人凶器——它看起来实在很精致,尤其是那双亮绿色的翅膀。旗舰上的情报分析官一直对此大惑不解,毕竟那翅膀在实战中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是最后的目标。”伊克斯艾因不由松了口气,可就在他走近时,Valvrave低垂的绿色翅膀忽然亮了起来。   “等等,伊克斯!”哈诺因猛地拽住了他,将人拉回了自己身边,“那台机体……驾驶员在上面!”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说的话,Valvrave的手猛地抬起,指向两人。   血肉之躯V.S身高二十米的巨大机器人,就算是勇猛如哈诺因都没兴趣进行这种高难度挑战。两人迅速地躲进了通道,伊克斯艾因按下了通讯器:“阿德莱伊,Valvrave的驾驶员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准备撤退!”   “……”   “阿德莱伊?”   “这里是阿德莱伊,”通讯器那边总算有了回应,声音却有些艰涩,“我明白了,在预定地点会合。”   “艾尔埃尔弗怎么样了,你见到他了么?”伊克斯艾因没忘记他分配给阿德莱伊的任务。   “……”通讯器那边再次沉默下来,“那家伙……”   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通讯器里忽然传来了紧急通讯的滴滴声。   “听到了么——”古菲亚的声音肆无忌惮地插了进来,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戴留斯那个笨蛋还是不肯死心,偷偷地来找麻烦了。卡恩大佐说要我们暂时撤退,这里就留给Valvrave解决吧。”   “了解。”   “我明白了。”阿德莱伊的声音勉强恢复如常,“具体情况等回去再说。”   “看来情况不乐观啊……艾尔埃尔弗那边。”通讯挂断后,哈诺因低低叹了口气。   虽然也不是没想到,但不到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愿相信最糟糕的结果。   不过比起他……哈诺因瞥了眼伊克斯艾因,友人的表情依旧冷静坚定,丝毫不见因同伴可能背叛产生的情绪。   ……算了,这样也好。      “滴”   百无聊赖的等待中,流木野咲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响。   响声来自身后,她倚靠着的机库大门。紧接着,大门无声无息地滑了开来,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身手敏捷,搞不好会直接栽进门里。   搞什么!   流木野咲愤怒地转身,她本以为会看到时缟晴人——甚至构思好了对他让一名女性等待如此之久的谴责,但机库内的景象真正映入眼中的一刻,流木野咲完全愣住了。   她看到了Valvrave——或者说,与Valvrave极为相似的机体。   黄色、蓝色、紫色,还有……   深绿色。   轻快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流木野咲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上跳动着一条信息,依然来自时缟晴人。   “乘上Valvrave。”   乘上……Valvrave?      计划被破坏的感觉并不好,值得庆幸的是,一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现在他没有时间来慢慢指引流木野咲,不过根据她的表现来看,她是个有冒险精神的人,这样的她有极大几率选择登上Valvrave——如果时缟晴人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她与她的Valvrave将成为艾尔埃尔弗的后备力量。   似乎是觉得他现在面临的局面还不够棘手,摆脱阿德莱伊、赶往副机库的途中,艾尔埃尔弗收到了敌袭警报。   这种匆忙的攻击不是卡恩的一贯作风……那么,是戴留斯么?   考虑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参与对咲森号的攻击,按照戴留斯的风格,他必然会将手头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投入这场战斗。   如果只有一台刚上战场的Valvrave……   “艾尔埃尔弗!”   进入副机库的刹那响起的呼唤解决了艾尔埃尔弗的难题,Valvrave看起来一切正常,时缟晴人的声音也听不出异样。   这就够了。      操纵着Valvrave把向导接进了驾驶舱,时缟晴人总算松了口气。   就算知道艾尔埃尔弗很厉害,可他毕竟是个向导,对手却是曾是他同伴的哨兵……直到看到完好无损的艾尔埃尔弗,他悬着的心才放回了原处。   “你遇到了敌人?”扫了晴人一眼,艾尔埃尔弗眉头一皱。   时缟晴人现在的形象十分拿不出手,校服上满是尘土,人也灰头土脸,看起来就像在很久没被打扫过的机库地板上滚了一圈似的。   晴人尴尬地笑了笑,手上还不忘操纵Valvrave,熟门熟路地沿着发射口飞出了咲森号:“是你说的吧,跳下去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只要不是头着地就好。”   就是疼了点——落地瞬间腿骨断裂的喀吧声清脆得他毕生难忘,好在他的落点选得很准,直接摔在了Valvrave的升降梯旁,升上Valvrave的时间,足够他摔出来的伤痊愈了。   艾尔埃尔弗扫了他一眼,哨兵正忙着控制Valvrave,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从发射口出来的刹那晴人迎来了一波密集的封锁攻击,猛烈的炮火轰得他手忙脚乱,正忙着稳住机体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快速机动——Valvrave最大的优势便是机动性和速度,先冲出他们的封锁线!”   “知道了!”   “然后……”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忽然一顿。   时缟晴人的视野中掠过一抹耀眼的绿光,他错愕地转头,注视着闯入战场的不速之客。   “绿色的……Valvrave?”   第二十七章      乘上Valvrave。   “搞什么,就像命令一样……”   嘴上不满地嘟囔着,流木野咲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Valvrave上移开。   她从没发现自己对机器人有兴趣,之前看时缟晴人操纵Valvrave的影像也只有“挺厉害的嘛”这种泛泛的看法。可现在,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机体,她却觉得心里有什么烧了起来。   攥成拳的双手微微发颤,她呼了口气,一步步走向那几台机体。   黄色的Valvrave,有一对粗壮的“手臂”;蓝色的Valvrave,有仿佛蝶翼的护盾;紫色的Valvrave,全身上下被谜样的亮绿色条纹所覆盖……   目光巡回一圈,最终在深绿色的Valvrave那里停下。   与那个哨兵手环一模一样的颜色。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毫无意义……可流木野咲宁愿相信,这是樱井爱娜给她的答案。   徒手爬上将近二十米高的机体并不容易,好在她是个哨兵。跳入驾驶舱、坐在驾驶座上的刹那,流木野咲陡然产生了一阵轻松感。   就像她来到了必须来到的地方,获得了理应得到的东西。   这种感觉,跟那天晚上,她饮下第一口血液时,非常相似。   “总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呢。”轻声嘀咕着,流木野咲按下了启动按钮。   指尖触上开关的刹那,有什么讯息潮水般在脑中涌过,机体的操纵方法、如何运作、如何战斗、有怎样的武器……   战斗所需的一切,汇入了她的脑中。   “不过没关系,我啊,现在需要力量。”   她不想再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了。   驾驶舱的四壁因机体启动变成了全透式,流木野咲环顾四周,找到了主机库的出口。   似乎是要为她的Valvrave第一次启动送行一样,主机库里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来的正是时候……准备出发吧。”   Valvrave……不,既然是她的力量,那就应该起个她喜欢的名字。   “——卡米拉!”      “为什么会有第二台Valvrave……”时缟晴人怔怔地看着从咲森号中飞出的深绿色机体,几乎忘了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好在驾驶舱里不只有他一个人:“向右转,时缟晴人!”   “啊……知道了!”   险之又险地擦过了一波针对Valvrave的攻击,晴人没敢再大意,把心思收回了战场上。   只是疑惑依旧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光是第二台Valvrave的出现还好,他记得时缟宗一说过,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有驾驭Valvrave的资格。   “你是不一样的,晴人。”   他仍然记得时缟宗一说这话时的样子,郑重又得意,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在看一件优秀的作品。   那台Valvrave上……有跟他一样的人么?   操作屏上忽然跳出了喇叭形的提示,晴人下意识瞥了眼艾尔埃尔弗,向导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他这才接通了联络。   “我来帮你喽,晴人。”   联络那头是个带点兴奋的悦耳女声,时缟晴人愣了一下,才从记忆里搜索出声音的主人。   “流木野同学?为什么你会在Valvrave上?”   “诶?不是你……”   “左边!”   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晴人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握住操纵杆,炮声隆隆中流木野咲的话也被遮了过去,暂时安静下来后,他只听见流木野咲那边短促的惊叫声。   驾驭Valvrave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驾驶技术能无师自通,对战场局势的判断,战斗中的反应,全都需要自行磨练。   “可恶!”   初上Valvrave的兴奋与小小的自满被轰了个烟消云散,流木野咲死死地攥住变得特别难控制的操纵杆,掌心不由沁出一层薄汗。   战斗……居然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Valvrave?!”   得知绿色的Valvrave出现在战场上的刹那,咲森号里响起了无数声惊呼。   “是的,是绿色的Valvrave……”连坊小路里见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带着转播的声音都有点结巴,“它……和红色的Valvrave一起,参与了战斗……”   瞭望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二宫高日环着胳膊,眉头紧锁。      比起瞭望室里的紧张,普通学生间的气氛就要轻松一些。   “Valvrave不只一台吗?”   “怎么回事啊?”   “不过它也是帮我们的吧!两台Valvrave的话,不是更安全了吗?”   “不知道谁在上面……老师吗?还是学生?”   庆幸的人很多,担忧的人也不少,只有极少数的人,心中升腾着别样的想法。   “那种机器人还有第二台?”紧盯着眼前出现的绿色机体,山田雷藏甚至忘了按动发射钮。   绿色Valvrave有着绝不逊于红色Valvrave的速度,高速运动的机体轨迹并不好捕捉,山田雷藏的目光却死死地追着它,将那台机体的每个动作收入眼中。   如果只有一台Valvrave,他或许不会这样想。时缟晴人那家伙看起来软绵绵的,该上战场的时候也不含糊,他稍微有点欣赏这小子,自然也不会抢他的东西。   可当眼前出现了第二台Valvrave时,山田雷藏心里却难免出现了一个念头。   既然有第二台,那会不会有第三台,甚至更多的Valvrave?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像那样去战斗?   “山田!”   犬塚久间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刚好有台多尔西亚机体在他眼前经过,山田雷藏赶忙按动发射钮,却晚了一步。   他忍不住砸了下发射台,重新把精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屏幕上。只是时不时地,他还是会朝着Valvrave扫一眼——眼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渴望,和战斗的冲动。   看到Valvrave的刹那,犬塚久间受到的震惊并不比任何人少。   他知道时缟晴人为驾驭Valvrave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化为异类的身体,嗜血的欲望,甚至被迫做了最不愿做的事。就算晴人没向他吐露一丝一毫的怨言,他也知道这个后辈身上压着的负担有多重。   就在他努力适应这一切的时候,第二台Valvrave出现了……这又意味着什么?      “Valvrave四号机……为什么会启动?”   舰桥内,米山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影像。咲森号上的探头此时全被用来捕捉绿色Valvrave的身影,操纵者明显带着新手的生涩,不如已经上过几次战场的一号机那般流畅,甚至有两次陷入被火力包围的漩涡。好在Valvrave性能卓越,一号机又会向它施以援手,四号机总算度过了最初那段慌乱的适应期,动作变得灵活起来。   米山相信咲森号上没谁比他更清楚这台机体的底细:Valvrave四号机与其他收纳在咲森号上的Valvrave一样,是以一号机为范本制造的特化型机体。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它也需要特殊的驾驶者。   时缟宗一始终没交出特殊驾驶者的培养方法,米山对此一直极为不满。如果咲森号上的剩下四台Valvrave能启动的话,他根本不会被时缟晴人和那个该死的艾尔埃尔弗威胁。   可现在,四号机却启动了……是谁在上面操纵它?   方才他已经让属下去联络四号机了,却没收到回应。他也一一确认了自己的部属此刻的所在地,现在他只能确定驾驶四号机的不是老师,最有可能的,是咲森号上的某名学生。   学生……   米山之前没把他的学生们放在眼里,不过是一群被和平宠坏了的小鬼,就算是哨兵也要经过磨练才能成长,松懈的环境只会培养出废物。可他在校内推行军事训练的提案被上头驳回,于是他也只能看着那帮小鬼们荒废青春。   不过被宠坏有被宠坏的好处,没经过事的学生很容易被唬住,除了那个见鬼的时缟晴人!   他希望不要出现第二个例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山川中尉……”   “谁知道!”   转化血清丢了一支让山川隐隐有些不安,但他并没觉得这件事会引发什么糟糕的结果。哪怕有人——有哨兵用了它,也不过是替他们完成了吸血哨兵的转化实验。剩下那四台Valvrave被藏在咲森号的事情是只有他们这些军人才知道的最高机密,就算它也暴露了,除非吸血哨兵与Valvrave之间的关联被人发现,否则他们仍然可以高枕无忧。   但现在,最糟糕的结果被扔在了两人面前,不仅有人利用丢失的血清完成转化,那个人甚至还找到了Valvrave,乘上了它!   回想起方才去主机库查看、发觉那里只剩下三台Valvrave时的心情,山川就感到一阵绝望。   接下来,如果有人发现了“那件事”……   失败与暴露的恐惧捏紧了山川匠的心脏,他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跟在后面的进藤智弘。   “去你那里,”山川阴着脸说,“我记得转化血清被你收在医务室里,对吧?”   “啊……对!”进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不免兴奋起来,“你是说……”   “没时间犹豫了,我们也要上Valvrave。”只有掌握了力量才能有说话权,如果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至少他们还能逃得掉。   两人急匆匆地去了医务室,但紧接着,他们就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转化血清失踪了。   仅剩的最后三支转化血清,让他们可以完成蜕变,拥有不死之身与Valvrave之力的至宝——失踪了。   山川脸色铁青,进藤脸上却隐隐泛着白。   与转化血清一起丢失的,还有另一样东西。   他没敢把自己的恐惧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向神佛祈祷,那样东西所代表的意义,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轰!   绿色的残光在眼前爆成了碎片,流木野咲低声喘息着,努力攥紧了操纵杆。   她几乎不敢去想方才的战斗,太丢脸了……居然那么容易就失了方寸。   她没想到战斗有那么难,数不清的敌人,纵横交错的炮火,Valvrave不会像她看到的那样灵活地穿梭于炮火间,在她的操纵下,这漂亮的大家伙也会变得那么笨拙和迟钝。   太丢脸了。   这样的自己……到底是凭什么战斗的?   ——“流木野同学……”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向导少女轻柔的声音,她曾想要守护的声音,她曾以为可以守护的声音。   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自以为是的资格!   “抱歉拖累你了,卡米拉……”用力地踩下踏板,流木野咲紧盯着眼前那台巨大的白色机体,喃喃道,“有我这样的驾驶者,你也很不舒服吧。”   但她依然要战斗。   战场的一角忽然亮起了耀眼的红芒,流木野咲朝那边扫了一眼,看到被包裹在红光内的Valvrave。   真漂亮。   她心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手上的操作却没有丝毫含糊。   卡米拉速度忽然加快,以一种近乎莽撞的勇猛,恶狠狠地冲向它的敌人。   不够近……还不够近!   几乎能看见敌人的炮口凝聚起的火光,在它即将爆发的前一刻,流木野咲用力地按下了操作钮。   被卡米拉握在手中的回旋兵器猛地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敌机的驾驶舱。她眼前爆发出一团刺眼的白光,充斥整个视野的亮色过了数秒才逐渐褪去,流木野咲只能凭记忆让卡米拉飞出了一段距离,避开可能的追击。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其实是多此一举。   方才还充斥着战场的敌机此时至少少掉了七成,远处的Valvrave收刀入鞘,无疑是导致这一切的最大功臣。   结果还是让他又帮了一次……不,不止一次。   确认了剩下的敌机不再恋战,而是选择了撤退后,流木野咲总算松了口气,又一次按下了通讯器。   虽然还是不明白之前是怎么回事……但她至少得先说声谢谢。   她等了很久,通讯器那边却没有丝毫回应。红色的Valvrave飘向了机库,动作看起来异常缓慢。流木野咲满心疑惑,可通讯器没有回音,她也只好跟着它飞了回去。      回来了吗……   勉强把Valvrave送进了机库,晴人扫了眼周围的景象,终于松了口气。   这里已经安全了……所以……   按下驾驶舱的开启键,晴人推了一下操作台,向后倒在了驾驶座上,看着站在旁边的向导。   他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只能用目光示意艾尔埃尔弗快点离开。   Valvrave的嗜血模式确实很强,就算对方有所防范,在艾尔埃尔弗的指挥下,他还是能将敌人引成一条直线,再用干脆利落的一击送他们下地狱。   可就像他渴望着鲜血一样,Valvrave也会吸收他的血液。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的饥渴感涌了上来,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现在他庆幸自己因失血过多而疲倦了,至少这样,他伤害不了任何人。   好饿……   眼前的世界似乎都变得模糊了,可在一片扭曲的视野中,他依然看得到艾尔埃尔弗。   他还站在那儿,甚至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嗅觉又变得灵敏起来,艾尔埃尔弗的味道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扩大,直到占据一切。   让人非常舒服的味道。   不会让他头晕目眩,只会让他保持清醒,清醒地意识到他到底有多需要对方。   手指扣进了驾驶座的缝隙,晴人努力地想让自己离艾尔埃尔弗远一点,或者干脆把自己嵌在驾驶座里。   艾尔埃尔弗却没如他所愿。   时缟晴人只听见了一声模糊的叹息,太短促,听起来还有点烦。然后,艾尔埃尔弗向前走了一步。   他选了个很狭窄的落脚点,Valvrave的操作台与驾驶座之前。那里的一点距离并不方便站立,所以他伸出手,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撑了一下,然后微微垂首,看着时缟晴人。   就在眼前的味道,就在眼前的颈线,就在眼前的艾尔埃尔弗。   时缟晴人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填满它的,是在耳边响起的话语。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时缟晴人?”   第二十八章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时缟晴人?”   他不知道。   在研究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忍,时缟宗一没放弃过诱惑他,房间冰箱里塞满了血包,扔出去又会被迅速地放进新的。他一直觉得饿,可那时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他总能战胜自己的身体。   怀着这种毫无根据的信念他等到了与艾尔埃尔弗见面的那一天,那天他没能熬过去,可同时也没留下吸血的记忆。这让他怀着一点侥幸想继续相信下去,就算饥饿感始终纠缠不去,就算……   晴人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獠牙早已顺应本能地伸长,他看着艾尔埃尔弗,想逃,可他现在被压制在驾驶座上的方寸之间,连逃都逃不了。   连感知都跟他过不去,挑在此时无限膨胀,现在他耳边回荡的是艾尔埃尔弗的心跳声,与血液流动的声音一起,像是诱人的交响曲。   几乎没什么能阻止他,除了他自己的心。   “时缟晴人。”   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冷冰冰地撞在他心上。   “艾尔埃尔弗……”   他含糊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没有后续。仅剩的那点理智让他觉得自己该要艾尔埃尔弗离开,可欲望掐着他的喉咙,让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艾尔埃尔弗依然保持着那个要命的姿势:“Valvrave需要你这么做。”   “Valvrave……?”   “它是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驾驭的机体,虽然不明原理,但在嗜血模式下持续时间长短与你的血液消耗成正比。如果没有你所拥有的恢复力,根本无法支撑战斗的需求。”   “尚属于人类的部分姑且不论,就算被子弹击中大脑也会立刻复原,这样的恢复力所需的能量,似乎无法从普通的食物中获取。”   “你需要血,为了Valvrave的力量。”   结论冷静得不容反驳。   为了Valvrave的力量……   晴人沉默地注视着艾尔埃尔弗,向导的表情异常平静,就像他不是那个曾被自己袭击的人。   他并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人乐意成为吸血鬼的食物,被吸取血液,那为什么艾尔埃尔弗可以这么……毫不在意?   “想要力量的话,就要有玷污自身的觉悟。”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耳语,“如果你真的想守护什么,变成怪物也好吸血也好,都只是无足轻重的代价。”   晴人微微一怔。   玷污自身的觉悟、无足轻重的代价……   这就是……艾尔埃尔弗的理由?   因为他需要力量?   晴人挣扎着抬起头,直视艾尔埃尔弗的眼睛。   他头一次在艾尔埃尔弗的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的情感,执着而毫无动摇,像是燃着冰冷的火,可以焚尽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   这就是他的理由。   他似乎……终于,触及到了一点真正的艾尔埃尔弗。   “……我明白了。”   饥渴感让他的声音也干得发哑,晴人伸出手,按住了艾尔埃尔弗的肩膀。   肩上传来的分量并不沉重,但艾尔埃尔弗还是配合地低下了头。   时缟晴人有着异常固执的道德观,他对此早有察觉,却没想到晴人能坚持到现在。   不想伤害任何人的人,却获得了这样的力量……   艾尔埃尔弗微微扯起唇角,笑意中带着一丝讽刺。颈边传来柔软的触感,随即转为尖锐的痛楚。   “——唔!”   即便早有准备,血管被咬破的刹那,艾尔埃尔弗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哼。   将要害暴露在人前的感觉并不好,他克制着本能的回避冲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按在肩上的手忽然放松了力道,沿着身体下滑,在艾尔埃尔弗意识到的时候,晴人已经环住了他。   力道收得很轻,没有桎梏的意思,倒像是个单纯的拥抱。      时缟晴人没想到一切会那么简单。   咬开血管的过程非常轻松,齿尖触及的皮肤柔软又脆弱,一点不像艾尔埃尔弗。   渴望已久的液体流入口中的时候他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兴奋得发抖,疲惫与虚弱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越发强烈的欲望。   好想多要一点。   血的滋味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带着腥气,流过舌尖的时候他只觉得那是个让他舒服的味道,和艾尔埃尔弗一样。   吸吮血液的时候向导的身体似乎微微抖了一下,轻得像是错觉。晴人松开了按在他肩上的手,犹豫着向下滑了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做什么,也许……只是想安慰一下对方。   可那没什么效果,艾尔埃尔弗的手依旧稳稳地撑着驾驶座的椅背,他的要害就在晴人唇边,可两人间仍有着无法拉近的空隙。   晴人脑中滑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但他没能抓住它。吸血的感觉异常美妙,与其说是在“用餐”,不如说是在享受。   好想多要一点,再多一点……让他迷恋的味道。   不仅仅是血液,他想要更多——   “——啊。”   突兀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危险的沉醉,晴人的身体猛地一僵,意识瞬间清醒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后怕。   他刚刚……是想干什么?   他……   “唔……”   艾尔埃尔弗的声音让背上直冒冷汗的晴人回过神来,他向后退了一下,没再继续咬下去。目光难以避免地扫过了艾尔埃尔弗的颈项,拜他所赐,那里多了两个清晰的血洞,还在往外渗着血。   “你……你先别动!”   晴人慌慌张张地按住了艾尔埃尔弗,向导皱了皱眉,倒真的如他所愿地停了下来,没直接起身。   好像这样能行来着……   就像是来自身体的记忆指引着他,晴人凑近了被他咬出的痕迹,小心地舔了上去。   “时缟——”   艾尔埃尔弗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声音一扬。晴人连忙给他解释:“我只是想帮帮你……”   至少本能这回没骗他,那两点伤口真的有收缩的迹象。意识到这点后艾尔埃尔弗没再说什么,低着头随他去。他按照那点本能的印象用舌尖绕着流血的地方转,一点点安抚着它。直到血完全止住,晴人才松开手。艾尔埃尔弗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走到一边,抬头看着舱口的方向。   晴人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下一秒,他整个人木在了驾驶座上。   流木野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巴在舱口上,表情诡异得不负她丰富的艺术细胞。直到舱里的两个男人一起看她她才回过神来,僵硬的脸上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比哭还惨。      流木野咲觉得她真是冤枉透了。   跟着另一台Valvrave进了机库后她就待在了外面,只想等时缟晴人出来后跟他说声谢谢,可等了半天,机舱口开了,人却没出来。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联想起方才红色Valvrave诡异的动作,流木野咲不由有些担心。爬Valvrave她也算有经验了,干脆又来了一次徒手攀机,从舱口探进头去,想看看里面出了什么事。   结果却看见了时缟晴人……跟他的向导在一块儿。   在一块儿这个形容不够准确,确切地来说,他俩是亲亲热热地抱在一块儿,晴人坐在驾驶座上,艾尔埃尔弗被操作台挡去了一部分看不太清,但那个架势,怎么看都是坐在驾驶座上那位的腿上。   晴人伸手环着他,而他也垂下头,靠在晴人肩上。流木野咲第一次觉得听力这么敏锐不是好事,驾驶舱内细微的水声和吞咽声听起来见鬼的暧昧,就算她的理智和微弱的血腥味提醒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是觉得脸上有点发烧。   那时她情不自禁地出了点声,两人自然被她惊动了——流木野咲难免有些愧疚,愧疚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干这种事还特意把门打开,到底是在想什么!   出声之后艾尔埃尔弗似乎回了下头,被那冷冰冰的目光一扫,流木野咲顿时有点心虚。可紧接着她又被刺激了一把:时缟晴人把艾尔埃尔弗拉了回去,凑上去舔了起来。艾尔埃尔弗明显僵了一下,随后又安安静静地随他做。   这次的震撼让她没能及时地逃跑,晴人总算放开了艾尔埃尔弗,两人一个抬头一个转身,一起看向了她。时缟晴人愣住了,艾尔埃尔弗倒是没什么反应。到这地步流木野咲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只好朝他俩笑一笑。   笑,真的比哭难。   “你来了的话正好。”艾尔埃尔弗整了整领口,现在的他看起来又是丝毫不乱,“来讨论一下今后的计划吧,四号机的驾驶者。”   方才的事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流木野咲逐渐回过了神,她眨了眨眼,眉毛慢慢拧了起来。   有些事她总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   “那两条短信……”她注意着时缟晴人的反应,可怜的哨兵总算没再像刚才那么僵,一脸担心地看着艾尔埃尔弗,看起来还有些内疚。听到她的话后晴人也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   流木野咲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盯着艾尔埃尔弗:“——是你发给我的?”   第二十九章      流木野咲。   16岁,高一年级,曾经是知名偶像,后因体检时检测出哨兵资质退出娱乐圈,进入咲森学园就读。   十天前出现觉醒征兆,六日后完成觉醒,成为一名哨兵。   她的偶像履历如今正摆在米山的桌子上,目光自诸如六岁童星出道十三岁发行第一张单曲之类的文字上依次扫过,米山不由皱起了眉。   他对偶像这种东西毫无兴趣,这份简历只让他感到失望——难得出现一个能驾驶Valvrave的驾驶员,居然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她到底是凭什么被Valvrave看上的?   失望归失望,人还是要见的。   “把她叫进来吧。”米山叹了口气,随手把那份资料丢到一边,“我得跟她谈谈。”   流木野咲给米山的第一印象……   老实说,比资料更让人失望。   她低着头,神情有些畏缩,方才驾驶Valvrave的经历似乎让她心有余悸,进门之后只瞟了米山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完全是个没什么底气的普通学生。   若是平时,这样的学生只会让米山感到不满——尤其她还是一个哨兵。但现在,对比一下时缟晴人,米山忽然觉得这样胆小怕事的学生也没什么不好。   他咳嗽了一声:“是你驾驶的那台机体?”   “……嗯。”   “你知道那是什么么?”米山声音一抬。   “不、不知道……”流木野咲明显被他给吓着了,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眼神惶恐。   “那你是怎么上的机体?”米山乘胜追击。   “我……之前一个人有点无聊,就去下面看看,结果发现那儿有扇门开着……”流木野咲连忙道,“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进去看了看,然后看见了几台Valvrave……”   机库的门开着。   米山的脸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他让人查询了咲森号的监控数据,结果发现一处密封门和主机库门都在不久之前开启过,很明显,有人闯进了咲森号。   现在他的部属正在彻查这段时间咲森号内的监控影像,但对他们能找到有用的线索,米山并不抱多少希望。这种胆大妄为却又令人无知无觉的行事风格,很难不让他想到多尔西亚军人最高机构的卡尔斯坦因机关。   如果真是卡尔斯坦因的人……联想到至今仍大摇大摆留在咲森号上的艾尔埃尔弗,米山的心情就变得恶劣起来。   天晓得他留在咲森号上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接应同伴,咲森号岂不是危险了?   为了解决他……米山重新把目光投向流木野咲,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能操纵Valvrave,如果她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他面对时缟晴人时也能更有底气。   这让米山努力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流木野——同学,你觉醒的时候,有什么特别样的感觉么?”   时缟宗一始终没说出驾驶Valvrave到底需要怎样的哨兵,米山也不指望能在时缟晴人那儿找到答案,流木野咲却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流木野咲皱起了眉,苦思良久才摇了摇头:“抱歉,老师……我不清楚。”   难道真的是偶然?   还是时缟宗一只是在放烟雾弹,Valvrave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哨兵,只要是哨兵就能启动?   如果不是因为时缟宗一反复强调,除了有资质的驾驶员,剩下的人乘坐Valvrave将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米山真想自己坐上去试试。   可现在……   “……你先回去吧。”考虑到拉拢流木野咲的重要性,米山不打算再留她,看她的样子,估计真是吓坏了,“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摆出了严肃的面孔,满意地发现流木野咲脸上露出了好奇与紧张混合的神情:“关于艾尔埃尔弗。”   “艾尔埃尔弗君……怎么了吗?”   “不久之前曾有人潜入咲森号,”米山郑重地说,“目前看来,极有可能是与他出身相同的特务,机库的门之所以会开启,就是他们干的好事。”   流木野咲轻呼一声,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多尔西亚的军人在吉奥尔可没有过什么好名声,特务更不用说。   “他一直不肯说出留在咲森号上的理由,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为了接应同伴。”米山压低了嗓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时缟同学很可能被他骗了。”   “是这样吗……”流木野咲喃喃道。   “所以你要小心,”米山提醒道,“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他太相信艾尔埃尔弗了!”   流木野咲轻轻点了点头,米山这才满意,放她离开了房间。   等流木野咲走后,米山叫来了一名部属。   “通知舰上的所有学生——所有哨兵学生,后天上午进行体检。”   仅有一台Valvrave无法压制时缟晴人,但既然有流木野咲这个例子,剩下的学生里,说不定也有能驾驶Valvrave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成为Valvrave的驾驶者到底需要怎样的资质,可既然有流木野咲这个范本,只要能找出她的特异之处,再与其他学生对照……   等到第三、第四台Valvrave按照他的心意启动,时缟晴人也好,艾尔埃尔弗也好,都无法再威胁他!      “……大概就说了这些。”   时缟晴人与艾尔埃尔弗的房间里难得多了访客,流木野咲坐在屋内仅有的两张椅子之一上,一手托着下巴,回忆完了她与米山的对话全记录。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艾尔埃尔弗安静地听着,眉头微皱。   理论上的房间之主时缟晴人没有椅子坐,只好站在一边。之前补充的血液很好的安抚了他,现在再看着艾尔埃尔弗,他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饥肠辘辘。   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晴人总觉得艾尔埃尔弗的脸色有些苍白。   毕竟是被他吸走了那么多血……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但他被Valvrave抽了不少血,现在却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作为代价,艾尔埃尔弗应该不会好过。   “大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被晴人担心着的那位开了口,“从现在的情况判断,米山胜田并不清楚Valvrave的底细,可能只知道驾驶Valvrave需要特殊的哨兵,却不知道具体特殊在什么地方,以及该如何完成转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投向了流木野咲。女哨兵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问题应该是出在那个手环上。”   艾尔埃尔弗嗯了一声:“既然米山对此一无所知,这件事真正的知情人,应该还藏在咲森号上。”   “为什么老师他们……”时缟晴人终于忍不住插话,艾尔埃尔弗瞥了他一眼:“虽然可能有特例,但咲森号上的大多数教师,实际上是吉奥尔的军人。”   “咲森号的主机库内藏有Valvrave已经证明了一个事实,之前吉奥尔一直在以咲森学园为掩护,研发拥有极大威力的战争兵器。为了保护好它们,用军人代替教师并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以学校为掩护,研发战争兵器。   “这种事……”晴人脸色发白,“怎么可能……他们……”   学校里朝夕相处的老师……居然是军人。   流木野咲的反应比他镇定些,少女的嘴角动了动,仿佛罩了层寒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果然是大人会做的事情。”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的处境并不乐观。”艾尔埃尔弗没理会两人的情绪波动,“虽然不是米山,但咲森号上应该有其他人掌握着吸血哨兵的转化方式。现在我们能掌控的Valvrave有两台,剩余的Valvrave则有三台,一旦形成对立的话……”   “等等。”流木野咲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叫‘我们能掌控的Valvrave有两台’?”   “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能算是‘我们’?”   屋内的气氛顿时僵了起来,流木野咲的眼中明显多了挑衅的意思,艾尔埃尔弗平静如常,看起来丝毫没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流木野同学……”   “这跟晴人没关系。”流木野咲干脆利落地堵住了想要劝架的晴人,“之前你救了我,非常感谢——但就算你们结合了,哨兵是哨兵,向导是向导,我可不是那些认为向导的意志就是哨兵的意志的老顽固。”   “那么,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   看了眼一脸担心的时缟晴人,流木野咲有点恨铁不成钢——米山的话她虽然不信,但艾尔埃尔弗确实不是个坦诚的人,教师其实是军人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可直到现在才向晴人坦白。   明明被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那边的晴人却一点意见都没有……   脑中忽然闪过之前在驾驶舱口看到的画面,流木野咲瞥向时缟晴人的目光顿时有点儿诡异——虽然竭力把之前的情景往正常的方向考虑,但是……   如果说他俩真的……那时缟晴人不在乎这个,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没来得及在这个方向展开想象的翅膀,艾尔埃尔弗只用一句话,就将她整个拉回了现实。   “我确实有个理由,”艾尔埃尔弗说,“樱井爱娜。”      流木野咲的目光冷了下来。   她沉默地看着艾尔埃尔弗,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轻声开口道;“你说什么?”   不光是流木野咲,听到这个名字,时缟晴人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爱娜……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猜测而已。”艾尔埃尔弗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流木野咲面前。   那是一部手机,外壳是淡淡的粉色,贴着花瓣形状的小小贴纸。   流木野咲曾无数次的见过它,在一名少女的手中。   她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部手机。   樱井爱娜的死因,是多尔西亚军的袭击。   在这之前,她一直相信着这个事实。毕竟除了多尔西亚军,在咲森号上,不可能有其他人会想伤害温柔的向导少女。   可艾尔埃尔弗的话提醒了她,如果咲森号上真的有这样的机密,负责管理的又是吉奥尔的军人,那万一樱井爱娜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他们……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机,脑中浮现的,是樱井爱娜最后发给她的短信。   我没事,别担心。   那并不像她的语气。   ——“请来一趟主机库,我有话想对你说”   ——“乘上Valvrave。”   或许艾尔埃尔弗早已暗示了她答案。   “你是在哪儿发现这个的?”   “主机库。”   “……”   “按照你的说法,那个手环来自于樱井爱娜的尸体。”艾尔埃尔弗的声音非常平静,但听在流木野咲耳中,却像是恶魔的低语,“既然如此,她的死,很有可能与掌握着转化方式的人有关。”   “……我明白了。”流木野咲呼了口气,“随便你想干什么吧,只要能把害死樱井同学的人找出来,我就帮你。”      虽然成了同盟关系,但流木野咲依然看艾尔埃尔弗不顺眼。所以说完话后,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还顺便捎上了时缟晴人。   对于樱井爱娜是死于他人之手这件事,晴人所受的震动并不比流木野咲小。老师其实是军人,咲森学园是研究Valvrave的掩护,如果说这些他还能勉强接受的话,咲森号上有人为了隐瞒秘密而杀了爱娜,就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   “先说好,”把人拉进房间关上门,流木野咲忽然开口,“找到那个人的话,归我。”   她的语气一点不像是开玩笑,时缟晴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流木野咲倒是有点意外,“说什么……杀人不是好事之类的。”   “现在再说这种话……”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击坠数,时缟晴人露出一丝苦笑——就算是用的Valvrave,就算从感觉上他只是击毁了一架架机体,可他杀了人,还是很多人,却是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但他并不后悔。   艾尔埃尔弗说得没错,想要守护什么的话,这只是无足轻重的代价。   “说得也是。”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卡米拉上是怎么大杀四方的,流木野咲也觉得现在他们两个实在没有说这话的立场。   至于将杀人者交由法律去审判——时缟晴人和流木野咲很有默契地同时忽略了这个选项,对现在的两人来说,要再去相信国家或者法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呐晴人,你应该跟我一样,是……那个什么吸血哨兵吧?”把时缟晴人叫来,其实也就是为了问这个。   “嗯。”   “那……你也会想吸血了?”   时缟晴人点了点头。   总算不再是一个人的事实让流木野咲松了口气,虽然当吸血鬼的感觉挺酷,可作为异类混在一群人类里,她还是难免有点心理压力。   “等我一下。”流木野咲交待完便拉开了冰箱,翻找一会儿之后拎出两个血包,扔进一旁的脸盆里,再倒了些热水进去,让血包泡在里面飘着。   时缟晴人的表情不由得古怪起来——托艾尔埃尔弗的福,现在他对吸血没那么抵触了,但看着流木野咲用泡面似的利索动作加热血包,他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还配上这种好像刚做了一道好菜似的台词。   盛情难却,时缟晴人接过流木野咲递来的血包,轻轻吸了一口。   毕竟经过冷冻,流过舌尖的液体带着一丝微凉,血腥气在口中溢散开来,让人稍有点不舒服,好在不难忍耐。   味道虽然一般,但把血液咽下去的时候,时缟晴人还是感到了微微的满足。只是比起方才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忍不住舒展的美妙感受,这点满足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怎么,不合口味么?”正叼着吸管慢慢喝的流木野咲注意到了晴人微妙的表情。   “不,不是,”晴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味道不太一样。”   “跟艾尔埃尔弗的?”   “……嗯。”反正也被看见了,时缟晴人索性承认。   “那,他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凭良心说,流木野咲问这问题的时候没什么其他想法,单纯就是想对比一下血包的血和从人身上吸出来的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不太好……”晴人认真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很香?虽然说不出来是什么香。”   流木野咲嘴角微微一抽。   “很甜……也不是那种甜,就是很……”要准确描述出那种感觉着实有点考验时缟晴人的文学水平,“感觉非常舒服,一点都不刺激。”   流木野咲默默低头,用力吸了一口血。   “而且还很……软,很温暖。”努力描述着自己当初的感受,时缟晴人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点微笑,“总觉得……是非常适合我的味道。”   流木野咲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从沉浸在回忆中的晴人手里拿回了她送过去的血包。   “流木野同学?”晴人总算回过神来。   “血液资源是很宝贵的,”流木野咲说,“所以时缟晴人君——你还是去找你香香软软的向导吧!”   第三十章      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艾尔埃尔弗注视着眼前的小巧铁箱,那里面放着三个哨兵手环,样式简单,毫无纹饰,只按照哨兵手环的最低要求,镶嵌着一柄黑色的剑。   手环的设计颇为巧妙,转化血清被封在内部,从外表看不出丝毫痕迹,直到被某人戴上后,才会刺出针头,将转化血清注入对方体内。   这种小花招瞒得过别人,却对艾尔埃尔弗无效。在进藤智弘那里找到这三个手环并未出乎他的意料,真正令他意外的是那部手机。   流木野咲获得转化血清的渠道在这之前对艾尔埃尔弗来说是个谜,樱井爱娜的手机补足了缺失的一环,由此引发的可能,不仅能说服流木野咲令她成为助力,也能在接下来他的计划中发挥重要作用。   不过,在他正在寻找的答案出来之前,他不能让流木野咲知道真凶的身份。   梳理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行动,确定并没有什么疏漏后,艾尔埃尔弗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有三支转化血清在手,想要增强咲森号的防备不是难事。但现在咲森号还控制在那些老师手里,在选出新的Valvrave驾驶员之前,他必须先将咲森号彻底掌握在手中。   这甚至比毁掉咲森号更难,控制一条船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而为了达成目标,他需要得到的,偏偏是那些学生的认可。   他需要一个完整的计划……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艾尔埃尔弗的目光扫向走进来的哨兵——似乎比刚才精神了点,眼神有些迟疑,但看到他之后,又变得坚定起来。   “那个……艾尔埃尔弗,”走到房间中央,时缟晴人便没再前进,停了下来,“你有没有什么……”   他想问什么?   脑中罗列了几个可能与流木野咲有关的问题及合适答案,艾尔埃尔弗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需要我帮忙的?”      虽然有点不爽,流木野咲倒也没真把时缟晴人赶出去——毕竟他身上还牵扯着几个她很在意的问题,揶揄了几句之后便顺势问起了关键,时缟晴人到底是怎样成为的吸血哨兵。   晴人没瞒她什么,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之前一个月的经历:如何被父亲骗到研究所,如何成了现在这样,甚至如何与艾尔埃尔弗结合——说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流木野咲是个哨兵,多半早就注意到艾尔埃尔弗身上没他的气味这个问题,晴人还是选择了坦白直说。   不靠谱的父亲,被家人连累……联想一下自己的家庭状况,流木野咲顿时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其实还好,”晴人笑了笑,“不是因为这个的话……我也救不了大家。”   “是啊……嘛,还可以晒太阳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要比别人多摄入一种营养而已。”至少现在看来,有这么个身体她还是赚了,“不过,原来还有那种奇怪的结合……我要是跟人结合的话,也会变成那样么?”   “不会吧,”晴人并不确定,“那个时候,我没有自己的意识。不过流木野同学的话,应该还是能普通的结合。”   “就算不能结合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有个向导。”言不由衷地搪塞了句,流木野咲把话题带回了晴人身上,“不过,他应该很生气吧。”   她从樱井爱娜那里听说过向导受情绪困扰的事,那种感觉并不比哨兵的信息过载强多少。就连樱井爱娜自己,也遇到过不小心误入集会场合,被人群高涨的情绪冲得头晕眼花的情况。   而像艾尔埃尔弗那样,无时无刻地被迫接收别人的情绪……不用想也知道,感觉绝对不会好。   “……应该吧。”   “应该?”   “我不太清楚……艾尔埃尔弗的想法。”   被人进行了那样的结合,被迫接收他的情绪,遇到这种事,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可艾尔埃尔弗对此并没表示过什么意见,从他见到艾尔埃尔弗的那天起,向导的态度就总是很冷静,极少流露出情绪,更别提对自己的抱怨。就连那天的驾驶舱里都能游刃有余的引导自己进行感知控制,如果不是犬塚学长帮他向贵生川问起,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一直在将情绪灌输给艾尔埃尔弗。   “那家伙……确实是个很难懂的人。”提起艾尔埃尔弗流木野咲也有点犯怵,刚才她跟人表面上不客气,心里却一直在打鼓,之前想拿艾尔埃尔弗验证自己是不是对向导特别有食欲的时候产生的恐惧感还残留在脑海中,令她心有余悸,“而且还很危险。”   “也不是……”时缟晴人忍不住解释了句,“虽然他确实有点不好相处,但是他帮了我很多次。”   “我记得你说之前战斗也是他指挥的?”流木野咲亲眼见识过Valvrave在时缟晴人操纵下比自己远胜许多的战斗力,“很厉害啊。”   “嗯,他真的很厉害。”提起这个时缟晴人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眼睛发亮,“上次……”   听着他回忆战斗经历,原本还想提醒他小心艾尔埃尔弗的流木野咲抽了抽嘴角,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艾尔埃尔弗是什么想法她不清楚,但看时缟晴人的态度,这位同志显然没救了。   “不过,”回忆完了战斗,晴人难以避免地想起了最后的吸血,眼神不由微微一暗,“我很难帮上他的忙,他……好像也不需要我帮他什么。”   “那你可以问问他,”既然人确实已经没救了,那么站在同伴立场上,流木野咲觉得自己该给某个郁闷的哨兵一点建议,“说不定他有需要你帮忙的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会么?”不好意思开口的……艾尔埃尔弗?   “试试看,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多尔西亚宇宙军,月面轨道部队,旗舰。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结束了汇报陈述的阿德莱伊向上司微微颔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原来如此。”哈诺因与伊克斯艾因收集的影像资料早已影印出来,放在卡恩面前。他慢慢翻阅着眼前的资料,嘴角勾着一点隐约的笑意,似乎并不把敌人新增的强大战力放在心上,“关于艾尔埃尔弗……”   他扫了一眼屋内的四名学生,欣赏着他们的反应——最小的古菲亚显然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艾尔埃尔弗认定为叛徒,然后理直气壮地与他一战;阿德莱伊低着头,嘴唇微微抿着,隐在袖口里的双手已经紧攥成拳;伊克斯艾因表情沉静,但下意识落向右侧的目光泄露了他心里的不安;站在伊克斯艾因右边的哈诺因相对平静,注意到卡恩的视线后,他还能回望上司一眼,虽然称不上挑衅,却也绝不算恭敬。   “目前来说,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已经背叛,”听到卡恩的话阿德莱伊明显松了口气,古菲亚不满地撇了撇嘴,只是碍于说这话的是卡恩,才没立刻抗议起来,“但是,考虑到他已经背叛的可能,对咲森号的力量判断提升到A级——接下来的战斗采取C预案,去准备吧。”   “是!”      就算到了宇宙时代,军舰上的住处也绝对不可能宽敞舒适。作为卡尔斯坦因出身的特务大尉,哈诺因勉强有点特权,可以得到一间相对最好的宿舍。   双人的。   “‘还不能确定’吗……还真是心慈手软到不像他的判断啊。”总结会议结束之后没多久就到了晚餐时间,结束了餐后锻炼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哈诺因提起了之前的话题。   “大佐只是谨慎而已。”   “谨~慎呢……”也许是心理作用,可哈诺因始终觉得,在得知艾尔埃尔弗“背叛”后,卡恩的态度太过平静了。   对方不是一般人,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亲口承认的“最高杰作”,但卡恩的表现,却像是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件事确实有蹊跷之处,”伊克斯艾因摘下了眼睛,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艾尔埃尔弗声称他已经与时缟晴人结合,但在他身上,阿德莱伊并未闻到时缟晴人的气味。”   “气味消除剂也不是什么难以弄到的东西……好吧,确实有点奇怪。”气味的确可以消除,但这对与他结合的哨兵来说是件难以忍受的事,艾尔埃尔弗那时候应该没理由这么做——这是目前为止的最大疑点,也是阿德莱因相信“艾尔埃尔弗有什么原因才会这么表态”的关键。   回想起阿德莱伊的坚持,哈诺因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他可以理解阿德莱伊不愿接受艾尔埃尔弗的事实,但为此得出“他一定是被对方胁迫”这种结论……要是一个吉奥尔的学生哨兵都能胁迫艾尔埃尔弗,那他就能单枪匹马干掉卡恩了!   “希望阿德莱伊不会被影响到,”提到这个伊克斯艾因不由皱了皱眉,“涉及到向导的事情会严重影响哨兵的判断能力,接下来的战斗……”   “等等,”哈诺因忽然制止了他,“这跟向导没关系吧?”   伊克斯艾因睁开了眼睛。   他没戴眼镜,气质也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再像平日里那么冷静,微眯着的眼睛里透出些许茫然。   “和向导没关系?但艾尔埃尔弗……”   “他确实是向导,不过这个……”这下哈诺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毕竟这种复杂的感觉也就哨兵和向导能体会得到,“阿德莱伊那家伙担心他只是因为把他当朋友,不是因为他们是哨兵和向导。”   “……”   “如果阿德莱伊真把他当成向导看的话,”哈诺因撇了撇嘴,“看上的向导被人抢了,他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冷静,早就要求出击去把人抢回来了。”   哨兵的本能在与向导有关的事情上发挥得最淋漓尽致,如果真有哨兵被夺走了心仪的向导……除了镇定剂和拘束衣,大概没什么能让他乖乖呆在原地。   “是么。”   伊克斯艾因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哈诺因微微一怔,没再说下去。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伊克斯艾因关了灯,于是寂静之外,又罩上了一层黑暗。   哨兵,向导,普通人……   他们的队伍里恰好凑齐了这三个类型,他与阿德莱伊、古菲亚是哨兵,艾尔埃尔弗是向导,而伊克斯艾因是普通人。   哈诺因没觉得这有什么,伊克斯就是伊克斯,喜欢装成大人的样子,私底下却是个爱哭鬼。   只是现在……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理智告诉他应该迅速地酝酿出睡意好好休息迎接明天可能的战斗任务,精神却死活不愿妥协,依旧维持着该死的清醒。   哈诺因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精神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目光的落点,他的精神体是头漂亮的非洲雄狮,长得很吸引眼球,每次出现在多尔西亚军的哨兵向导聚会上,总是能帮哈诺因引来最多的惊呼。   而现在,他的精神体却像只狡猾的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在房内,自他眼前,慢慢走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伊克斯艾因。   他的友人对只有哨兵和向导能看到的精神体无知无觉,狮子身体一跃,轻巧地落在伊克斯艾因的床上,有形无质的特性使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站立颇为为难这头结实的猫科动物,爪子晃了半天才找准落点,安稳地站在床上。   他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游戏,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用精神体悄悄接近伊克斯艾因。伊克斯不会察觉到精神体的存在,所以他可以尽情欣赏一人一兽在一起的有趣场景,比如在伊克斯艾因看书的时候,让狮子向他的书张开血盆大口。   这是伊克斯艾因不知道的,属于哈诺因的秘密。   他在心里传达了下一个指令,非洲狮晃了晃脑袋,抬起一只前爪,按向伊克斯艾因的胸口。   “哈诺。”   “!”   非洲狮的身影骤然消散,哈诺因的额头上迅速渗出一层冷汗,他惴惴不安地等着伊克斯艾因接下来的话,可除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没听到任何声音。   那声呼唤就像他的幻觉,真切,却从未存在过。   第三十一章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问题问出来之后时缟晴人觉得自己松了口气,令他有点高兴的是,艾尔埃尔弗的回答并不是“没有”——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才问了晴人一个问题:   “在咲森号上,你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   “诶?这个……”   可以信任的人……对他来说,似乎是“不能信任的人”更少一点。   注意到时缟晴人苦恼的表情,艾尔埃尔弗加了一句:“关系到性命的信任,其他的不重要,但必须有保守秘密的能力。”   这种程度的话……“前辈,翔子……灵屋应该也可以。”   他并不是个擅长交友的人,虽然跟班上的同学大多关系不错,但真正要好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   “那么,先把他们三个找来吧,不管你用什么理由。”   “……好。”   时缟晴人发短信的时候,艾尔埃尔弗顺便通知了流木野咲。片刻之后,时缟晴人的宿舍里多了四个人。原先还算宽敞的宿舍顿时变得拥挤起来,两张椅子本着绅士原则让给了两位女士,三位男士只能将就一下坐艾尔埃尔弗的床,艾尔埃尔弗站在房间正中,一如既往地带着让人没勇气问问题的气场。被召集来的人面面相觑了会儿,反倒是时缟晴人先开的口:“艾尔埃尔弗,有什么问题么?”   “关于教师们的事情,你来向他们三个解释吧。”   “诶?”晴人一怔。   “老师们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晴人?”   和几乎是立刻追问起来的灵屋与翔子不同,听到艾尔埃尔弗的话后犬塚久间愣了愣,皱眉沉思起来。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艾尔埃尔弗都这么说了……“我们的老师,其实都是军人。”   比起跟米山冲突过多次、又亲眼见识过他拿枪威胁艾尔埃尔弗的晴人,和骨子里就不相信大人的流木野咲,本质上还算是乖学生的翔子和灵屋就难说服多了。晴人不得不举出Valvrave当证据——咲森号下层藏有四架Valvrave的事实当场让灵屋白了脸,犬塚久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可是违反战争公约的行为……我们的国家,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但是,就算有Valvrave,老师他们也不一定……”朝夕相处的老师居然是军人,灵屋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如果不是军人的话,也不可能被委派这种重任吧——换个说法,就算不是军人,他们也都是政府派来的,没什么区别。”犬塚久间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艾尔埃尔弗:“找我们说这种事是有什么原因吧,你想干什么?”   以普通人的程度来说,相当不错的思维速度和判断力。   艾尔埃尔弗额外多看了犬塚久间一眼,这才说出了他的目的:“让军人继续掌握咲森号的话十分危险,为了消除隐患,最好的办法,是解除教师对咲森号的控制权。”   不光是后来的三人,连时缟晴人与流木野咲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解除教师对咲森号的控制权?就算不考虑他们军人的那一层身份,对一帮学生来说这也有点匪夷所思。而如果连他们身为军人的身份都考虑到的话……   “不过,就算老师们真是军人,他们也不一定……”灵屋佑介的话还没说完,室内三人的手机就同时响了起来。   时缟晴人、流木野咲、犬塚久间。   三种不同的短信提示音同时响起的情形怎么看都有点诡异,犬塚久间率先按开了手机:“后天下午一点于一号医务室进行体检?搞什么?”   且不说他们现在是被卷入了战场,哪怕是正常情况下,在一架运送学生去地球过暑假的穿梭机上要求学生进行体检,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最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条短信。   目光在流木野咲和时缟晴人身上依次扫过,确认两人的短信内容与自己收到的应该没区别后,犬塚久间深深地皱起了眉。   少顷,他抬起头,看向了艾尔埃尔弗。   “那个机体……Valvrave,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驾驶限制?”      “体检?米山那个家伙……”山川匠在进藤智宏的医务室内走来走去,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透出了他内心的烦躁,“偏偏是这个时候!”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进藤试图安慰他,“除非是时缟宗一,否则没有人能仅靠身体数据发现他们两个的异常。就算取血的时候可能会有问题,只要他们小心一点、我又装没看见的话……”   “但是如果,”山川匠狠狠抓了抓头发,“万一被他发现了问题,再传出去的话……”   VVV计划是吉奥尔的最高机密,了解这一计划真正内情的,除了负责推动整个计划的指南总理,就是作为技术主导者的时缟宗一。   鉴于VVV计划所涉及到的那些一旦揭露出来几乎会震动整个世界的隐秘,就算是军方的高层,或者是咲森学园的管理者米山,都不清楚Valvrave运行所需要的“那个关键”。   山川与进藤算是极少数的例外,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军队中有什么特殊地位,而是因为他们——或者说他们所代表的那个势力,是推动VVV计划的一只隐藏的手。   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时缟宗一就算能得出理论数据,也绝无可能将之实现,令“武神”真正重现人间。投桃报李的,时缟宗一将第一批转化血清交给了他们,并给了他们一个承诺:至少要再等一个月,吉奥尔军方才会知道Valvrave驾驶员的“选拔”方式,并拿到转化血清。   有这段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将那四台Valvrave偷偷运往地球,掌握在他们手中。后续的计划中甚至包括了将时缟宗一与时缟晴人、一号机一并带走,有了这些,再加上他们长久以来默默积蓄的力量,足以在短时间内拥有不逊于国家级军事力量的武装。就算无法与ARUS或者多尔西亚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但在两大势力的夹缝间谋取一席地位却不难。等到他们那些后手的一一发动,一切顺利的话……   可现在,随着时缟宗一的失踪、转化血清的丢失,一切都成了空谈。   拿到转化血清、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梦寐以求的存在时的兴奋感似乎还残留在胸腔中,转眼间,却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   山川匠的心情理所当然的糟糕透顶,与他不同的是,进藤智宏除了烦躁,还有着异常强烈的恐惧。   他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当时要留下那部手机。   杀死那个向导少女在他们看来是不得已的,就算Valvrave的存在可以暴露,他们在那段交谈中泄露的东西太多了,只有死人才能真正闭嘴。   进藤“处理”的时候她的手机收到了好几条短信,一直叫个不停。被吵烦了的进藤智宏拿过手机,灵机一动地向两个发来短信数最多的号码发去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但在那之后,他不该又顺手翻了一下那部手机,发现了一段短短的录音资料。   在被他们发现后,那个女生居然用手机录下了一小段对话。   进藤智宏第一反应是删了它,但仔细听了那段音频后他才发现,由于当时是山川匠一个人过去解决问题,而他没跟着,手机里的内容,只有少女与“山川老师”的对话。   这令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异样的念头——在军队里,他的军衔比山川要低。而在“组织”里,山川的地位同样比他高得多。   他能够在这一计划中成为山川的副手,不过是因为他早早地混入了军队,身份方便。   Valvrave象征着什么没谁比他们更清楚,山川无疑有这个资格,但他自己……   那段音频中的内容一旦曝光,山川将会成为咲森号上的众矢之的。就算他上了Valvrave,没有咲森号的庇护,想要安全到达地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用这个来交换一支转化血清,进藤相信,聪明的山川会做出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他留下了那部手机,之后几经波折,他曾考虑过将手机毁掉,却还是鬼迷心窍,留下了它。   他现在终于尝到了自己酿出的苦果——如果说转化血清的丢失只是让他们失去了机会的话,那部手机,却极有可能将他们推向末日。      “只有特殊的哨兵才能搭乘的武装……总觉得,好像是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设定一样。”灵屋佑介已经是第三次忍不住去推眼镜了,犬塚久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动画片这么设定的,这叫政治不正确。”   这话稍微冲淡了屋子里僵硬的气氛,流木野咲晃了晃手机:“那么,他们召集哨兵体检,应该是想趁机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Ruki……”这话由一名美少女说出来实在有点容易让人想歪,灵屋佑介不由脸红了一下。   “体检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想到自家那个令人头疼的爹,时缟晴人皱了皱眉。   “目前来说还不清楚他们是否掌握了‘特殊的哨兵’的转化方法,”艾尔埃尔弗说,“想要进行转化还好说,也有可能他们并不清楚该如何转化、或者转化的方法并不稳定,需要借助体检进行某些实验。毕竟对现在的咲森号来说,增强力量是十分重要的。”   “这种事……”翔子的脸色从听说咲森的教师都是军人起就没好过,她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嘴唇被咬得微微发白。   “那岂不是糟糕了吗?”看了看流木野咲再瞥了眼晴人,最后捎带了眉头紧锁的犬塚久间,灵屋佑介心里顿时升起了责任感。   虽然现在面临危机的只有哨兵而已,可偶像、朋友跟前辈都遇到了麻烦,就算他平日里是个标准的缩宅,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得干点什么才行。   不过该怎么干?   不管是以学生的身份对抗老师,还是以民众的身份对抗军人,灵屋佑介都觉得,他们这是实打实的造反。   力量还特别薄弱,这屋里一共就六个人,咲森号上光老师就能两个对付他们一个还富裕。兵力不对等到这地步,除非Valvrave有缩小功能可以进行舰内战,否则他们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灵屋佑介冥思苦想的时候,时缟晴人已经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问题。   “我们该怎么做,艾尔埃尔弗?”   随着他的话,屋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正中央的向导。   第三十二章      艾尔埃尔弗的计划说起来并不算复杂,三言两语交待完毕后,银发的向导没接着补充细节的部分,而是沉默下来,静等着他们的反应。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行啊……”总算消化了艾尔埃尔弗的话,灵屋佑介迟疑地说。   “不过要实行的话,我们这几个人绝对不够。”犬塚久间扫了眼屋内的六人,“晴人也就算了……我们几个说的话,老师大概不会放在眼里吧。”   “我也差不多……”晴人小声说。   人手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问题,艾尔埃尔弗的计划如果想要顺利实行,最先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与老师们平等对话的场合。但教师和学生之间天然就有一层上下关系,就凭他们几个,老师们根本不会在乎他们想说什么。   “要找人的话,我大概可以帮帮忙,”认真梳理了一遍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犬塚久间说,“再怎么说也是上了三年学,总比你们几个认识的人多一点。”   说多一点绝对是犬塚久间自谦,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犬塚久间的交际网相当广阔,但要如何在这些人里面选出适合参与此事的,再把他们一一拉进计划之中,就得看他的能力了。   “不过有一件事比较麻烦,”在脑中整理出一份名单后,犬塚久间皱起了眉,“我们得想办法找学生会的人帮忙。”   想要与教师平等对话,最好的场合,莫过于学生代表会议。为了增强他们说话的分量,还不能是一场简单的小会。   学生里面有资格递交申请召开会议的人不少,但能决定会议是否召开的只有学生会的人——现在咲森号正值多事之秋,一般的报告递交上去十有八九会被否掉,又不能把请求召开会议的真正理由写出来,想要获得特许通过,就只能在学生会内部下手了。   “前辈不行么?”   “虽然我跟里见关系还可以……”犬塚久间摇了摇头,“但就算把这件事的原因告诉他,那家伙也一定不敢参与进来。”   大家同学三年,他自然清楚连坊小路里见有多重视权威与秩序,就算他们私交不错,也没法让他轻易通融。而要是实话实说,他又不觉得连坊小路里见有跟老师们对抗的胆量。   不过他不行,别人未必不行,犬塚久间试探着问了下:“比较可能说服他的大概是三年级的二宫高日,你们有谁跟她关系不错么?”   “二宫……”乍一听到这个最近好像经常见面的名字,流木野咲微微一愣。   她这会儿心情正有点微妙,艾尔埃尔弗给她发短信的时候也提到了可以叫信任的人一起来,但她想来想去都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   如果把条件放宽到“觉得没问题的好人”的话倒是勉强有那么一个,但是那一个明显已经被艾尔埃尔弗划在了范围之内,找也没用。   结果她只能孤身前来,好在艾尔埃尔弗没提这件事,她也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流木野同学和二宫学姐关系好么?”她那一声却让晴人误会了,连忙追问道。流木野咲犹豫一下,点了点头:“说不上关系好,不过……也许能试试看。”   她说得不怎么肯定,但是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说服连坊小路里见的最可靠路线了。   “器材就交给我吧!”灵屋佑介推了推眼镜,罕见地自信十足起来,“我认识一个很擅长这个的家伙,虽然只是回家部,可是玩器械的水平不输给电子部的部长。”   “没问题么?”犬塚久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技术且不说,要用的工具……”   “哼哼,只是因为‘回家过暑假’这种浅薄的理由就把重要的武器留在学校的话,OTAKU之魂可是会哭的!”   “网络方面我可以想想办法,最近认识了一个这方面很厉害的人。”松开了紧攥的双手,翔子说。   “这样的话,还剩下要做的事情是……”灵屋佑介一边思索着,目光一边在屋子里转了圈,最后落到晴人身上。   晴人正好在犯愁——大家是被他叫来的,可如今几乎所有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事情做,他却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明明他才是自告奋勇想帮忙的那一个……   “对了,晴人来帮我的忙吧。”灵屋佑介眼睛亮了一下,“事情要是成功的话,学校里的大家一定会觉得奇怪,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有舆论优势才行。”   “我也可以么?”   “没问题,很简单的!”   找到各自该做的事情后,几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艾尔埃尔弗身上——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尚算陌生的向导是领导者的事实。   艾尔埃尔弗没评价他们的分工,只是点了点头:“体检的时间是后天下午一点,在这之前,要做好一切准备。”   “时间不多啊……”看了眼表,灵屋佑介的表情不由苦了起来。   现在表上的指针刚刚好挪到一点整,要阻止体检的话,学生会议的时间至少要在后面上午之前。满打满算,他们也只有一天半的时间而已。      时间不等人。   所以在离开时缟晴人的房间后,流木野咲直接去找了二宫高日——房间号是艾尔埃尔弗给的,作为向导学生之一,二宫高日享受了她应有的特权,在咲森号上拥有一间单人宿舍。   “有什么事么?”站在房门口,明显没有把人让进去意思的二宫高日双手环胸,警惕地看着流木野咲。   也不怪她这个态度,这两天的接触都以流木野咲占上风告终。前车之鉴不远,她当然要提防着点。   “那个……二宫前辈。”知道自己之前两次的表现不怎么让人放心,流木野咲也只好跟她保持距离,摆出一脸客气的微笑——好在现在她也“吃”饱了,虽然依然能在二宫高日身上闻到那股玫瑰花的味道,可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她有种立刻动口的冲动,“我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请她帮忙?   虽然在校内二宫高日算是个知名人物,又是女子文化部的代表,但现在她们在咲森号上,二宫高日能帮上的忙可不多。   莫非……   上下打量了一下流木野咲,二宫高日扬起下巴:“我啊,暂时可没有与人结合的打算。”   “……不是这个。”   “那是你的感知出问题了?”   “也不是……”继续隐瞒下去是说服不了二宫高日的,流木野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只小声说了一句话,二宫高日的表情就微微一变,把她让进了房间。   “老师们……居然是军人……”喃喃了几句,想起前几天他们的所作所为,二宫高日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再让他们继续控制咲森号的话,可能会出问题。”流木野咲解释了一下那条短信的事,二宫高日挑了挑眉:“原来如此,想在咲森号上,找他们的小白鼠么?”   “我们有一个计划,不过需要连坊小路会长帮忙。”   “难怪你会来找我。”总算明白了流木野咲的意思,二宫高日瞥了她一眼,“说到底,你是要找里见吧?”   虽然有心刁难一下流木野咲报之前的仇,可这件事毕竟关系重大,二宫高日只得放弃这个好机会,推开了宿舍的门。   “帮你也不是不行……跟我来吧。”      尽职尽责的学生公务员连坊小路里见这会儿还在会长办公室,二宫高日直截了当地推门进去,把人叫了出来,拉到个僻静的角落里。   毕竟是老熟人,只用轻巧的几句话,二宫高日就把连坊小路里见砸懵了。   “这不可能……”   “Valvrave就在下面。”二宫高日指了指正下方,“你想去看看么?”   “可是……”   “召集哨兵体检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但……”   “别忘了,”二宫高日祭出终极杀招,一招定乾坤,“小晶也是哨兵。”   连坊小路里见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跟亲妹妹相比,区区几个老师,在他心里实在不算什么:“我明白了!”   搞定。   “好厉害啊,二宫前辈——”毕竟是帮了一桩大忙,连坊小路里见一走,流木野咲就适时地在旁边摆出了吃惊崇拜的Pose——虽然没啥诚意,但好歹演技在那儿,看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这算什么,”二宫高日抬手卷了卷头发,“为了他妹妹,就算里见真是只兔子,也能跳过墙去咬人!”   灵屋佑介是个宅。   如果一定要给他找个专业的话,除了“军事宅”“偶像宅”之外,他还是个资深的网络宅。   带晴人回了宿舍后,他就领着人上了咲森学园讨论板,熟门熟路地开了个串,主题就是后天下午的体检。   咲森学园的哨兵学生不算多,这事暂时还没流传开来,灵屋佑介上板提了一下之后,立刻有人表示奇怪——因为他没收到短信。   “不会吧?我明明收到了。”   “愚人节的玩笑吗?”   “快到七夕了才对吧”   “在这种时候,还开这种玩笑,太无聊了。”   “怎么可能在咲森号上体检阿——”   几条抱怨回贴后,灵屋佑介轻敲键盘,又回了一贴。   “诶?我也收到了啊……大家没收到吗”   “第二个受害人”的出现使讨论气氛变得严肃了点,很快,第三个收到短信的人也出现了。眼看气氛差不多,灵屋佑介敲下了关键的回复。   “对了,我是哨兵来着……你们呢?”   “准备完毕!”把笔记本的屏幕朝晴人转了过去,灵屋佑介自信满满地说。   “这样就行了?”   “事先的准备的话这样就可以,你现在只需要盯着它,别让它沉下去,保持讨论度就OK。”灵屋佑介把笔记本递给他,“有空的话,可以顺便抱怨一下老师,正好也符合讨论板的潮流。”   “我知道了。”虽然时不时地也会刷刷讨论板,但是带有目的的去发贴回贴还是第一次,晴人难免有点心虚。   好在这事确实像灵屋说的一样,没什么难度,只是比较耗时间。起先几次晴人还把握不太好发言的时机和语气,等稍微适应了之后,他还有闲暇去关注一下板上其他讨论话题。   自从他们离开殖民卫星起,咲森学园讨论板的头号热门话题就是他们被卷入的这张战争,能与战争并列的,除了Valvrave,就是他时缟晴人。   虽然现在有了第二台驾驶者不明的Valvrave(流木野咲是驾驶员的事还没传到学生们之中),但晴人之前累积出的好感度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现在讨论板上提到他,有些人甚至不会直呼其名,而是用“英雄”来代替。   英雄……吗。   没人会讨厌被称赞,但看到这个称呼,晴人的心情却难免复杂。   他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能守护咲森号,但一想到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他就没法问心无愧地接受“英雄”的称号。   “怎么了?”他有点失落的表情没逃过灵屋佑介的眼睛,他凑过来看了眼屏幕,才恍然大悟道,“看到黑你的言论了?ANTI而已,没必要在意啦。”   “不,不是因为那个。”人红是非多,虽然到现在咲森号上绝大多数人都认可了晴人这个英雄,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坚持着讨厌他的人。不过负面的言论他反倒不怎么放在心上,扫过就算。   但灵屋佑介的话还是挑起了他的兴趣,眼睛盯着体检串的热度,晴人顺口问了问他的ANTI们主要集中的攻击点在哪儿,如果说得真有道理的话,他也不介意改改缺点。   得到的答案让他十分无奈——要找个合适的攻击点其实不容易,晴人在学校里基本是个透明人,熟悉他的只有几个至交好友,大众眼里,他成绩不上不下,运动马马虎虎,尊敬老师团结同学,想找茬都无处下手。   但等他上了咲森号后,终于,他身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缺点——   “明明是未成年,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宿舍里跟向导同居,太过分了!”   “根本就是在做糟糕的事情吧……”   “说什么英雄,明明就是个好色鬼。”   “好色HOMO!”   “大概就是这样,”灵屋佑介总结了一下时缟晴人的主要黑点,“你要改么?”   “……不用了。”      “学生会议?”   “嗯,大概是后天上午。”   “诶——久间你发起的?关于什么的?”   “差不多算是吧……来帮个忙嘛,不会花多少时间的。”   “好吧!”   ——类似于此的对话,在这一个下午,犬塚久间至少重复了几十遍。   找旁听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找他们只是为了壮声势,但也要挑选头脑清楚,不会轻易被唬住,又不太追根究底,不在意他们究竟是为何发起会议的人。   “下一个……”低头划掉手机上又一个备选人名,犬塚久间一抬头,眼前忽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山田?”   “是迅——雷!”被他叫了声,前方垂着脑袋的山田雷藏条件反射似的扬起头,这才注意到了叫他的是犬塚久间,“……是你啊。”   “怎么没精神?”犬塚久间有点意外,顺着山田雷藏的目光看过去后,又不由一怔。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顺着连接通道到了外舰。   山田雷藏站的地方正对着一扇隔离门,这意味着门里的舱室曾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波及。门前摆着两个塑料瓶,以及几袋像是零食的东西。   莫非……   “……祭奠的话,不应该带花来么?”   “阿信那家伙……不喜欢花。”   “原来如此。”   送别仪式结束后,小礼堂内的照片便被撤了回去。犬塚久间曾去过那里,除了空荡荡的桌椅,什么都没剩下。   老师们似乎没意识到,他们对逝去同学的思念,并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送别就能了断的。   犬塚久间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山田雷藏身边,对着地上的零食和饮料,双手合十拜了拜。   “前辈。”   “……你是在叫我吗?”   “这里没有别人了吧。”   确实是没有——只是怎么看都是个不良少年的山田雷藏居然叫他前辈,犬塚久间难免有点意外。   “那个机器人……Valvrave,是不是不只有一台?”   犬塚久间微微一愣。   山田雷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隔离门,似乎能透过那扇沉重的铁门,看到门内一片混乱的舱室,看到咲森号之外,多尔西亚军的机体。   “山田……”犬塚久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迟迟没能开口。   他应该劝解对方,不让山田雷藏产生这样的傻念头。但看着山田雷藏的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正相反,注视着那双眼睛,他感到自己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渴望蔓延。   如果……如果能找到那个“转化方法”的话,身为哨兵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他赶紧刹住了这个念头,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山田雷藏的肩膀:“对了,后天上午我们要召开一个会议,你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嗯?……好啊,反正我也没事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贵生川巧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合群的人,尤其跟同事关系欠佳,只有实习教师七海里音与他稍微亲近点。但在学生里贵生川老师的人气却不错,就算到了咲森号,也时不时地会有学生来找他帮忙。   直到打开门,看到那双绝不属于“学生”的冰冷眼睛,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可惜已经晚了。   “有什么事么,艾尔埃尔弗君?”   “有些事情想找你帮忙。”   “我可以拒绝么?”哪会有人用命令的语气“找人帮忙”?   “吉奥尔军,第四研究所。”   贵生川巧脸色一变。   他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眼中的懒散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审视。   “我可以进去么?”   “……请吧。”      “不好意思,没有茶可以招待你。”   只是从门口到房内的短暂距离,贵生川巧已经恢复了常态,眼角微垂,青蓝色的眼睛里不见丝毫锐气,自顾自地捧了杯热水,连声“请坐”都懒得奉上。   艾尔埃尔弗并不在乎他的态度,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看起来比房间的主人还平静。   “你知道些什么?”两人中最先绷不住的还是贵生川巧,他知道艾尔埃尔弗,在不久之前,他还从同事口中得知了他“一人旅团”的赫赫威名,以及他单枪匹马从米山手中抢舰桥的丰功伟绩。但这种印象终究有些模糊,对他来说,艾尔埃尔弗这个名字最大的意义,还是在于“时缟晴人的向导”。   他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解决“那个问题”,艾尔埃尔弗是个关键角色,他甚至考虑过该怎么与对方接触,只是没想到,在他行动之前,艾尔埃尔弗先找上了他。   “咲森学园是为了掩盖Valvrave的存在而建立,除了七海里音之外,学园内的所有教师都是军人。”   “说得没错……那么,接下来你打算?”   “我要咲森号的控制权。”   “所以你找我帮忙?”贵生川巧不由苦笑,“且不说我能帮上你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军人,没有背叛同伴的道理吧。”   “同伴么?”艾尔埃尔弗挑了挑眉。   “是——啊。”贵生川巧拉长了语气强调道,“我们可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放弃军人身份,潜伏在这里的同伴。”   “五月十七日,天气不知道。”艾尔埃尔弗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张纸,朗读起上面的内容,“阿巧终于来了研究所,好高兴~~~但是,他不肯参与我们的计划,为什么?他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应该能体会到老师的心情才对。研究所要付出的代价我当然明白,但是,比起我们的目标,那难道不是无足轻重的么?结果也不能让知情的阿巧回第四研究所了,只好让他去咲森那边当老师,好可惜啊——”   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几乎没什么波动,纸上的内容被他一字不漏地读了下来,贵生川巧一开始只是吃惊,听到最后,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苦笑。   “你拿到了时缟老师的日记么?研究数据是不是也在你那里?”   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贵生川巧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着问道:“加密了?”   “是。你知道密码么?”   “我只是他很多年前的弟子而已,”贵生川巧摇了摇头,“时缟老师的想法……我怎么可能明白。”   话说到这地步,再装傻也没意义。贵生川巧拿了根烟塞进嘴里,却没点燃,只是叼着:“我确实跟少将他们合不来,不过就凭这些来找我合作,是不是太大胆了点?”   “合作失败的话,我也有其他预案。”   “总觉得是个不知道为好的预案……”贵生川巧基本明白了艾尔埃尔弗的意思,两条路,要么选择帮他,成为一个叛徒,要么通过种种方式保持沉默,直到他夺权成功为止。   叛徒……吗。   咬着过滤嘴,贵生川巧的目光停在了艾尔埃尔弗身上。   身为哨兵,他当然能察觉到,跟那天一样,艾尔埃尔弗身上依然没留下时缟晴人的气味。只有颈侧能稍微嗅到一点,但是并不强烈,与其说是刻意留下的标记,不如说是“进餐”残留的痕迹。   艾尔埃尔弗的威胁他并没放在心上,可他偏偏有个需要接近艾尔埃尔弗的理由。   最喜欢的学生吗?   真是个令人想不到的评价啊,时缟老师……   深深叹了口气,贵生川巧终于做出了选择。   “那么,需要我帮忙的是什么事呢?话说在前面,虽然勉强也算是个军人,但我可是军医,打架这种事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   他立刻得到了一个符合他职权范围的答案。   “验尸。”   第三十三章      走进停尸房、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刻,贵生川巧恍惚间产生了错觉。   之前三年悠闲的校园生活就像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军人贵生川巧又回到了那个冷酷的战场。   他没让这种毫无意义的情绪在心里停留太久,艾尔埃尔弗递给了他一副塑胶手套,他熟门熟路地套上,顺便问了一句:“其它的工具你……”   “准备了。”   “真是值得信赖啊。”没啥诚意地赞扬着,贵生川巧扫了一眼停尸房,不由皱了皱眉。   为什么艾尔埃尔弗会需要他来验尸?这里的学生都是死在之前多尔西亚的袭击中的,难道……   他思索的时候,艾尔埃尔弗已经拉开了其中一个方格的门。贵生川巧扫了眼柜门上的名牌:樱井爱娜。   他知道这个名字,一年级新入学的向导,长得挺可爱,曾经跟着犬塚久间一起来问过自己关于哨兵觉醒的注意事项,理由是同学就要觉醒了。   “这就是目标吗……”属于教师的感伤迅速地被压了下去,贵生川巧向艾尔埃尔弗摆了摆手,示意他帮忙把尸体移动出来。   停尸房里有两个供尸体暂时停放的平台,如今刚好派上用场。贵生川巧打量了一下尸体的外观,注意到樱井爱娜的右手不太自然的攥了起来,像是死前曾经握过什么东西。   他把这点记了下来,随后,开始了久违的“工作”。   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乍一看,樱井爱娜的死亡原因是压伤,她的整个左肩都被压得血肉模糊,但在表面的狰狞下,还有一处隐秘的伤口。   “这是……枪伤?”   贵生川终于明白了艾尔埃尔弗的用意。   在咲森号上,“枪”可不是什么好弄到手的东西。   毕竟它只是一架民用穿梭机,运载的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在这样的咲森号上,根本不该出现枪支这种东西。   而事实上,在咲森学园里,绝大多数的教师都有配枪。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军人,就算披了层皮当伪装,也不会完全卸下防备。   平时或许还好点,但在他们离开殖民卫星之前刚刚出过多尔西亚袭击生物基地这档事,出于自保心理,几乎所有有枪的人都把枪带在了身边。   只有老师才会持枪,换言之,樱井爱娜死于……   他叹了口气,不愿去想里面牵涉的那些东西,只是低下头做该做的事,嘴里嘀咕着自己都不爱听的术语。艾尔埃尔弗站在一边做记录,间或拍两张照片,他的动作非常稳,眼前的残酷情景对他来说似乎不存在。   他这个年纪的自己……不,别说他这个年纪,哪怕是当初刚上战场的贵生川巧,都会在第一次见到的新鲜尸体面前吓得站不住脚。   艾尔埃尔弗表现出的却是漠然,并非冷酷,他看起来更像是习惯了。   多尔西亚的王牌特务……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又想到了时缟晴人。   这样的哨兵,这样的向导,偏偏又……   贵生川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还在某人门下当勤奋刻苦的好学生时,曾与老师讨论过的问题。   哨兵与向导之间的配合率,到底是由什么决定的?是什么决定了某个哨兵会适合某个向导,是什么让他们愿意与彼此牵上一生的羁绊,从而成为对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仅仅是因为身体的需要,还是有其他的渴求?   这样的问题问到最后,总是会回到那个困扰了无数人,却永远找不到答案的终极之谜上。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哨兵与向导,这样有着天赋之能,相差迥异,却彼此吸引、彼此需要的存在?   那时,哨兵学权威,时缟宗一博士是这样回答他的:   “神总喜欢开玩笑。”      杀人者会选择枪杀对艾尔埃尔弗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在咲森号上这无疑是最蠢的杀人方式,直接将犯人圈定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初步检查过樱井爱娜的尸体并确认这点之后,他就打起了贵生川巧的主意。要证明樱井爱娜的身上的问题,他一个人的说话分量还有些不足,加上作为教师的贵生川会方便很多。   不过,选择帮助他的话,贵生川无疑会使自己的立场变得极为尴尬。艾尔埃尔弗本以为他还要多花些时间,或者是以某些利益交换贵生川巧的妥协,却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反正你也只需要你想要的结果而已,剩下的那些,就没必要去确认了。”摘下手套,贵生川说。   “有其它的问题么?”   超级特工并不意味着全知全能,卡尔斯坦因机关会教给他们初步的验尸技巧,以备不时之需,他也以此找到了樱井爱娜身上的弹痕。但要在她的尸体上找到更多情报,还得依靠专业人士的帮助。   贵生川巧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总让艾尔埃尔弗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他没开口,而是指了指平台,艾尔埃尔弗走过去,帮他把尸体一起移回了藏尸柜中。   “希望不要有人再来打扰你了……”双手合十朝着柜门拜了拜,贵生川低声道。   他呼了口气,再抬起头时,方才的一抹感伤已经被一贯的懒散取代:“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是死因吧。”   “哦?”   “压伤是死后造成的,而她肩上的枪伤其实被人处理过,虽然只留了点痕迹,不过也能看出处理得相当仔细,是有经验的人才能做到的。”贵生川淡淡地说,“可她真正的死因,依然是失血过多。”   艾尔埃尔弗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说……”   “在死前,她曾被人抽取过大量血液。”   艾尔埃尔弗沉默不语,贵生川巧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向了门口:“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哦对了。”   开门之前,贵生川又忽然停了下来。   “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情的话,也可以找我。老师的身份还是很有用的,利用得好的话,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拉拢贵生川……不过,有必要这么配合么?   “叛徒要有叛徒的自觉,”拉开门,贵生川慢悠悠地晃了出去,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既然已经决定要用另一个立场活下去了……那么坦诚一点,总比什么都不说好。反正新的战友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不是么?”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连坊小路晶都会觉得很安心。   她喜欢呆在狭小的空间里,外面的一切,光线也好,声音也好,都被阻隔在外,而空间里的一切,则全部由她来掌握。   刺眼的光、难听的声音、讨厌的气味……这些都不能影响她。   而能够进入她的小小世界的,只有极少数的例外。   “……行了,翔子……”   “嗯,多谢了,小晶。”   对她来说,这只是极为简单的目标而已,但是……   她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从刚才开始,翔子看起来就不太对劲。   不……从进入这里开始,她看起来就不太对劲。   “有……事吗?”   “不!没什么的……”   骗人。   这样急匆匆的否定,就算是她,也能看出翔子是在骗人。   但她并没有问什么。   她比任何人都能明白……想把自己藏起来,想把自己隔绝在全世界之外,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呐,小晶……”   过了很久,她才又听到了翔子的声音。   她低着头,眼睛注视着被她紧握着的手机。   屏幕上的待机画面,是她和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   “不管用什么理由……错就是错,对吧?”      “……又有一台Valvrave被启动了?”   “是。”   米山的语气很少会这么恭敬——自从他来到咲森学园,需要他用上这种恭敬的语气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人。   联络用的荧光屏上浮现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影,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似乎没怎么好好休息。   “情况变得复杂了啊。”   “正因如此,我希望能够检查两名驾驶员的身体状况,与咲森号上剩下的哨兵学生做对比。”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米山的态度依旧显得极为谦恭,就像他真是在请求许可一样,“如果这些学生中还有其他有能力驾驶Valvrave的人的话,咲森号就更加安全了。”   米山想要启动更多的Valvrave,但这点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他也需要向他的顶头上司,VVV计划的最高负责人,吉奥尔总理大臣指南隆治提出申请。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拒绝——如今Valvrave的存在已经为世人所知,对吉奥尔来说,再掩饰已经无济于事,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亮出自己的筹码,也能争取更多的主动。   “原来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指南隆治点了点头,他并未再追问什么,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而是态度平和地同意了米山的提案,“不过,米山君,请一定要保护好学生们……他们是吉奥尔的未来,不光是我们,全世界的人民都在关注着那些孩子的安危。”   “我知道了。”安危,安危,他们会有什么危险?不过是一帮呆在中心地带哭哭啼啼的小鬼而已,既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也根本派不上一点用场!   米山断开了联络,叫来了下属之一的进藤,打算跟他讨论一下体检的具体事宜。但进藤明显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心思跑到了哪儿去,对他提的问题更是一问三不知——这倒也不能怪他,Valvrave驾驶者所需要的“特殊条件”,本来就是个秘密。   这让原本就心情不佳的米山窝了一肚子的火,只是进藤提醒了他,在咲森号上,还有另一个可能对此有所了解的人。   贵生川巧。   和咲森学园里的其他教师不同,他并非直接来自军队,而是从哨兵研究所那边被“发配”过来的——具体理由似乎是因为与上司产生了冲突,这让米山对他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更懒得把他当成下属看。而贵生川巧也很知趣,几乎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他真的曾经在哨兵研究所那边工作过的话……对Valvrave的了解,应该会多一些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米山叫来了贵生川巧。   贵生川十分配合,很痛快地告诉了米山一些情报。和他商量过后,米山也总算对Valvrave驾驶者的要求有了大概的谱。   一切似乎都在朝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心情好不容易轻松了一些的米山,却意外地收到了一条通知。   通知是由连坊小路里见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学生代表质询会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非常抱歉,老师,”连坊小路里见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脸惶恐,“只是有些同学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想要向老师提一些问题。大家只是害怕而已,老师能不能……”   这些学生就不能少找些麻烦么?   恼火归恼火,学校的规矩摆在那儿,米山也不能不顾忌学生的想法。毕竟在这些学生中,很可能会有第三个、第四个Valvrave的驾驶者。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九点。”连坊小路里见抬起头,“请老师一定到场。”   “好吧。”   后天上午……也好,结束了这个该死的质询会议,他就可以腾出手来慢慢寻找Valvrave的驾驶者。   第三十四章      “早上好,米山老师。”   “哦,早上好,贵生川老师。”   去往会议室的路上,米山意外地遇到了贵生川巧。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不修边幅,身上随便地披着件白大褂,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平日里米山肯定看不惯他的做派,但大概是因为昨天和他一起为体检的事情忙了一天的缘故,这时候的贵生川在他看来顺眼了许多。   话说回来,昨天对米山来说还真是意外平静的一天——没有多尔西亚军的骚扰,ARUS也很安静,学生们也没给他惹什么麻烦。   这种平静本是他理应得到的,但隐隐的,米山又觉得有些不安。   “米山老师也是要去参加质询会议的?”   “哦?你也要去么?”由于心里根本没把这个会议当回事,米山甚至忘了问有谁接到了会议的通知。   “啊啊,没办法啊……”贵生川巧挠了挠头,“既然都已经被拜托了,总得去看看。”   他拉起袖子看了眼表:“好像时间也差不多了……虽然早了点。米山老师,要不要一起过去?”   “好吧。”米山随口道。   学生代表质询会议的召开地点依旧是之前他们开会的二号礼堂,米山两人去得稍早,不仅附近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甚至进门后,连礼堂里都是一片漆黑。   “搞什么?”虽然他们来得早了点,但会议的正式开始也不过是三十分钟之后的事,连坊小路里见早该来到这里把一切准备就绪,为什么连灯都没打开?   心怀不满,米山伸手应该在摸向门边的开关,却摸了个空。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沿着墙边走了两步,想要找到开关,耳边却忽然听到一阵风声,紧接着,便是门口传来的响动。   “砰”   房门被人关上了。   失去了门口透入的光线,整个二号礼堂顿时变成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米山心中警铃大作,他条件反射地拔出了别在腰上的枪,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值得庆幸的是,就算是在咲森学园荒废了那么多时间,他的反射神经也没有因此而迟钝。   “贵生川……你还在么?”   他记得贵生川巧应该与他一同进入了礼堂才对,可米山却没听到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   戒备之心令米山几乎把自己的感知提到了最高,他默不作声地向门口的方向退去,警惕着房中的一举一动。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牛奶与糖与面粉混合出来的味道,就像是……   “沙”   极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米山的思考,令他浑身紧绷——双眼虽然派不上用场,但运动产生的风声与气流依旧为他描绘出了敌人的轨迹。   一般人或许捕捉不到,可他是一名哨兵!   身体猛地向右一倒,避开了擦过耳边的凶器,朝着敌人所在的方向,米山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砰!”   枪口爆出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米山的视野,在刹那的光明消失前,米山看到了飘动的银发。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你?艾尔埃尔弗?”      二号礼堂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柔和的灯光先是昏黄,再渐渐转亮,极好地照顾到了房中人的感受。米山微微眯了眯眼,让视力逐渐调整适应着环境的变化,手中紧握的枪依然指着对面的人。   确实是艾尔埃尔弗。   银发的向导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方才米山的一枪没能建功,他看起来依然完好无损。米山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手,却发现向导并没拿着什么凶器,捏在他手里的,居然是一个……   面包?   他刚才闻到的香味,正是那个面包上传来的。   眼前情景之诡异,令米山握枪的手都产生了一丝动摇。他立刻压下了心里的异样,沉声道:“艾尔埃尔弗,你……”   “抱歉,老师。”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二号礼堂的门被人推开,时缟晴人走了进来。   不,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紧跟着他的,还有流木野咲、犬塚久间、指南翔子、灵屋佑介、连坊小路里见、二宫高日……米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学生,接二连三地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他们很有默契地走到了二号礼堂中会议长桌的一端,或坐或站,聚在一起。   在他们之后,逐个走进来的是咲森号上的老师们。与表情严肃的学生不同,老师们的脸上大多挂着迷惑的神情,而在看到握着枪的米山后,迷惑又转为了意外。   米山感到手上的枪变得沉了许多,学生们什么都没说,只是聚在一起,有人在偷偷打量米山,却又在与他对视之前迅速地转移视线。教师们神情不安地看着他们的领导者,而所有落到他身上的目光,都会扫过他手中的枪。   对吉奥尔军的米山少将来说,有一把佩枪是理所当然。   可对咲森学园的米山老师来说,一把枪,却显然不是他该有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后,米山迅速地收起了枪,他向学生那边走了两步,在脑中紧张地思索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或者他不需要解释,毕竟那只是一把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一名学生——他认得他,三年级的犬塚久间,在学生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是个挺有潜力的哨兵——走了上来,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嘴唇紧抿着,金橙色的眼睛里,甚至压抑着浓浓的伤痛。   “米山老师,”犬塚久间开口,语气平静,可每个字,都像是戳在地上的刀,“是你……杀了爱娜么?”   ……他说什么?      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二号礼堂。   米山怔怔地看着犬塚久间,他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却完全不明白他质问自己的理由。   他?杀了爱娜?   爱娜……他勉强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第一天在多尔西亚的袭击中,确实有一名叫做樱井爱娜的向导女生身亡了,他还记得他收到的那份阵亡名单。但她明明是死于多尔西亚军,为什么犬塚久间会说他杀了爱娜?   米山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了艾尔埃尔弗——不知什么时候,向导已经走到了学生那边。他走过去之后,时缟晴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声音太轻,米山全神贯注也没能听到。   只是从时缟晴人为难的表情,和他扫向犬塚久间的目光来看,似乎与犬塚久间有关。   艾尔埃尔弗回答了他一句话,便走到一旁坐下。时缟晴人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担忧地看着他的前辈。   果然与他有关么?那个该死的向导!   “犬塚同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米山强压着怒气,应付着犬塚久间,“樱井同学死于多尔西亚军的袭击,如果你真的感到愤怒的话,应该去找那些……”   “骗子!”回答他的并不是犬塚久间,而是另一个人。   流木野咲。   曾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甚至不敢开口的哨兵少女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气势之凌厉,甚至让米山都产生了暂避锋芒的念头。   这……又是怎么回事?   流木野咲的眼睛微微泛红,她手里攥着一摞纸,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纸页都被她攥得皱了起来:“爱娜她……是被枪……”   她没能说下去。   “樱井爱娜死前曾被人枪击过。”大概是觉得这样下去有些浪费时间,艾尔埃尔弗替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而她表面的伤口,实际上是死后造成的。”   枪击?   米山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腰侧,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艾尔埃尔弗再次开口了。   “根据伤口的情况判断,枪击她的人使用的是9.7mm子弹,也是现在吉奥尔军警的通用手枪子弹口径,与你所使用的枪支恰好一致。”   开什么玩笑?   米山终于理解了艾尔埃尔弗的意图,方才的袭击,显然是为了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枪。不管艾尔埃尔弗是真的弄错了还是想要把罪责嫁祸到他身上,米山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这之前你也曾经用枪威胁过其他人,”艾尔埃尔弗的语气就像他不是那个“其他人”似的,“所以在确定了樱井爱娜真正的死因后,我立刻想到了你。”   “就算她真是被枪杀,也不是我做的!”米山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冤枉的滋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咲森号上难道还有其他有枪的人么?”艾尔埃尔弗挑了挑眉。   “当然!”米山顿时松了口气——艾尔埃尔弗的理由不过是他只知道自己有枪而已,但事实上,咲森号上有枪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   他得意洋洋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在咲森号上,所有的老师都有枪——”   米山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号礼堂的空气近乎凝固。   打破沉默气氛的,是站在教师之中的,七海里音的声音。   “枪的话,我没有啊……?米山老师,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她困惑地看着身边的同事,但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大家纷纷移开了视线,不愿与她对视。   只有贵生川巧看着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终于,七海里音说出了她的疑问。   “大家……不是老师吗?”   第三十五章      艾尔埃尔弗走到学生那边的时候,时缟晴人是第一个迎上来的。   他上下打量了艾尔埃尔弗一会儿,似乎是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拧起了眉:“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学长他们……”   今天早上,艾尔埃尔弗给了他一个任务,将一份文件交给犬塚久间与流木野咲——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告诉其他人。   那是樱井爱娜的验尸报告。   照顾到看报告之人的心情,贵生川巧将它写得很简略,几乎没用什么术语,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尸体上的问题,以及作为关键的樱井爱娜的死因。   出于艾尔埃尔弗的授意,死因虽然是据实相告,但中间做了点模糊处理,那上面并没有提及樱井爱娜肩上的枪伤被人止过血,只有“生前伤主要是左肩的枪伤”“失血过多而死”被着重强调。   看了报告的两人自然来找他要答案,艾尔埃尔弗很配合,马上表示他接下来会给一个说法——便有了方才暗中袭击的这一幕。   听到时缟晴人的问题,艾尔埃尔弗扬起了眉——大概是顾及到那边情绪激动的两人的缘故,时缟晴人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是凑在他耳边说的,于是他用同样的低声回应:“在你看来,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更好么?”   时缟晴人没能再说什么。   有犬塚久间和流木野咲帮他质问可以更快地打开局面,面对两人愤怒的质疑,步调早被打乱的米山明显没抓住事情的重点,很快,艾尔埃尔弗就让他说出了自己想听到的话。   “在咲森号上,所有的老师都有枪——”   轻而易举。   他没急着乘胜追击,而是观察着剩下那些教师的反应:唯一的无关者七海里音一脸迷惑,知道最多的贵生川巧微微苦笑,而山川与进藤的反应则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其他教师更为僵硬,山川匠还能绷得住,进藤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出现了几分恐惧。   可惜现在学生这边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了米山身上,没人注意到他。   “大家……不是老师吗?”   七海老师问了个没人回答的问题,她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同事,最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贵生川巧。   “小七海……”贵生川巧叹了口气,这一次,连他都没法坦然地回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米山老师!”学生这边最先爆发的是山田雷藏,他受犬塚久间邀请来参加这次会议,却看到了神情低落的犬塚久间,又听到了二号礼堂内传来的枪响。   以及,由流木野咲转述的,令人震惊的事实。   他并不认识那个叫樱井爱娜的女孩,却听到过犬塚久间提起她的名字,就像他与阿信一样,那个女孩似乎也是犬塚久间想要战斗的理由——可她却不是死在多尔西亚人手上。   接下来的事实更超乎了他的想象,米山老师带着枪,而他还说,咲森号上的所有老师都……   他不是个按捺得住疑问的人,所以,他直截了当地问了。   吉奥尔并不允许一般民众持枪,能够合法持有枪支的集体,似乎只有……   有聪明的学生已经想到了答案,只是没人能轻易接受。   “老师们……其实是军人。”最终还是贵生川巧回答了他。无视了身边同事惊讶的目光,他看了眼呆在那儿的七海里音,用口型对她说了声抱歉。   米山震惊地看着他,贵生川坦然地回望——在他说出那句话时局面已经不可收拾,开枪之后,米山的最佳选择是不在枪支上纠结,只坚持自己没有杀死樱井爱娜。学生们不可能在咲森号上对他处以私刑,他顶多会遭受一段时间的囚禁之苦,到达地球之后自然有办法洗脱嫌疑。   可是他没有。   高高在上惯了的人根本不肯忍受一点委屈,也难怪他会掉进艾尔埃尔弗的圈套。   “军人……为什么军人会……”   “我们的老师……”   “学校那边……”   “难道多尔西亚也是因为这个……”   细碎的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学生们交换着惊讶与疑惑不解的眼神,不知道是谁的一句话,恰到好处地切中了要害——   “难道是……Valvrave?”   灵屋佑介抓住了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接了下去:“说起来,那台绿色的Valvrave,是在咲森号里的吧?”   “绿色的Valvrave驾驶者是流木野咲”的消息昨天已经被他放了出去,现在不再是机密。不过在这之前他们也商量过,昨天整整一天时间,流木野咲没让任何人逮到找她问问题的机会——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孤僻不合群的人,再冷淡一点也没什么。眼下他这么一提,顿时,大家的目光就又集中到了流木野咲身上。   女哨兵的眼帘恰到好处地一垂,方才的锐利不知去了那儿:“我……是在咲森号下面,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发现它的。”   她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到面色灰白的米山身上,才缓缓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在那里……总共有四台,这样的机器人。”      这句话砸下来,学生里直接炸开了锅——Valvrave的力量他们都见识了,一台Valvrave就已经那么强,那么四台Valvrave呢?有了这些,是不是不用再担心……   “大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贵生川立刻开了口,一脸的焦急,仿佛真的担心学生做了傻事一样,强调似的开口:“Valvrave只有特殊的……”   特殊的什么他没说出来,米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贵生川便知趣地闭了嘴,流木野咲适时地低下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另一个Valvrave驾驶者,时缟晴人干脆学着另外两人的样子低头不说话,这情景大多数人都不好意思直接问,却拦不住山田雷藏,流木野咲是女生贵生川巧站得太远,于是他直接走过去按住晴人肩膀:“到底有什么条件?要上那个机器人的话!”   这会儿插话的变成了二宫高日,大小姐微微侧着头,手指绕着一缕头发,不经意似的开口:“对了,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下午,好像有个体检吧?”   她看了看时缟晴人,又瞥了眼流木野咲,这才补上关键句:“好像是只有哨兵要参加的体检?”   现有的两名Valvrave驾驶者,都是哨兵。   今天下午,老师们却要进行只有哨兵才能参加的体检。   在场的学生里也有其他哨兵在,闻言不免怔了怔,再看向米山时,眼里已经多了警惕:平时他们或许不会想太多,但之前灵屋佑介与晴人在讨论板上的造势确实给他们心里种下了一丝不安,再加上教师其实是军人、咲森号内暗藏了其他Valvrave——种种条件累加起来,虽然没能让他们立刻得出清晰的结论,但一个模糊不清的想象,已经足以让他们不敢再靠近曾朝夕相处的老师。   怀疑、警惕、远离。   看了半天戏的艾尔埃尔弗对眼下的局面感到满意,学生对老师、孩子对成年人的信任与依赖此刻已经被毁了个干净——这还得感谢习惯了专断独行的米山,他虽然跟贵生川巧讨论了体检的事,却没把它及时地告知下属,除了他和贵生川之外,剩下的人甚至不知道这个体检会怎样去做,就算想安抚学生也无从开口。   事实上,贵生川所建议的体检项目确实略有危险,毕竟要分辨出“体质特殊”的哨兵不是件容易的事。先前米山并不在乎,在他看来就算是电击检测也不过是会让那帮舒服惯了的学生稍微疼一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   就算他有意遮掩,贵生川也未必会配合。   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的米山冷冷地盯着贵生川,物理老师平静地看着他,眼中藏着一丝讽刺。   虽然他确实有自己的理由,可如果米山胜田是个优秀的指挥官,或者他至少真的关心那些孩子,贵生川巧都未必会选择站在艾尔埃尔弗那一边。   可惜的是,这两条他都做不到。   前戏基本完成,现在要做的就是告诉米山他们想要什么——也是整场行动的关键。   事先准备的时候时缟晴人曾经问过艾尔埃尔弗这一次的行动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毕竟他们这边绝大多数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学生,老师们却带着枪。   艾尔埃尔弗给了他答案,真正会面临危险的,也只有最后的这个关键:借着之前累积的气势,向老师们提出质疑,要求他们交出咲森号的控制权。   教师那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低头,虽然他准备了后手,但如果米山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控制好咲森号的话,很有可能会选择杀鸡儆猴。枪就在手边,一枪下去,足以震慑从没见过血的学生。   那时的最佳目标,自然是那个带头质问的人。   所以关键的这一步,由他来做。   艾尔埃尔弗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流弹问题他最好离学生们远一点同时离米山近一点——正打算迈第二步时,艾尔埃尔弗微微一愣。   前面多了个不在计划中的人。   抢在他之前,时缟晴人走了上去,直视着表情阴沉的米山。   托室友关系的福,时缟晴人有机会了解艾尔埃尔弗整个计划的具体步骤。向导的计划不算复杂,却环环相扣。考虑到他最终的“杀手锏”的话,米山几乎没有翻盘的机会。   可就算他们有非常强大的“武器”,也依然可能会有危险——或者说,艾尔埃尔弗会有危险。   “最后的质问由我来做。”向导说,“不过,我不认为米山有开枪的勇气。”   艾尔埃尔弗看起来很有信心,时缟晴人却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他在Valvrave里,看到舰桥之内,被米山老师用枪指着的艾尔埃尔弗。   也许那时起他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在米山老师逐渐被他们逼入死角后,意识到向导开始动作的那一刻,原本就站得比较靠前的时缟晴人抢先跨出了那一步,走在了艾尔埃尔弗前面。   ——“你会开枪么?”   迎着米山老师的目光走上去时,他又一次想起了艾尔埃尔弗的问题。   就算是现在可能也改不了,他的答案依然是“不会”。   比起开枪,这种时候,他更希望自己能站在艾尔埃尔弗身前。      “晴人?”   时缟晴人走上去的时候,学生之间出现了细微的骚动。   虽然现在他是咲森号的英雄,但前提是得开着Valvrave。可现在,他却站在了所有人前方,成了那个与米山老师对峙的人。   也许只有在某几个人眼里这种变化显得理所当然,流木野咲抿了抿嘴,纳闷于自己居然一点不介意被晴人代表,她的眼角朝旁边瞥了瞥,恰好看到若有所思的二宫高日。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时缟晴人确实产生了变化,至于变化的理由……下意识的,她瞄了眼沉默不语的艾尔埃尔弗。      计划被打乱了……是因为他小瞧了哨兵的本能么?   时缟晴人走上前的那一刻艾尔埃尔弗确实怔了一下,但立刻,他就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哨兵的本能,保护向导的欲望。   十个哨兵里至少有九个是容易被本能驱使的冲动生物,时缟晴人似乎也不例外。   艾尔埃尔弗的目光扫向时缟晴人,刚走上去的时候哨兵明显有点紧张,但几个呼吸后,他渐渐平静下来。   米山没把枪藏得很好,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他的右手一直停在可以最快握住枪的区域。在时缟晴人上前后,他甚至暗示性地把右手搭在了枪柄上,晴人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表情平静依旧。   如果在那里的是他……就算将另外两个变数也纳入考虑,艾尔埃尔弗依然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没把时缟晴人的本能纳入考虑是他的疏忽,如果他能利用好这一点的话,也许接下来很多事情会变得更简单。   ……不,没有必要。   收回注视着时缟晴人的目光,艾尔埃尔弗想。   那家伙已经够天真了。      “米山老师,”时缟晴人的声音挑这时候响了起来,“现在,我们已经没法再相信老师们了。”   简单利落,直入主题。   “你……”米山看着时缟晴人,莫名其妙的,他又有了当初与时缟晴人对峙时的感觉。   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除了父亲之外一无是处的哨兵,可他心里,却总有隐约的恐惧透出来,令他不敢直视那双蔚蓝的眼睛。   “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全,希望老师能将咲森号交给我们掌管。”   米山的脸整个拧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跳着,看起来异常难看。   开什么玩笑?将咲森号交给他们,一群学生?   他不想跟时缟晴人对视,便把目光扫向了后面的学生,可这一次,他引以为傲的气势却没起到先前的效果。   “一会是老师、一会是军人……到底想在学校里搞什么啊。”   “我们只是来上学而已,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情!”   “说到底都是他们引来的麻烦吧?连多尔西亚的袭击可能也是……”   “有军人控制,不是民用穿梭机的话,ARUS也没有理由再保护我们吧?”   小声的抱怨一句句汇了起来,最终,形成了无法被忽视的洪流。   咲森学园崇尚学生自治,这确实省了老师们的事,却也让咲森的学生习惯了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要胡闹了!”米山用音调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如果没有老师的话,你们……”   “保护咲森号的是Valvrave吧?”二宫高日毫不客气地把这句话顶了回去,“我记得第一次受到攻击的时候,老师们可是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瞭望室呢!”   这笔帐她记着很久了,现在总算可以发泄一下。   她没忘记顺便捅一下连坊小路里见,受了她一拐,连坊小路里见还是有点迟疑:“我……”   “一直以来管理大家的日常生活的是学生会和连坊小路会长。”时缟晴人帮他开了腔,连坊小路里见咬了咬牙,扬声接上了他的话:“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也会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老师们不用担心,大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们几个,难道能代表整个学校?”   “之前也许不行,”时缟晴人微微一笑,“但现在可以了。”   米山不明所以,晴人向旁边侧了一下身,灵屋佑介走上来,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那上面正播放着的视频影像,赫然是如今二号礼堂内的情景。   米山脸上一白,忍不住迅速地扫视着整个房间——这里居然被安装了摄像头?什么时候?   “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咲森号上的大家都看到了。”时缟晴人说,“老师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到外面找同学问一问,他们是否还愿意由老师们管理咲森号。”   根本不需要回答。   灵屋佑介一直在偷偷刷咲森学园的讨论板,实况转播·二号礼堂会议串热度早已顶天,这之前就已经在酝酿的对教师的不满此刻被彻底引爆,无数个回复,表达的是相同的意愿——   我们的咲森号,由我们来掌管!   米山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那上面他看到了自己,脸色苍白,表情难看,嘴唇微微哆嗦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军人的风度,哨兵的气势,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他么?   怎么可能?   他僵硬地移开了目光,却不巧看到了时缟晴人——他站在那里,一个普通的学生,平凡的哨兵,却比他更加坚定而强大。   ……强大?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米山的手微微抽了抽,触手所及的是枪柄的冰凉——也许他还有一条路,他早该选择的这条路,军队里最重要的就是服从,对不尊重上官、不服从命令的人,就该——   “米山少将!”   耳边猛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米山惊了一下,扭过头,看到一脸焦急的山川匠。   “少将,”山川压低了声音,“没必要和他们争,只是一群孩子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他吞了吞口水,扫了那边的学生们一眼,又道:“只要回到地球上,还不是……”   回到地球……   的确,他还有这条路可走。   这些学生就算得意也只能得意一时,回到地球之后,他们终究要服从老师的管理——可回到地球之前呢?难道要让他就这么听一帮小鬼的话?   山川匠盯着米山——确切的说,是盯着他手里的枪。   他并不想在这时候出头,如果不是因为米山起了杀心,针对的偏偏又是时缟晴人的话,他绝对不会出来拦住他。   米山的想法不外乎是杀鸡儆猴,只要杀掉带头的人,凭借死亡的威慑,他们还是能强压下学生的不满。日后等回到地球,为了不让丑闻影响形象,军方自然会帮他们掩饰,几条人命而已,完全可以栽到多尔西亚头上。   但他不能让时缟晴人所拥有的特异能力暴露,这关系到组织多年的谋划,若非如此,他本该冷眼旁观,甚至怂恿米山动手。   毕竟……那个女孩的死,与他有关。   想到这里山川不禁有些紧张,但立刻,他又冷静下来。   谁能证明她是被谁所杀的呢?教师的配枪都是统一制式,他又小心收走了弹头,准确的死亡时间更是早已无法判断,就算回到地球上,她的死也只可能变成悬案。   想到这里,山川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需要忍耐而已……只需要忍耐几天,等回到地球上,他们还有机会。   山川的算盘打得漂亮,在他身后,进藤心里却是一片绝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樱井爱娜是怎么死的,转化血清可能已经落入了这些学生的手里,那部手机自然也无法幸免。   他们不把手机拿出来当证据,只是因为不这样的话,就没法把嫌疑套到所有教师身上,一旦米山真的交出了咲森号的指挥权,让那些学生当家,他……   他甚至痛恨起山川匠——为什么要去劝阻米山?现在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让米山那家伙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的话,至少他们还有一丝机会。   或许他该帮米山这个忙?   进藤脑子里忽然一亮:他手上同样有枪,只要教师这边真有人开了枪,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场,到那时米山只能顺水推舟——他只需要开一枪!   进藤的目光自那边的学生身上扫过:首选自然是站得最突出的时缟晴人,他知道他身份特殊,但进藤管不了那么多——组织的计划难道能比他的命更重要?况且只要掩饰得好,未必能有人注意到……   他的手指已经偷偷摸到了枪柄,但就在他想要动作的时候,进藤忽然觉得背上一凉。   他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个向导,艾尔埃尔弗正看着他,所有的学生都注视着米山,或者是正在跟他说话的山川,唯有艾尔埃尔弗盯上了他。   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含了一丝警告的味道,进藤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想有什么动作,艾尔埃尔弗一定能阻止他。   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进藤的绝望艾尔埃尔弗并不放在心上,就在米山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在已经倾斜的天平加上了又一块砝码。   “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仅仅在咲森学园的内部网络流传。”艾尔埃尔弗说,“但是它随时可能出现在互联网上。”   米山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连翻盘的机会都没了,如果他真敢在这里杀死学生的话,就算能压下咲森号内的抗议声,也一定会变成全世界眼中的罪人。   ——“不光是我们,全世界的人民都在关注着那些孩子的安危。”   他想起了指南隆治的话。   可米山依旧不甘心,他真要认输?向那些学生……向那些乳臭未干的小鬼?   就在局面僵持的时候,寂静的二号礼堂内,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情况我已经知晓了,米山君,”属于中年男性的温和声音在学生之间响了起来,“居然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米山震惊地看着声音的来源,一名女学生走了出来,她的手上攥着一部手机。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是他不久之前刚刚请示过的人。   吉奥尔总理大臣,指南隆治。   “总理……”米山听到自己干裂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来,他的独生女正好就在咲森学园内就读。   只是那女孩平时并不显眼,也没有总理之女的架子,指南总理也很少问起她——所以渐渐的,他们也忽略了她的存在。   指南隆治平静地注视着米山,就像他平日里出现在电视节目中一样,温和又从容:“现在这样,我们也不能忽视学生们的要求。”   “……”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杀害樱井同学的很可能在教师之中。”指南隆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只好在抵达地球之前,暂时限制一下教师们的行动——”   行动受限,自然无法再管理咲森号。   “日常管理的话,就交给连坊小路同学吧。”被总理大臣亲切的称呼了一下,连坊小路里见明显有些受宠若惊,“至于保护咲森号的责任……”   指南隆治移动了一下视线,透过小小的摄像头,注视着屏幕外的时缟晴人。   “……就交给你了,晴人君。”   “我知道了,”时缟晴人却有点不太热情,只是点了点头,“隆治……总理。”   “辛苦你了,”指南隆治说,“现在大家都处于危险之中,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向ARUS寻求援助。无论如何,大家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深深地注视着屏幕外的学生。   “……拜托了。”   滴。   通讯被挂断了。      胜负已分,输的人是他。   米山冷冷地看着那边的学生,有了总理的命令,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年轻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压抑不住的笑意——胜过了大人,他们看起来非常高兴。   算了!   他强令自己将视线从学生那边收回来,回到时缟晴人身上。   他倒是没有像后面那些学生那样得意,而是在思考什么,米山目光微微一偏,又从他身上,落到他身后的向导。   “……我有话想跟你说,”最终,米山向晴人开口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希望你能来我的房间一趟。”   第三十六章      “赢了啊——”   “嗯,赢了。”   失去主人的医务室里,流木野咲鸠占鹊巢的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靠在椅背上,脸上看不到一点喜色。   他们确实赢了,背着杀害樱井爱娜嫌疑的教师们交出了咲森号的控制权,被限制行动,居住在舰上划出的特别区域里——但也仅止于此,毕竟嫌疑只是嫌疑,再怎么说面对的也是教过他们的人,一时热血退下去之后,学生们也很难对老师保持冷酷的态度。   让时缟晴人意外的是艾尔埃尔弗居然也很配合,他甚至没强令教师们交出配枪,只是和他们做了个交易:愿意主动放弃配枪的人,可以获得更为宽松的行动自由。不过也许是因为军人的自尊心,只有少数人愿意这么做。   “但是,”流木野咲按了下扶手,站了起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她愿意帮助艾尔埃尔弗的理由,找到杀死樱井爱娜的凶手。   到了会议后半程流木野咲才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儿不对,不知不觉间,会议的重心从“谁是凶手”转到了“谁有资格控制咲森号”上,可当时情势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直到一切结束后,她才从艾尔埃尔弗那里得到了“暂时无法确认凶手”的回答。   所有教师背负的嫌疑是均等的,无论是从动机还是作案时间,都找不出“更有嫌疑”的那一个。   结果得偿所愿的只有艾尔埃尔弗,她想要的答案依然是个问号。   这让流木野咲总有种自己被利用了的感觉,好在旁边还有个时缟晴人——有这么个被利用得更厉害依然毫无怨言甚至看起来还有点乐在其中的参照物做对比,她好歹能心理平衡点。   “一定会找到的。”晴人安慰她,“就算现在不行,将来也一定可以。”   等到了地球上,应该会有更多办法找到那个凶手。   “也对,反正他也跑不了。”流木野咲的思路明显和他不在一个轨道,哨兵少女掰了掰手指,发出清脆的咔咔声,“现在不太合适,等大家注意不到之后……”   她的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凶光,似乎很有动用私刑的兴趣。   晴人只好岔开话题,转而问流木野咲找他有什么事——会议结束之后他本来想去找米山老师,中途却被流木野咲拽到了医务室。   “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一下。”流木野咲走到冰箱边上拉开门,眼睛往里面一扫,不由愣住,“没有了?”   她在里面翻了翻,甚至把整个冰箱第三层都抽了出来,却依然找不到那几个血包。   没有贴上标签,却令她产生异样感觉的血包。   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直到现在她也忘不掉,所以在前主人被软禁、他们可以自由出入这间医务室后,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找时缟晴人也来辨认一下。   可现在……   心里涌上了莫名的失落感,流木野咲把冰箱恢复原状,站了起来。   她心里有事,没顾着看周围,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冰箱附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框因她的动作而微微倾斜,露出了后面的墙壁。   那里面居然藏着扇小木门,上面还带着锁。自打上咲森号以来技术越发熟练的流木野咲只花了一点时间就捅开了那把老式锁,可惜门内空空如也,十分令人失望。   她把壁橱门重新锁了起来,顺便把画框调整回去:“真是的……还以为能找到什么宝物呢。”      教师们的房间被迁到了咲森号的角落,虽然位置边缘了点,但是规格跟以前一样。除了不能随意离开房间,他们在咲森号上的生活并不会发生太大变化。   不过被软禁毕竟是件不舒服的事,晴人也做好了被米山迁怒训斥的准备,可出乎他意料的,米山的态度居然颇为温和。   “无论你相不相信,杀死樱井爱娜的人并不是我。”   把晴人让进房间后,米山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   他扫了晴人一眼,又着重道:“而且,在今天之前,我和你们一样,都认为她是死在多尔西亚军手上。”   时缟晴人点了点头。   他并不怀疑米山老师所说的话,艾尔埃尔弗早就分析过,真正杀死爱娜的凶手,应该与“吸血哨兵的转化方法”有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作为咲森号的掌控者,米山对吸血哨兵和Valvrave的内情了解得并不多,这样的他不太可能是那个杀人凶手。   见他相信了自己所言,米山胜田不由松了口气。   他微微沉了脸色,皱眉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Valvrave的存在虽然是机密,但在你和多尔西亚军打过一场之后,这件事的机密程度就没那么高了。就算那个女孩不小心看到了什么,我也没必要杀了她。”   他叹了口气:“我可不知道多尔西亚军会来袭击、会造成咲森号的损伤……一个学生就这么失踪了的话,肯定会出现问题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多尔西亚的袭击,樱井爱娜的死或许早就成了咲森号里的头条新闻,就算用失踪为掩饰也瞒不了多久,在密闭的环境下凶手更是连逃都逃不了,被发现的几率很大。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死樱井爱娜?   看时缟晴人低头沉思起来,米山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对那个凶手,他虽然不像时缟晴人他们那样恨,但也绝不会想包庇他。就算那个人是为了保密而杀人,也该在一切发生之后向他——咲森号的最高责任人——进行汇报,若不是因为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今天他也不会那么被动。   更何况……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耿耿于怀的事,米山心里不由微微一动。   流木野咲忽然能驾驶Valvrave,在这之前他曾以为是因为她天生体质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现在看来……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米山开口道,“你这样的Valvrave驾驶者,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晴人没有回答,米山倒也没觉得意外,事到如今,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又是这样……说什么由我来负责,指南隆治那家伙,还真是会说漂亮话。”   他看了时缟晴人一眼,想起方才会议上发生的事,不由嗤笑:“那个叫翔子的女孩,和你的关系不错吧?她的父亲,吉奥尔的总理大臣……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指南隆治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缟宗一的交际圈窄得可怜,指南隆治几乎是他唯一与学术无关的友人。后来两家成了邻居,走动得更加频繁,就算后来他成了总理大臣,政务繁忙,在晴人的记忆里,他依然是那个温和又亲切的隆治叔叔。   “VVV计划由他提出,由他推动,咲森学园就是在他的授意下建立——不仅用学校来当军事设施的掩护,还把自己的女儿送来上学,他可真是吉奥尔政治家的楷模。”米山毫不客气地倾吐着对上司的怨恨,作为被放弃的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维护指南隆治的形象,“咲森号的遭遇至少有一半是他的功劳,你能成为世界知名的英雄少年,更是要好好感谢他。”   他瞥了时缟晴人一眼,把另一些话藏了起来——现在的时缟晴人是咲森号的守护者,吉奥尔的英雄,但回到地球之后,还不一定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想说的话说了大半,米山稍微停了停,还是提起了那个造成两人屡次冲突的话题。   “那个向导……艾尔埃尔弗,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赶在晴人回答之前,米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他的全名应该是艾尔埃尔弗·卡尔斯坦因,卡尔斯坦因机关培养的精锐特务。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能从那里走出来的,全都是接受过最残酷训练的军人。”   “为了完成任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杀掉多少人,在他们看来,都是无所谓的事。”   他重重地咬了“代价”二字,希望时缟晴人能领会自己的深意。   “不管他做了什么,肯定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就算他是你的向导也一样。”   想要动摇哨兵对向导的信任是件极为艰难的事,米山对自己能成功并没抱太大希望,即便如此,在看到时缟晴人显然是不为所动的表情后,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根本就想象不到……”回忆起友人充满恐惧的讲述,他自言自语地说,“那个向导,能制造出怎样的地狱。”      山川匠没想到艾尔埃尔弗会来拜访自己。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才把对方让进了房间,向导进门之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却摸了个空。   之前艾尔埃尔弗提出“配枪换自由”的交易时,山川是少数接受者之一。一方面这可以减轻自己的嫌疑——显然,凶手是最不可能把配枪交出去的。另一方面,比起一把枪,他更想要在咲森号上行动的自由。   枪支能带来的力量终究有限,可如果能找回转化血清,他就可以……   唯一令他不满的是进藤没有配合他的行动,在他几次暗示后依然不愿意交出配枪。众目睽睽之下山川也不好直说,只好按下火气,等以后有机会再教训他。   “有什么事么?艾尔埃尔弗先生。”   不明对方的来意,山川采取了相当客气的态度——在这之前他并没跟向导直接接触过,顶多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审视这个身份特殊的向导。   平心而论,艾尔埃尔弗并不符合山川心目中合格向导的标准,他太强,也太难以控制,作为一个向导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向导根本不需要力量,只需要……   艾尔埃尔弗抬起了头,直视着山川的眼睛。   他的目光毫无温度,仿佛冰做的尖刃,准确地刺中了山川的心脏。   莫名的惊骇中,山川听到了艾尔埃尔弗的声音。   “‘为了瓦尔格雷的荣光’,”向导平静地说,“没想到咲森号上,会有瓦尔格雷的信徒。”      距今大约三十年前,地球上曾经出现过名为“瓦尔格雷教”的新兴宗教。这一宗教的教义脱胎自传说中的瓦尔格雷帝国,以“武神”为信仰,仅吸收哨兵为信徒。最初只打着“哨兵历史研究”旗号的小小组织像滚雪球般越变越大,教义也逐渐变了味道,甚至有人宣称,要在现代复兴传说中的瓦尔格雷帝国。   仅仅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复国也只是一句空谈。但不知为何,瓦尔格雷的信徒相当仇视向导——在他们看来,向导的存在是对哨兵的拖累,证据便是哨兵最为强盛的瓦尔格雷帝国的记载中从来不曾出现过向导。正是因为向导才使得哨兵变得越发软弱,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这一观点使瓦尔格雷教逐渐走向扭曲,最终被ARUS官方定性为非法宗教组织予以清除。有据可查的瓦尔格雷教最后一次行动在二十年前,在那之后它便销声匿迹,直到被人遗忘。   隐秘的身份被人一口叫破,山川匠仍保持着冷静——艾尔埃尔弗并没有证据,瓦尔格雷教的信徒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记号,他皱了皱眉,像是从没听过这个词一样,一脸纳闷地开口:“你在说什么?我……”   “山川老师……”   打断他的话的,是忽然响起的熟悉声音。   “抱歉啊,樱井同学。”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即便经由音频转录而失真,仍能听出说话之人的傲慢与冷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瓦尔格雷的荣光。”   随即响起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这……”   “这段对话来自樱井爱娜的手机,发现地点是进藤智宏的医务室。”收起手中的音频播放器,艾尔埃尔弗回答了他的疑问。   “你早就知道我是……”之前会议上发生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山川匠只想掐死不久之前的那个信心十足的自己——从一开始艾尔埃尔弗针对的目标就不是米山而是自己,之所以不点破,不过是想要以此为借口,争夺咲森号的控制权!   他居然就这么跳进了对方的圈套,甚至还自以为是地交出了配枪?   而且,保留下这段音频的,居然是……   “进藤那家伙——”山川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他当然能猜出进藤是为了什么而保留那段音频,从没放在眼里的帮手居然想要威胁自己,如果不是他闯了大祸又有意隐瞒,自己怎么会这么被动?   不过,既然樱井爱娜的手机落到了艾尔埃尔弗手里……“剩下的三支转化血清,在你那里?”   没等艾尔埃尔弗回答,他又把话接了下去:“有了转化血清和Valvrave,米山就变得碍事了,你不把那段音频交出去,只说凶手是教师,就是为了拿到咲森号,以及……”   他抬头看了眼崭新的房间,冷哼一声:“把我带到这里。”   咲森号的边缘,除了他们这些不能随便离开房间的教师,几乎没人会出现在这里。声音不容易传出,事后清理也非常容易,他甚至想好了艾尔埃尔弗该如何解释一切——凶手畏罪潜逃,多么完美的理由。   那么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逼问么?问出Valvrave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山川并未感到多少恐惧。他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起来,他所知道的那些关于Valvrave以及吸血哨兵的情报,该如何巧妙地穿插进谎言,误导艾尔埃尔弗,影响他的判断,让他做出错误的决定——这并不难,不过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他或许需要忍耐一下对方的刑讯,卡尔斯坦因出身的特务想必非常擅长这个,他应该……   但艾尔埃尔弗没给他这个机会。   向导的手微微一动,漆黑的金属像乖巧的宠物一样落入他的掌心,指向山川的额头。   山川认识那把枪,枪口上有一小块脱落的痕迹,是进藤的配枪。   他没时间为那个拖后腿的废物和他一样倒霉感到高兴,艾尔埃尔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些秘密,那些他精心编造的谎言,艾尔埃尔弗应该会想要知道:“等一等,我可以告诉你Valvrave的秘密——”   “我不需要你的谎言。”   艾尔埃尔弗的话冻结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注视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山川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自己难道要死在这里?   他明明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成为传说中的存在,驾驭“武神”,复兴瓦尔格雷的荣光。为此他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在这里……   怎么可以在这里,死在一个向导手上?   一个向导……   山川匠忽然笑了起来。   他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目光移到艾尔埃尔弗身上,山川匠用最怨毒的声音,说出了他的遗言。   他深信这并非诅咒,而是预言。   “祝你早日看到地狱的风景——”   他念出了目标的名字。   “——时缟晴人的向导。”   ——第一部完——   恶搞番外·补血      这是在吸血哨兵的人数由“二”变为“四”后发生的事……   结束了下午的上机训练后,如果没有别的事,Valvrave的驾驶员们一般会凑在一起聊聊天,顺便用个餐。这天不知怎的,流木野咲下机之后就没了影子,于是“下午茶”的参与者就变成了三位男性。   没了女士在,男同胞们的话题自然开始往奔放的方向跑,从什么血型的血味道好开始,再到女性的血是否会比男性的好喝,最后一路奔腾到该从哪个地方下嘴口感最佳——在座的三人其实只有晴人有过“吃热饭”的经历,不过这不妨碍另外两人展开想象的翅膀,YY一下玫瑰色的未来。   跟他们相比,有个货真价实的向导可以实践种种技巧的时缟晴人却有点犯愁,犯愁的理由正是他的向导。   “我总觉得艾尔埃尔弗的脸色不太好。”   “他不一直都是那样么?”山田雷藏努力回忆了一下刚见面时艾尔埃尔弗的脸,再跟最近的对比一下,除了感慨那是张货真价实的小白脸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嘛,晴人的话,应该能看出我们看不出来的东西吧。”瞥了眼后辈,犬塚久间揶揄道。   时缟晴人并没注意到犬塚久间话里的打趣意思,他刚想说什么,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流木野咲侧身走了进来,手上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个小锅。一阵甜丝丝的香气从锅里散发出来,闻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那是什么?”山田雷藏问道。   “翔子她们做的,”流木野咲把小锅放到桌子上,这才松了口气,“味道不说,补血效果很好哦。”   补血。   流木野咲的关键词精准地命中了时缟晴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流木野同学……”   意思不言自明。   流木野咲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再默默联想了一下艾尔埃尔弗,默默回忆了一下过去的点点滴滴。   然后,前偶像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晴人想要的话,当然没问题了!”   “多谢,流木野同学!”   “没什么。”流木野咲笑得很亲切,“说起来晴人,你们在讨论失血的问题?”   “嗯。”   “这方面我可是专家,”流木野咲迅速地拿了个保温盒,帮晴人盛了一份甜汤,“你们三个失血的经验加在一起,也没有我多。”   “诶?真的?”   “不会吧?”   晴人和山田雷藏自然惊讶,犬塚久间微微皱了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流木野咲已经笑吟吟地把甜汤塞了过去,再把人一路送到门外,语重心长地开口:   “以我的经验来说,在失血的时候,最头痛的问题就是……”      “甜汤?”   “嗯,翔子她们做的,试试看吧?”   皱了皱眉,艾尔埃尔弗没拒绝晴人的这份好意,低头含了口甜汤。   味道确实很甜,配合着暖呼呼的温度,喝起来很舒服。   “流木野同学跟我说了失血的注意事项,”晴人认真地说,“虽然你说没关系……不过,应该也会不舒服吧。”   原来如此。   虽然现在充当着时缟晴人的一日三餐,但艾尔埃尔弗对自己的失血量把握得很好,始终没让它超出过安全界限。这种程度的失血对他造成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时缟晴人的反应,在他看来也仅仅是小题大做而已。   沉默着抿了一口甜汤,艾尔埃尔弗没有说什么。   尽管如此,他并没向时缟晴人坦白这个事实,或许他该……   “所以,艾尔埃尔弗……”   “怎么?”   “你……”时缟晴人担心地看着眼前的向导,“会不会肚子疼?”   “……”   番外 那之后   粉发少女急匆匆地奔跑在幽深的回廊里。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她来到了观景台。隔着透明的玻璃,夜色笼罩下的多尔西亚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就是这里了吧……   手里紧攥着的联络纸条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纸条上所说的“救援者”的到来。   不可能的吧……   软禁少女的宫殿周围,有着多尔西亚皇家卫队的守护——或者说监视。   曾经以“吾王最坚固的屏障”为傲的他们,如今成了禁锢王族的坚实锁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少女耳中能听到的,依然只有多尔西亚呼啸的风声。   终究还是……   就在绝望逐渐浸染了少女的心时,在她眼前,一抹耀眼的红光骤然划过。   那就是……Valvrave?   少女怔怔地注视着只在新闻里听说过的机体,虽然巨大,但比她想象中小得多,也不像Ideal那样有着凶恶的外形,看起来就像披着盔甲的骑士一样威风凛凛。   滋——   自Valvrave手上放出的高热射线融穿了观景台的玻璃,机器人黑色的手掌伸了进来,平摊在她面前。   “是莉泽露蒂小姐吧?”Valvrave里传来了年轻男人的声音,“我是时缟晴人,艾尔埃尔弗托我来接你。”   她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有个问题,难以避免的在少女的心里浮现出来。   “请问,你是米夏埃尔的……”   “……”机器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我是他的司机。”      带着艾尔埃尔弗回到王党派据点时,时缟晴人与克琳希德撞了个正着。   “时缟……”   “克琳希德少佐。”一贯有礼貌好脾气的少年难得地抢断了她的话,表情严肃,“请帮我准备房间。”   克琳希德迅速地朝他怀里的艾尔埃尔弗扫了一眼,点点头,用通讯器跟手下交代了什么,才对他开口道:“楼上311号。”   她只来得及听到一声谢谢,哨兵就跟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克琳希德是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除了优秀的组织能力之外,还有一份女性独有的体贴——至少在发现她准备的房间里已经提前升好了火炉,温暖如春后,时缟晴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他就沉下了脸,面无表情地把怀里的向导放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艾尔埃尔弗身上的深蓝色军装已经被水浸透了,下了Valvrave的短短一段时间,多尔西亚的寒风已经让军装上结出了细碎的冰碴。时缟晴人试了一下把衣服正常脱下来的难度便没再犹豫,从艾尔埃尔弗袖口摸出了匕首,直接沿着袖子划了上去。   他没忘了在碰到伤口的时候放轻动作,但泡过水又吹了风之后,受伤的地方早已与衣服粘在一起。不得已,他也只能稍稍用力,将布料硬撕下来。一团血色迅速地洇了开来,好在他现在也算练出来了,止血、上药、包扎,动作轻巧又干脆利落。   一直表现得非常配合——或者说毫无反应的艾尔埃尔弗也只有这个时候会轻轻唔上一声,晴人抬眼看他,那双漂亮的紫眼睛却没有睁开的意思,依然紧闭着。   这个……   “这个”了半天,他也没想好适合用来形容此刻的艾尔埃尔弗的词。   目前文凭为高中肄业的哨兵终于意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搜肠刮肚失败,他认命地低下头,继续帮艾尔埃尔弗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只是这次,他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一点。      在不久之前,王党派与他们新加入的盟友联合策划了一次行动。   行动目标是救援,采用战术是老掉牙但是十分有效的调虎离山——只是在谁负责“调虎”这件事上,Valvrave的驾驶员与他的向导难得的产生了分歧。   “Valvrave的话,一定能……”   “卡恩不会将所有兵力用在攻击Valvrave上。”艾尔埃尔弗干脆利落地截断了他的话,“Valvrave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没有绝对的力量优势,是无法击破Valvrave的。”   “就算如此,也不用你去冒这个险。”   “有足够的实力让他不得不派出全部兵力阻截,又有这个让他冒着被调虎离山风险行动的价值的,只有我一个。”   话说到这程度,晴人也没了反驳的理由。反复确认了行动计划和约好接应地点后,他驾驶着Valvrave上了战场。   按照计划,他会帮助王党派的人潜入一座关押政治犯的监狱,然后再去城市中的另一地点带走一位多尔西亚王族少女。   后者是艾尔埃尔弗的要求,没给理由。一起参与计划讨论的王党派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位从没提出过私人要求的援助者,要不是在场的克琳希德用凛然的眼刀封住了他们的嘴,以及艾尔埃尔弗那张一看就不好相处的脸,估计当场就能有人八卦起来来。   艾尔埃尔弗那边没结果,于是八卦爱好者便转移方向对准一边参与会议的Valvrave驾驶员。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秘密,一对已经紧密结合的哨兵和向导,同进同出到哪都是一间房——有些时候干脆不用房,好几次战斗过后Valvrave降落,从指挥室出来的艾尔埃尔弗紧接着就跳进了Valvrave的驾驶舱。出来的时候身上衣服倒是一丝不乱,但王党派这边也不缺观察力敏锐的哨兵,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领巾褶皱明显有了不同,很像是曾经抽出来再塞进去的样子。再看看之后跟着出来的时缟晴人那一脸的神清气爽……谁能猜不到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在驾驶舱里这么搞,对得起男人心中的钢之魂么?   这种吐槽当然不会传到两位当事人的耳朵里的,但被这两个人有意无意地闪了这么一段日子后,艾尔埃尔弗忽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实在是让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产生了期待好戏的心理。   可惜他们失败了。   时缟晴人一点异常反应都没有,在得知自己的任务后只是点了点头,还额外问了艾尔埃尔弗一句:“就是她么?”   “嗯。”   “我知道了。”   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   时缟晴人当然听不到群众心中的怒吼,他把艾尔埃尔弗的计划执行得很好,解决完监狱那边就迅速赶往软禁那位王族少女的宫殿,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城里的兵力出了问题。   比事先侦查的结果,至少多了四分之一。   这种程度的兵力变化将导致怎样的问题自然不用多说,他立刻联络了艾尔埃尔弗,却只得到了一句“照原定计划进行”。   “艾尔埃尔弗,难道你……”   滴。   联络断了。   到这份上再想不通某人是故意隐瞒了敌人兵力让他接受计划那他就白认识了艾尔埃尔弗这么长时间,压着火气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救出来送到接应地点,时缟晴人直接冲向了艾尔埃尔弗的所在地。   最后人是被他从多尔西亚河里捞出来的——晴人几乎不愿去想他把一身伤还被冰冷的河水泡了半天的艾尔埃尔弗拉进Valvrave时是个什么心情,而他的向导表现得也非常干脆,确认了一下找到他的是谁后,就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真想把他扔回水里去算了!   咬牙切齿地想着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狠话,晴人放下纱布和伤药,把一旁的绒被拉了过来,裹在艾尔埃尔弗身上。又拿了块干毛巾,坐在一旁,帮他慢慢擦着头发。   他没用力气去擦,只是用毛巾裹住柔软的银色发丝,一点点吸掉纠缠在里面的水气。这是个挺磨人的活,好在他别的或许不行,耐心倒是一直不错。   他的目光只要稍微偏一下,就能从艾尔埃尔弗的头发落到他的肩颈——没了那块总让他觉得有点碍事、艾尔埃尔弗却很中意的领巾,和他特意设计的高领军装的遮挡,他能清楚地看到艾尔埃尔弗身上的痕迹,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不造成多余的伤口,但总喜欢在一个地方下口的结果,就是艾尔埃尔弗的颈侧多了块小小的暗红咬痕。   就像是……自己的记号一样。   时缟晴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自己留下的印记。   “晴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晴人一跳,他的向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眼睛微微眯着,难得的没什么精神。   “嗯。”   他还在生气、还在生气、还在生气——   艾尔埃尔弗的目光慢慢地转到了他身上,认真地停了三秒后,才如释重负似的重新合起眼睛:“……留下来。”   说完了那句话,艾尔埃尔弗就闭上了眼睛。   而时缟晴人……   他本来也没想走,现在更走不了。   深感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拿向导没办法,时缟晴人自暴自弃地坐在那儿,艾尔埃尔弗似乎还嫌他不够郁闷,磨蹭着朝他这边靠了靠,总算被时缟晴人擦干了的头发随着动作在白色的枕巾上散了开来,看起来比崭新的丝织品还要干净。   时缟晴人微微怔了一下。   他很少看到艾尔埃尔弗这样,他的向导总是理直气壮一样的傲,仿佛全世界一半捏在他的左手心另一半捏在他的右手心,他可以掌握、可以控制、可以操纵,却绝对不会去依靠。   现在这样的艾尔埃尔弗……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时缟晴人还是在心里偷偷感谢了一下卡恩大佐。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会用Valvrav的最大火力表达自己这份难以言喻的谢意。      “克琳希德少佐,帮我一个忙可以么?”   正忙着战后清点工作的克琳希德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时缟晴人。   “请说。”   “请帮我在房间外面挂上请勿打扰。”   “……”   克琳希德的唇角微微抽了一下。      时缟晴人某些时候意外的迟钝,比如他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心目中毫无问题的做法到底会对他人造成怎样的刺激。   所以现在,在克琳希德少佐郁闷地吩咐手下去帮他挂请勿打扰的时候,他正脱了外套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他的向导。   艾尔埃尔弗久经训练的精神屏障几乎能为他挡掉一切情绪干扰,但在他身心俱疲的现在,精神屏障的力量会自然弱化,作为哨兵的自己既然能在这时候帮上忙,那他就责无旁贷。   当然……从私心的角度,他也很喜欢这样。   鼻尖在艾尔埃尔弗肩上蹭了蹭,时缟晴人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他真的非常喜欢艾尔埃尔弗的味道。   无论是刚认识的时候凛冽的冰冷气味还是现在,艾尔埃尔弗的味道总是能吸引他。曾有一段时间晴人的兴趣就是买各种类型的沐浴乳换着用,尝试着找出最适合艾尔埃尔弗的搭配。现在他还记得艾尔埃尔弗问他为何有了收集沐浴乳的兴趣时,脸上难得一见的纳闷表情。   至于比较结果……   ……果然,只要是艾尔埃尔弗,什么都好。      艾尔埃尔弗难得的睡得很沉。   他一贯浅眠,睡眠对他来说更像个任务,只要有条件,他永远会采取最易于体力恢复的姿势,让每一块肌肉都得到充分的休息。但就算身体再累,他的精神也不会完全松懈。   不过现在……   意识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精神屏障却没有适时地升起。一点疑惑在他心里冒了出来,紧接着,背后传来的温暖触感为他找到了答案。   时缟……晴人。   他的哨兵正忠实于自己的职责,将一切繁杂的、多余的、会令他感到不舒服的情绪,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没让自己再在这种状态里待太久,眯了眯眼睛又睁开,艾尔埃尔弗彻底地清醒过来,他的精神世界重新被坚实的屏障护得一丝不透,怀抱着他的哨兵也在此时咕哝了一声,在他背上蹭了蹭。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时缟晴人的声音听起来比他有睡意得多,“你有点发烧。”   “休息一下就好。”在多尔西亚的秋天跳进河里泅渡数公里不是件轻松的事,何况他带着伤,头顶上还有冤魂不散的追击者。   但他不想让自己放松太久。   时缟晴人松开手,艾尔埃尔弗听到他起身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的声音,于是把脸转了过去。   哨兵半靠在床头,侧过脸看着他,天蓝色的眼睛清澈的一如既往,可也许是因为那盏床头灯灯光太暗,艾尔埃尔弗总觉得它看起来比往常多了一层阴影。   “之前的事……”   晴人只说了个开头,就又沉默下来。   沉默归沉默,晴人也没闲着。他低下头,把艾尔埃尔弗的左手拉了出来,握在自己手中。      也许是之前在河水里泡了太久,就算置身温暖的房间内,艾尔埃尔弗的指尖依然泛着一点冰凉。   晴人先是把它握在手里暖了一会儿,再轻轻吻了上去。   他缓慢地持续着这个吻,直到那点冰凉被他磨得渐渐消散,他才等到了向导的回答。   “我确实收到了卡恩那边兵力的增援情报。”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任何状态下——包括衣冠楚楚和一丝不挂、站着和躺着——都能端出严谨的军人气质,但艾尔埃尔弗绝对没问题。   “嗯。”   “但兵力的增加并不会影响我的计划,”艾尔埃尔弗说,“所以没有将它特意加入讨论。”   似乎很合理的解释,听起来有点专断独行,但非常艾尔埃尔弗。   不过……   晴人很认真地选择了一下,低下头,含住了艾尔埃尔弗左手无名指的指尖。   柔软的舌尖轻巧的划过手指上细密的纹路,湿润温暖的感觉泛了开来,让艾尔埃尔弗怔了一下。   嘴巴被占着,但不妨碍晴人把话在心里说出来。   艾尔埃尔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虽然以他的头脑判断不出艾尔埃尔弗所说是真是假,可如果真的没问题的话,他座右铭多半就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的向导才不会多说一个字。   于是时缟晴人没再犹豫,干脆利落地咬了下去。      细密敏感的神经毫无保留地把那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感觉传向大脑,起初是刺痛,紧接着变成细微的麻痒,晴人慢慢地抚慰着他留下的细小伤口,直到痛感彻底消散,他才松开口。   艾尔埃尔弗面无表情的坚持完了整个过程,对完成了卡尔斯坦因机关讯问对抗课程的优秀特工来说,时缟晴人制造的这点小小刺激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几乎是刻意忽略了自己微微紧绷的身体,以及自指尖泛起、席卷全身的热度。   可时缟晴人没打算这么结束,放过艾尔埃尔弗的指尖后,他沿着细长的手指,一点点舔了上去。   艾尔埃尔弗的掌丘上覆了一层薄茧,唯有掌心的一小片地方残留着柔软,晴人的舌尖停在了那里,威胁似的划了个暧昧的圈。   他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向导,微微扬起的唇边,两颗獠牙闪闪发亮。   “时缟晴人——”艾尔埃尔弗的声音里难得地掺了压不下去的情绪。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了,晴人并没用在他的手上用多大的力气,可他却一点也动不了。   “嗯?”   “……晴人。”   艾尔埃尔弗低低叹了口气。   他没再说什么,但晴人也没再继续。   他松开了艾尔埃尔弗的手,还贴心地帮他塞回被子里,再把因为他的动作有些滑落的绒被拉了上去。   “多睡会吧。”哨兵认真地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向导没再拒绝他。      克琳希德上楼的时候,与时缟晴人撞了个正着。   哨兵的心情显然比方才好得多,克琳希德视线难以避免的在他原本系得严严实实,现在却不知为何敞开了的领口停了停,脑中闪出了方才的两条短信。   “克琳希德少佐,”心情愉快的时缟晴人向她点了点头,“多谢。”   “应该的。”严谨的女军人并未因为一点小事而居功自傲,“艾尔埃尔弗现在……”   “他在休息。”时缟晴人在心里算了算,“大概要多休息一段时间,毕竟他累坏了。”   让艾尔埃尔弗好好休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回想起自己刚才努力想出的小小“惩罚”,晴人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他在脸红。   那个哨兵,时缟晴人……在脸红。   克琳希德默默地扭开了脸。   不久之后,卡恩大佐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有一张照片,照片显然经过处理,周围的背景一片模糊,惟有中央两人异常清晰。   他精心打造的最高杰作被那个棕发蓝眼的哨兵抱在怀里,表情平静,而哨兵正专注地看着他。   邮件没有署名,只在照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话。   ——不放礼炮吗?   字体娟秀中带着刚毅,非常眼熟。   番外·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古都多尔西亚纳放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焰火。七彩斑斓的火光点亮了整个夜空,就像是在昭告全世界,这座沉寂了太久的古城将迎来她光辉灿烂的明天。   时缟晴人本来有个开着Valvrave参与阅兵的委托,被他给推了。负责邀请他的克琳希德微微扬了扬眉毛,随后恍然大悟似的露出了歉意的表情——一起战斗了太久,她差点忘了他只是来“帮忙”的。   不光是时缟晴人,艾尔埃尔弗也和他差不多,他拒绝了在多尔西亚就职的建议,那时克琳希德委婉地问了一下原因,艾尔埃尔弗没给她答案,只是看着掠过窗外的Valvrave,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晴人意识到她误会了,连忙说了真正的理由:他想陪一下艾尔埃尔弗。   克琳希德了然地点点头。   对晴人来说,多尔西亚光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参与其中,为此努力了很久,一切结束后他理所当然地和大家分享着成功的喜悦,可对艾尔埃尔弗来说,感觉大概不太一样。   他表现如常地监控着整场阅兵仪式,在这之前总统派的余孽搞了几次小动作,都被他察觉并在变成问题之前铲除。阅兵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任何意外,直到最后焰火点亮了多尔西亚的夜空,晴人才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异样。   他的眼睛注视着天空,绚烂的火焰在他眼中投下无数彩芒,可那双眼睛看起来却像镜子,把外界的一切完美地反射出来,却没掺杂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东西。   晴人的心里微微有点难受。   他伸出手,扣住艾尔埃尔弗的指尖,掌心传来的触感有点凉,于是他稍微用了力气,把自己的热度染了上去。   艾尔埃尔弗侧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站在阴影里,只有焰火的光不时亮起,他的脸也随着一明一暗,只是明暗交错间,晴人总算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艾尔埃尔弗的神采。   他松了口气,这才微笑起来。      对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晴人有些犯愁。   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原定的人生道路朴实得毫无花样。升学——升学——升学——就业,找一份不需要太聪明也能靠努力干好的工作,退休的时候应该能升到科长,或者处长。可现在他已经名扬天下,就算他还能厚着脸皮去继续高中学业……那也得有学校敢收他才成。   艾尔埃尔弗的情况比他还糟一点,他很早以前就给自己定了目标,之后整个人生都用来朝它努力,甚至做好了为之付出一生的准备。结果他遇到了时缟晴人,命运一下抖成了波浪线,最后抵达终点的时候,花的时间比他的预期少了太多。   算无遗策的艾尔埃尔弗没想到这一点,一切都完成后他就像台骤然失了动力的机器,说是放松,可看上去更像茫然。晴人担心他的状况,一直陪着他,期间窝在沙发上看了不少电视节目,很是过了一段退休老人的日子。   也是在看新闻的时候,他被一条特别启事吸引了眼球。   “人生茫然吗?毫无目标吗?少年,来探索广袤的宇宙吧——”   那是一则宇宙探索者的招募广告。   宇宙探索是这几年新晋的职业,很特别。人类早在很多年前就迈入了宇宙,却始终没能找到他们心心念念的、第二颗地球一般的行星。于是便有了宇宙探索这个行当,口号很动人,寻找我们的第二家园。但是因为前期花费巨大,能考虑这个的都是家境豪富又有闲的人。这些人不敢独自去,大多会招募一些人作为帮手,少则数十,多则数千。   大概是因为不觉得这帮人能探索出个什么成果来,政府方面放行得很痛快,还大方地允诺探索结果全归个人所有——跟当年撺掇人去新大陆似的,反正这世上从来不缺胆大又不怕死的人。   而对时缟晴人来说,他有Valvrave在手,有艾尔埃尔弗在旁,世界上大概数不出多少地方他不敢去。最重要的是他时间多,用这个来打发一下再好不过。   他有些意动,便问了艾尔埃尔弗的看法。这阵子最常做的事就是发呆的艾尔埃尔弗听到他的主意后怔了怔,陷入了沉思。      没立刻反对就是说这事可行,只是需要一个完备的计划。晴人开始考虑怎么准备,结果跟人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把想法泄露了出去,七转八转最后ARUS总统找上了门,特别殷勤地表示可以赞助一艘探索用太空梭,型号任选。   一起来的还有多尔西亚和吉奥尔等国的领导者,都表现得很热情。晴人不禁有些犯嘀咕,听了他的疑惑流木野咲噗嗤一笑,说,他们这是在送瘟神你懂么?   理由简直太好猜了,晴人是什么人,艾尔埃尔弗是什么人,Valvrave又是什么——这仨加起来能掀得地球上数一数二的国家发动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万一他们哪天闲下来了,想管自己家的事怎么办?   反正这事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没好处,现在两人名声太“好”,在地球上呆久了就算自己不生事也可能被事找上门。不如去外面转转,一去几年这年头世界又变化得那么快,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提起时缟晴人都没人知道是谁了。   ARUS和吉奥尔的想法昭然若揭,多尔西亚那边倒是纯粹得多,两人帮他们良多,送艘太空梭也算表一下心意。   得知此事的艾尔埃尔弗冷笑了声,婉拒了多尔西亚方面的要求,转头联络了吉奥尔和ARUS,很快敲定方案——吉奥尔出钱,ARUS则要开放目前对外出售的不外出售的一切太空梭型号及附属装备,任他挑。   态度不客气得很,流木野咲揶揄地评价,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想把你们俩送走了吧?   晴人讪笑,不过没觉得艾尔埃尔弗做得有什么不对。宇宙探索飞行的前期准备是件非常繁琐且需要十足细心的事,他们的选择空间又远比一般人大,艾尔埃尔弗全神投入在这件事上,没了前一段时间的懒散,这就足以让他高兴了。   知道这一走就不知要过多长时间才能回来,时缟晴人开始四处跟人道别,顺便问问大家的近况:犬塚久间和山田雷藏他们入了吉奥尔的军籍,地位很超然,只是吉奥尔太和平,惹得山田雷藏一直在抱怨。流木野咲当了几年明星,红透了世界,不过最近她似乎有点倦了,在考虑换个行当。连坊小路晶现在是他们之中名声最好的一个,编写的那些软件的专利费够她吃零食吃到地老天荒,还有人恭敬地称呼她“电子教母”,派头十足。指南翔子从了政,现在最常干的就是跟她从首相位置上退下来却依然有说话权的爹打对台戏,晴人和流木野咲聊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倡议同性婚姻立法,据说这次还真有可能成功。   “她想要为这个努力也不意外,身边的人就没一个跟正常……或者说普通对象谈恋爱的。”流木野咲一边说一边瞥晴人,意有所指。   “谁说的,”晴人顺口反驳,“我不就是么。”   “……你?”流木野咲一愣。   “我是时缟晴人,而他是艾尔埃尔弗。”晴人理直气壮地说。   流木野咲愣了半天之后一拳砸在桌子上:“时缟晴人,你晒恩爱晒到我这儿啦?”   说得色厉内荏,晴人连忙讨饶,顺便委婉地关心了一下二宫高日的近况。流木野咲脸红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拉开了话题。   除了他以外,艾尔埃尔弗也去跟人告别了。有的人陪着喝酒有的人陪着对练,回来的时候难得的花了脸。他甚至还给不知去向天知道是不是去了天国的卡恩写了封信,就一个字,“呵”。   晴人忍着笑帮他把只写了“卡恩收”的信封丢了出去,没想到过几天真收到了写着“我的最高杰作收”的回信,内容整整两个字,“呵呵”。   真不愧是师徒,晴人想。      大家都很幸福,对时缟晴人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艾尔埃尔弗那边的准备也很顺利,只是临行前,二人队伍里多了个人。   时缟宗一。   “……你们就带上他吧。”送人来的犬塚久间无奈地说,“把他留在地球上,谁都不放心。”   晴人心有戚戚焉。   时缟宗一这个父亲,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这人是个真正的天才,理所当然地无视着一切道德与规则。很多事他觉得有趣就去做了,才不管最后的成果会让这个世界发生怎样的惊天巨变。这种人,留在地球上,确实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起来好。   对跟着儿子去探索宇宙这事时缟宗一没什么意见,这年头通讯技术发达得很,跑得再远也不用担心误了地球上的科学进展。倒是走得远一点,有益于烘托他老人家出尘脱俗的神秘形象。   形象懂么,形象——时缟宗一得意洋洋地说。   晴人扶额。   艾尔埃尔弗对他的加入也没什么意见,还很给面子地按照他提的要求配备了所需的研究器材。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找了晴人一趟,让他画张路线图。   “我?”晴人有点意外。   “嗯,”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你来决定。”   晴人看了他一会儿,说好。   他就画了一张路线图。   现在人类的疆域,以地球为中心,可以画上数个同心圆,圆上是大大小小的殖民卫星。晴人的路线图曲折辗转,几乎把最有名的那些殖民卫星都串了起来,最后要走出人类控制范围的时候却没继续选方向,只说到时候再说。   艾尔埃尔弗没有意见,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晴人自然有他的打算。   艾尔埃尔弗过去的经历他这几年点点滴滴打听了不少,心里明白对他这种对自己要求极严的人来说,不怕难以实现的目标,只怕没有目标,因为他根本没试过没有目标的生活。闲着、无事可做、打发时间……这些对时缟晴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词对他来说宛如异世界的存在,所以他现在才这么不适应。   艾尔埃尔弗在试着改变自己,在努力适应新生活。晴人觉得他有必要帮帮忙,比如在走出去之前,先陪他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为了让地球人生活得习惯,地球上有的殖民卫星一般不会少,有山有水,有各种娱乐设施。虽然都是人造的,但胜在风格多样,而且不像地球上东丢一块西丢一块,特别集中,一天就能从森林看到沙漠。晴人努力回想着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玩的,兴致勃勃地拉着艾尔埃尔弗到处转。艾尔埃尔弗也随他,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不太有精神,但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好。   转到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到了吉奥尔第二殖民卫星上的游乐园。游乐园很大,是地球上最知名的品牌,这段时间玩得有退化到小学阶段嫌疑的晴人拉着艾尔埃尔弗一起去逛,还跟他讲自己小时候坐个过山车都吓得哇哇哭的糗事。   不过严格来说,那些刺激的游乐项目既不适合哨兵,也不适合向导。前者怕强声强光,后者怕混乱亢奋的情绪。于是他们也没认真玩,游乐园里有一条人工河,布置得很漂亮,水流清澈垂柳环岸,他们在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休息。晴人买了一大筒爆米花,两个人分着吃。   他忽然闻到一阵很诱人的甜香,便把爆米花递给艾尔埃尔弗,循着味道找过去。绕了半天终于抓到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他买了最大份,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走到回程的尽头,他看到了艾尔埃尔弗。      他坐在大树下他们找的那张长椅上,树木的枝叶间投下细碎的光斑,在他身上织成明暗交错的图案。艾尔埃尔弗明显没在意这个,只是看着晴人离开的方向,怀里抱着那桶爆米花,表情认真。   晴人捧着棉花糖,只觉得这场景非常好看。他镇定了一下,拿着棉花糖走过去。   艾尔埃尔弗也在看他。   他其实知道晴人的想法——太好猜,都不需要他特意去思考。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只是之前那样的人生他坚持了太久,骤然改变,他很不习惯。那个目标曾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灯塔,就算距离最远的时候也指引着他的方向。结果现在他走到了,走过了,眼前就只剩下了黑暗。   不过现在,看着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的棉花糖,站在阳光下,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时缟晴人,他忽然觉得心里那点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淡淡阴霾烟消云散。   灯塔没了他可以再找一个,找不到也没什么,反正再长的路,都有他的哨兵陪他一起走。   他知道他在那儿。   他们分着吃了棉花糖,非常甜,只是这种零食用手拿着容易脏,干脆两人一人一头咬,咬到最后顺理成章的来了个吻,带着棉花糖的味道。      那天晚上的情事艾尔埃尔弗表现得比往常主动了不少,让晴人有点意外。高潮的时候他抱着晴人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了一句什么,是晴人没听过的语言。   “你说什么?”现在托了艾尔埃尔弗的福,晴人的多尔西亚语溜得可比母语。但以他的语言天赋,努力一辈子都赶不上艾尔埃尔弗的语言库。   “新几内亚语。”艾尔埃尔弗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因为释放的余韵而显得懒洋洋的,眼角微微湿润。晴人忍不住凑上去舔了舔:“什么意思?”   艾尔埃尔弗微笑不语,那笑容有点挑衅的味道。晴人盯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慢悠悠地把艾尔埃尔弗放平在床上。   他扣着艾尔埃尔弗的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直到艾尔埃尔弗收敛了笑意,变得有点紧张。两人相连的部位传来暖热的收缩感,让他很快就有了精神。   他也笑了笑。   “没关系,”晴人的语气很柔和,“反正不管哪个国家,‘啊’‘嗯’‘唔’和‘时缟晴人’的意思,应该都一样。”   于是那天晚上,他就真的没再听到听不懂的话。      后来艾尔埃尔弗多了个新爱好,他开始系统地研究星际地图,甚至拉了在这方面稍有涉猎的时缟宗一来请教。时缟宗一一直有点怵艾尔埃尔弗,对他的虚心求教受宠若惊,为了当好老师,干脆甩了现在的研究项目,开始一门心思的钻研起宇宙探索来。   这两人目标统一的话,就算真的找到了一颗地球那样的星球,晴人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跟艾尔埃尔弗聊起了外星人:有种说法,哨兵和向导的基因源头就来自太空,那颗星球上的人没有通常的“男女”之别,哨兵和向导就是他们的性别……这是这几年流行的猜测之一,没证据,但是胜在够吸引人。   艾尔埃尔弗听着,忽然问他,如果找到了一颗合适的星球,他想怎么做?   晴人很诚实地给了感想:不知道。   艾尔埃尔弗瞥了他一眼,说了他自己的想法。   他说,既然政府那么大方,我们也不用客气,如果真找到了合适的星球,我会让它变成我们的东西。   占有一颗星球——晴人觉得这想法比之前的多尔西亚革命还厉害,且不说这样的星球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就算找到了,从基础建设到变成人类可居甚至地球的同等水平,需要花费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   ARUS也好地球上的其它国家也好,肯定都会想要来分一杯羹。但看艾尔埃尔弗的意思,这颗星球是他们的,就不会让别人轻易染指。   真是个很有勇气的目标,可也很有吸引力。   他忽然很期待,在未来,他们真的找到这样的星球,然后在那颗星球一起努力。肯定会有很多问题,但他想,没什么问题他们解决不了。   艾尔埃尔弗拉着他去了舰首。   宇宙很黑,就算有探照灯象征性的引路,也只能照出一片混沌的前方,艾尔埃尔弗却毫不在意。   晴人在艾尔埃尔弗的眼里看到了光,和之前不一样,但同样明亮。   未来……未来。   未来。   在这个宇宙的某个角落,某颗星球上,会有属于他们的未来。   这可真好。 -完-   第三十七章      X月X日   艾尔埃尔弗给了我这本舰长日记,可我既不是舰长,也不擅长写日记……不过他说只要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记下来就行,我来写应该也没关系。   这是我们离开殖民卫星的第七天,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大家应该已经到家了。不过因为战斗,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到地球还需要再一个星期的时间。   难得的暑假……不过,也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沮丧的时候。   最近的战斗比较频繁,但是强度变弱了,有了流木野同学的帮助之后轻松了很多,不过艾尔埃尔弗说他们这是在“试探”,他看起来很严肃,我不能放松警惕。   之前他跟连坊小路同学……我是说小晶一起整理了咲森号的监控程序,不会再有像之前那样被人轻易入侵的事情发生了。除此之外,他还重设了整个咲森号的防护系统,现在除了Valvrave,大家也能努力战斗了。   艾尔埃尔弗真的很厉害……这个好像不该写在这里?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家。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杀死爱娜的凶手……我们应该是找到他了。      山川匠的尸体发现地点是他自己的房间,他被人一枪命中额头,死状颇为凄惨。尸体被发现后发现人艾尔埃尔弗迅速排查了舰上所有持枪者,最后确认同为教师、无故离开房间的进藤智宏为第一嫌疑人。   接着追查下去,却发现进藤智宏盗取了一艘小型宇宙救生艇,通过救生艇装载燃料支持的最远航行距离,与可能案发时间内咲森号与其他舰艇的位置关系,艾尔埃尔弗得出了“进藤智宏已经死亡”的判断。   至于杀人动机目前尚不明确,暂时的推断是与樱井爱娜之死有关——毕竟除了杀人凶手,咲森号上没有任何人需要如此慌不择路的逃亡,山川匠也许是在这一过程中不幸目睹了什么,被丧心病狂的进藤智宏灭口。   但这终究只是推测,其他教师的杀人嫌疑并未因此洗清,依然要接受软禁隔离。而因为无法确认真相,山川匠也没能享受到死者应有的追悼待遇,直接被送进了停尸房。   “凶手是进藤老师……晴人,你怎么想?”   晴人摇了摇头,流木野咲不由叹了口气。   她一直想找到凶手,现在终于有了答案,那个她发誓要亲手解决的人已经死在宇宙中不知名的角落,尸体可能会裹在救生艇里飘浮上十年百年,直到与某块宇宙垃圾相撞。   这结局不算很糟,至少她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也知道他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她还是无法释怀。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冥思苦想了半天脑中依旧是一团乱麻,流木野咲重重叹了口气,“虽然我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就算只是直觉好了,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时缟晴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他比流木野咲多一个理由。   山川匠,进藤智宏。   根据咲森讨论板上的八卦,这两位老师彼此间并没什么明显的联系,教的不是一个年级也不是一个学科,毕业院校与出身地也相差甚远。不过上了咲森号之后,有不少同学目睹过两人走在一起,似乎关系不错。   晴人也曾见过一次,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在那次之后,艾尔埃尔弗问他的问题。   ——“你对这两个人有什么印象?”   那时屏幕上出现的,确实是山川老师和进藤老师。   为什么艾尔埃尔弗会特意问起他们两个,只是巧合吗?   要弄清楚的话只需要找艾尔埃尔弗问一下就好……前提是他能问出口。   接手咲森号的艾尔埃尔弗很忙,从监视程序到防卫系统都需要他来控制调整,外加指导愿意参与防护的学生咲森号各种武装的使用方法。除此之外,Valvrave及Valvrave驾驶员的一切事宜也都归他管理,还要跟贵生川老师讨论问题,最后剩下的空闲时间也会花在电脑前。一整天下来,时缟晴人能见到艾尔埃尔弗的时间,只有Valvrave战斗过后的短暂相处,和回到宿舍后,看着依然忙碌的艾尔埃尔弗。   结果他只能把问题压在心里,好在他也很忙,没多少时间胡思乱想。      多尔西亚军方面调整了战斗方略,从之前猛烈的袭击转为了不定时的挑衅,敌军的Ideal以小队形式前来拜访,绝不恋战,与Valvrave周旋一段时间就在分出胜负前主动撤离,这种拜访一天最多能来个四五回,肩负着保护咲森号责任的两台Valvrave只能一次次出击,再一次次放弃追击,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之夭夭。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抓住敌人马虎大意的机会取得一些战果,拜这种粘糊又恶心的战术所赐,咲森号的航行速度都被拖慢了许多。   这时候如果ARUS愿意帮忙的话情况或许会有些变化,可ARUS现在学乖了,名义上他们依然是护送着咲森号,实际行动上却极少给予支援,更多时候是停留在战场外围,隔岸观火一般悠闲。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也不光是骚扰战术,敌军偶尔还会给他们一些“惊喜”——比如现在。   “晴人?没事吧?晴人?”   “……没,还好。”额头抵在操作台上,借着屏幕的冰凉冷却眼睛,晴人低声回应着驾驶舱口传来的呼唤,眼前的一片绚烂仍未退去,七彩斑斓得让人恶心。   这是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遭遇的新花样,针对哨兵的超常视力研发的七彩眩光弹——以闪光弹为基础设计,光芒色泽异常绚烂,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大量的视觉信息,对普通人来说伤害甚至比不上闪光弹,但对哨兵——尤其是感知控制力不够强的——来说,却是凌虐双眼的酷刑。   方才的战场上晴人就是中了这招,好在有四号机掩护,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耳边传开舱门开启的声音,晴人眯了眯眼,勉强抬头,依旧一片斑斓的视野中,出现一点显眼的银白。   “艾尔埃尔弗?”   “跟我来。”      “啊啊,有向导的哨兵……”抱着胳膊从一号机上跳下来,流木野咲放弃了继续担心时缟晴人,开始进行她自己的战斗总结。   这一次遇到的敌军新武器确实很棘手,尤其是对晴人,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看了场焰火,炫是很炫,却没对她造成晴人那样的影响。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流木野咲眼睛往上一抬,看到个出乎意料的拜访者。   “二宫……呃前辈?”   匆匆赶来的二宫高日看了神采奕奕十分正常的流木野咲一眼,明显有点意外,速度立刻放缓,踩着淑女步款款走下楼梯来到流木野咲身边:“你没事?”   ……她该有什么事?   流木野咲只花了一秒钟就转过弯来,嘴角一勾:“二宫前辈难道是在担心我?”   毕竟她刚刚跟七彩眩光弹来了个正面接触,对一般哨兵来说,现在应该正在被信息过载困扰。   “错,我是代表学生会来慰问时缟君。”这种情况下要是回答“才不是担心你”无异于认输,二宫高日下巴微挑,坚守她校园女王的形象。   慰问时缟君……   虽然知道是借口,流木野咲还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需要么?他的向导来得比谁都快。   “我代表晴人感谢你……不过,还是别过去了。”流木野咲叹了口气,干脆拉着二宫高日往机库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补上后半句。   总不好打扰里边那俩……不管他们是在感知调节,还是用餐,还是别的啥啥啥。      “……谢谢。”   艾尔埃尔弗的感知调节一向快准狠,很快,晴人的视觉就恢复正常。   大忙人艾尔埃尔弗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在感知调节结束后,他直接解开了领口。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白皙颈项出现在眼前的刹那,晴人的心跳还是快了一拍。   Valvrave的启动会消耗晴人的力量,作为补充需要吸食血液。   比起长时间的忍受饥饿,最终失去控制、吸取大量血液,在失控之前,按照一定的频率少量进食更好。   这是艾尔埃尔弗计算的结果,而他给晴人定下的标准是每天一次。   他有空的话就是在机库——准确来说是Valvrave的机舱里,没空的话,宿舍里也可以。   没再让自己犹豫下去,晴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近站在操作台旁的艾尔埃尔弗。   像之前那样坐着吸血也只有一次而已……操作台和驾驶座之间的空间太窄了,比起勉强站在那里,艾尔埃尔弗更习惯于站在操作台旁边。   “——唔。”   现在艾尔埃尔弗已经渐渐习惯血液缓慢流失的感觉,但齿尖刺入皮肤时的不适感似乎还不行。   他的身体依然站得笔直,肌肉紧绷,每到这时候时缟晴人总会尝试着抱住他,力度太轻,毫无控制作用,于是艾尔埃尔弗一般也不会在意。不过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能稍微弥补血液流失带来的寒冷感。   需要付出的只是血液……考虑到Valvrave的战斗力,是相当低廉的代价。   短暂的吸血时间逐渐走向尾声,时缟晴人松开了艾尔埃尔弗,一如既往地舔上了被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虽然不想承认,但每天吸血结束之后,他都会觉得非常舒服。   身体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轻快得恨不得飞上天去,全身上下都充满力量,残留在唇齿间的血液气味甘美到难以想象,还有近在咫尺的艾尔埃尔弗。   属于向导的味道环绕在他身边,晴人轻轻呼了口气,几乎是硬生生地把自己从不应有的幸福感里抽出来,回到现实。   “我们的敌人增加了。”重新扣好领子,艾尔埃尔弗开口。   “诶?为什么这么说?”   “眩光弹的影响范围很广,卡恩手下的Ideal驾驶者绝大多数是哨兵,他不会盲目的使用这种武器。”   “也就是说……这次的战斗,有其他人介入了?”   “应该没错。”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情景,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   这一次参与战斗的Ideal大多是多尔西亚军通用统一涂装,但在一片深蓝里,他还是看到了两架熟悉的机体。   混合编队……与其说是战力不足,倒不如说是对卡恩——或者说月面轨道部队的考验。   光凭这一点,艾尔埃尔弗就不担心他们的新敌人会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他的“老师”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试探只会让试探者付出高昂的代价。   他也许可以利用这种局面,毕竟咲森号的力量还有不足,卡恩的挑衅只是铺垫,总有一天……   “……还好。”   “还好?”   艾尔埃尔弗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自知失言的时缟晴人干笑了声,倒是诚实地说出了心里话:“我是说……还好有艾尔埃尔弗。你在这里的话,总觉得不用担心什么,我们一定能赢。”   沿着精神联结传来的,是纯粹而明亮的信任。   “……那是当然的。”收回投向时缟晴人的视线,艾尔埃尔弗说。   他当然会赢。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第三十八章      “这是怎么回事,马宁格准将!”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需要向你解释的事情,伊克斯艾因特务大尉。”   面对伊克斯艾因的质问,显示屏那边的中年男子露出了相当不耐烦的表情。   “为什么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使用眩光弹?不当使用这种武器的话,很可能会造成——”   “那么,你是要我因为‘某个人’的问题,放弃大好的机会么?”马宁格准将不屑地反问,“这一次的协同作战本来就是由第六舰队主导,之所以让月面轨道军也加入进来,是因为卡恩大佐的请求……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觉得我方有必要照顾你们的特殊需求。事实上,眩光弹也确实对敌军的驾驶员造成了影响,如果不是因为另一台Valvrave阻挠的话,现在那台红色的Valvrave已经成为我军的俘虏了。”   “但是……”   “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质疑你的上级,这就是卡恩大佐教给你的事情么,伊克斯艾因特·务·大·尉!”   “……”   “非常抱歉,马宁格准将。”   严肃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克琳希德少佐——卡恩的副手、伊克斯艾因的长官——向马宁格颔首致意,“伊克斯艾因的做法确有不妥之处,我代他向您表示歉意。”   “所以说,卡恩……”   “——但是,在这之前,下发全军的通告中,曾将眩光弹列为‘限制使用武器’,在使用前必须向战斗指挥官做出请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虽然您确实是奉总统阁下之命前来支援本场战斗,但战斗指挥官依然是卡恩大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得意的言辞,注视着屏幕对面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镇定自若,而是露出了微微窘色的马宁格,克琳希德少佐用她一贯的冷淡语气说,“鉴于您的行为是出于想为总统阁下献上胜利,也确实取得了一定战果,而我方受到波及的士兵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件事卡恩大佐决定不予追究,但希望您不要再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以上。”   “你……”马宁格硬生生地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脏话,对方可不是能让他随意欺凌的下级军官,而是卡恩那家伙的副手——要是被她向军法部门检举,就算他不会真的伤筋动骨,也肯定会被同僚耻笑。“……我知道了,感谢卡恩大佐的……宽宏大量,请代我向那位士兵……表达歉意。”   咬着牙说完了套话,马宁格挂断了通讯。注视着已经变成一片漆黑的显示屏,克琳希德不由叹了口气。   “非常抱歉,克琳希德少佐。”伊克斯艾因低下了头。   就算马宁格的做法确实有失当之处,自己也没有直接质疑他的资格,在大佐做出判断之前,他莽撞的举动可能会为他的长官带来麻烦。   “我理解你的心情,”面对伊克斯艾因,克琳希德没再像方才那样板着脸——虽然也只松动了一点儿,“哈诺因已经醒过来了,他没事。”   伊克斯艾因明显松了口气,克琳希德微微一笑:“去看看他吧,刚才我来的时候,他还跟我抱怨说舰上没有漂亮的护士,就算休病假也很无聊。”   “这家伙!”向克琳希德行了礼,伊克斯艾因匆匆转身,向医务室走去。目送着他离开,克琳希德的目光再度落到显示屏上,因为没有影像而变得像镜子一般的屏幕上,映出了她皱眉沉思的表情。   “只过了一个星期而已……为什么这么急呢,总统‘阁下’……”      “哟伊克斯,你来了啊。”   伊克斯艾因推开门的刹那,门里便传出了哈诺因的声音。   他现在正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脸上戴着黑色的眼罩,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他向着伊克斯艾因的方向挥挥手。   托哨兵敏锐听觉的福,眼睛被挡住哈诺因也能认出伊克斯艾因的脚步声,看到好友平安无事的样子,伊克斯艾因总算放了心。   ——可紧接着,他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方才的战斗为什么主动冲向敌军机体?大佐应该说过,我们的目标仅仅是‘试探’!”   “白刃试探也是试探的一种……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就算看不见,哈诺因也能想象出现在伊克斯艾因是个什么表情,于是他乖乖认错,“都是我的错,冲动惹的祸。下次一定会冷静地考虑之后再行动,怎么样啊伊克斯?”   伊克斯艾因没有回答。   “伊克斯?”   “……你知道就好。”虽然很想趁热打铁地教训一下哈诺因,但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伊克斯艾因又觉得自己没这个立场。   医务室里放着饮料机,伊克斯艾因过去接了一杯,哈诺因歪了歪头:“可可?多谢了。”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灵。”确实接了杯可可的伊克斯艾因把纸杯放到一边,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为什么你会喜欢喝这种饮料?”   才不需要鼻子灵,只是知道你会干什么……在心里撇了撇嘴,哈诺因坐起身,接过热可可啜了口:“可可是补充糖分与能量的最佳饮品,我可不像某些人,明明需要糖分却硬撑着喝黑咖啡。”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黑咖啡,伊克斯艾因觉得自己似乎中了一枪。   “对了,那个马宁格准将……”   提起这个人,伊克斯艾因的心情顿时糟了几分。   马宁格准将和他的第六舰队是昨天晚上抵达的战场,随即便向卡恩大佐转达了总统的命令,表示他们是奉命前来协助——说是协助,可看那傲慢的态度与越俎代庖的下令方式,分明是将自己看成了领导者。   如果光这样还没什么,比他更讨人厌的合作者伊克斯艾因也不是没见过,但之前那场战斗中,在明知有哈诺因这个哨兵在场的情况下,马宁格居然授命手下使用了眩光弹。   效果确实不错,Valvrave一号机显然受到了影响,但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猝不及防的哈诺因。   幸运的是当时伊克斯艾因也在场,及时护住了哈诺因的Ideal,四号机也选择了优先保护同伴,而不是趁机突袭……但就算这样,归航之后,看着头痛欲裂的哈诺因,伊克斯艾因依然没能压住冲动。   “唔唔,虽然我看不见……伊克斯现在一定在皱眉头,对吧?”   “哈诺……”   “那家伙会这么做也不奇怪,且不说他跟卡恩——大佐之间的关系如何,我没记错的话,马宁格准将是站在‘普通人’那一边的哦。”   “……”   “从十年前开始的吧……”哈诺因的语气有些飘渺,像是在讲一个故事,“虽然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我勉强还记得,原本的多尔西亚不是这个样子。”   而从十年前那场革命开始,一切都变了。   新的多尔西亚领导者——阿玛迪厄斯·K·多尔西亚上台后,这个国家便套上了名为“军力”的枷锁,开始变得越来越扭曲。   其中的代表之一就是由新任总统所颁发的《义务征兵法》,在现在的多尔西亚,所有年满十八岁的哨兵都要服兵役,之后视表现决定是否转为正式军人——话虽如此,鉴于哨兵天生的优秀体能,以及多尔西亚崇尚军人的风气,极少有哨兵无法通过兵役考核。   这一政策实行了十年之后,多尔西亚军中的哨兵军人所占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哨兵是天生的战士,无论在军中哪个领域都能表现出色,而那些缺陷与弱点则可靠向导配合弥补,一加一远大于二,得到这一结果并不奇怪——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哨兵与普通人之间逐渐产生的裂痕。   阿玛迪厄斯自己也是哨兵,自然清楚哨兵需要什么,在他的倾向下,先是军队,再是国家,都渐渐认可了哨兵的特权……占据“大多数”的普通人当然不愿接受这种事,民间还好,军队中这两派已经有势同水火的苗头。   如果不制止这一切的发展的话……   “哈诺,”伊克斯艾因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话题。”   “诶?不是么?我还以为我们刚好到了可以自以为是地讨论国家大事然后骂骂政府的年纪……”   “哈诺!”   “是~是。”乖乖闭了嘴没过三秒,哈诺因又把话题换了个方向,“不过……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   “你不觉得总统阁下太心急了么?卡恩大佐接手对咲森号的阻击才几天,第六舰队就到了。考虑到路上花费的时间的话,应该是在他接手的第三天,总统就给第六舰队下达移动指令了吧?”哈诺因扳了扳手指,“咲森号到地球至少还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ARUS又已经被我们打怕了……再加上卡恩大佐的丰功伟绩,时间明明非常宽裕,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让第六舰队前来支援?”   “……也许是为了以防万一。”沉默片刻,伊克斯艾因回答道,“原本敌军只有一台Valvrave,结果又启动了第二台……考虑到咲森号内其他Valvrave的存在,适当的增兵还是有必要的。”   “而且,敌人那里还有——”   “艾尔埃尔弗。”      只有他们两人的话,“背叛者”并不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现在的咲森号已经今非昔比,庞大的宇宙舰终于脱去了它笨拙的伪装,就算它的原身、Obama级战略宇宙舰被多尔西亚军视为笑话,但拙劣的原料在大厨手中也能变出新花样,咲森号的武装不再是摆设,而是真的能影响战场的力量。   虽然能以“吉奥尔早就在咲森号上安排了军人”来解释,但他们几个都心知肚明,能让咲森号完成这么大转变的,只有他们曾经的同伴。   就算是阿德莱伊也不再坚持“艾尔埃尔弗并未背叛”的说法,这两天他整个人都有点低沉,要不是因为这个,之前的战斗本该由他和古菲亚搭档。   也好,一个哨兵眼睛疼总比两个哨兵眼睛疼强,比起照顾别人,哈诺因更喜欢现在这样。   “这么解释的话好像也对,”他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卡恩大佐把我们调查到的情报告知总统了么?”   “当然,”伊克斯艾因毫不犹豫地说,“这种重要情报自然会第一时间告知……怎么?”   “……没什么。”哈诺因摇了摇头,重新躺回病床上。   他不开口,伊克斯艾因也没再说什么,转而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哈诺因悄悄挑开眼罩的一角,朝外面瞥了瞥——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伊克斯艾因的侧脸,友人的脸上一片严肃,完美符合“军人”的形象。   军人……啊。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克琳希德说的话。   “醒了么?”   在从昏睡中醒来后,他最先听到的是克琳希德的声音。   “唤醒我的是克琳姐?真是浪漫的邂逅啊~”   “唤醒你的是随军向导,之后记得去表示感谢。”   “知道了——”   “说到这个,需要我提醒你么?你的上次控制力考评成绩并不理想,以你的表现来看,显然已经进入‘结合期’……”   哨兵对向导的需求会在第二次发育结束后达到顶峰,这一阶段被称为“结合期”。目前公认,哨兵与向导最佳的结合时间便是进入结合期之后,而在进入结合期之后依旧不与向导结合,将使哨兵的情绪变得暴躁,容易冲动,感知控制力也随之下降,为了防备这一情况,多尔西亚军向来准备充分。   “饶了我吧,”他摆了摆手,“现在的我可不是一个适合被束缚的男人~”   “以你的身份,申请后应该可以在向导训练所那里进入优先序列。”   “克琳姐——不,克琳希德少佐大人——”   克琳希德终于没再说下去。   “卡恩大佐……有没有说什么?”哈诺因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还真是奇怪——不,那种男人如果会特意关心这种小事,才更让人意外吧。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做了个没意义的保证,哈诺因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追加道,“这种事让人知道有点丢脸……可以为我保密么?”   “我不会告诉伊克斯艾因。”   “唔!……真是敏锐得让人害怕啊,克琳姐姐”   “好好休息,哈诺因大尉。”   “遵命~”      结合期。   作为多尔西亚军人,毫无疑问,在进入这一时期后,他应该迅速地为自己找一个向导——后备人选很多,多尔西亚军下属向导训练所里专门出产能力优秀又十分配合的向导,以他“卡尔斯坦因机关出身特务大尉”的身份,申请递出的一周之内,就可以去那里认识一名向导了。   可他根本不想这么做。   松开手让眼罩落回脸上,哈诺因放任自己沉浸在一片黑暗里,脑中浮出的,是那本讨人厌却不得不熟记的哨兵手册。   ——向导将成为你最信任的力量,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那种力量……   他早就已经有了。   第三十九章      在犬塚久间看来,最近的咲森号变得平静了很多。   学生们不会再为可能发生的袭击而惶恐不安,敌人来袭时也不会惊慌失措,而是按照艾尔埃尔弗制定的战时手册,前往最近的安置点,在那里等待着战斗结束,Valvrave胜利归来的时刻——他们从未失望过。   还有一部分学生被委以重任,担任战斗的辅佐与支援,犬塚久间便是其中之一。   咲森号的武装不算强,但胜在数量。用灵屋佑介的话说,ARUS的设计者在设计Obama级战略宇宙舰时一定从榴莲那里得到了灵感,恨不得把炮口插满遍全舰。   借助咲森号的力量,就算是他们,也能为战斗做出一点贡献。   “救——命——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让犬塚久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声音似乎是……   “灵屋……还有山田?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呢?”   “是迅雷!”   “救命啊,犬塚前辈——”搂着一根柱子跟山田雷藏较劲的灵屋佑介仿佛看到救星似的叫起来,山田雷藏则正抱着他的腰往下拽,这情景实在有点像流氓调戏无辜少女,就是“少女”外形欠缺了点,以至于犬塚久间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救这个美。   “山田你先把他放下……”最终他还是出手了,山田雷藏让他一劝果然松了手,灵屋落地之后迅速地溜到犬塚久间背后,抱怨道:“前辈,他已经让我帮他找了三天了,Ruki好不容易托我帮个忙,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机会……”   两人吵了会儿,犬塚久间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山田雷藏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拖了灵屋佑介来帮忙,但是两人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三天都无果。刚才流木野咲托灵屋帮忙,蒙偶像召唤灵屋立刻想动身,却不幸又被山田雷藏抓到……   “你先过去吧,”犬塚久间拍了拍灵屋肩膀,“山田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   “是迅……算了,”山田雷藏抓了抓头发,“我在找开Valvrave的办法。”   咲森号里还藏着三架Valvrave的秘密在那次会议后已经在学生之间公开,出于安全考虑,艾尔埃尔弗封锁了主机库,鉴于之后时缟晴人出面解释了“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开Valvrave很危险”,学生们也没介意他这种做法。   不是没人对Valvrave有企图,讨论板上有人分析过,通过之前老师们的举动,以及现在的两名驾驶员可以得出结论,应该只有“特殊的”哨兵能驾驶Valvrave。但在“哨兵”之上又需要什么条件始终是个谜,时缟晴人和流木野咲,两人除了同为哨兵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一群人分析来分析去始终没得出什么结论,两位驾驶员又一直忙于咲森号的防卫工作,没人忍心打扰他们。   “我问过灵屋那家伙,那个女人……流木野咲对吧?她之前是个偶像,”出乎犬塚久间意料,山田雷藏居然认真地跟他讲解起了自己的行动理由,“从小学时就是了,偶像当然要接受偶像的训练,唱歌跳舞还有演戏什么的,不可能还有多余的时间进行驾驶员的训练了吧?”   “……大概吧。”   “她变成哨兵也没多久,如果真是只有哨兵才能驾驶的机器人的话,就算是训练也该在转化之后进行,可她转化完就上船了,”分析完毕,山田雷藏得出结论,“所以说,‘训练’应该不是她可以开Valvrave的理由。”   说对了。   并不是非常复杂的推测,但一想到这么做的是人山田雷藏,犬塚久间还是有些意外。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正捏下巴沉思、居然隐约透出一丝睿智的山田雷藏,犬塚久间想。   “决定了!”沉思结束,山田雷藏啪的一击掌,“这样找实在太慢了,还不如去找时缟晴人那家伙,把真相问出来!”   “……”   哭笑不得的犬塚久间连忙拉住山田雷藏,结果就在他试图劝说行动力全开的哨兵的时候,旁边的通道口,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走了出来。   那边的通道连着机库,晴人似乎是刚从Valvrave上下来,正跟艾尔埃尔弗说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有个因为他的出现而两眼发光的哨兵。   ……晴人,你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这会连犬塚久间也拦不住山田雷藏了,人直接就冲了上去:“时缟晴人!”   “山田同学?”   “你知道吧?开Valvrave的方法!”   “这个……”   时缟晴人明显不擅长应付山田雷藏这种直接又有点粗暴的性格,纠结犹豫的表情就差把“我确实知道什么”写在脸上,犬塚久间不由叹了口气。   还是帮帮他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向前迈了一步,想迈第二步时,双脚却自作主张地停了下来。   开Valvrave的方法……   和山田雷藏一样,他也是哨兵。   知道了那个方法的话……   曾经有过的念头再度纠缠起来,拦住了他的脚步。就在他举棋不定时,耳边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驾驶Valvrave的方法……如果你能胜过我,告诉你也可以。”旁观的向导忽然开口,成功地制止了两个哨兵继续纠缠下去。   “艾尔埃尔弗?”   “哦?一言为定!”山田雷藏眼睛一亮,痛快地答应了艾尔埃尔弗的建议。      既然要较量当然不能继续呆在通道里,好在咲森号上也有设备齐全的健身室。   “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山田同学真的赢了……”前往健身室的路上,时缟晴人忍不住开口道。   驾驶Valvrave需要怎样的转化他们并没有公布出去。而更关键的、转化所需的哨兵手环,则是只有他们两个和流木野咲知道的秘密。   虽然他相信艾尔埃尔弗的实力,可既然会说出这种话,艾尔埃尔弗应该有了将手环的事情说出去的准备。   “剩余的哨兵手环还不知去向,”眼角的余光向走在一边的犬塚久间瞟了一下,艾尔埃尔弗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光靠我们三个,作为搜寻的力量有所不足。”   之前三人曾讨论过这个问题,考虑到Valvrave的数量,转化用的哨兵手环应该还有三个,只是他们把进藤智宏——保守起见还带上了山川匠——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其他哨兵手环。   而要把搜索范围拓展到整艘咲森号的话,需要找的地方就太多了,他们只有三个人,还各有各的任务,哨兵手环的搜索因此只能一直搁置。   不是没想过要找其他人来帮忙,可这么做的话,难免会说起手环里隐藏的秘密。   “那个手环的安全性并没得到验证,虽然有流木野咲作为转化成功的例子,但不能证明任何人戴上它都不会产生有害反应。放任它流落在外,一旦落入不知情学生的手中,出现事故的可能极大。”瞥了眼时缟晴人,艾尔埃尔弗不动声色地往他心里的天平上丢着砝码,“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你依然不想任何人介入此事的话……”   “……我明白了。”大家的安全与他的秘密,他根本没得选,“请大家来帮忙吧。”      咲森号上的健身室里配备了专门的格斗场,专供闲来无事的士兵活动筋骨。趁山田雷藏换衣服的机会,犬塚久间拉了晴人问问题。   “你们说的那个手环,就是之前提到的转化方法?”   “嗯,”晴人点了点头,“外表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哨兵手环,但是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戴上去就能变成你们这样?……还真是方便的变身法。”   戴上那个手环的话,就可以驾驶Valvrave了么……   “……前辈。”   “嗯?”   “你的话,会想要成为……”纠结了一下用词,晴人才犹豫着开口,“Valvrave的驾驶员么?”   在这之前……在他还没遇到艾尔埃尔弗,没来到咲森号之前,晴人无疑是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想要吸血、想要与人结合……人类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怪物一样的力量。   可现在,他的想法逐渐产生了变化。   如果不是拥有这样的身体,他不会遇到艾尔埃尔弗,没有艾尔埃尔弗和Valvrave,他也没法保护咲森号上的大家。   拥有这样的力量……也许,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   “……比起‘想不想’,对我来说,大概另一个问题比较重要吧。”   “诶?”   在得知还有其他的Valvrave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就出现在犬塚久间心里,纠缠不去。   “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Valvrave的驾驶者。”   要犬塚久间自己来评价,作为哨兵他的能力并不出众,顶多算是中上水准。真要给Valvrave挑选驾驶员,理应从最优秀的那部分人里选。   “犬塚前辈……”   时缟晴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更衣室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话——换了武道服的山田雷藏走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头蓄势待发的老虎,盯着艾尔埃尔弗跃跃欲试。   “准备完成了么?”   “当——然!”山田雷藏碰了碰拳,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艾尔埃尔弗点了点头,走向那边的格斗场。山田雷藏立刻跟了上去,可走到一半,他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   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扭了下脖子,山田雷藏回望着身后的时缟晴人。   虽然山田雷藏不在乎哨兵向导那些事,但托他爱唠叨的引导老师的福,基础常识他还是牢牢记在脑子里的。   “那个……晴人啊。”   “有什么事么,山田同学?”山田雷藏明显在纠结着什么,甚至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叹了口气,山田雷藏还是决定有话直说。   “那家伙是你的向导吧?”他指了指已经进入决斗场的艾尔埃尔弗,“等会打起来说不定会伤到他,害怕的话可以来拦住我,我是不会介意的。”   按照当初老师的说法,有些事情可能向导自己无所谓,哨兵却忍不了,这是本能,就算知道他们也控制不住。那个向导看起来又不是很强,较量的时候要是他不小心把人弄伤了,时缟晴人一定会很难受……   他的想法很好,可面对山田雷藏难得的体贴,时缟晴人的表情却变得很古怪。   “山田同学。”   “嗯?”   “等会打起来,我的向导说不定会伤到你,”时缟晴人真诚地说,“请不要介意。”   “……哈?”   第四十章      “砰!”   “咣!”   “锵!”   “咚!”   格斗场里传来让人听得浑身难受的撞击声,旁观的时缟晴人和犬塚久间开始还能趴在场边护栏上看情况,随着场中“格斗”的发展,两人先是忍不住别开头,再是干脆背靠护栏坐下,努力把注意力从格斗场中移开。   “这是第七次倒地了吧,”犬塚久间回头看了一眼,“山田居然还能站起来……”   说那两人是在较量实在太抬举山田雷藏了,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虐杀。战斗开始到现在,他连艾尔埃尔弗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基本上是在重复倒地爬起这个过程。要说山田雷藏也不算个简单人物,论战斗力绝对称得上咲森一哥,面对艾尔埃尔弗却……   这么鲜明的实力差,如果艾尔埃尔弗想结束这个过程应该是轻而易举,两人能打到现在,明显是他留手了。其结果就是原本能一下落个痛快的格斗变成了漫长的凌迟,犬塚久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扭头问晴人:“你说……艾尔埃尔弗是不是听见刚才山田说什么了?”   时缟晴人一愣:“不会吧?”   犬塚久间又朝场中看了眼,刚好看见山田雷藏再次被艾尔埃尔弗摔到地上,沉闷的肉体打击声让他不由得抖了一下,看向晴人的表情多了点沉痛:“晴人,以后你可要小心。”   他可不想自己的学弟成为第一个被向导打得死去活来的哨兵……而考虑到晴人的特殊体质,这个“死”去“活”来的过程一定会非常形象。   “……”面对学长诚挚的关怀,除了省略号,晴人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休息十分钟。”似乎是打沙袋打够了,艾尔埃尔弗暂时中止了他们的“格斗”。山田雷藏连走到场边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场中呼呼地喘着粗气。   “还能站起来么?”犬塚久间翻过护栏跳进场,走到山田雷藏身旁查看。他原本穿的武道服现在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了,整个人看起来简直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出乎犬塚久间意料,山田雷藏并没受什么伤,艾尔埃尔弗似乎很注意让他倒下的姿势与力道,以他现在的状况,只要休息一会恢复了力气,就能再度生龙活虎起来。   “没问题!”山田雷藏挥了挥手,“拉我一把,前辈。”   这还叫没问题?   无奈地摇了摇头,犬塚久间帮他坐了起来,顺便递上一瓶水。山田雷藏咕嘟咕嘟灌下半瓶水,重重地吐了口气:“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如果说在这之前,艾尔埃尔弗在山田雷藏心中的形象还是模糊的“时缟晴人的向导”,那么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令他产生压力的对手。   “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泼冷水……不过,”看了眼那边正在说什么的时缟晴人跟艾尔埃尔弗,犬塚久间决定劝一下山田雷藏,“你真觉得你能赢么?”   “不是‘能赢’,而是‘要赢’!”山田雷藏用力握了握拳,“赢不了的话,就没法知道开Valvrave的办法了!那样的话,阿信的仇……我要怎么讨回来!”   犬塚久间微微一怔。   仇……   他也曾像山田雷藏一样,将愤怒倾泻向多尔西亚——可最后的结果却像是在讽刺他,杀死爱娜的并不是多尔西亚军,而是咲森号上的老师。   现在就连罪魁祸首也已经死在了宇宙的某个角落,从结果来说,樱井爱娜的仇已经报了。   而他……   “别担心,前辈,”休息结束的山田雷藏跳了起来,活动着身体,“我一定会赢他!不管用什么办法!”   “有信心是好事。”收敛了心中纠结的情绪,犬塚久间无奈地说,“不过……”   他忽然停了下来。   也许是他的错觉……可就在刚才,注视着艾尔埃尔弗的山田雷藏似乎产生了什么变化。   他没来得及分辨出那种变化,艾尔埃尔弗已经走了过来:“休息时间结束。”   白发的向导并未摆出迎战的姿势,只是如平常一般站在那里,注视着蓄势待发的山田雷藏。   山田雷藏弓起了腰,双手收在胸前,那看上去并不像是他惯用的柔道起手式,反倒像是……   预备扑食的野兽?   不祥的预感在脑中一闪而过,犬塚久间只来得及喊一声“小心”,就看见山田雷藏冲了出去——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电光石火般冲到艾尔埃尔弗身前,向导的反应同样快得惊人,一声脆响后山田雷藏向旁边一倒,却在中途硬生生拧了回来,重新攻向艾尔埃尔弗。   莫非……   山田雷藏微微泛红的眼睛印证了犬塚久间的猜测:“小心点,山田可能狂化了!”      狂化。   在哨兵极端愤怒、或者战斗到最激烈的情况时,他们将有机会进入这种状态,这时的哨兵会彻底失去理智,所有的战斗潜能都被激发出来,为他们的敌人带来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   在犬塚久间他们所处的时代,狂化现象已经变得极为少见,某些哨兵研究专家表示这可能意味着哨兵血统的逐渐衰弱,也有人认为这是哨兵的进化,可不管怎么说,只有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   狂化非常危险,无论是对他的敌人,还是狂化的哨兵本身。   “艾尔埃尔弗!”   一切的解决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犬塚久间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是人体撞在地上的沉闷声音。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山田雷藏被艾尔埃尔弗直接摔到了地上,向导微微低着头,注视着瘫软在地的山田雷藏,晴人站在他身旁,表情比真被狂化哨兵袭击的那个还紧张。   好在艾尔埃尔弗没出什么事,不然的话……犬塚久间没让自己再想去,转而问艾尔埃尔弗:“山田他……”   哨兵狂化不是闹着玩的,体内激素的催化能榨出他们的全部力量,可狂化结束后,不少哨兵会直接心力衰竭而死。   “没事。”艾尔埃尔弗抬起头,“考验已经通过了,等他醒来后,可以把手环相关的事情告诉他。”   “……我知道了。”      等山田雷藏醒来犬塚久间一直等到了晚上,刚醒过来的某人明显还有点懵,傻乎乎地盯了他半天:“……前辈?”   “醒了么?”坐在床边的犬塚久间正在看书,书本封面上印着一把出鞘的剑。   “嗯!我……”   “你狂化了。”   “真的?”   出乎犬塚久间意料,山田雷藏的惊讶中居然还带着点喜悦,害他忍不住把手里的书拍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哨兵脸上:“‘失控的力量不如没有力量’——你没看过哨兵手册么?”   “那种东西……”山田雷藏没好意思说自己大概就看过几页,他从床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那,我可以知道了吧,开Valvrave的方法!”   这种恢复力……其实他已经变成不死之身了吧。   心里嘀咕了句,犬塚久间没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坦白了Valvrave的秘密。   哨兵手环、吸血哨兵、不死之身……   山田雷藏听得整个愣住,他从没想过一个机器人居然能牵扯这么多东西,等到犬塚久间说完,他才挤出一句评价:“好厉害啊……”   “厉害……大概吧,”犬塚久间摇了摇头,“不过剩下的手环在哪里还不清楚,咲森号这么大,藏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   甚至也有可能根本不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山田雷藏的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嘿~”山田雷藏咧嘴一笑,“找东西的话,我可是很有信心的!出来吧,我的灵魂——”   他猛一攥拳,脸色一下涨得通红,额头上隐隐还有青筋跳出,表情十分严肃。   伴随着山田雷藏的呼唤,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他身前。   那是一只……   “……猫?”低头看着精神十足的坐在山田雷藏脚边的精神体,犬塚久间疑惑地问。   “是老虎!”   “……”从外形来看它似乎确实是头老虎,不过这体格……看看顶多是小狗体型的老虎精神体,再看看人高马大的山田雷藏,犬塚久间顿时觉得精神体的外形与主人有关联这说法十分值得商榷。   “它可是找东西的高手,”山田雷藏似乎不觉得自己的精神体大小有什么问题,兴冲冲地向犬塚久间科普,“我弄丢的东西,它都能找回来!”   说干就干,小老虎一马当先冲出了门,犬塚久间摇摇头,干脆也叫出了自己的精神体——他的精神体是头黑色的猎犬,从外形来说,倒是比山田雷藏的小老虎更适合用来找东西。      精神体们跑在前,两个哨兵跟在后,这种漫无边际地寻找显然会消耗很多时间,山田雷藏满心期待,犬塚久间倒是平静得多。   他并不太指望他们两人能找到消失的哨兵手环,就算找到了……   “对了前辈,”走在前面的山田雷藏忽然一回头,“你也想上Valvrave么?”   “……我?”犬塚久间微微一顿,“我的话……”   “你也想对吧!”还没等他开口,山田雷藏已经把话接了下去,“那样的话,之后我们就能并肩作战了!”   对他们两人来说,并肩作战不是件稀罕的事——这几天他们经常凑在一起,说来也怪,在学校里明明没什么交集的两人,在上了咲森号,卷入战争之后,却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   只是这种熟悉还不足以粗线条的山田雷藏注意到犬塚久间的顾虑,犬塚久间也没说破,直接带过了这个话题:“比起我,晴人和流木野更有可能和你并肩作战吧。”   “女孩子就算了……”山田雷藏咧咧嘴,“晴人还不错——对了,我没把他的向导怎么样吧?”      他并不是第一次狂化。在地球上学习柔道的时候,他曾在一次跟老师的较量中狂化过,那次的结果是他把柔道黑带、拿过全国冠军的老师打得鼻青脸肿。事后老师没怪罪他,而是特意带他去找了与哨兵狂化有关的资料。   狂化对现在的哨兵来说已经是件非常少见的事,但有些哨兵天生比他人容易进入狂化状态,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毕竟狂化是对身体的严重透支,而狂化后失去理智控制的力量虽然强大,适用范围却极窄。山田雷藏记忆中上一次狂化还是初中时候的事,他一个人把来挑衅的二十多个小混混揍了个横七竖八,正式成为所在初中的老大——代价是他足足睡了三天,又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你应该庆幸他没把你怎么样——晴人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战斗,山田雷藏感慨,“那家伙……可真厉害。”   或许不仅仅是厉害……艾尔埃尔弗给山田雷藏的,是一种与他之前的对手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点温度都没有,就像机器一样。”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山田雷藏问了个很多人曾问过的问题,“他真是个向导么?”   犬塚久间耸了耸肩——这问题其实他也想过,越跟艾尔埃尔弗接触就越觉得他不像个向导,不过……   “能回答这种问题的,大概只有晴人吧……说到这个,你想要个怎样的向导?”   “不知道啊——”山田雷藏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好麻烦。”   在山田雷藏心里,向导这个词总跟“需要保护”的印象脱不开关系,艾尔埃尔弗刷新了一下他的世界观,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没兴趣给自己找个向导。   不过他也到了年纪,也会产生某些隐隐约约的渴望,只是山田雷藏大大咧咧惯了,那一点不适总能被他很快地抛到脑后。   “我之前啊,也跟阿信说起过这个……”   “你的那个……朋友么?”   “嗯。”   “他会很欣慰吧,有你这样的朋友。”   听到犬塚久间的话,山田雷藏却忽然沉默了。他安静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之前有人跟我说过,看到我为他这么做,阿信也不会高兴。”   是有人想劝他么?   犬塚久间倒是能理解劝说者的做法,咲森号上失去朋友的人很多,但如此执着于复仇的,却只有山田雷藏一个。   “但他们说错了。”   犬塚久间微微一愣。   “阿信那家伙很不记仇,就算之前得罪了他,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忘。现在过了这么久,搞不好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被多尔西亚混蛋干掉的。但是,我可没他那么好说话。”   “夺走我的朋友这笔帐,我要向那些多尔西亚人讨回来,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自己?   ——“你的话,会想要成为Valvrave的驾驶员么?”   他回避了时缟晴人的问题,用狡猾的“有没有资格”,避开了“想不想”的答案。   答案其实非常明显,他像山田雷藏一样渴望着力量,曾经的犬塚久间认为可以用钱和小聪明解决一切,直到残酷的战争告诉他,他自恃的那些东西有多么不堪一击。   那时他看到了Valvrave,驾驶者是时缟晴人的Valvrave。印象中温和到有点软弱,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却拥有了那样强大的力量。   也许从那时起他的心中就有了渴望,渴望着Valvrave——带给他足以守护他珍爱的、那些尚未被毁掉的东西的力量。   犬塚久间轻轻呼了口气。   是不好意思面对么……明明是前辈,却羡慕着后辈的力量。他总是忍不住想得太多,以至于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   或许他并不是最优秀的哨兵,但唯有一点,他有自信不输给别人。   他想要战斗……非常想。   “多谢了啊,山田。”   “谢什么?”   “当我没说。”犬塚久间耸了耸肩,山田雷藏也没在意。前方奔跑的两个精神体忽然默契十足地在同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找到了!”   “不会吧?”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让精神体寻物和靠直觉找东西没区别,看了眼自家正摇尾巴的猎犬,再看看山田雷藏那头蹦来蹦去的小老虎,以及他们找到的那扇门——因为进藤智宏失踪而暂时关闭的医务室,犬塚久间对他们的搜索工作一点都不抱希望。   山田雷藏一把推开了门,医务室的门没上锁,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犬塚久间试探着拉了几个抽屉,理所当然的什么都么没有。   进入房间之后一虎一犬也失去了方向,猎犬缩到一边的角落,小老虎似乎对一面墙壁起了兴趣,靠在上面一个劲地磨爪子——要不是精神体干涉不到现实,他们现在应该能听见吱吱嘎嘎的声音了。   等等……它似乎是想上去?   犬塚久间的目光落到那面墙上,墙上挂了幅油画,他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画框。倾斜之后,画框后面露出了一扇小门。   “就是这里!”山田雷藏兴奋地拉开了隐藏壁橱的门,而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两人的渴望,木门之内,端正地放着一个小小的铁盒。   在看到那个盒子的刹那,犬塚久间的直觉告诉他,他们找到了。   那是即将改变他一生的东西。      艾尔埃尔弗抬起了头。   时缟晴人刚好在看他,目光一对不由有点心虚——他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山田雷藏狂化气势强得可怕,艾尔埃尔弗却能转瞬之间制住他,就算他知道向导的实力,也难免有些担心。   “那个……除了山田同学之外,要不要告诉其他人哨兵手环的事?”时缟晴人找了个话题,“大家一起来的话,应该能快一点找到。”   艾尔埃尔弗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那上面正显示着医务室内的景象。   山田雷藏和犬塚久间的动作很快,成功地找到了他放在那里的东西……计划进行顺利,现在只需要让他们将这一事实告知时缟晴人,就能自然打消他说出Valvrave秘密的想法。   于是他点了点头:“可以,不过……”   艾尔埃尔弗的话没能说完,打断他的,是这几天内大家已经听得熟悉了的敌袭警报。   他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二宫高日焦急的声音:“艾尔埃尔弗吗?这一次的袭击不太一样,多尔西亚的兵力增加了很多!”   来的真是时候。   “准备战斗吧,时缟晴人。”   跟即将加入的同伴一起。   第四十一章      “大佐,总统阁下发来的通讯。”   “接通吧。”   卡恩注视着眼前的显示屏,那上面浮现了一张男人的面孔——阿玛迪厄斯·K·多尔西亚并不是个英俊的男人,但气势十足。只是现在的他明显精神不佳,脸色微微发黄,架子还在,却总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开口之前,他先咳嗽了声:“马宁格准将那边……”   “我很遗憾。”卡恩轻轻叹了口气。   他确实应该感到遗憾。   远道而来向自己提供援助的多尔西亚宇宙军第六舰队在方才的一场战斗中遭受重创,马宁格准将所在的旗舰在这次战斗中被敌方击毁,英勇殉国。   “这一次的战斗中,敌方新增了两台疑似Valvrave的机体……”   “卡恩。”   他配合地停了下来。   阿玛迪厄斯深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似乎想透过屏幕,从那张平静的面孔上读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但他没有成功,卡恩表情肃穆地注视着多尔西亚的独裁者,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阿玛迪厄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相信马宁格的覆灭里卡恩有悄悄出上一份力,但他做得非常漂亮——交出了所有战斗资料,吩咐手下完全服从马宁格准将的指挥,接受了吃力不讨好的“诱敌”任务引开并绊住了两架Valvrave,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咲森号交给马宁格处置。只是没人能想到咲森号里会飞出另外两台Valvrave,蓝色与黄色的新机体虽然在战斗中表现得有些生疏,却配合得相当不错,敌方又有着敏锐的指挥,采取了直取中军的战略,一举击毁了旗舰,使马宁格准将阵亡之余也打乱了第六舰队的布置,如果不是因为卡恩救援的及时,现在的战损就不仅仅是一艘旗舰那么简单了。   在这一过程中卡恩表现得无可挑剔,甚至有些委曲求全,但阿玛迪厄斯始终觉得不对劲。卡恩·德罗塞尔绝不是一个会如此退让的人,他的退让只可能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或者他早已想好了该如何为对方画上句号。   这或许也有阿玛迪厄斯自己的问题。他太心急,以至于将一向与卡恩不睦的马宁格调过去增援,希望能以此激发两人的竞争心理,更快地完成任务,没想到……   眯了眯眼,阿玛迪厄斯强压下了心中的不满。他毕竟没有证据,而现在又只有卡恩能为他带来胜利,和他迫切需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咲森号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卡恩,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明白。”   通讯中断,卡恩摇了摇头,随手向另一个人发起联络。   过了很久对面才有回应,时缟宗一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卡恩?有事么?”   整艘船上也只有他有这个底气直呼卡恩的名字,被直呼其名的人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之前跟你说过的事……”   “如果你能拿到原料我就能做到,”时缟宗一晃了晃头,“只是这个么?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研究了。”   “辛苦了。”   应该说是一切顺利……么。   目光自失去影像的显示屏上移开,落到一边的精装硬皮本上,卡恩注视着烫金的书名,微微一笑。   拼图的碎片触手可及,那么,对于那个“真相”,你现在又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我的“最高杰作”……      “前辈!”   “哟,晴人。”   从Valvrave五号机上下来的时候,犬塚久间最先听到的就是晴人的声音,冲过来的一号机驾驶员表情很紧张,犬塚久间无奈地笑了笑——也有点歉意,毕竟他在戴上那个手环之前没来得及跟晴人说一声。   朝腕上深蓝色的手环瞥了眼,犬塚久间搭了一下晴人的肩膀:“以后要并肩作战了。”   “但是……”   知道晴人大概在想什么,犬塚久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是我自己想变成现在这样的——我想要Valvrave的力量。”   他停了停,又微笑起来:“后悔的事情,有一件就足够了……想不再后悔的话,没有力量可不行。”   “你们在说什么?”山田雷藏站在三号机上居高临下,犬塚久间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算是服了山田同学的粗神经,拿到手环之后二话不说就往手上套,他原先还想过要通知晴人和艾尔埃尔弗,结果被他一激不由自主地也把手环套上了,身体如坠冰窟的恍惚了片刻,唤醒他的是刺耳的袭击警报。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艾尔埃尔弗的声音:“犬塚久间么?现在立刻去机库,准备乘上Valvrave。”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说,第一次战斗,兴奋远大于恐惧,托艾尔埃尔弗的福和山田配合着解决了敌人……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后怕,但是丝毫不觉得后悔。   两人聊天的功夫流木野咲也从四号机上下来了,四名Valvrave驾驶员——虽然已经挺熟了——来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流木野咲邀请新加入的两位去“用个餐”,犬塚久间心领神会,山田雷藏倒是依然懵懂。      进藤智宏的医疗室现在已经变成了吸血哨兵的餐厅,流木野咲担任“主厨”。等她端出“工作餐”,别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山田雷藏,连犬塚久间都微微变色。   “真的要喝这个啊……”山田雷藏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吸血哨兵”这词的前缀,纠结片刻才硬着头皮咬着吸管吸了口。第一口血进肚后他明显愣了一下,吐出吸管道:“味道好像有点……”   “很好喝吧?”流木野咲坐在一边,小口抿着自己那份,“血的味道没变化,不过总觉得特别顺口。”   “真的是这样……”犬塚久间试了试,嘴里确实萦绕着血腥味,但一点不恶心,反而觉得很舒服,就像是补足了早就缺少的部分一样。   时缟晴人是唯一没动口的一个,安静地坐在一旁。山田雷藏招呼他一起,晴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流木野咲截住:“那家伙有热——的可以吃,就不用分他一份了。”   “热的?”   “是艾尔埃尔弗?”犬塚久间脑子转得很快,看到晴人窘迫又无奈的表情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晴人苦笑着点了点头,山田雷藏花了半分钟理清是怎么回事,不由一愣:“那个艾尔埃尔弗?”   对艾尔埃尔弗这个能在武力上完胜他,又能提供战斗帮助的向导山田雷藏如今已经改观了不少,如今印象再加一条奉献精神,佩服之情增加不少。犬塚久间没他这么思路简单,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之间的关系他算是知道最多的人之一,现在又……   他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没来得及开口。山田雷藏喝完半包血,目光在屋子里闲晃的时候注意到了墙上的画,顿时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说起来,这个房间就是我们找到手环的房间吧?”   “嗯,是啊。”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完成了可能是这一生最大的一次改变。   “这个房间?”时缟晴人和流木野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疑惑:进藤智宏的房间是他们以及艾尔埃尔弗搜查的重点,就差刨地三尺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为什么……   “在那幅画后面,藏得很隐蔽哦!”   山田雷藏的话没能解答他们的问题,反而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我没记错的话……”流木野咲揉了揉太阳穴,“那个时候,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吧?”   搜查这个房间的时候,她跟时缟晴人都没在意画框后的隐藏门,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就看过那里面,空空荡荡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但是,为什么现在却……   山田雷藏拿下了画框,后面果然是他们早就打开过的小门。流木野咲想起一件事:“你找到哨兵手环的时候,这扇门有没有上锁?”   “没有,”山田雷藏摇了摇头,“一拉就打开了。”   更不对了。   她发现这里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后来被她撬开又还原,就是因为觉得麻烦,她才没有再去检查一次……   “也许是你们看漏了吧?”听完两人的疑问,山田雷藏给出了最符合他风格的解释。   “两个人一起看漏了吗?而且我记得自己是把那里锁上了的。”事情发生才没几天,流木野咲对自己的记忆力还算有信心。   “可如果你们没记错的话,”犬塚久间分析道,“就是有人在这段时间内,把哨兵手环放进了这里面……可是,有谁会这么做?”   最有可能的人是进藤智宏,但他逃走的时间是在深夜,医疗室的门上着锁。他原有的钥匙早就被收走了,就算是他偷偷仿造了钥匙,那时应该是想要逃跑的他有什么理由把哨兵手环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咲森号上?   “真是麻烦啊——”山田雷藏狠狠抓了把头发,“反正手环已经找到了吧?而且是真货!”   三个哨兵手环都被他们在铁盒里发现,其中两个已经找到了主人,最后剩下的那个交到了艾尔埃尔弗手上。结局好则一切都好,山田雷藏不想再为此事谋杀他的脑细胞。   “就算真有人把哨兵手环藏到这里,我们也未必能找到那个人。”犬塚久间说。   “没办法了吗……”流木野咲并不想放弃,但事实很明显,就算在场的四个人都是哨兵,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想要从这间屋子里找到不知多久之前的藏匿者的线索,依然是个天方夜谭。   “办法的话……也许有一个。”时缟晴人忽然道。   “诶?”      “小晶可是很忙的!”   “我知道了,连坊小路会长。”一路上这句话至少说了三遍,想不知道也难。   之前艾尔埃尔弗和连坊小路晶一起整理过咲森号的监控程序,由于艾尔埃尔弗要管的事情太多,平日里,监控设备一般由连坊小路晶控制。家里蹲少女很喜欢这个工作,艾尔埃尔弗也能腾出手,只有连坊小路里见会为了妹妹变得更宅而头疼。   连坊小路晶还是怕见生人,隔着纸板屋的门跟晴人说话:“可以……查,监控影像的话,会保留……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连坊小路晶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过一会儿递出来一张储存卡。时缟晴人接过之后道了声谢,告辞将空间让给连坊小路里见发挥他的妹控精神。   医疗室前面就有一个探头,从学生会议那天开始的影像都被连坊小路晶复制进了储存卡。由于进藤智宏逃走,那间医疗室对学生来说没了用处,这几天几乎没人会去拜访它——反倒是晴人自己跟流木野咲去得最多,因为那儿还兼任吸血哨兵的“餐厅”……   晴人的手忽然一顿。   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右上角的录像时间异常清晰,一天前的凌晨两点十五分,在咲森号上几乎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那个人却出现在了医疗室的门前。   “艾尔……埃尔弗?”   第四十二章      “那家伙?”   流木野咲双手环胸,表情严肃地看着时缟晴人,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   山田雷藏拉犬塚久间去练习了,医疗室里只剩下她一个。听完时缟晴人的发现后,流木野咲却不像他那么惊讶。   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说完自己的发现后晴人就一直保持沉默,流木野咲瞥了眼一脸凝重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个忙。   “如果是他把哨兵手环放进去的话,”流木野咲说,“那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哨兵手环的。”   她站起身,在医疗室里走了一圈,目光扫过那幅挂在墙上的画。   “如果他是在会议之后拿到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学生会议结束之后,他们一直在寻找剩下的手环。   “就算他找到了手环,我们也不会怎么样……挑选驾驶员也好、要不要启动其它Valvrave也好,本来就是他可以决定的。”   “不过,如果他发现手环是在这之前呢?”   哨兵手环关系到的,并不仅仅是Valvrave的驾驶员,还有杀害樱井爱娜的凶手。   如果艾尔埃尔弗早在这之前就发现了哨兵手环在哪里,他会不会早就知道那个凶手的身份了?   ——“我确实有个理由,樱井爱娜。”   不是因为樱井爱娜,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参与进来,不是因为那个凶手的身份不明,艾尔埃尔弗也没那么容易将所有老师软禁起来,夺得咲森号的控制权……   之前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她根本就是被那个向导耍了!   甚至……脑子略微转了转,流木野咲又想到一个令她不寒而栗的可能。   进藤智宏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逃走的么?   他们原先曾想过由艾尔埃尔弗出面,单独审问那些老师,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有关哨兵手环与凶手的线索……只是因为进藤智宏主动跳了出来,在艾尔埃尔弗的推断下他被认定为凶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   可如果说,他是为了避免麻烦……   流木野咲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时缟晴人一言不发,却又一次想起了他曾经疑惑过的问题。   为什么艾尔埃尔弗会向他问起进藤老师与山川老师?   他到底……      看着依然没说话的时缟晴人,流木野咲叹了口气。   她只是不爽而已,可另一位……   毕竟她从来没敢完全相信艾尔埃尔弗,晴人却不一样。   所以才说哨兵手册都是骗人的,什么最信任的力量!   腹诽了一下她从来没当回事的那本手册,流木野咲拍了拍低着头的晴人肩膀。   “不管怎么说,至少那个人真的是害死樱井同学的凶手。如果不是艾尔埃尔弗的话,我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所以我这里,勉强可以不去计较。”   虽然艾尔埃尔弗动机不纯,但至少他让害死樱井爱娜的凶手接受了应有的惩罚。   现在真正需要问他为什么的,是一直相信着他的晴人。   时缟晴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站起身,朝流木野咲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最近这段时间,艾尔埃尔弗经常来拜访贵生川巧。   作为教师中的“背叛者”,贵生川巧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叛徒的待遇,没有被软禁起来。他大约也明白这是艾尔埃尔弗给他下的套,等到了地球,凭他之前干的那些事,米山绝对容不下他,到时候还得上艾尔埃尔弗这条贼船。   不过对他来说,值得头疼的是另一件事——学生会议结束当天,艾尔埃尔弗就来找他“请教一些问题”。   贵生川巧立刻提高了警惕,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尔埃尔弗没问他一点关于哨兵向导的事,而是拿出了一本瓦尔格雷史诗。   “我可是物理老师!”贵生川巧强调。   艾尔埃尔弗掏出一摞纸,语气平板地开念:“《瓦尔格雷史诗中的风俗考据》,作者,贵生川巧。”   贵生川:“……”   所以说信息时代就是这点不好,一点隐私都没有。   艾尔埃尔弗找到的这篇论文是他当年大学时所作,他大学读的是医学系却正式发表了这么一篇论文,曾让贵生川巧很是自豪,之后他会被时缟宗一收入门下,这篇论文也不无关系。   他没想到艾尔埃尔弗来找他的原因居然是这个,偷瞄了一下那张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脸,贵生川巧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接受了现实。   平心而论,艾尔埃尔弗是个好学生。   他“上课”的时候非常专注,不管什么内容基本讲一遍就能记住,思维也很敏捷,以至于贵生川巧不得不在每句话出口前都反复思量。好在他当初研究瓦尔格雷史诗的时候主要围着风土人情转圈,避开了最敏感的那些话题。   “说到瓦尔格雷史诗,就要提到它的真伪之争……瓦尔格雷王朝没有留下其他的文字记录,瓦尔格雷史诗却保留得非常完整,简直像是时间之神的恶作剧。”贵生川巧东拉西扯,侃侃而谈,“原文版不说,早在十九世纪就出现了完整的译文版……记述内容偏偏又非常全面,除了武神相关的那些,几乎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从政体来说,瓦尔格雷王朝是政教一体的结构,领袖被称为‘尊者’,号称是神之子,拥有绝对的权威,英雄只有经过尊者的赐福才能真正成年……如果尊者不允许的话,哪怕这个人已经白发苍苍,他依然不会被承认为‘成年人’。”   “王朝的高层领导者全是被称为‘英雄’的哨兵,阶级分化极为严重……不过因为‘武神’的存在,底层民众对统治者毫无反抗之力,还真是个糟糕的国家。”   “这些东西比较无趣,我也没太在意……相比之下,那些对生活的描写就有趣多了。有些东西在现实中能找到对应的,有些却可能已经灭绝了。”   比如一种名为奢果的果实,果皮非常脆弱,摘下之后必须放在垫了丝绒的盘子里,果肉又极为细柔,口感仿佛液体一般,是只有尊者与少数贵族才有资格享受的贡品。   再比如一种名为“赤环”的鸟,鸣声极为嘹亮,仅需一只便可唤醒整个王城,被称为“呼唤太阳之鸟”。   又或者被称为麝羊的羊,体带异香,因此并不被用于食用,而是瓦尔格雷王朝上层钟爱的宠物。   还有高大的信树,瓦尔格雷王朝并没有造纸技术,用于记录文字的便是这种树的树皮,极为厚实,纹理细腻,在瓦尔格雷王朝书写同样是极少数人的特权,瓦尔格雷史诗的原本便是写在树皮上……   他说得几乎都是这样的内容,反正洋洋洒洒数十万字的瓦尔格雷史诗里料够多,艾尔埃尔弗又是个忙人,不可能一直坐这儿听他上课。   他也曾旁敲侧击过关于Valvrave的问题,艾尔埃尔弗却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这让他不由暗暗着急。   但要他真的把一切摊开来说……又有种种顾虑。   贵生川巧左右为难。   最后他只能在心中长叹——时缟老师,你到底是怎么帮你儿子挑的向导?   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进来。”贵生川巧看了眼艾尔埃尔弗,向导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房门打开,走进来的居然是时缟晴人。   “艾尔埃尔弗,”他看着向导,表情难得的严肃,“我有事要问你。”      喂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着似乎没有换个地方的意思,直接就在他的房间里对峙起来的两人,贵生川巧在心里流了几滴冷汗,无声无息地转移了一下地方,缩进床铺的阴影里。   那边晴人已经说了起来。   他问得有点含蓄,为什么原本不该在的哨兵手环会出现在暗橱里,为什么艾尔埃尔弗会在一天前的凌晨那么微妙的时间点去了医疗室。   甚至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得出理所当然的结论。   艾尔埃尔弗的回答却很直接。   “是我放进去的。”   屋里的空气顿时一僵。   “为什么?”   “要在不引起你注意的情况下合理地使别人发现那三个手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艾尔埃尔弗微微一皱眉,“原来如此……在这之前,你们曾经发现那个暗橱么?”   画框的位置与记忆中稍有不同,但考虑到还有进藤和米山这两个可能碰到画的人,他并没因此而更改计划。   他甚至没有去特意消除监视摄像头的记录,重整监控系统后咲森号上有权限这么做的只有他和连坊小路晶,就算真消除了也会被人看出不对。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毕竟就算被发现,对他来说也无关痛痒。   他听到了时缟晴人接下来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那三个手环的?”   “我们来到咲森号的第三天。”   “为什么你要等到现在才……”   “不这样做的话,无法取得咲森号的控制权。”      他还真是坦率。   被迫旁听的贵生川巧微微苦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艾尔埃尔弗了。   这种时候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时缟同学又不难糊弄,再不然,至少把话说得婉转点……   可艾尔埃尔弗似乎不这么想。   “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   虽然很不想利用爱娜的死,但如果艾尔埃尔弗真的需要咲森号的控制权,他会努力帮他的忙。   但艾尔埃尔弗却选择了让他不得不走向他选定的那条路。   “你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区别?”艾尔埃尔弗反问,“樱井爱娜的死是让教师们交出控制权的最佳理由,不可能放弃。”   他确实是在明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诬陷那些老师的,可如果不这么做,他最多只能让山川和进藤两人受到惩罚,却没法将米山拉下马。   咲森号的控制权与一桩凶杀案的真相孰轻孰重,他根本不用考虑。   至于时缟晴人……被他发现真相确实有些出乎艾尔埃尔弗的意料,但他并不在乎。   他当初曾有两条路可选,在说服时缟晴人和瞒着他之间,艾尔埃尔弗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毕竟他更擅长欺骗与诱导,而不是充满耐心的劝说。   再说下去也没意义,艾尔埃尔弗回到他的座位上。   他听到了时缟晴人的声音。   “你……不相信我么?”   艾尔埃尔弗没有回答,只是像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一样,微微扬起了唇角。      直到时缟晴人走后,贵生川巧才从阴影里挪出来,重新坐到灯光下。   艾尔埃尔弗继续翻着手上的瓦尔格雷史诗,表情一点看不出刚刚跟哨兵冲突过的样子。贵生川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开口道:“刚才这样……”   艾尔埃尔弗没反应,他只好接下去:“不太好吧?”   “理由?”艾尔埃尔弗眼都没抬。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看了眼艾尔埃尔弗贵生川巧决定换个方向,“……我们的守护神,‘指挥官’和‘战士’闹别扭的话,战斗中会很麻烦吧?”   时缟晴人脾气再怎么好也是个年轻人,艾尔埃尔弗这样明摆着的不信任实在是有点伤人,咲森号的处境本来就很艰难,要是两人再闹不合……   何况晴人的态度还会对咲森号里的人产生影响,要他真排斥艾尔埃尔弗,向导接下来估计会有些麻烦。   艾尔埃尔弗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他不会。”   他的回答里不带一点犹豫,甚至有一丝斩钉截铁的味道。   贵生川巧微微一怔。   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啊。   他小声咕哝了句,声音轻得甚至没溜出喉咙。   “你这不是……很信任他嘛……”   第四十三章      从连坊小路晶的房间出来,二宫高日遇到了流木野咲。   她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走路都漫不经心的,二宫高日瞥了她一眼:“你信息过载了?”   “没有啊,二宫前辈~”流木野咲回过神来,瞬间切换到微笑模式,“你为什么在这里?”   二宫高日朝连坊小路晶那边努了努嘴:“喏,那里面。”   看流木野咲不明白,她又解释了两句:“里见有个妹妹……觉醒的时候不太顺利,结果得了感知过敏。”   所谓感知过敏症就是感知控制力出了问题,出现这种状况的哨兵非常容易信息过载,尤其畏惧强声强光。   二宫高日也不是第一次帮连坊小路晶做感知调节了,不由有些唏嘘。   虽然有连坊小路里见护着,连坊小路家的财力供着,连坊小路晶还是注定了终其一生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平静生活。   她曾经想过干脆跟连坊小路晶结合算了,被里见苦笑着谢绝——一般的哨兵跟向导结合后控制力大多能有所增强,但对感知过敏的哨兵来说,这种增强杯水车薪。   提起这件事二宫高日便有些惆怅,不免叮嘱两句流木野咲要注意身体,勤做控制力练习。流木野咲嗯啊两声,顺便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控制力——最近她的控制力表现得简直完美无缺,面对眩光弹都毫无问题。   帮她做过感知调节的二宫高日对此有些怀疑,流木野咲打趣道:“光看你的样子,还真没想到你是这么负责任的向导——不,根本看不出你是个向导。”   “既然艾尔埃尔弗都是向导,我为什么不能是?”最近这段时间二宫高日跟艾尔埃尔弗也打了不少交道,随口就举出了他当例子。流木野咲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跟他比的话,你绝对是个很合格的……非常合格的向导。”      时缟晴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艾尔埃尔弗。   他一直觉得,就算没法说他是自己的朋友,或者真心的称呼他为“我的向导”……至少,他们应该是同伴。   相互合作、彼此信任……一起面对危机的同伴。   可艾尔埃尔弗不这么认为。   他似乎也不在乎时缟晴人的想法,照常生活起居,发号施令,一点不担心时缟晴人有什么对抗情绪。   晴人沉默着照做。   他没把艾尔埃尔弗做了什么说出去,只有流木野咲清楚底细。犬塚久间大约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除了他们的宿舍变得安静了很多,那一天的争执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两人之间僵硬的空气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时缟晴人又一次信息过载。   当时他独自呆在Valvrave的驾驶舱里,未启动的驾驶舱内寂静无声,他却觉得耳朵里装满了嘈杂的声音。   咲森号上发生的一切,巨细无遗地灌入了他的耳中。   同学们走路的脚步声,高高低低的谈话声,关门声,洗手间内的水声,厨房内热油溅出的脆响……   数以万计的声音汇成洪流,他被裹在声音的浪潮里,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忽然安静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艾尔埃尔弗。   向导依然很平静,他肩膀上停着时缟晴人的精神体,棕色的蝙蝠看起来很没精神,甚至干脆趴在了艾尔埃尔弗的肩膀上。   “清醒了么?”   “……谢谢。”时缟晴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又吵着你了?”   艾尔埃尔弗摇了摇头,指了指肩上的蝙蝠:“是它去找我的。”      他一开贵生川巧的房间门,蝙蝠就钻了进来,飞得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都会摔下去。   贵生川巧在这方面十分有经验,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时缟同学的情况可能有些不对。”   他看了眼艾尔埃尔弗:“……你没感觉?”   虽然是单方面的,可他们毕竟是结合过的哨兵与向导。艾尔埃尔弗出事时缟晴人没反应还好说,时缟晴人有问题艾尔埃尔弗怎么会毫无察觉?   艾尔埃尔弗摇了摇头。   他确实没什么感觉,就算有,也轻微到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原来如此……”对这种事贵生川巧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好叹口气,看着艾尔埃尔弗离开。      那次之后两人间僵硬的气氛似乎有点松动,贵生川巧想了想,决定试着帮一下这对麻烦的哨兵和向导。   某天上课结束之后,他给艾尔埃尔弗讲了个故事。   “……他和你有点像。”   艾尔埃尔弗抬起了头。   因为手上有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艾尔埃尔弗并不在意贵生川巧为什么神神秘秘的,他只是研究者之一,知道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比时缟宗一更多。比起Valvrave,他更好奇瓦尔格雷史诗里的秘密。   贵生川巧的课讲得不错,但也只是上课……就像艾尔埃尔弗没问他瓦尔格雷史诗之外的问题一样,他也从没提到过瓦尔格雷史诗之外的事情。   “谁?”   “我的伴侣。”   艾尔埃尔弗皱了皱眉。   相对于“我的哨兵”或“我的向导”,伴侣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称呼,并不像前两者那样明确的表达身份,较为暧昧,却强调了彼此间的关系。   贵生川巧似乎没觉得自己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他靠在椅背上,摆出了怀念往事的姿态:“好像是很久以前了……我刚刚从大学毕业。”   “因为种种种种的原因……我成了一名军人,运气不太好,正好抽到了维和任务。”   对中立国吉奥尔来说,维和任务大概是军人们会面临的最危险的处境。初生牛犊的贵生川巧倒是不怎么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也就是在任务执行过程中我认识了他……老实说,那家伙运气很不好。”   他凝视着艾尔埃尔弗。   “他在战场上觉醒了。”   这对一个向导来说,几乎是最糟糕的情况。   初觉醒的向导没有精神屏障,在他们获得力量的那一刻,情绪便会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而战场……   除了经历过极为严酷训练的向导,没人敢轻易接近这世上情绪冲突最激烈的地方。   “他的情况很糟……偏偏那时候我们的情况也很早,民族对立冲突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卷进去。”   他们当然没法给同伴准备一个适合觉醒后成长的环境,无奈之下,贵生川巧与他结合了。   结合后,哨兵就是向导的屏障,对为情绪冲突所苦的向导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长官在营地里给他们拨了个小房间,两人暂时住在那里。   “他很痛苦……一直在诅咒神灵,为什么要让他成为一名向导。毕竟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就算不成为向导也有远大的前程,可成为向导之后……”   贵生川巧摇了摇头。   他那个时候也不够成熟,除了充当屏障,没什么能为他的向导做的。   “我们的运气不错,还是把最难受的那段时间熬过去了……他向我道了歉。虽然他依然很讨厌变成向导的自己,但他至少没再讨厌我。”   “不过他还是坚持不跟我编入一个小队,那一次的队伍里,我们大概是离得最远的一对吧。”   贵生川巧停下来喝了口水,期间一直充满希望地看着艾尔埃尔弗,可直到喝完之后抿了半天嘴,他也没能听到那声期待的“后来呢”,只好摸摸鼻子接下去。   “我本来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的控制力很强,就算向导不在身边也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反正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是很想看见他。”   “后来……我们遇到了一次突发任务,附近的学校着火了,必须在火场里搜寻幸存者。”   “他应该是用了向导的能力吧……救出了不少人,但是也因为这个,他彻底崩溃了。”   “那种环境之下使用精神感应能力非常危险,但出于责任感,他还是这么做了。”   “我那时候离他不远,如果他肯通知我的话……或许情况能好一点。”   “当然,也许好不了多少。”   贵生川巧终于讲完了故事。   “是这样么。”   听故事的艾尔埃尔弗给了个极为吝啬的评价,并不指望一个故事能立竿见影的贵生川巧微微苦笑,又补充了几句:   “我只是想说……有些时候,依赖别人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不代表软弱,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能独自解决,除了计算和命令,还有其他……可能更好的办法。”   贵生川巧语气很温和,艾尔埃尔弗沉默地看着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确定贵生川巧没有其他想要说的话之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贵生川巧不由叹了口气。   能做的他都做了,之后要怎么发展,就只能看两人自己了。   他没想到转机来的比他想象中快。   ……虽然那是一个令人无奈的转机。   第四十四章      “……艾尔埃尔弗?”   他听见了缥缈的声音。   时高时低,时远时近,隐约地绕在耳边。   “……”   意识似乎泡进了温水里,一片朦胧。   好在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他逐渐清醒过来。   地点是宿舍——床上。   时间呢?   方才传来的声音是……时缟晴人的?   为什么他会……   大脑终于彻底接管了身体,他确实是在宿舍里,他的床上,一旁的钟表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整——他理应早已醒来的时间。      时缟晴人还是第一次比艾尔埃尔弗醒得早。   自从开始接受向导的特训以来他的起床时间就被硬性提前到了早晨六点整,折腾了一段时间后他总算不用艾尔埃尔弗天天拎,生物钟准时准点逼他起床。   而他也习惯了起床之后看到艾尔埃尔弗,向导总是比他更早醒来,可是今天早上起床后,他却没在房中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   出去了?   直到看到下床上隆起的一团他才相信室友还在睡,试着叫了两声后被子卷动了动,艾尔埃尔弗从里面探出头。   早起、叫睡迟了的室友起床、对方从被子里探出睡眼惺忪的脸……   本该是平常的情景,但因为对方是艾尔埃尔弗,时缟晴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问题还不止于此。   时缟晴人抽了抽鼻子。   味道好像变浓了?   他现在已经能在日常的状态下忽略掉艾尔埃尔弗的味道,不再像以前那么……浮想联翩。可现在那气味好像变浓了,冷冰冰的味道环绕在身边,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受了影响。   错觉么,或者出问题的其实是他的鼻子?   自完成转化以来时缟晴人的感官就时不时的出状况,到现在他都没再把这个当回事。床上的向导也已经彻底醒过来,干脆利落地下床穿衣,看起来一切如常。   “没事吧?”   “没有。”   Valvrave的日常巡逻,新加入的三号机和五号机已经能与同伴配合默契,只是山田雷藏时不时地会冲太猛——这也跟三号机较其他机体更强的动力有关,这时候通讯频道里一般会响起艾尔埃尔弗毫不留情的批评声——这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习以为常的小插曲,但今天这个插曲却跟平时不太一样。   直到山田雷藏自己意识到自己速度过快回到队伍里,通讯器那头,艾尔埃尔弗的声音依然没有响起。   “艾尔埃尔弗?”时缟晴人主动接通了联络。   “……怎么?”   “你是不是不舒服?”类似的问题又问一遍,得到的答案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通讯断得干脆利落。      心跳加快百分之三十。   体温升高2.7度。   与体温不正常升高相伴的是身体的一系列反应,关节酸痛、反应迟缓、注意力难以集中……但除此之外,没有鼻塞、喉咙肿痛等现象发生。基本可以排除受寒导致发热的可能。   如果他自己的判断还嫌不够的话,自动诊断仪上跳动的血液数据则可进一步证明,除了体温与心跳频率,他一切正常。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   医务室的门被人推开,Valvrave的驾驶员们出现在门口——并不奇怪,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餐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山田雷藏纳闷地看着坐在自动诊断仪旁边的艾尔埃尔弗,白发向导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对了,是味道!   之前跟艾尔埃尔弗接触的时候他从没意识到对方身上会有味道,这直接导致了他常常不把艾尔埃尔弗当向导,可现在他却清楚地闻到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刚从Valvrave上下来的缘故,这味道甚至让他觉得有点饿。   这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山田雷藏脸色就一变。   他形容不好那种诡异的冲击感,要打个最贴切的比方,那就是好像有谁照着他的脸狠狠来了一拳。虽然不疼,可那种差点整个人仰过去的感觉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怎么了山田?”犬塚久间注意到了同伴泛青的脸,山田雷藏说不出话,只能僵着脸朝艾尔埃尔弗指了指。   他有什么问题么?   那边时缟晴人已经看到诊疗仪上显示的判断,大大的无异常成为最有力的佐证。艾尔埃尔弗用它堵住了时缟晴人的疑问,离开了医务室。   “还不放心么?”人都走了时缟晴人还是一脸若有所思,要不是清楚来龙去脉,流木野咲简直要以为这两人从来没冷战过。   “他是真的不舒服。”晴人笃定地说,“不然不会来这里。”   流木野咲指了指诊疗仪:“但是——”   犬塚久间忽然打断了她。   他的脸色很怪,看了看诊疗仪又盯了会儿时缟晴人,想说什么又阻止不好用词,千言万语堵在嘴里的结果就是整张脸都拧了——维持了一会儿这个状态,他最终拍了拍后辈的肩膀:“晴人。”   犬塚久间的语气很严肃,晴人反复思索都想不明白缘由,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正等着前辈教诲。   “……去找贵生川老师,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吧。”   “诶?”   一头雾水的时缟晴人依言照做,犬塚久间目送他离开房间之后脸才垮了下来,表情复杂得简直像是世界观都遭受了重创。   “到底是怎么回事?”流木野咲忍不住开口,“晴人他……”   “不是他,是艾尔埃尔弗……”犬塚久间艰难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结合热。”   他立刻在流木野咲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类似的表情。      结合热。   这词其实很难写进全年龄版的哨兵向导手册里,就算用“身体的呼唤”“对彼此的向往”“炽热燃烧的情感”等让人怀疑撰写者看多了言情小说的字眼来修饰,也改不了它的本质就是直截了当的发情二字。   好在这种发情是定向的,只有心有所属的哨兵和向导才会对TA所属的那个对象出现这种状态——但就是因为如此,这个词跟艾尔埃尔弗挂钩之后才会让人感觉特别的天打雷劈。   “对谁?”脑子一绕过弯来流木野咲就问道。   “还能对谁?”犬塚久间反问。自打艾尔埃尔弗出现在他们面前之后跟他交流密切的哨兵五个指头差不多能数完,除了现在还在不够冷的冷战中的那个,剩下的所有备选对象一旦成真都能让这件事从天打雷劈直接进化成五雷轰顶。   流木野咲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脸色简直要跟爱机同步,声音都有点颤:“对,也就他一个……”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始终游离在话题之外的山田雷藏觉得这两人像是在说天书。   “没什么!”犬塚久间跟流木野咲异口同声地说。      “结合热。”   “……”   “你先冷静点。”赶在时缟晴人被这个词彻底震傻之前,贵生川巧平静地说,“情况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满意地看到时缟晴人如他所说那般冷静下来,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承受的人生冲击太多,时缟晴人的心脏已经能经受住这个词的打击:“就像爱情与多巴胺之间的关联一样,结合热从本质上来说也是激素变化所导致的——当哨兵或者向导极度渴求结合素的时候,就会进入这种状态。”   从科学的角度分析,一切浪漫的言辞都会变得干瘪无趣,对结合素的渴求刺激了人体,产生发热现象,这种现象同时会导致哨兵和向导的“存在感”上升——通俗的来说,就是变得更有吸引力。   “感情确实是结合热的主要诱发原因,但这并不是绝对的——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配合率么?高配合率的哨兵和向导之间就算不结合也会产生微量的结合素,这种微量的分泌同样会诱导身体产生结合热。只是因为高配合率的哨兵与向导彼此间互相吸引的几率也较大,剩下的少数特例……往往又会被视为‘自己都没意识到产生了感情’。”   私底下,贵生川觉得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简直是一对绝佳的研究素材。他还从没听说过这种特例,配合率极高的哨兵与向导从性格到为人处事都反着来,如果这鉴定结果不是时缟宗一给他亲儿子下的,他甚至会怀疑是鉴定时出了什么差错。   比起感情上的理由,单纯的身体原因确实好接受的多……可为什么自己没事?   贵生川立刻回答了时缟晴人的疑问:“你们之间那种问题结合也和这种现象出现有一定关系,在你们的结合中,你会从艾尔埃尔弗那里得到向导因子,但反之却不会把你的哨兵因子输送过去。如果彼此间建立了稳定的结合,结合热是不会出现的。”   “该怎么……解决?”   真的要说么?   贵生川巧摸了摸下巴:“在你们现有的结合基础上建立‘真正’的结合——”   他瞥了眼时缟晴人,听到他的提案后哨兵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没问题,但是艾尔埃尔弗……”   虽然没挑明,但他本能地觉得艾尔埃尔弗不会想要这种更进一步,否则……   ……否则的话,不管他自己想不想,艾尔埃尔弗一定已经成功了。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这会不会有效……毕竟烙印结合,也就是精神上的强制结合现有资料太少,与普通结合重叠会出现什么状态没人清楚。”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其实挺想探索一下这块哨兵学研究上的未知领域,“我向你推荐的是另一种解决方法。你应该知道‘标记’是怎么回事吧?”   “嗯。”   结合的最初步骤,在彼此身上留下属于对方的气味,表现在行动上,就是直接的身体接触。   “科学研究表明,”贵生川巧脸上挂着传道授业解惑的笑,“所谓标记……除了留下气味,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之外,也是特殊因子的有效传递途径。”   作为老师教材当然不能少,贵生川巧四处翻了翻,从枕头底下抽出本哨兵手册递过去:“拿去看吧。”   看时缟晴人沉默着接过手册,贵生川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件事要提醒你,结合热的发作持续时间一般在半天到三天之间,而且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不能接受的话,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      结合热。   多尔西亚在哨兵学方面的研究并不逊色于他的老冤家ARUS,艾尔埃尔弗对能让自己更准确把握自己的知识从来来者不拒,托他当年认真听课的福,现在他是个什么状态以及导致这种状态的原因,艾尔埃尔弗一清二楚。   只要忍耐一段时间,结合热自然会结束。   可他偏偏没有时间,昔日的长官在咲森号到达地球之前一定会使出什么手段,艾尔埃尔弗不认为卡恩是一个他能在这种情况下应付的敌人,他需要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宿舍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坐在桌边的艾尔埃尔弗抬起头,注视着微微喘息的时缟晴人。   他反手关了门,却还是站在门边,没向前走一步——哨兵的手里捏着本封面很眼熟的书,因为他太过用力的缘故,封面都皱了起来。   “那个……”   紧张令他没能立刻把话说明白,但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时缟晴人还是清晰地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贵生川老师跟他说的那些内容,结合热的成因,影响,解决方法……   艾尔埃尔弗沉默地听完了他的叙述,在说完建议解决方法后时缟晴人就哑了,具体的行动步骤对他来说太直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宣之于口。   ……算了。   艾尔埃尔弗没再勉强他,直接脱了外套,走到床边。   “艾尔埃尔弗?”   “上来。”   第四十五章      所谓的上来……就是那个“上来”吧?字面上的意思?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倒是提前有了反应,慢慢挪到了床边。   艾尔埃尔弗侧躺在床上,面向里侧,他脱掉了校服外套和衬衣,上衣只留了最里面的T恤,下面倒是没动。   ……还好。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是什么还好,就听见了艾尔埃尔弗不耐烦的催促声:“快点。”   你说要快点……可是,该怎么快啊?   “直接的身体接触”这说法太空泛,哨兵手册上倒是具体点,推荐的方式总结一下就是四个字,抱、摸、舔、咬。   ……反正没有哪个是他像根柱子一样戳在床边就能完成的。   手册上还挺委婉地表示在进行这一过程时要尽量“轻装”……他现在这样校服衬衫连领带都打着的,估计也不成。   晴人默默地扯开了领带,学艾尔埃尔弗那样只留了件T恤。手摸到腰带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下得了手。   艾尔埃尔弗是这个样子的话……我应该也没问题。   他的膝盖抵着床沿,手按在床上,本来就是为单人设计的床宽度很是不够,虽然艾尔埃尔弗已经尽量朝里侧身了,可晴人只要稍微往前一点,就能够碰到他。   他甚至能感受到艾尔埃尔弗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微热力,鼻尖却萦绕着冰冷的气息。感知间彼此矛盾的滋味让他不禁有些混乱,好在没迷糊多久,他就清醒过来,咬牙侧躺下去。   之前他觉得这张床很窄,这会儿好像又变得太宽,他和艾尔埃尔弗之间有道分明的界限,艾尔埃尔弗似乎没有靠过来的意思……看来只能是他靠过去。   他犹豫着伸出手,落点是艾尔埃尔弗的肩膀,棉制布料的触感明明很舒服,现在却让他感到别扭。   抱、摸、舔、咬……   他现在勉强做到了前两步,剩下两步……时缟晴人的目光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落到艾尔埃尔弗的脖子上。   一定要挑个地方干点什么的话,还是这里比较熟悉。   ……虽然从后面来还是第一次。      嘴唇贴上颈项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被他触碰着的小片皮肤温暖又柔软,下方血管的跳动让他立刻有了咬下去的冲动,但这次的冲动却不用他花心思压制,因为他更想维持现在的状态。   他舔了舔那片皮肤,轻轻咬了上去。   獠牙配合的没有伸长,齿尖只是轻轻划过,他习惯性地吮了吮,直到那里微微泛红才停下。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本质上来说,和吸血的步骤还挺像的……只是以前是坐着或者站着,现在是躺着。   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他顺着艾尔埃尔弗的颈线磨了上去,由下而上,银白色的发尾稍微有点挡,他下意识地没动手,而是用鼻尖蹭开,细软的发丝乖乖避开,没碍着他的动作。   由下而上再由上而下,他的目标范围渐渐挪到肩上,圆领的T恤露出的地方不多,只有颈肩相连的一小块,晴人回忆起手册上“尽量多”的叮嘱,不由有点犯难。   “艾尔埃尔弗?”   他小声喊着向导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艾尔埃尔弗微微沙哑的声音:“怎么?”   “你的衣服……”能不能脱掉?   向导那边沉默片刻:“你来。”   “诶?我怎么……”   “你是个哨兵吧?”向导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压着火,晴人让他反问得一愣,愣过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T恤之前还是他的……   手指搭上T恤领口的时候晴人不禁在心里悼念了一下这件陪了他两年的T恤,好在手上的动作没含糊,柔软的棉布T恤理所当然的经不住哨兵的力道,被他撕成了两半。   他小心地把上面那半挑开,露出艾尔埃尔弗白皙的脊背。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刚洗完澡也好换衣服也好,总能时不时地瞥到一点。   艾尔埃尔弗并不是个强壮的人,他比晴人还高一点,穿他的衣服却照样合身,光看外表完全无法想象到这具身体里沉睡着怎样的力量……和他怎样才能获得这样的力量。   他的手重新落回艾尔埃尔弗肩上,有一瞬间他觉得手下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可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更像是错觉。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向导的表情,甚至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不知道艾尔埃尔弗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是好了一点,还是更糟。   ……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计划出现了些许偏差。   在艾尔埃尔弗最初的盘算里,时缟晴人会替他解决结合热的问题,在这方面尤其心软的哨兵一定不会推卸他本来就该背负的责任,他只需要稍微忍耐一下,就能让一切恢复常态。   可他低估了结合热。   直到时缟晴人碰到他这个问题才显现出来,触觉的敏感度与体温一并升高,跟现在的他相比时缟晴人反而变成了凉快的那个,艾尔埃尔弗压下了靠过去的念头,却没法轻松面对因时缟晴人而起的欲望。   那并不是简单的情欲……   艾尔埃尔弗闭紧了眼睛。   卡尔斯坦因机关的训练相当全面,自然也包括迷情药剂的对抗,哈诺因拿这门课开了很长时间的玩笑,但真正“上课”那天,出现的指导教师却是卡恩。   那堂课对艾尔埃尔弗来说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虽然他以完美的答卷获得了一个“优秀”。剩下几人的成绩也不错,唯一表现欠佳的是伊克斯艾因。卡恩说这很正常,就算是哨兵也有比一般人更强的精神力量,更不用说向导,在对抗肉体的欲望上他们显然会表现得比普通人好,但是……   “我有申请过对你们进行‘真正的考验’,但条件并不允许,”卡恩的目光逐一扫过他得意的弟子们,最终落到艾尔埃尔弗身上,“而且在一般情况下,你们应该也不会有接受这种‘考验’的机会……”   可现在就是非一般的情况。   身体的反应可以克制,真正令艾尔埃尔弗头疼的是精神的躁动。他身体里属于向导的那部分醒了过来,呼唤着近在咫尺的哨兵。   本能……   万幸的是哨兵那边的反应相对平静,时缟晴人依然在按部就班地按照哨兵手册磨蹭,在脖子上磨蹭完了之后甚至还有心情咨询一下他该如何处理衣服的问题。艾尔埃尔弗胡乱给了个答案,脑中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   不太对劲。   艾尔埃尔弗努力摸索着哨兵的情绪,窘迫,无奈,担忧,苦恼……在这种状态下,无暇压制自己的他对艾尔埃尔弗几乎是透明的,但在这些情绪里,艾尔埃尔弗却没读到他对自己的呼唤产生的反应。   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存在的“结合”,还是……   艾尔埃尔弗没能再想下去,打断他的,是他认真努力的哨兵。      沿着纤细的骨节,时缟晴人一点点舔了下去。   跟人这么亲密又暧昧的接触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咬脖子的时候他还能催眠自己是在吸血,现在……   他只能假装自己是创可贴或者医用酒精什么的,忽视脸上的热度和以及诱惑着他的味道,干好他该干的事。   舔和咬好像也差不多了……之后该做什么来着?   艾尔埃尔弗的身体一直绷得很紧,紧贴着床的最里侧,时缟晴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努力回想着哨兵手册上的内容。   似乎是……拥抱着你的向导,直到天明……之类的?   比起他之前做的,这已经不算什么难事了……向床的里侧靠了靠,晴人伸出手,试探着环住了艾尔埃尔弗。   向导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似乎理解了时缟晴人的意思,慢慢靠了过来。   这样抱着……就行了么?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药”力如何,不过从艾尔埃尔弗的体温判断,总觉得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两人挨得很近,他能看到一点向导的表情,他的眉毛紧紧地拧着,嘴唇抿得发白,依然没能放松下来。   他该怎么做……   如果不是因为他,艾尔埃尔弗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该怎么做……才能帮上他?      艾尔埃尔弗微微一怔。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何时,他周围多了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那力量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吉奥尔哨兵研究所里,正是它撕裂了他引以为傲的精神屏障,将无法磨灭的印记留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   那应该是时缟晴人的精神力,但在这之后与时缟晴人的相处中,艾尔埃尔弗却没在这个哨兵身上感受到类似的力量。   直到现在。   又出现了吗……   对被结合热和本能折腾到精神涣散的艾尔埃尔弗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但出乎他意料的,那股力量没像上次一样,气势汹汹地宣示自己的存在。   它慢慢地接近着他,就像是……强悍而温顺的野兽。      好冷。   ……好冷?   时缟晴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应该宿舍里,他的床上,为了受结合热困扰的向导而努力……   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雪?”   出现在时缟晴人眼前的,是漫无边际的银白雪原。他努力向四周望去,只有前方隐约能看到一个黑点,剩下的,除了银白,还是银白。   是要他往那边走么?   眼前的情景很难想象是现实,倒像是某种幻境。他的切身感受也证实了这一点——现在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失去意识前没什么两样,依然是T恤和长裤,在雪地里真这么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冻僵,可现在,他只是觉得有点冷,却不至于无法动作。   朝手上呵了口气,晴人向那个黑点走去。   脚下的雪积了能没过脚腕的厚度,吉奥尔极少下雪,就算下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晴人只在小时候见过这样厚实绵延的雪——那是在多尔西亚。   他七岁时,曾与父亲一起去过的地方。   在那里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哨兵。   还有……   黑点逐渐放大,当他能看清它的全貌时,晴人停了下来。   “这是……墙?”   那看起来确实是一面黑色的墙壁,材质不明,看上去像是大理石,光滑又厚重。黑墙的表面镌刻着无数花纹,晴人并不懂得鉴赏,只觉得花纹的分布隐隐有什么规律,并不像是艺术品,反而像是深奥复杂的数学公式。   黑墙大约有四五米高,宽度不明,长度同样是个谜——晴人绕着它走了很久,眼前的黑墙始终绵延不绝,似乎是要将整个世界封起来。他仔细研究了半天,才发现黑墙并不是真的密不透风,每隔一段距离,它会出现一道缝隙,顶多只能伸进一条胳膊。晴人曾尝试着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黑色。   黑墙死死地拦住了时缟晴人的去路,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晴人本能地觉得,在黑墙后面有什么东西,与他息息相关。   既然找不到路……那就干脆翻过去!   艾尔埃尔弗的魔鬼训练初见成效,靠着黑墙上镌刻的花纹提供的着力点,晴人艰难地向上攀爬着,也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他终于把手搭上了墙头。   成功了!   双手猛一用力,晴人身体一跃而上,牢牢地骑在了墙上,墙内的景象,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出现在那里的,依然是墙。   一道一道的黑墙,铺满了晴人的视野。   借着墙头的高度与哨兵锐利的双眼,他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身下的黑墙绵延出去,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墙内的黑墙也是如此,一道道黑墙形成的同心圆围绕着圆心,之间有勉强可供人行走的狭窄走道,可就算他极力望去,也看不到圆心里到底有什么。   监狱……不。   晴人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这些黑墙到底是什么,但在他看来,这是一座迷宫。   出现在空无一物的银白雪原上,巨大的黑色迷宫。   “喵。”   他听到了低低的猫叫声。   一只白色的小猫,出现在了时缟晴人身边,抬头注视着他。   它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意识的迷失与清醒都是一瞬间的事,当晴人醒来后,他依然在宿舍的床上,怀抱着艾尔埃尔弗。   温度……似乎降下去了?   手中传来的体温终于回到了正常范围之内,不像方才那样让人担忧。   艾尔埃尔弗好像还在睡,他看起来比之前放松了点,不再绷得像张拉紧的弓。   晴人总算松了口气。   休息一下吧,结合热就算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也件很耗体力的事……   可惜他刚刚有了这个念头,警报声就响了起来——艾尔埃尔弗立刻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眼睛只迷茫了一瞬就转为清明,下床的动作快得简直能让晴人眼花,他还没反应过来,向导已经抓过丢在一边的衬衣外套换上,切换成他印象中,最“艾尔埃尔弗”的形象。   “战斗警报。”打领带的时候艾尔埃尔弗抽出时间瞥了眼还有点愣的哨兵,“你还在等什么?”   战斗……   时缟晴人没再犹豫,迅速地跳下床。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另外三名Valvrave的驾驶员——流木野咲和犬塚久间的表情古怪了一瞬,就被即将上战场的严肃压了回去。   艾尔埃尔弗前往舰桥,而他们的目标是机库。   乘上Valvrave……守护他们的咲森号。   战前的最后联络,一号机的屏幕上跳出了艾尔埃尔弗的脸。他简短地交代了几句,即将挂断的时候,时缟晴人拦住了他。   “艾尔埃尔弗,刚才……”   “那是精神世界。”艾尔埃尔弗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给了答案。   每个人的脑中都有他独有的精神世界,但一般来说,普通人的精神力很难将精神世界具体的构建出来,有些哨兵和向导都做不到。   他所看到的雪原……看来就是艾尔埃尔弗的世界了。   倒是很符合向导的风格。   回答了晴人的问题,艾尔埃尔弗却没立刻挂断联络,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看过自己的精神世界么?”   “我……有精神世界?”   晴人的脑子总在关键时刻转得特别快,既然他刚才看到了艾尔埃尔弗的精神世界,那艾尔埃尔弗很有可能也看到了他的,那么……他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   艾尔埃尔弗给了他答案。   “水。”   第四十六章      “……”   “……”   “……”   “你们这是在干嘛?”   山田雷藏的疑惑被三个面带诡异表情的Valvrave驾驶员一致忽略,最后还是晴人先抗不住被前辈跟流木野咲一起盯着看的压力,先开口道:“我们……没怎么。”   那俩哨兵看他的眼神顿时有点微妙,山田雷藏反倒被这句话戳中了开关,深思片刻后头上灯泡叮一声亮起:“对了,你的向导身上有你的味道了!”   叮完之后他又一拍手,得出个再顺理成章不过的结论:“你们做过了?”   时缟晴人:“……”   也不能怪山田雷藏,哨兵手册全年龄版试图用隐晦的描写把结合相关那些事修饰得文艺点,但对他们这样的年轻哨兵来说,“发情热→结合→做”这种简单粗暴的发展显然更易于记忆,犬塚久间和流木野咲很不仗义地把目光挪开,一个鉴赏起机库天顶一个似乎对地板材质产生了无穷兴趣,时缟晴人只好自己面对兴致勃勃求八卦的山田雷藏:“……没有。”   “没有?”   “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   “‘稍微’接触得他一身都是……”   “好了山田,”终究还是敌不过那边晴人发射过来的“前辈帮帮我”光波,犬塚久间打断了山田雷藏的疑问。山田雷藏明显还想继续八下去,不过被犬塚久间三言两语扯开话题,两人的讨论很快偏到了之前的战斗上,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流木野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居然有点同情。晴人琢磨了一下,委婉地说:“也没什么……很快就过去了。”   他和艾尔埃尔弗之间发生的事情流木野咲也清楚,两个人之前还在冷战,现在却……要晴人说的话,别扭是有一点,不过这毕竟是没办法的事,想通了也就不会太在意。   流木野咲眼中的同情反而更强了些,她拍了拍晴人的肩膀,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能这么想也好……艾尔埃尔弗的话,不管怎么说……”   她认真搜索了一遍艾尔埃尔弗的优点,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他长得还挺不错。”   结合热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一定要被个像艾尔埃尔弗那样性子冷手段多心思九曲十八弯战斗力还强到不科学的人暗恋的话,他那张脸至少能算个安慰奖。   晴人觉得流木野咲和他想的似乎不是一回事,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先跳了起来,来电人艾尔埃尔弗。   “到舰桥来。”   舰桥里只有艾尔埃尔弗一个人在,他坐在那张很适合他的椅子上,眼前四五面光屏同时滚动着不同的内容,从方才的战场实况一直到意味不明的数据罗列。晴人瞥了几眼只觉得眼花缭乱,只好把目光转回艾尔埃尔弗:“有事么?”   艾尔埃尔弗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补充血液。”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停在不知哪面显示屏上,晴人一愣:“为什么要在这里……”   之前一直都是艾尔埃尔弗去机库找他,他们冷战开始后晴人故意没再跟之前一样在机库里等人,也不知道艾尔埃尔弗去没去找过自己——应该是没有。   “节约时间。”   还真是个很艾尔埃尔弗的解释。   老实说,饿了这么久,他也有点忍不住了。   看艾尔埃尔弗似乎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晴人走过去,撑着椅背低下头,艾尔埃尔弗拉开领子,他就这么顺势咬了下去。   血液的温度比之前高了点……   他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然后难以避免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正在进行时的状态下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做和艾尔埃尔弗现在怎么样,剩下一点空间留给不好意思。现在前两个问题不是问题了,再回味一把刚才他都干了什么,晴人难免脸热。   尤其是他还看到了艾尔埃尔弗脖子上他咬出的痕迹。   这让他结束吸血的速度比以往变快了很多,艾尔埃尔弗揉了揉脖子,抬起眼睛看他:“确定足够么?”   时缟晴人嗯了声,艾尔埃尔弗没再问下去。他的目光落回不断滚动的数据,晴人自觉多余,准备离开。临走时艾尔埃尔弗又叮嘱了他一句:“快要到地球了,卡恩那边可能会有大动作……保持警惕。”      快要到地球了。   对他……不,对整艘咲森号来说,都是最令人高兴的事。   回宿舍之后时缟晴人随手刷了刷好久不见的咲森讨论板,上回利用讨论板造过势之后他再上去总觉得有些心虚,身边麻烦事又多,便没怎么关注过。如今的咲森讨论板人气依旧,不过时缟晴人只扫了一眼热门话题,就觉得自己打开它是个错误。   《向导身上气味确认!时缟君终于把问题解决了!》   下面回复有恭喜有感慨还有讽刺,晴人这才知道他跟艾尔埃尔弗之间的关系居然成了咲森讨论板这段时间的讨论重点。在那次学生会议之后见过艾尔埃尔弗的人变多了,自然有哨兵注意到号称已经结合的两人身上却没有彼此的味道,消息传到讨论板上,对这明显不合常理的事,群众发挥了充分的想象力。   最先被提出的观点便是两人根本没结合,只是以此为掩饰——这一观点很快被驳倒,真要掩饰就不能做点什么在彼此身上留下气味么?哪会有人掩饰得这么拙劣。   之后占主流的观点就是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之间的关系可能有什么问题,至于这个“什么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群众一直没得出结论。支持的人比较多的是他俩关系极差只是出于共同利益不得不合作,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趁机阴谋论了一把艾尔埃尔弗。也有人为此忧心忡忡,毕竟他俩一个是咲森号的战斗指挥,一个是最主要战力,两人关系不好对咲森号来说不是件好事。当然也有反过来认为他俩关系不错气味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的,两派在此之前一直不相上下,现在最强有力的证据出现,“关系良好”派自然扬眉吐气,同时毫不客气地殴打起了遭受打击的对手。   讨论串很快变成了哨兵向导关系学大论战,晴人哭笑不得地往下拉,过了会儿他看到一条发言:   “都快要到地球了,你们还没吵够么?”   这条发言似乎提醒了正在键盘上挥洒着精力的人,下面很快有了相应回复:   “好想爸爸妈妈”   “给妈妈发了信,她说给我准备了大餐,叫我一定回来吃”   “真好,我爸爸只跟我说不要忘记做暑假作业”   “遇到这种事都不放弃暑假作业吗?我们国家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出了这种事,老师他们也不能再教我们了吧……新来的老师,会不会忘记收作业呢?”   “好不容易写完了作业却没有人肯收……”   “不要说这种噩梦啊!”   “珍贵的暑假现在只剩下一个月了,我的预定目标要怎么办!”   “但是这一次,我们度过了这辈子最精彩刺激的暑假吧?”   “虽然很刺激,但是别再来了啊”   “会不会有记者来采访我们?‘死里逃生的少年’!……什么的”   “那也是驾驶员们先上,谁会在意普通的学生”   “杀光那些多尔西亚混蛋!”   “别闹啦www就凭我们能做什么,军队和官员也不可靠,回到地球之后,只能看外务省的人在电视上来回声讨多尔西亚吧?还不如现在呢www”   “Valvrave的驾驶员呢?”   “不知道……会加入军队吧?总不能还跟我们一起上课”   “《我的同学会开机器人》什么的,好像轻小说的标题一样”   “《那个夏天之后、我邻座的女生,居然成了巨大机器人的驾驶员?!》……这才是最近流行的风格啦”   “可以大卖十万本的名字!”   “男生的几率比较大吧?”   “温柔的草食系、热血的校园霸王、可靠的前辈——”   “饶了我吧,攻略对象只要Ruki就够了!”   “换成男生的话我愿意买哦”   “艾尔埃尔弗也可以加进去吧?”   “《那个夏天之后、我邻座的男生,是巨大机器人的驾驶员和敌国特务》……好像变成奇怪风格的什么东西了”   “回去之后不如写写看吧,说不定能出版”   “卖出五十万本之后,请不要忘记回母校开签售会”      讨论的内容越跑越远,但跑不了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不再在宇宙中漂流,不再被敌人威胁,不再为每一次响起的警报声提心吊胆。   回到地球上,回到家人之间,回到平和的世界里。   晴人叹了口气,慢慢握紧了手机。   他大概会是最与平和无缘的那一个。   Valvrave的问题,他自身的问题,父亲的问题……   吉奥尔肯定不会放弃Valvrave的力量,在接触过米山之后,他不想就这么听凭大人的摆布;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状态,将来又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父亲现在到底在哪里,他到底为什么要让自己……   问题堆积成山,所幸他还有最后一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问题。   艾尔埃尔弗。   这个名字似乎有神奇的魔力,可以压下他对未来的一切担忧,再把这些担忧全部吸收到自己身上。   除了结合热……不,连结合热都算上,好像真没什么能难到他。   距离到达地球还有两天多的时间,咲森号提前进入了信息静默状态。   “小晶没问题吧……”   二宫高日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算她跟连坊小路里见认识了十多年,就算她耐心绝佳脾气好得能开花,在这人两个小时里念叨第十七次妹妹的时候,她也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只是断开外网而已,你未免太担心她了吧?”   “但是……”   在二宫高日看来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咲森号在进入地球轨道前为了防止引导信号受干扰会断开外网,但是内部网络不受影响,学生之间的交流和咲森学园讨论板一切正常,对她来说这就够了。鉴于此,她实在没法理解连坊小路里见得知外网断开后的忧心忡忡。   “网络对小晶来说很重要,”连坊小路里见叹了口气,“她一直是靠这个分散注意力的。”   对时时刻刻受感知过敏症折磨的连坊小路晶来说,网络上无穷无尽的信息是她最好的麻痹剂,最近这几天她的情况不稳定,又断开了外网,如果不是还肩负着咲森学园学生会会长之责不能擅离职守,他真想立刻到妹妹身边安慰她。   这么想的里见选择性忽略了两个小时之前是谁一边说着“哥哥好烦”一边把自己用抱枕砸出房间,他按了按太阳穴,站起身:“我去趟医务室。”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他终于忍不住打算找个理由溜号,好在二宫了解他,知道这人多半是也不舒服了——连坊小路家几百年的哨兵血脉传承下来,到连坊小路里见这一代,真正的哨兵虽然只觉醒了连坊小路晶一个,但剩下那些也或多或少会有一两种感知较常人敏锐,比如连坊小路里见的听觉。   要他想往音乐界发展,有这样一双灵敏的耳朵无疑是助力。可作为未来的议员或者大臣,这能力大多数时候派不上用场,有时候还得借助药物来控制。而对连坊小路里见来说,这双耳朵最大的用处,是能让他稍微体会一点妹妹的痛苦。   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里见一路走到了医务室,现在咲森号上就剩下了七海里音一名保健教师,可她的医务室的门却锁着。   出去了么?   推了几下门没推开,连坊小路里见把主意打到了另一间医务室上。   进藤智宏死后他的医务室没人接手,药物什么的应该还在里面,那种药他吃过很多次,肯定不会弄错……   连坊小路里见的手按住了门把,但就在他用力之前,一个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犬塚前辈也是么?不会再信息过载了。”   “嗯,好像也是最近开始的。”   ……什么?      比起觉醒不久的流木野咲,已经觉醒快七年的犬塚久间更能体会到体质转变带来的影响。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没再用过向导素。   把原先攥在手里的向导素小瓶向上一抛再一接,犬塚久间看向山田雷藏:“山田,你之前用过这个么?”   “用过几次吧……”山田雷藏挠了挠头,“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一般是睡一觉就行了。”   “看来你还没长大。”犬塚久间感慨了句。山田雷藏这反应一看就知道是距离结合期还远,身体偶尔会闹别扭,但整体上没什么大问题。犬塚久间和他不同,已经摸着了结合期的边,日常生活中渐渐能感受到身体里躁动的渴望。他也习惯了按照哨兵前辈推荐的方式定时使用向导素,稳定调节不安定的身体,并把“寻找自己的向导”列入日程。   可在成为吸血哨兵后,犬塚久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老实起来——感知的控制容易了很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强光强声轻易扰乱。   如果说这还不算什么的话……一直潜藏在身体里的那种隐隐约约的渴望,似乎也一起消失了。   不过这种微妙的变化也就他一个人能感觉出来,山田雷藏神经太粗,流木野咲又刚觉醒了没多久没他这么明显的对比感,最后剩下的那个人……   “会信息过载哦,晴人的话。”亲眼见过不说,流木野咲跟晴人聊天的时候也听他说过自己几次信息过载的感受,至于对向导的渴望……“如果他没有的话,也不会跟艾尔埃尔弗结合了吧?”   “真奇怪。”如果光有他们三个,这种变化也许是吸血哨兵的共性,可晴人这个例外却让犬塚久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他们三个产生了误解,还是晴人身上出了什么差错?   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   “试试看就知道了吧!”行动派山田雷藏一击掌,“就让本大爷来一个,感知最大化——”   “山田,等等!”   来不及了。   山田雷藏眼观鼻鼻观心,双目炯炯气场全开,显然已经将感知提升到了最高水准。   这对哨兵来说跟玩火……不,玩炸弹没什么两样,高精度的感知会带来十倍百倍的信息冲击,何况山田雷藏看来……   “笨蛋,你到底提升了几种感知啊!”   说也没用,流木野咲只好眼睁睁看着山田雷藏在那儿挑战极限。犬塚久间把信息素小瓶攥出了一手汗,提心吊胆地等着山田雷藏接下来的反应。   他们都没敢出声,这种时候能稍微减少一点哨兵周围的音量也是好的。山田雷藏忽然重重地呼了口气,失神的双眼恢复清澈。   “山田你……”   犬塚久间话还没说完,山田雷藏忽然转身,大踏步走向门口,紧接着一把推开门,把门外的人揪了进来。   “你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才没有偷听……”   “里见?”   被拎进医务室的学生会会长连坊小路里见双手抱头,狼狈不堪地蹲在地上。这一幕很不符合他对自己的形象要求,可现在,他的大脑完全被方才听到的情报塞满了。   转化?   吸血哨兵?   不会再信息过载?   那么……   小晶她,也可以变成这样吗?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写完本日份的舰长日记放在枕头边,完成全部工作的时缟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还有两天。   身体没问题,Valvrave也一切正常,咲森号里的大家都很努力,连他跟艾尔埃尔弗的关系都不再那么僵……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好,对即将到来的那场大决战,他也有信心去面对。   之前满脑子都是他可能遇到的问题,可现在,问题之外,他又稍微有了点向往。   对未来的。   如果……是说如果,他要面对的问题,能比想象中小一些的话……   比如说,不知道在哪里的父亲正在地球上等着他,见面之后只要揍一顿他就能拿出让自己变回原样的方法——   ……似乎是太好了点。   退一步,没有这种方法,但是没人来管Valvrave的事——或者管的人少一点,虽然不能像现在这样只要艾尔埃尔弗点头就一切OK这么轻松,但是……   他总能,拿回一点曾经有过的生活吧。   在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属于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出神完毕,盘腿坐在床上的晴人忍不住看向房中的另外一位——艾尔埃尔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卡尔斯坦因先生绝不会像他这样在床上发呆,时缟晴人也习惯了这样居高临下,看着电脑前的艾尔埃尔弗。   他所怀念的那种生活,对艾尔埃尔弗来说,也许是从没接触过的世界。   说起来,他似乎还没见过“闲着”的艾尔埃尔弗……向导总有事情要忙,别说娱乐,休息的时间都很少。   晴人以己度人了一下,觉得这样实在有点辛苦。不过到达地球之后没了多尔西亚的威胁,艾尔埃尔弗应该会轻松一些。   到那时,如果他提出,像朋友一样一起出去玩的邀请……艾尔埃尔弗会答应么?   光是在脑子里预想一下这情景就耗尽了晴人的想象力,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拽过枕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带着自己的脑袋一起埋进柔软的羽绒里。   还是快点睡吧。   就算睡不着,即将到来的决战,Valvrave的战术,地球上等着他的一切……什么都好,想点正经的事情。   就在这时,时缟晴人听到了一阵提示音。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艾尔埃尔弗难得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之后他又像看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一样,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时缟晴人。”   “诶?”   “你喜欢吃芹菜么?”      漫长的破解终于有了结果,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如今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艾尔埃尔弗眼前。   程序破译出的密码是芹菜,距离时缟晴人之前给出的答案十分遥远。   “不喜欢。”晴人摇了摇头,“我最讨厌吃芹菜了。”   “原因呢?”   “父亲之前的研究结果,芹菜可以增强哨兵的控制力。”回忆起童年阴影晴人不由苦了脸,“结果他逼我吃了很长时间这个……”   不只是炒菜,甚至还榨成汁,做成点心,掺进饭团里,那阵子时缟宗一恰好有空关心儿子的日常生活,关心结果就是时缟晴人的世界被芹菜塞了个满满当当——就算知道父亲是好心,那段经历也足够晴人留下一生的心理阴影。   “原来如此。”   虽然是个天马行空且不拘小节的人,时缟宗一对待研究却颇为认真,资料夹里的内容划分极为明确,条理清晰用词准确,就算里面充斥着对艾尔埃尔弗来说极为陌生的专业术语,他也能磕磕绊绊地读下去。   房间的灯早已熄灭,只有屏幕的冷光笼罩着艾尔埃尔弗,为他与黑暗划出模糊的界线。   他看了很久,久到不远处的那张床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准时准点地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坐在电脑旁的艾尔埃尔弗,时缟晴人不由一愣。   起床之后看到向导在电脑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艾尔埃尔弗总是起的比他早,但时缟晴人记得昨天他睡觉的时候艾尔埃尔弗就在看资料,如今他醒了,艾尔埃尔弗却像是连动都没动过,在那里看了整整一晚。   “艾尔埃尔弗?”   他下意识地呼唤了向导的名字。   过了在时缟晴人看来额外漫长的几秒钟,艾尔埃尔弗终于抬起头。   他注视着时缟晴人。   有那么一瞬间,晴人觉得艾尔埃尔弗看起来是茫然无措的,他的目光甚至找不到落点,虚浮地飘在空中。   但也只有一瞬间,他马上恢复成了“艾尔埃尔弗”,眼神锐利而冰冷。   艾尔埃尔弗站起身,在电脑上粗暴地按了几下——晴人甚至听到它发出了抗议的哔哔声——然后离开了房间。   他走得很快,晴人注视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脑中浮出了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念头。   艾尔埃尔弗……简直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第四十七章      “山田同学!山田君!”   又来了!   山田雷藏额头青筋乱蹦,脚下却一直没停,但他毕竟走在人来人往的舰内通道里,拔腿就跑太失他学园老大的气势,没走多远,还是被追来的连坊小路里见一把拽住。   “你这家伙——”   被个大男人抱着胳膊不撒手绝对不是什么美好体验,山田雷藏努力按下直接把他扔出去的冲动,顶着无数古怪的视线把连坊小路里见拖到了无人的拐角处,这才将人硬拽下来。   连坊小路里见还不死心,可山田雷藏的力气不是他能比的,只好站在一边,满怀期待地看着山田雷藏:“山田同学,昨天……”   “昨天什么都没发生!”山田雷藏板着脸说。   “但是我明明就……”   山田雷藏忽然抓住了他的领子。   他身材高大,力气更是惊人,竟是直接把连坊小路里见拎得双脚离了地面,再一推,人就被他整个抵在了墙上。   “我说你啊——”   连坊小路里见手有点儿抖,毕竟山田雷藏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善茬,近看更是气势汹汹。可一想到他可怜可爱的妹妹,似乎又有无穷勇气从心里涌了出来,让他毫不逃避地对上了山田雷藏的双眼。   “那件事对小晶很重要!”他反而抓住了山田雷藏的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   他曾听医生说过,随着年龄增长,感知增强,小晶的感知过敏症也会越发严重。就算他能为妹妹提供最好的医疗环境,但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那种地方,接受永无止境的治疗,小晶肯定不会开心。   只要能帮她摆脱这种噩梦……只要能……   对上连坊小路里见坚定的目光,山田雷藏难得的犹豫起来。   他跟连坊小路里见不熟,平日里只知道他是学生会会长,说话打官腔做事摆架子让山田雷藏看着很不顺眼,却没想到这个软蛋似的男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天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连坊小路里见一点没在乎他偷听被抓这事,直接就追问起到底是什么能让哨兵不再信息过载,要不是学生会有事找他估计还没法把人弄走。解决了公务之后他就又追了过来,流木野咲是女孩子不方便,犬塚久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有山田雷藏最倒霉,被异常执着的连坊小路里见死死缠住。   他不喜欢说谎,也不擅长搪塞,但这件事偏偏又不能……   “山田同学!”   可恶啊!   山田雷藏忽然放开手,猝不及防的连坊小路里见没注意,松了手,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山田雷藏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很想知道么?”   “没错!”   “那,”山田雷藏拿手一比,努力摆出个“艾尔埃尔弗式”的表情,“就去问艾尔埃尔弗吧。”   “……诶?”   “那家伙什——么都知道。”终于想出个好主意的山田雷藏松了口气,反正这件事的负责人又不是他,大可把难题丢给艾尔埃尔弗去头疼。   再说……   看了眼怔怔坐在地上的连坊小路里见,又想了想艾尔埃尔弗,山田雷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现在头疼的人,该换成连坊小路里见了吧。      一大清早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不过拖他出来的那位心情似乎更不好,贵生川巧只瞥了眼艾尔埃尔弗,就把即将出口的抱怨都吞了回去。   他把艾尔埃尔弗让进了房间,顺便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刚含了一口,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就适时响起:“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在我手上。”   晴天霹雳都比不上这句话震撼人心,贵生川巧拼尽全力才把那口水正常地咽了下去,看向艾尔埃尔弗的目光极为复杂。   时缟老师的研究资料,居然……就在他那里?   一时间他甚至产生了异常荒谬的感觉,自从时缟晴人和艾尔埃尔弗上了咲森号,他就在头疼是否该将那些秘密告知两人,为此劳心劳力,千方百计绕着目标打铺垫——结果到了现在,就在他觉得似乎已经可以把真相稍微透露一些的时候,艾尔埃尔弗却说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在他手上?   那他还折腾什么啊……   可惜他没空哀悼自己这段时间白费的心力,光看艾尔埃尔弗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担心的那些事,艾尔埃尔弗应该是全知道了。   借氤氲的水气挡了眼,贵生川巧打量着艾尔埃尔弗的侧脸,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目光罕见地在空中虚浮着,像是出了神。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总不可能就是为了震他一下吧……话刚出口,贵生川巧却发现艾尔埃尔弗皱了皱眉,似乎这个问题真的给他带来了些许困扰。   ……不会吧?他难道根本没什么原因就跑过来了?   “关于瓦尔格雷帝国,”好在艾尔埃尔弗立刻找到了答案,“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那里稍微提到了一些,但是并不清楚……我想你应该了解。”   “……算是吧。”说到瓦尔格雷帝国,艾尔埃尔弗想问的……大概也就是那一件事。   贵生川巧摸索出了烟盒,这次他连叼都没叼,只是把烟放在自己眼前,漫不经心地看着:“你知道马萨伊人么?”   “旧历时期东非的游牧民族。”   “真不愧是超级特务,”贵生川巧感慨了句,“这一民族的生活习性非常特别,他们几乎不吃蔬菜或者面食,以牛血与牛奶作为主食,只吃极少的肉——在一般人想象中这样的饮食方式应该会让人营养不良,可恰恰相反,马萨伊人身强力壮,甚至可以与狮子或者豹子格斗。”   “很奇怪吧?”   艾尔埃尔弗没回答,贵生川巧自顾自接了下去:“类似的单调也出现在了瓦尔格雷史诗中,整部史诗里出现过多次饮食的场景,但大多是饮酒,进食的描写极少……有人认为,在瓦尔格雷帝国,‘酒’或许是一种食物。”   “但时缟老师不这么想。”   贵生川巧微微苦笑起来。   虽然他对时缟宗一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思路确实刁钻而敏锐。   “瓦尔格雷帝国的语言早已失传,瓦尔格雷史诗的最初译本在旧历十九世纪出现,日后几百年的时间里,后人都是在初译本的基础上加以修订和完善……老师曾经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初译本的翻译,一定准确么?它所说的‘酒’……真是我们眼中的酒么?”      “咔哒”   “你回来了?”   艾尔埃尔弗推门而入的刹那房间里响起了迎接他的声音,晨练完毕的时缟晴人套着T恤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瓶牛奶。   向导的目光移到自己的电脑旁,桌子上摆了盘三明治,和与时缟晴人手中同一型号的牛奶瓶。   三明治?   要供应上千人的一日三餐并不容易,何况船上只有学生,咲森号的早餐一向尽量从简,大多数时候都是简单的面包牛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夹上番茄片与培根,还切成了稍有点歪的三角形。   制作它的人……他瞥了时缟晴人一眼,哨兵正专注地研究自己手上的牛奶瓶,仿佛印在上面的黑白花奶牛图案蕴含了什么宇宙真理。      看艾尔埃尔弗拿起三明治,偷偷注意他动作的晴人不由松了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做东西给家人——准确来说是父亲——之外的人吃,虽然只是三明治。   对方还是那个艾尔埃尔弗……总有种给老师交考卷的不安感。   会想做这个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早上起来的时候艾尔埃尔弗看起来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咲森号管理方面他帮不上忙,也只能尽量做点什么了。   “那,我去训练——”   “等一下。”   艾尔埃尔弗叫住了他。   从床上跳下的时缟晴人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艾尔埃尔弗。   “今天上午的训练暂停。”   “诶?”   艾尔埃尔弗注视着时缟晴人,哨兵天蓝色的眼睛明亮依旧,带着阳光似的神采。   他移开了视线。   “有什么要我做的么?”很快接受了被打乱的日程表,时缟晴人询问道。   “是,”艾尔埃尔弗声音平静,“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虽然向导平日里也没怎么轻松过,可此时他的态度又有些不一样,晴人微微愣了下,嗯了声,站在原地没动。   艾尔埃尔弗从电脑桌后面走了出来,他穿着校服,看起来比T恤短裤的晴人严肃许多,无形间添了份气势。   屋内配了放饮料的小冰箱,晴人日常习惯喝清水,上了咲森号后就没碰过它。艾尔埃尔弗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晴人最近已经熟悉了的东西。   血包,还不止一个。   他抽出其中之一,倒了些进杯子里,然后递给晴人:“试试看。”   晴人低头抿了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血当然没现咬的合他口味,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艾尔埃尔弗特地拿这个给他……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   艾尔埃尔弗没解答他的疑惑,他重新拿了个纸杯,倒了另一个血包里的血给他。   “这个……”   只尝了一口,晴人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味道不太对。   不,也不好说是味道……确切的来说,是这杯血给他的感觉不对。   虽然不好意思直说,但每次吸血的时候,时缟晴人都能产生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那就像是身体里缺失的什么东西被补足了一样,有点像饥肠辘辘时吃饭,口干舌燥时喝水,却又有些区别。   可是这杯血……   他皱着眉毛把纸杯里的血喝完放下,一直保持沉默的艾尔埃尔弗这才开口:“味道不对?”   “嗯,”晴人点了点头,“很……淡。”   这大概是最贴近他心中感觉的形容词。   艾尔埃尔弗点点头,拿回了两个纸杯:“看来没错。”   “这两种血有什么不同么?”   艾尔埃尔弗晃了晃第二个纸杯:“这是普通人的血。”   晴人脸色微变,艾尔埃尔弗等他消化完了这句话,才向他示意了第一个纸杯:“而这,是向导的血。”      “老师最初的疑惑,在于瓦尔格雷史诗中从未出现过类似‘酿酒’的描写,无论是日常饮用的美酒,犒赏英雄的庆功酒,还是在成年礼时由尊者赐下的圣酒,就好像这些酒不需要任何制造的过程,可以直接取用。”贵生川巧淡淡地说,“而酒在瓦尔格雷史诗中出现的频率又很高……最初,老师曾经猜测所谓的‘酒’是某种果物的汁液,或者其他类似的液体,只是因为译者产生了误解,才将其理解为‘酒’……直到某一天。”   “某一天?”   “那天他跑去看了部电影,讲吸血鬼的,据说感人极了。”贵生川巧耸了耸肩,“就在他含着热泪看第二遍的时候,忽然有了思路。”   “……”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那几年向导因子的研究有了进展……他又恰好在研究低成瘾性向导素,接触到的相关研究数据比较多。”贵生川巧补充了句,“总之最终结果,是他做出了‘那个猜测’。”      “吸血哨兵需要的,是向导的血。”艾尔埃尔弗说。   研究表明,哨兵与向导的血液与普通人并无区别,只要血型吻合,互相输血也不会产生排斥,不过出于医学上的考虑,采血后会在血包上标记献血者的身份。   并不了解此事的流木野咲并没注意到冰箱第三层血包上小小的“G”标志,可它没逃过艾尔埃尔弗的眼睛。   也是在注意到那个标志后他才隐约意识到,吸血哨兵的秘密可能出乎他想象的危险。   “向导的血……”时缟晴人喃喃地重复了他的话,眉头微皱。   他需要的是向导的血,那么,他会觉得艾尔埃尔弗格外吸引他……是因为艾尔埃尔弗特别合他的胃口?   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件事大概能让他别扭很久,不过现在……   早在清醒地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他就承认了现在的身体,也能接受自己是个以血液为食的怪物。如今只是把“食物”范围缩小一点,倒是没那么难以接受。   “原来如此,”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勉强笑道,“难怪我……会觉得你看起来特别好吃。”   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可惜效果不佳,艾尔埃尔弗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向他提了个问题:“在你变成吸血哨兵后,信息过载了多少次?”   “至少五六次吧。”这还是他印象深刻的,转化刚完成那段时间他的感知控制糟糕透顶,意识都昏昏沉沉的,信息过载的次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在完成转化之后,”艾尔埃尔弗轻声说,“流木野咲、犬塚久间、山田雷藏都没再出现过信息过载。”   晴人一愣。   “犬塚久间和山田雷藏的数据现在并不充分,但流木野咲曾与你一同遭遇过多尔西亚的眩光弹,以她的觉醒时间与资质来说,眩光弹对她不造成任何影响的几率接近于零。”   “你认为这是巧合么?”      “回到那个争论已久的问题吧,瓦尔格雷史诗中没有向导,”贵生川巧不知从哪儿抽了根教鞭出来,可惜手边没有黑板,他只能让教鞭在手中转来转去,“瓦尔格雷帝国同期,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有出现哨兵的记录。但这些哨兵与现代哨兵并没有多少区别,照样会被信息过载困扰,照样会对向导产生渴求,照样会与向导结合……哨兵需要向导,哨兵的记载少不了向导;瓦尔格雷史诗中没有出现向导——瓦尔格雷帝国的哨兵,并不需要向导。”   关于吸血哨兵,时缟宗一的研究资料里有一份专门的实验报告。   首先一点就是在完成吸血转化后转化者产生的改变,感知增强,体能增强,身体恢复能力大大增强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在吸血转化完成后,哨兵会真正拥有“控制自己”的力量。   他们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只靠自己,也能轻松地控制好强大的感知,曾经的双刃剑再也不会伤害到持剑者,既然如此,他们还要向导做什么?   失去与向导结合的欲望,终生不再受感知暴走的困扰——这样的哨兵,当然不会需要向导。   ……不,他们其实是需要的,只是方式不太一样。   贵生川巧偷偷打量着艾尔埃尔弗始终不变的表情,斟酌再三,还是叹了口气,照实交代。   “‘除了瓦尔格雷史诗,瓦尔格雷帝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文字记录’……这说法并不全对,至少据我所知,老师手上有一些额外的资料,当年他曾经与瓦尔格雷教的人接触过——”说到这贵生川巧不由苦笑,那时的瓦尔格雷教早已经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邪教组织,时缟宗一却一点没在乎,“那些人看中了他的技术,作为交换,他们给了老师资料,和‘圣物’。”   “也正是从那些资料里,老师还原出了瓦尔格雷帝国的全貌。那里并不是没有向导,而是只要有孩子觉醒了向导能力,就会作为……被送走。”      “他们会接受很好的照顾,”艾尔埃尔弗说,“作为血液的提供者……充足的食物,清水,必要的运动甚至是阳光,都必不可少。”   时缟晴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曾在父亲的研究资料里接触过的史料,他本以为那已经是最糟糕的……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还不算什么。   虽然一切已经成为过去,瓦尔格雷帝国被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中,不会再有……   不会?   时缟晴人慢慢攥紧了拳。   他的父亲,时缟宗一。   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可他在这个时代又一次制造出了吸血哨兵。   好在现在人数还很少,不会影响到什么,剩下的血清也只有一个……   时缟晴人微微一愣。   他隐约地捕捉到了什么,那感觉十分诡异,就像是摸到了沉睡怪兽的尾巴尖。   它就要醒来了。   艾尔埃尔弗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问问题。   于是他问了。   “艾尔埃尔弗,为什么我……我跟大家不一样?”   “因为你并不是普通的吸血哨兵。”艾尔埃尔弗说,“你是‘尊者’。”   “尊……者?那是什么?”      “英雄的成年礼上,会由‘尊者’赐下圣酒。”贵生川巧说,“瓦尔格雷帝国的领袖,神之子,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是吸血哨兵的异数。他们是唯一需要向导的吸血哨兵。按照瓦尔格雷帝国的记载,这是因为尊者承受着世间的苦难……领导者总是喜欢把自己说得劳苦功高一点,倒也不奇怪。”   “……”   “尊者的转化跟一般吸血哨兵也不一样,具体是怎么回事老师并没告诉我,那是真正的机密。反正我只知道,那时候他得到了两份‘圣物’,其中一份是普通的转化,另一份则关系到尊者。”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老师有了个儿子。”      “你是说我父亲他……”晴人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艾尔埃尔弗话里的意思他大约明白,可他根本没法接受。   时缟宗一并不是个好父亲,他沉迷于研究,对自己的儿子则粗心大意,但偶尔,他也会想起自己的责任,陪一陪晴人。   父亲很忙、要体谅他……晴人从小听着这样的话长大,他也努力去接受这一点,只是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少一些,但时缟宗一对他的感情并不会跟其他父亲对孩子有什么不同……   “我不清楚他是为什么,”艾尔埃尔弗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我确定的那些事。”      “大部分问题都解决了——那么,关键。”贵生川巧朝他瓦尔格雷史诗阅读课唯一的学生晃了晃教鞭,语气居然带了几分轻松的味道,“你见识的那几次吸血哨兵转化都要用到血清,可是在几千年前的瓦尔格雷王朝是没有‘血清’这东西的。那么,他们的吸血哨兵,要怎么转化呢?”   “那个答案你应该有了吧……作弊的艾尔埃尔弗同学?”      “吸血哨兵转化的关键,转化血清的原料,是你的血。”   “直接饮用血液也有相同的效果,不过注射经过处理的血清可以减少一些麻烦,比如在转化完成后,对向导血液的强烈渴求。”   “转化所需血液用量并不多……考虑到你的恢复速度,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重现瓦尔格雷的荣光了。”   艾尔埃尔弗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时缟晴人,他的声音很平静,最初知道此事时的心头泛起的情绪,已经被他压制得看不出一丝一毫。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时缟宗一到底做了什么。   Valvrave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是吸血哨兵的存在。   只要是哨兵就没人能拒绝这个,彻底摆脱可恨的信息过载,再也不需要为寻找向导操心费神,还能成为不死之身——他们的力量会被真正的解放出来,成为货真价实的“英雄”。   他们需要的不再是向导,只是向导的血。   时缟晴人的反应速度比不上艾尔埃尔弗,但理解这件事,进而推导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也不需要他花多少时间。   他怔怔地看着艾尔埃尔弗,眼睛没了焦点,茫然地从向导脸上掠过。   艾尔埃尔弗拿出了第三个血包,放在时缟晴人面前。   血包上没有标签。   “这是樱井爱娜的血。”   “……爱娜?”   “她不小心听到了进藤智宏与山川匠的密谋,被发现后他们注意到了她的向导身份。血清的转化效果他们并不清楚,所以在咲森号上准备了大量向导的血液——那时候,他们似乎觉得还不够。”   “别……”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   “别再说了!”   艾尔埃尔弗停了下来。   之前那一声喊得太用力,晴人低头咳了几声,垂下的碎发挡住了表情。   爱娜……居然是因为……   那些人,为什么能……这么做?   “进藤智宏和山川匠知道你的身份,自然也包括其他瓦尔格雷教的人,”在他耳边,艾尔埃尔弗冷静地分析着,“吉奥尔、ARUS甚至多尔西亚……同样不能排除他们知情的可能。”   “……”   “在你回到地球之后,”艾尔埃尔弗似乎没打算给时缟晴人缓一口气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进入下一个关键,“针对你,他们应该会有所动作。”   “能够‘生产’出大量吸血哨兵的机会,没人会放过。”   从使用方式的角度来说,作为“尊者”的时缟晴人其实跟瓦尔格雷帝国的向导没什么区别。   时缟晴人始终低着头。   他几乎是半跪在了地上,似乎已经不想再面对眼前的一切。   父亲、吸血哨兵、尊者、瓦尔格雷帝国、向导……   无数关键词在他脑中盘旋,卷起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整个吞没。   为什么他会遇到这种事?   他只是个平庸的哨兵,没什么才能,也没想有才能,为什么偏偏是他……   指尖深深嵌进掌心,沁出一丝血痕,疼痛唤醒了晴人的意识,他的眼前,慢慢浮现了熟悉的身影。   爱娜。   不会伤害任何人,一直为他人着想的,温柔的向导女孩。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爱娜她也不会……   而那些事情的源头,却恰恰是他自己。   晴人慢慢抬起头。   不知何时,艾尔埃尔弗沉默了。   他没再分析什么,或者转告什么,而是安静地注视着时缟晴人。   他会在想什么呢?   晴人忽然想起了早晨那一幕。   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艾尔埃尔弗。   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   微微沙哑的声音只吐出一个音节,就又沉默下来。   艾尔埃尔弗依然在看着他。   只是这一次,向导一贯冷静的双眼中,多了些难明的情绪。      贵生川巧正在房间里踱步。   艾尔埃尔弗已经走了,现在宿舍里就他一个。他已经转了两圈,却还是没法吐出心里郁积的情绪。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时缟老师?   时缟宗一无疑是个天才,正是以这份令人惊叹的才能,他才能将古老的恶魔从沉睡中唤醒。   他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打造成潘多拉的灾难之盒。   然后……   贵生川巧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命运将打开盒子的钥匙,送到了一个向导手上。   神总喜欢开玩笑。      多尔西亚月面轨道部队,旗舰。   时缟宗一注视着手中的试管,仿佛里面翻滚的液体蕴含着整个世界的奥秘。   卡恩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直到时缟宗一哼着小曲放下试管,他才再度提起了之前的话题。   “那个继承了尊者血脉的人……是你的儿子么?”   “是啊,”时缟宗一愉快地点了点头,“晴人可是个好孩子。”   那份骄傲与赞许并非虚假,卡恩仔细地分析了时缟宗一的表情,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他深深地爱着他的儿子。   “这可是我送给他最好的礼物!”提起自己的得意之作,时缟宗一自信满满地说,“再也不会有人敢说他是废物哨兵,他可是真正的神之子!只要他想的话,就算征服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难事!”   卡恩微微一笑。   从某种角度说,时缟宗一的话并非虚言。尊者与经由他的血转化而成的吸血哨兵之间会产生神秘的联系,时缟晴人所拥有的那一笔财富,确实可以……   ……前提是,他有机会好好运用自己的力量。      时缟晴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手在发抖,身体也有一点,脚麻得站不起来,也只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仰视着不远处的向导。   “艾尔埃尔弗……”   只是叫出这个名字,就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管是谁……害死爱娜的那些人也好,吉奥尔ARUS或者多尔西亚……都不要让他们……”   “等到咲森号到地球之后……大家都没事了……不用再担心……”   情绪太混乱,他没法很好地表明自己的意思,连声音都断断续续。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恢复到之前那样,倒映阳光一般的明亮。   这件事,也许只有艾尔埃尔弗能帮他。   “……请你,杀了我。”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了向导的答复。   “好。”   第四十八章      “那个可恶的多尔西亚人!”   从Valvrave上下来的时候山田雷藏差点没把头盔砸地上,犬塚久间赶紧拉了他一把:“冷静点山田!”   “是迅——”   “好啦,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流木野咲也来劝他,“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刚才的日常巡逻里山田雷藏被敌人一架Ideal缠上了,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战斗时那台Ideal与三号机之间的距离恰好维持在三号机最不擅长的中程范围内,既不方便用炮轰又不方便施展刚刚掌握的组合拳,如此憋屈的战斗直接让山田雷藏蓄满了怒槽。   好在之后犬塚久间驾驶着五号机过来帮他解了围,敌军也没有恋战,迅速地退了下去。   最近几场战斗都是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未免让几个驾驶员觉得不痛快,抱怨了几句后灵屋佑介冒了出来:“大家,这次的战斗资料我已经整理完毕了!”   “哦,辛苦你了!”山田雷藏迅速地精神起来,一马当先地跑了出去。   这是艾尔埃尔弗提出的建议:他们会成为驾驶员属于赶鸭子上架,虽然作为哨兵几人拥有优秀的战斗天赋,Valvrave的性能也强悍,但战斗经验严重不足。为了弥补他们的弱项,每次战斗时,后勤组的学生们都会用咲森号上的外部摄像头将战斗过程尽量完整地拍摄下来,与Valvrave上的监控摄像结合在一起,整理出一份战斗资料,以供几名驾驶员在下机之后继续“补课”。   如果艾尔埃尔弗有空的话还会给他们做个点评,如果他再有空一点的话会要求他们写一份总结报告给他审查批阅——对此山田雷藏曾经这么抱怨过:为什么老子都开上超级机器人了还要写作业?   不过这么做毕竟对他们有好处,于是驾驶员们也就在私底下抱怨两句,剩下大多数时间都会认真研究“功课”。   这段时间磨合下来他们对多尔西亚的对手也有了一定了解,多尔西亚最先进的机体是Ideal,能驾驶它的都是王牌,靠着Valvrave的性能,对上一般的Ideal他们基本不惧,但在王牌里面有几个实力特别强机体配置也不太一样的值得额外关注一下,被他们起了外号来一一对应。    金紫色涂装那台是“王子”,机体华丽打法漂亮,好好的导弹硬是能拉成一朵花,还有一手操纵Waffe结阵防御的本事。硬碰硬十分吃力。基本没什么缺点的“王子”不知为何特别喜欢找一号机的麻烦,很是锻炼晴人的操作技术。   青色为主的那台叫“冲锋”,驾驶员喜欢白刃战,光他一个还好说,但“冲锋”经常跟蓝紫色那台“远程”配合作战,两台机体的默契很让人头痛,一般交给山田雷藏和犬塚久间联手应对。   剩下那台红色涂装的则是令流木野咲咬牙切齿的“小疯子”,打起来最疯狂最没章法也最烦人,以速度见长的四号机有时候居然也摆脱不了他的纠缠,经常打得缠缠绵绵没个完。   “上课”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最新的录像已经放到了尾声。流木野咲放下手里的记录本,觉得自己该像下课的学生那样轻松点——比如想想接下来的暑假。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他们就会抵达地球。在进入信息静默状态之前流木野咲抓紧最后时间刷了下网上对此的反应,吉奥尔国内现在已经摆出了“欢迎英雄凯旋”的架势等着他们回去之后大肆庆祝他们的“孩子”终于脱离了多尔西亚的魔掌。她现在虽然退隐了,娱乐圈的关系却还留着点,之前的经纪人已经联系上了她,单曲、专辑、企业代言……等回到地球之后,她不仅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演艺事业,还能更上一层楼。   经纪人还托她向其他几个Valvrave驾驶员转达合作意向,流木野咲拿这个去鼓励了一下她的同伴们,听到代言收入后犬塚久间眼睛一亮,得知自己现在已经名扬全球后山田雷藏也挺高兴,时缟晴人……   想到这个名字,流木野咲微微皱了皱眉。   她总觉得晴人有些不对劲。   他外表看起来还好,战斗时的发挥也一样稳定,只有话比往常少了点,有时候会发呆。   犬塚久间和山田雷藏结束今天的课程后跟灵屋佑介一起聊起了天,讨论内容不可避免地朝着“男人的话题”倾斜。时缟晴人没去凑热闹,他坐在一边,眼睛盯着已经结束放映的电脑屏幕出神。   左思右想抓不着关键,流木野咲决定直接询问当事人。   “晴人,你是不是有什么……”   她刚一开口,被询问的人迅速地站了起来:“对了!……我找艾尔埃尔弗有事。”   丢下这句话,他几乎是用逃跑的速度冲了出去。流木野咲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震得愣了下,回过神来后别说人,连背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机库外的通道似乎格外幽深漫长,晴人走了很久,才到了道路分岔的地方。   他望着通往舰桥的路口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走上了另一条路,一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刚刚发生的战斗,即将到来的战斗,到地球之后该怎么办……一切他曾在意的东西似乎都被挤出了大脑,剩下的,只有不久之前,他与艾尔埃尔弗的对话。   ——请你杀了我。   ——好。   那之后艾尔埃尔弗没再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房间。晴人独自在房间里呆了很久,直到敌袭的警报响了起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爬了起来,准备前往机库。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之后,传出了艾尔埃尔弗的声音。   “你能出击么?”   “……可以。”   晴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接下来的战斗他居然发挥正常。他的灵魂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驾驶着Valvrave,尽着应尽的责任,另一部分在意识的深处蜷缩着,怀抱着噩梦般的真实。   现在这两部分灵魂再次合二为一,晴人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眼睛酸涩,不得不闭上。   闭上眼睛之后,他的眼前浮起了一片光点,光点彼此碰撞,融合,最终凝固成小小的身影。   你……是……   晴人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会想起那个孩子——七岁时在多尔西亚见到的,被追捕的小向导。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向导。   过了很久之后,他翻阅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来说向导擅长的是感受情绪而非输出,可在极少数情况下也会反着来,那时灌入他脑中,庞大到令他绝望的负面情绪,正是当时那个小向导的真实感受。   他会如此排斥结合……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研究资料。   脑海中翻涌着难明的情绪,那个小小的身影最终还是消散了,只给他留下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里留了很久,直到开门声响起,将他拉出意识的世界。      开门的是艾尔埃尔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艾尔埃尔弗手上拎着个盒子。   直到他把盒子放下,打开,香气飘出来,晴人才敢相信那是个饭盒,而不是乔装成饭盒的危险品。   而且从量上看,不是艾尔埃尔弗一个人能吃得完的。   他像个傻瓜似的坐在床上,看着艾尔埃尔弗把饭菜一一取出,再摆上筷子。   两双。   好像确实是……到了晚餐的时间了。   早餐晴人吃得还算正常,可托了那件事的福,午餐时间他根本没心情吃什么,直到现在。   被主人忽视了的消化器官总算有机会彰显存在感,晴人按了按肚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先听到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好饿。   他本以为自己会食不知味,可晚餐的味道意外的好,甚至可以说是他来到咲森号后吃得最好的一顿,吃到最后,他甚至还比往常多吃了三分之一。   “需要么?”   早早吃完却仍然坐在餐桌对面的艾尔埃尔弗指了指自己的领口,晴人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顿了顿,犹豫着开口:“之前我说过的那件事……”   艾尔埃尔弗的语气很公事公办:“从现在开始,到咲森号进入地球降落轨道、脱离战斗区域,还有十六个小时。”   听起来好像是在说……他至少还能再活十六个小时。   “那,我们将落到地球上之后……”   这一次的回答没之前那么利落,艾尔埃尔弗沉默片刻才给了答案:“……我会在有必要、并且时机恰当时进行。”   晴人点点头:“麻烦你了。”   这对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委托别人干掉自己,努力牵了牵嘴角,晴人脸上总算扯出个笑容——虽然是苦笑。   他应该庆幸才对,如果不是遇到了艾尔埃尔弗,事情可能已经在向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可还有很多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朝着好的方向去改变。   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伊克斯~伊克斯~聪明的伊克斯~”   “伊克斯~伊克斯~帅气的伊克斯~”   “伊克斯~伊克斯……”   伊克斯艾因终于抬起了头。   从刚才起就致力于骚扰好友的哈诺因一瞬间有点心虚,但他立刻笑嘻嘻地勾住伊克斯艾因的肩膀:“如何?我请你吃饭吧?”   “首先,我们的晚餐是由舰上食堂统一供应。”伊克斯艾因说,“其次……你至少要等我看完这些材料。”   也就是说,他们会一起吃晚餐。   自动地把伊克斯艾因的回答翻译过来,哈诺因松开手坐到一边,干脆也研究起了伊克斯艾因手上的材料。   其实这些东西他们都看过很多遍了——这几天跟Valvrave作战的时候每台Ideal上都捎着若干摄像头,还有偷拍用的Waffe帮忙,拍摄了大量影像资料。不过条件所限,大部分镜头都晃得厉害,也亏伊克斯艾因有耐心一遍遍重复,顺便截取让他觉得有价值的片段。   也多亏了他的耐心,他们才能逐渐摸清Valvrave的战斗方式。   伊克斯艾因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就是这一种,收集大量的资料与情报,分析,筛选,直到从千头万绪中找出关键线索,编织成细密的罗网,将敌人彻底地困死在网中。   有这样的伊克斯艾因在……   “哈诺。”   “嗯?”   “你最近是不是……”伊克斯艾因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不太舒服?”   ——糟糕。   哈诺因的脑子转得飞快,脸上却若无其事:“有么?”   伊克斯艾因看了他很久,久到哈诺因的心不知不觉地提了起来,才收回了视线:“没有就好。”   ……还真是难办。   哈诺因悄悄松了口气,却又在心里微微苦笑。   结合期这种事要是能轻易糊弄过去——尤其是面对一起长大的伊克斯艾因——那也就不叫结合期了,好在他运气好,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有克琳姐帮忙遮掩,至少在回到地球之前他是不担心露馅,回去之后……就等回去之后再说。   “哈诺。”   “……怎么?”   心怀鬼胎的结果就是反应慢了半拍,哈诺因不免有点紧张,好在伊克斯艾因正蹙着眉紧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你看这个,”伊克斯艾因把屏幕转了过去,“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屏幕上并非他之前一直在看的视频资料,而是网页——还是个新闻网站。   页面上的内容令哈诺因整个一愣,他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网页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最终定格在略带讽刺的微笑上。   “这可真是……”他敲了敲桌子,郁闷地发现他居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做法。   “我几乎要同情他了,”最终,他小声感慨道,“……虽然他是我们的敌人。”   第四十九章      “艾尔……艾尔埃尔弗!”   准备开门的手停了下来,艾尔埃尔弗转过头,望向从走廊另一头匆匆跑来的男生。   连坊小路里见紧张地看着咲森号的实际掌控者,在这之前他花了不少时间寻找艾尔埃尔弗,对方难得地既没在舰桥也不在宿舍,找人的过程中他就“请告诉我到底该怎么解决哨兵的信息过载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打了无数份腹稿,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他又觉得开不了口。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我想问你……”   “来得正好。”艾尔埃尔弗推开房门,走进舰桥后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厚厚的一摞纸,递给了下意识跟着进来的连坊小路里见。   “这是……”连坊小路里见翻了翻那摞纸,发现它是一份计划书。纸面上条理清晰地罗列了咲森号直到降落到地球的这段时间内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以及应对方法,从如何指挥学生一直到进入降落轨道前该如何跟宇航指挥中心报备身份,十分详尽。   他诧异地看向艾尔埃尔弗,白发的向导点了点头:“直到降落到地球为止,咲森号就交给你了。”   “我?!”虽然隐约有了点预感,但真从艾尔埃尔弗嘴里听到这句话,连坊小路里见还是愣住了。   如果是指挥一场运动会或者文化祭,连坊小路里见对自己还有信心,但指挥一艘宇宙舰……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艾尔埃尔弗说。   他在咲森号上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接触过的学生里,连坊小路里见虽然性格优柔寡断又容易紧张,但只要给他指出一条合适的路线,他就能按照这条路一丝不苟地走下去。   这个人拥有作为“执行者”的天赋,如果不加以利用的话,未免可惜。   “我知道了,”连坊小路里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这一次的战斗,我也会参与。”艾尔埃尔弗说。   “难道你也要上Valvrave?”连坊小路里见一惊,不由得抬高了音量。      在得知“有一种方法能彻底解决哨兵信息过载问题”后,连坊小路里见一直在思考这种方法的真相是什么。   关键词其实很好找,参与那次会谈的人总共有三个,流木野咲、犬塚久间、山田雷藏——都是哨兵,同时也都是Valvrave的驾驶者。   虽然听他们的意思,剩下那个Valvrave驾驶者时缟晴人依旧会被信息过载困扰,但是他和这三人又不同,是在其他地方乘上的Valvrave——也许他乘上的是未完成版的机器,或者出了其他什么差错?总之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的关键,还是Valvrave。   而在犬塚久间与山田雷藏乘上黄色与蓝色的Valvrave后,主机库里只留下了还不曾被开动过的紫色Valvrave。   凭直觉,连坊小路里见猜测,或许能摆脱“信息过载”的机会,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虽然他知道艾尔埃尔弗是向导而非哨兵,跟其他几名驾驶员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但是……   在他提心吊胆地注视下,艾尔埃尔弗摇了摇头。   连坊小路里见瞬间松了口气——不管艾尔埃尔弗要用什么方式“战斗”,只要他不上最后那台Valvrave,小晶就还有机会。   他的注意力一时有点分散,直到艾尔埃尔弗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到桌子上,他才又回过神来。   那是……盒子?   艾尔埃尔弗抬手在上面敲了敲,似乎犹豫着要怎么处置它,最终他拉开左手边的抽屉,把盒子放了进去。   那里面装的是……   “我去检查一下舰内情况,”抽屉关上的时候,艾尔埃尔弗也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直到降落到地球为止,将大家集中到内舰中心地带,不要随意移动。”   “好。那个……”   “你和你的助手可以呆在这里,同样尽量不要移动。”艾尔埃尔弗没让他把话说完,“战斗开始后,外舰的隔离墙将会降下,我只在舰桥附近留了前往内舰的通道。”   连坊小路里见皱了皱眉。   学校下发的咲森号资料他记得挺熟,因为是给学生和家长看的,里面着重强调了安全性,“独立防护隔断系统”则是介绍的重点。   整个咲森号的外舰,实际上可以视为无数个连接起来的小方格,每一个小方格都能单独承受住宇宙航行的压力。在这种状态下,就算外舰某些地方受到攻击被破坏,也不会影响整艘咲森号的安全。   手册上用了一种很夸张的方式来形容——就算整个外舰全毁,仅剩内舰,咲森号依然可以安全降落到地球。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结构,“Obama”级战略宇宙舰才会被戏称为“太空救生舱”。作为军械这外号不好听,但改成民用后,反倒能让人心里踏实。   按照艾尔埃尔弗的计划,下一次战斗中,咲森号外舰的武装也就没法用了,他们只能靠Valvrave迎敌。整个外舰除了舰桥,几乎变成了空壳。   有必要这么做么?   虽然心里有问号,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艾尔埃尔弗已经成功地在咲森号众人心中塑造出了高深莫测的形象。连坊小路里见没提出异议,而是坐在舰长的位置上,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艾尔埃尔弗交给他的计划书。抽空还发了几条消息出去,把他配合惯了的学生会成员叫到舰桥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似乎忘了什么事?   连坊小路里见一个激灵,手里的计划书直接砸到了桌子上。   他忘了问艾尔埃尔弗最重要的那件事了!   懊恼地叹了口气,连坊小路里见垮着脸拿起计划书,开始考虑之后该怎么找艾尔埃尔弗谈谈。   等等,刚才似乎……   脑中闪过了艾尔埃尔弗之前做的某件事,连坊小路里见的目光投向左边的抽屉。   那里……好像确实……   他慢慢地把抽屉拉开,取出那个小盒子。盒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是金属制成,上面有锁,却没有锁死。   盒子里面,放着紫色的哨兵手环。      “这一次的战斗,我也会加入。”   “大佐也会?”   金发的男人微微笑了笑:“再不拿出点战果的话,总统那里可不好交代。”   阿玛迪厄斯——他们尊敬的总统阁下,并不是个有宽宏名声的人。这一次针对Valvrave进行的全盘作战由卡恩提出,大部分时间里也由他主导,如果计划成功功劳无疑要分润给英明领导的总统和热情援助的友军一份,如果失败……   在场的年轻军人脸上不同程度的显出忧色,卡恩反倒成了最轻松的那个,他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对站在一旁的克琳希德少佐说了句什么,少佐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出了卡恩的指挥室,伊克斯艾因的表情依然沉重。哈诺因起了几次话头都没扯开他的注意力,只好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我说伊克斯,你可别小瞧了卡恩那家伙。”   “是卡恩大佐。”伊克斯艾因沉声道。   “是是,”哈诺因毫无诚意地应了声,“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很麻烦,不过类似于此的情况,我们也遇到过不少回吧?那个时候是谁想出办法来的?”   “……艾尔埃尔弗。”   “那可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哈诺因朝指挥室的方向指了指,“所以说……”   他的声音微微一沉,轻浮和油滑收敛起来,多了几分肃穆:“……这次卡恩大佐,也不会输。”   就算对面的敌人,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这语气不像安慰,却意外地能让伊克斯艾因放松下来。蓝发的青年嗯了声,神情有些松动。   哈诺因在心里吹了声口哨,走向宿舍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他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伊克斯艾因的眉头重新拢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的是走在前方的哨兵。      咔啦、咔锵……   拆卸枪支的金属碰撞声细碎却连绵不绝,半躺在床上的古菲亚戴着耳机屏蔽了一切噪音,专心的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   让两个哨兵——尤其还是两个未结合的哨兵共用一个房间并不是个好主意,就像把两头雄性猛兽丢进一个房间,就算理智能让他们和平共处,那种隐约的排斥还是会让两人心情焦躁。   但这条惯例对从小在卡尔斯坦因机关一起成长起来的特务们不适用,阿德莱伊早就习惯了和他的哨兵同伴住在一个房间里,现在令他忍不住用反复拆装配枪来平复心境的理由,也并非是房间里的另一名哨兵。   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了一抹棕红色,阿德莱伊微微一怔,随即又放松下来。   踏着连哨兵也无法捕捉的步伐、跳跃到他的桌子上的,是古菲亚的精神体。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那是一头豹子,毛皮微微泛红。古菲亚觉醒的时候才六岁,精神体也显现为一头幼豹,当时大多数人都觉得日后他和精神体会一同成长——这种例子并不多见,只会出现在少数天才身上,但从觉醒的年龄看,古菲亚无疑有天才的潜力。   ……结果过了整整八年,精神体的体形依旧维持在一眼望去会让人弄错是猫还是豹的大小。哈诺因曾经感慨过,或许精神体长大的可能性,就跟古菲亚能长到一米八一样……   回想起当初五人一起时的轻松时光,阿德莱伊不由露出微笑。只是这点笑意很快被现实的沉重压了下去,他放下枪,伸出手,目光一凝,羽色黑白相间的鹰落到他手腕上,又扑向那边的幼豹。鹰的双翼展开时对幼豹来说简直是遮天蔽地的压迫感,它猛地向上一窜,沿着一边的衣架跳到高处,避开了这一次的袭击。   “呐,王子大人——”精神体骚扰失败,正主丢下游戏机蹦了过来。   阿德莱伊的皇族出身并不是秘密,曾经的多尔西亚王国传承超过千年,皇族的分支多得数不清,甚至在它由“王国”改制之后的第一任统治者阿玛迪厄斯总统,都是多尔西亚皇族的一员。   鉴于此,军队里有几个皇族出身的人不奇怪,可还拿着那套忠勇正直的皇族规范要求自己的则屈指可数。当年刚进卡尔斯坦因机关的时候阿德莱伊没少因为这个被笑话过,“王子大人”这个绰号就是那时叫开的。不过到现在,还能用这个称呼叫阿德莱伊的,也只剩下了几个亲近的队友。   “怎么?”   “你觉得卡恩大佐会赢么?”   “当然,大佐他……”   “那,”古菲亚打断了阿德莱伊的话,“你觉得艾尔埃尔弗会输么?”   “……”   古菲亚的语气很是天真无邪,就像这不过是个简单的小问题。阿德莱伊神情复杂,古菲亚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对欣赏他的反应没兴趣了,重新走到床边,捡起被丢在一旁的游戏机。   “……大佐……我们会赢。”   阿德莱伊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艾尔埃尔弗……”他还是没能不带感情的叫出这个名字,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坚定了许多,“……我会让他看清楚,他的选择是错的。”      连坊小路里见把任务执行得很好,现在的咲森号外舰彻底成了空壳,艾尔埃尔弗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布置过的关键地点,得到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卡恩绝对不会错过他们降落到地球前的最后一战,有那个男人的加入,战斗将会多出无穷变数,不过……   目光自舱壁连结点附近的一处黑色突起上收回,艾尔埃尔弗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艾尔埃尔弗?敌人来了!”连坊小路里见的声音难掩慌张。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艾尔埃尔弗调出了连接Valvrave的通讯系统。接通操作台上的主摄像头后,他看到了时缟晴人的脸。   哨兵没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一只眼睛,他的目光虚浮地落在操作台上,脸上映着操作台的冷光,整个人沉在阴影里,看起来心事重重,   但很快他就抬起了头,似乎是听到了警报的声音。   艾尔埃尔弗清楚地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郁色退去,蔚蓝的眼睛像是被驱散了阴云的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迅速地开启了Valvrave,动作娴熟又利落,“主摄像头已启动”的提示被注意到了,屏幕上映出时缟晴人疑惑的表情,艾尔埃尔弗开启了语音通讯。   “时缟晴人。”   “艾尔埃尔弗?你不在舰桥?”   从舰桥的指挥台可以直接联络Valvrave,没必要这么麻烦。艾尔埃尔弗嗯了声:“这一次情况特殊,我会用这种方式指挥你们。”   “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时缟晴人顿了顿,加上一句,“没有艾尔埃尔弗的话……想要杀掉我,恐怕还挺麻烦的吧。”   他的语气并不沉重,反倒有点玩笑似的轻松感。相比之下,艾尔埃尔弗的回应则无趣得多:“也许。”   “那,加油了,艾尔埃尔弗。”   “嗯。……加油。”      加油……   从艾尔埃尔弗那里听到这个词,感觉还挺不一样。   出击前的准备一一完成,时缟晴人深深吸了口气,等待着冲出咲森号的合适时机。   地球近在咫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战,只要战斗胜利……大家,就能回去了。   “Valvrave……一号机,出动!”   他没再考虑更多。      手提电脑的屏幕上映出咲森号外的影像,艾尔埃尔弗朝那上面扫了一眼,确认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敌军数量——比之前稍多,但没超过现有战力的承受范围。   没有其他援军的情况下,卡恩能动用的兵力他心里有数,凭现有的Valvrave的力量,胜利的可能超过了80%。   一个喜人的数字——前提是,不考虑卡恩亲自参战带来的影响。   艾尔埃尔弗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满意。战斗中应该保持绝对的冷静,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心里有着压不下去的烦躁和……不安。   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了那双眼睛,卡恩·德罗塞尔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那种……像是能掌握一切的眼神。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次一定……   他反复回想着自己的战术,试图找出破绽与隐忧,这让他稍微冷静了点,可那双眼睛却阴魂不散,依然在注视着他。   那双冷淡的、蔚蓝色的眼睛……   ……蔚蓝?   艾尔埃尔弗忽然意识到,那双眼睛的颜色,和他认识的某个人……有些相似。   虽然相似之处只有颜色,卡恩·德罗塞尔和那个人根本是天壤之别,可意识到这点之后,艾尔埃尔弗的心情还是诡异地平静了许多。   ——“请你,杀了我。”   他猜到了时缟晴人的答案,却没想到他真会把那个答案说出口。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时缟晴人应该已经想到了自己会给出怎样的回复。   被压下去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艾尔埃尔弗把注意力转向屏幕——Valvrave和敌军已经开始接触了,第一波是惯例的Waffe无人机,Valvrave的驾驶员们应对得很好,白色敌阵中,那台红色机体看起来又格外醒目。   在最后一战之前把真相告知时缟晴人的决定并不明智,很可能影响Valvrave一号机的战斗力……虽然现在看来,可能没有成真。   时缟晴人正在全力以赴,就算他已经知道了战斗结束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这简直……   思绪又一次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跑,艾尔埃尔弗按了按太阳穴,几乎是硬逼着自己专注于战场的变化。   这场战斗的胜利是一切的前提。   他没有余裕……去考虑更多。   第五十章      所谓“连呼吸都嫌浪费时间”,大概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了吧?   Valvrave四号机猛地向右一倾,让跟在身后的无人机冲到了前方,来自三号机的汹涌炮火立刻将它炸成了碎片。流木野咲在心里对山田雷藏说了声谢谢,身体也顺势向右一歪,晃开了粘在脸颊边的几根刘海。   头盔的透气性很好,戴上之后既不热也不闷,可就算如此,她的额头上还是沁了一层薄汗,裹在手套里的掌心也湿湿黏黏。   与多尔西亚的最后一战,敌军采用了一种老套又单调,却异常有效的混蛋战术——人海。   或者该说是机海?   战斗了这么久,流木野咲认得出来,负责纠缠他们的主力,是Waffe无人机,这种白色的小机器人在之前的战斗中一向被他们视为随便就能打发的炮灰,可现在它们却几乎填满了Valvrave驾驶员们的视野,击毁多少补充多少,敌军的指挥官以一种清仓大甩卖似的豪迈挥洒着火力,硬是压得几台Valvrave喘不动气。   如果能靠一号机的“必杀”清理一下的话,场面或许会好很多……但现在的战场已经乱成了一团,为了不误伤友军,一号机也不能随便动用它的最强杀招。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在刚才,时缟晴人转达了艾尔埃尔弗的战况分析。   凭Waffe的火力和机动性,很难真正威胁到Valvrave,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还要守护咲森号,不能离主舰太远,完全可以将它们分割开来,逐一收拾掉。   因为这些Waffe,敌军真正有战斗力的Ideal也只能在外围游走,操纵Waffe也要分去Ideal驾驶员的精力……月面轨道部队能动用的无人Waffe数量也是有限的,对他们来说真正的威胁,是Waffe退场,Ideal加入战场的那一刻。   绝不能大意!   流木野咲咬了咬唇,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四号机以舞蹈般的灵巧步伐在战场中游走着,他们逐渐习惯了被Waffe充满视野,还心有灵犀地配合出了一套适合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战术,由速度最快的一号机与四号机诱导集中,再让火力最猛的三号机一炮清场,中间可能出现的防御疏漏,则是五号机负责顶上。   这一战术施展起来效果不错,Waffe的数量终于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少了下去,流木野咲却不敢大意。   该来了吧……那些家伙。   像是为了回应流木野咲的呼唤,四号机右侧猛然窜出一道电光,她毫不犹豫地操纵着机体转向,一抹深蓝飞了过来,替她挡下最后的威胁。   “多谢,前辈!”   她忙里偷闲地表达了谢意,紧接着就迎上了她的对手——这次是“王子”。   比“小疯子”好对付一点……不过,也不是什么能轻松解决的对手。   流木野咲深深地吸了口气。   “才不会输给你……”她自言自语着,“回到地球之后,还有新的合同在等着我。”   怀着对未来的期待战斗的并不只她一人,三号机与五号机从她身边飞过,用越发熟练地配合抗住了敌人的猛攻。   好像少了谁?   心里浮起微微的不祥感,流木野咲下意识地转头,正好看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号机。回避攻击的工作一如既往的流畅,还顺手打下了两架Waffe。   他应该……没事吧。   上机之前她跟时缟晴人打了个照面,哨兵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她想起经纪人强烈要求自己询问时缟晴人是否有进入演艺圈发展的意向,便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了他一句。   她不觉得晴人会有这方面的兴趣,问题问得也漫不经心,晴人却愣了愣,回答的时候,声音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有机会的话……”   答案中规中矩,流木野咲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忍不住又朝一号机的方向扫了眼,它正与另一台红色的机体纠缠,对上“小疯子”谁都会头疼,一号机却应付得很稳,一点不见慌乱。   ……等战斗结束之后,再问他吧。   流木野咲沉下心,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对面的机体身上。   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他们最后的战场。      “情况怎么样了?”   “敌军的Ideal已经出现……啊,对上了!”   舰桥里充满了学生或紧张或担忧的低语,好在这段时间下来他们也练出了胆量,就算外面战斗打得火热也并不慌张。再加上之前有人给连坊小路里见出了个主意,挑了几首和缓的曲子循环播放,现在舰内回荡着悠扬的卡农,配着窗外穿梭的飞弹与光束,硬是在紧张的气氛中掺了几分荒诞的趣味。   连坊小路里见看了显示屏一眼,为一切正常的现状松了口气——到现在为止,一切都照着艾尔埃尔弗的计划书进行,就连战况的发展也是如此。   一开始悬着的心大半落回原处,连坊小路里见甚至有余裕胡思乱想。舰长桌一角放着铜制的断臂维纳斯像,他努力装出在欣赏艺术的样子,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紧闭的抽屉。   他确实在山田雷藏和犬塚久间手上看到过类似的哨兵手环,不过颜色是一黄一蓝。   这年头还会在手腕上套个环的哨兵不多,更何况还是如此相似的式样,他曾怀疑过两人是不是一起加入了什么秘密结社,可现在看来……   紫色的Valvrave,紫色的哨兵手环……如果那个手环真的跟那个秘密有关,他该怎么办?   他不在乎Valvrave,但如果它能让小晶从此摆脱感知过敏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得到它。   可想到手环的主人是艾尔埃尔弗,连坊小路里见又有些沮丧:这段时间的交道打下来,他一点不觉得自己给出的条件能让对方心动。如果手环真的跟Valvrave有关,他一定会选一个适合驾驶Valvrave的人佩戴它,而不是需要它的小晶。   连坊小路里见心里妹妹的形象一向是柔弱又需要呵护的,这样的小晶怎么可能上战场,但得不到艾尔埃尔弗认可的话……他总不能把手环偷走吧?   这想法极为诱人,可这么多年的教育铸成的道德堡垒拦在连坊小路里见身前,让他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   “里见?”   耳边突兀响起的声音让正在天人交战的连坊小路里见不由得抖了抖,意识到说话人是二宫高日后他才松了口气:“什么事?”   “小晶怎么了?”二宫高日早注意到了连坊小路里见的异样,按照她的经验,这多半跟连坊小路晶有关。听到她的问题连坊小路里见表情一垮——现在几乎所有学生都集中到了最安全的内舰中心地带,但连坊小路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小空间去人多的地方,他死活劝不动妹妹,又肩负重任,只好让那只偷腥猫鸠占鹊巢,替他陪着小晶。   二宫高日实在不想理解妹控的怨念,干脆换了个话题:“那么……老师他们,你是怎么处理的?”   除了贵生川巧和七海里音,咲森号上的其他教师现在都是被软禁的状态,日常待遇还是按照教师的规格来,只是不能随意地离开房间。   “艾尔埃尔弗说可以把他们放出来,现在应该和大家在一起。”连坊小路里见答道。   疑似真凶的进藤智宏失踪后,其他教师的杀人嫌疑减轻了很多,这段时间以来老师们也表现得很配合,思前想后,连坊小路里见觉得实在没必要再把他们关在小房间里。   不过再过不久,他们就会降落到地球,到那时“老师”们的身份要怎么解决,还是个难题。   战局再度被扳回胶着状态,连坊小路里见一时没什么事做,忍不住摸出手机,拨通了妹妹的号码。   嘟嘟——   “喂……哥哥?”   “小晶么?你那边怎么样了?吃的东西还够吗?放心,现在我们这边占上风!很快就能回地球了,到时候要不要一起……”   “……没问题。”   嘟嘟。   电话断了。   二宫高日好心地转过脸,不去看连坊小路里见此时的表情。她的目光掠过舰桥窗外的战场,正对上了自咲森号旁飞掠而过的四号机。   没记错的话,这台机体上是……那家伙吧。   四号机在舰桥外转了个圈,身周碎裂的绿色残光仿佛绚烂的焰火,无重力芭蕾部部长对机体动作赏析了一番,挑剔地撇了撇嘴,目光却一直追逐着深绿的机体,直到它消失在视野的极限。      手机被随手丢到一旁,连坊小路晶把目光移回到电脑屏幕上,时不时地分出些注意力,瞥向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指南翔子。   如果不是因为要陪着她,翔子应该会跟朋友们在一起。   “……翔子?”   她小声叫了朋友的名字,坐在一边的少女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微笑起来。   就是怎么看都有点心虚。   “我……一个人也可以,”连坊小路晶停下了敲键盘的手,“翔子……还是……跟大家……”   “没关系的,”少女急急地摆了摆手,“我很喜欢这里,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稍微顿了一下,表情又显得有些失落:“不过,总有点担心。”   “Valvrave?”   翔子点了点头:“还有……父亲的事。”   指南翔子的父亲,是吉奥尔总理大臣指南隆治。   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习惯了父亲的忙碌,父亲从来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忙些什么,只说……   “想要知道爸爸在哪里、在做什么,就打开新闻吧。”   她慢慢地握紧了攥在掌中的手机。   咲森号的事情、Valvrave的事情,还有晴人的事情……   父亲一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到底是为什么……   她用力摇了摇头,把糟糕的猜测抛出脑海,再抬起头来之后,脸上只剩下微笑:“对了,小晶,之前我说的薯片……”   连坊小路晶抬起手掏了掏,只找到一个空袋子。   “我那里还有,”翔子站起身,“等我一下。”   “诶、现在……”   “没问题的,”翔子做了个“OK”的手势,“我很快回来。”   “……嗯。”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离开她的小小天地,再走出房间,连坊小路晶终于下了决心,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为了做好降落的准备,咲森号进入了信息静默状态,只有内部网络还能使用。   但是,她可以通过一条特殊的渠道接入外部网络。   在现在所使用的量子网络覆盖整个地球以及地月系之前,曾应用过的老式技术,在地球外围的轨道上,还有当初留下的通信卫星,因为回收麻烦的缘故,被懒惰的主人丢在了那里,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能接上它们的话,就算连接上外部网络,也不会干扰到咲森号的降落引导。   ok、ok、ok……   一道道关卡被攻克,红发少女的眼中逐渐亮起兴奋的光芒。   “嘀嘀”   搞定!   毕竟是老旧的通信网络,连接并不稳定,速度也慢,她随手点了两个网页,看着老牛拉破车一般的刷新速度,有些不满,却也没什么好的改良措施。   于是她干脆把网页缩到了最小,重新接上监控咲森号外部的摄像头,静静注视着传来的战场影像。   Valvrave。   守护着咲森号的巨大机器人在镜头中穿梭来往,时不时爆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她只看了一小会,就不得不别开眼睛,患有感知过敏症的哨兵比一般哨兵更脆弱,就算是这样经过加工、模糊化的影像,也可能会引发她的信息过载。   ……没什么好在意的。   在有着相同遭遇的哨兵里……她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她抿了抿唇,干脆关掉了屏幕。狭小的空间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黑暗,连坊小路晶整个融进了黑暗里,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真是安静啊……   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脚步声此时都显得格外响亮,指南翔子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在狭窄的通道里。   她的房间离这里不是很远,只需要再转过一个拐角就到了,离拐角还差一步的时候,一个声音落入她的耳中。   “……这里没有学生了吧?”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   “学生们应该都集中在会议厅那里——少将也太小心了。”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第一个说话的人短促地笑了笑:“没办法,谁让他之前输给了一个毛头小鬼。”   “那小子可不是……”   两人嘀咕着抱怨了几句,话题便被扯远,指南翔子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脸色微微发白。   对话的两人……是“老师”。   因为快到地球,对老师们的监管也不像之前那样严格,在最危险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会与学生一同度过。可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个说话的老师似乎比较谨慎,犹豫着又问道:“这次确实没什么问题吧,我们之前……”   “放心,”第一个说话的人满不在乎地说,“‘那个人’也不会希望Valvrave掌握在其他人手里。”   他冷哼道:“为了Valvrave,我们——我们的国家付出了那么多牺牲,可轮不到一群坐享其成的学生来指手画脚。”   “说得也是……”   “马上就要到地球了,就算那家伙是什么‘一人旅团’,也不可能跟吉奥尔正规军作对。”第一个说话的人又开口了,他既像是在劝说同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语气格外咬牙切齿,“到时候,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同伴似乎被他这番话说服了,没再说什么。第一个说话的人原地走了几步,嘀咕道:“学生一共只有那些人,会议厅、舰桥,然后就是……”   “那些驾驶员吗?”   “他们不是问题,”第一个说话的人说,“只要解决了‘那个’。”   “那个”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个极难摆脱的阴影,两人嘀咕了几句,第一个说话的人便咬牙切齿地说:“大不了直接解决了他,反正只是个多尔西亚人。”   “可他是时缟晴人的向导!”第二个说话的人抬高了声音。   “怕什么,”第一个说话的人干脆道,“何况时缟晴人自己也……”   晴人?   熟悉的名字落入耳中,指南翔子不由一惊,就在此时,第三人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谁在那里?……学生?!”      二宫高日莫名地有些不安。   她用食指绕着一缕垂下的头发,忍不住越绕越紧,直到灿金的发丝将指尖勒成了深红色。她盯着手指看了会儿,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团闷气,压得她心情烦躁。   “里见……”她忍不住开口。   “嗯?”   不知在想什么的连坊小路里见被她这一声叫得抬起了头,二宫高日却没把话接上——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可用这个当理由去说服别人……似乎不太合适。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一边监视战场情况的女井阳平忽然叫了一声:“那台Ideal……”   “怎么了?”舰桥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连二宫高日都不例外。女井阳平把刚才自己看到的内容接上了大屏幕:“就是这台,青色的……从刚才开始,行动就不太对劲。”   那台Ideal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表现得很勇猛,就算是敌人,女井阳平也忍不住多关注它一些,可刚才的战斗中,它的反应忽然慢了下来,还差点被三号机一炮轰个正着。   另一台蓝色的Ideal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撞开了它,才让它逃过一劫,交火那一瞬间的战局变化简直惊心动魄。剩下几人同样看得啧啧称奇。不过看归看,立场还是要记牢,连坊小路里见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没打中。”   “也差不多了,”二宫高日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不安,盯着即时战况道,“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为对己方有利的战况露出个微笑,屏幕边缘骤然出现的“那家伙”就让她的脸上失了血色——那也是台Ideal,速度快得惊人,负责守护咲森号的Valvrave因为之前的冲撞在防护中留下了空隙,它居然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冲到了距离咲森号极近的地方!   不……还没停下!   “警报,碰撞警报——”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刺耳的警铃声响彻了咲森号,二宫高日抓紧最后时间靠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堵墙,紧接着,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   轰隆!!!   沉闷的爆炸声混在警铃里也显得异常清晰,连坊小路里见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拉高了声音喊道:“检查舰体情况!哪里中弹了!”   “外舰……第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号舱室受损……”   震动暂时减弱了,女井阳平抓紧时间调出了监控屏幕,“内舰……无恙!”   还好……   这点伤害咲森号还承受得起,连坊小路里见刚想松口气,却发现二宫高日脸色煞白地拽住了他:“那艘Ideal现在怎么样了?”   “哈?‘那艘’……”   紧急情况下连坊小路里见的脑子转的要比平时慢一拍,旁边的赤石绿倒是先反应过来:“那台刚出现的Ideal……还、还连在咲森号上!”   正面承受一整架Ideal的撞击只受了这点程度的损伤,“Obama”级战略宇宙舰无愧它太空救生艇的美名。可Ideal依旧“嵌”在咲森号上这个事实,却让几个学生的脸色都绿了一层。   那台Ideal……想做什么?   刚刚停止的碰撞警报忽然又响了起来,连坊小路里见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阳平!怎么回事!”   “我没……”女井阳平也很莫名其妙,他根本没按下警报按钮。   不是女井阳平的话,莫非……   人不在舰桥却能控制咲森号的人——连坊小路里见只想到一个。   “艾尔埃尔弗?但是为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咲森号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的震动没有之前那次强,却更加漫长,窗外的火光闪烁不绝。女井阳平盯着屏幕,嘴里机械地报着数字:“七十七、七十六、七十五、七十四……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号舱室受损!”   受损舱室的蔓延速度很快就超过了他的语速,他干脆把伤情放到大屏幕上,咲森号外围一片代表“受损”的红色,以被命中的那三个舱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连坊小路里见几乎坐不稳了,女井阳平又看了眼受损报告,结结巴巴地接了一句:“但是内舰……无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坊小路里见彻底糊涂了。   如此大规模的攻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架Ideal之后,就没有针对咲森号的攻击了!为什么会……   “喂,喂,听到了吗?会长?”   “听到了,”事急从权,二宫高日干脆替连坊小路里见接了下去,“流木野咲?我在听。”   “是你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咲森号爆炸了?”   “……你说什么?”      ——咲森号爆炸了,就在Valvrave驾驶员们眼前。   在这之前,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小小战果高兴,那架Ideal就出现了。   “可恶!”山田雷藏也不知道他是在骂那台Ideal还是疏忽大意的自己,如果他没有忙着抱怨那一炮还是差了一点,而是及时回防的话……   可他连懊恼的时间都没有,那台Ideal的体型比他们熟悉的型号缩水了将近三分之一,速度快得惊人,像枚炮弹一样命中了咲森号。万幸的是咲森号虽然震得很厉害,可除了舱体上开了个洞,看起来没有更大的损失。   “怎么办?”   怎么打攻击咲森号的敌人他们这段时间练了无数遍,可那台Ideal已经钻进去了……要把它先拖出来么?   他们立刻联系了艾尔埃尔弗,指挥者却只回了一句“不用管它”,他们没能再问一声为什么,咲森号就爆炸了。   以被Ideal命中的地方为中心,爆炸的火光在咲森号上绘了一朵绚烂的花,整艘宇宙舰都被淹没在了爆炸的烟尘里——如果不是那些Ideal恰好挑了这个时间再度袭击,Valvrave的驾驶员们估计会愣上好一会儿。   他们很快稳住了局面——四打三毕竟比势均力敌要容易些,Ideal不得不转为防守,只是有咲森号在那边分心,Valvrave们也没法乘胜追击。   流木野咲抓紧时间向舰桥询问情况,可他们也一问三不知,晴人则试图联络艾尔埃尔弗。   “有回音了么?”断开与舰桥的联络,流木野咲改问时缟晴人。   “没……啊!”   通讯总算连上,信号那边传来艾尔埃尔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可又藏着什么情绪在里面,和平日晴人听习惯了的声音不太一样:“怎么?”   “咲森号……”   “现在的情况在我掌握之中,不用担心。”艾尔埃尔弗语气平静,“火药的当量计算过了,只会破坏外舰的表层,不会影响到关键部分。”   “等等!”晴人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那些炸药是你放的?为什么?”   “这与你……”   艾尔埃尔弗没再说下去。   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一样,以哨兵的耳力,晴人捕捉到了通信那边传来的一声轻笑。   那不是艾尔埃尔弗……是另一个人。   ……是谁?   “卡恩?”   通信中断之前,时缟晴人再次听到了艾尔埃尔弗的声音。   “为什么你——”   通信断开,再也没有接通。      艾尔埃尔弗并不意外卡恩会亲自出战,那个男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履历表上写下由吉奥尔人给予的失败,为了打破僵持的战局,他总有一天会降尊纡贵地从他的舰长位上下来,踏上Ideal。   计谋——不,更有可能是干脆利落地直击,然后夺取咲森号。咲森号内只有一群学生和派不上用场的吉奥尔军人,占领起来轻而易举。   失去了咲森号,Valvrave不可能独自降落到地球,只会变成多尔西亚的战利品。   为了迎接老师的到来,艾尔埃尔弗在外舰准备了不少“礼物”——在卡恩大驾光临,离开Ideal准备进入咲森号时,这些礼物想必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一切的发展都在预料之中,在他从监控里看到卡恩的身影时,艾尔埃尔弗毫不犹豫地启动了爆破开关。   舱室被破坏后人会直接暴露在宇宙的真空中,就算有宇航服能提供短时间的生存支持,一旦被气压推出去,在现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下,几乎是必死无疑……   卡恩……会死么?   压下浮躁的情绪,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时缟晴人的提问,艾尔埃尔弗心里第一次冒出了这个念头。   那个男人……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双冰冷的眼睛,艾尔埃尔弗闭了闭眼,命令自己把思绪转到正事上。   去那附近看看好了,至少要先确认卡恩的生死。   他按下了开门的按钮,打算离开所在的舱室。   舱门开启的刹那,一阵绿光涌了进来。   ……绿光?   那是极为诡异的光芒,它看起来完全是“散”着的,就像飞在空中的无数只极小的萤火虫一样。而在那诡异的绿光正中,站着“那个男人”。   卡恩·德罗塞尔。   多尔西亚月面轨道军与卡尔斯坦因机关的掌控者,多尔西亚革命的主要参与者,阿玛迪厄斯·K·多尔西亚的得力助手,获得三枚武勇勋章的英雄——他就站在艾尔埃尔弗面前。   他没穿宇航服,而是一身利落的多尔西亚军装,就这么虚浮地悬在空中,注视着艾尔埃尔弗,然后微笑。   “卡恩?”艾尔埃尔弗不受控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为什么你——”   “久等了,”卡恩说,“那么,开始最后的毕业考吧,我的……”   他的笑容略略加深,望向艾尔埃尔弗的目光甚至能称得上和蔼:“……最高杰作。”   第五十一章      所有哨兵都不会忘记他们觉醒的那一天,哈诺因也不例外。   按照哨兵手册的要求,他们的监护人,或者政府,有义务为即将觉醒的哨兵提供一个合适的觉醒环境,无声无味无强光是最基本的要求,除此以外,正常情况下,还会有经验丰富的向导从旁辅助,引导他或她适应仿佛扩大了无数倍的世界。   可哈诺因什么都没有。   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觉醒时正在进行一次实战演练,追捕几名逃亡的王党派特务。对方的实力超出预期,他们的小队被分割开来,失散在多尔西亚冬日的深山中。   一般哨兵觉醒前会出现一些预兆,可他的觉醒却来得无声无息,伊克斯艾因注意到的时候,哈诺因已经一头栽进了雪里。   没有静室、没有向导,只有充斥整个世界的混乱。   从“普通人”转为“哨兵”,就像是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门,但在走入那个世界之前,先要穿过一条漫长的通道。   哈诺因曾听前辈说起过这个话题,可他没想到,这条在他们口中仿佛只是一点小麻烦的“通道”会有这么难走。   四周的雪反射出的阳光居然会如此耀眼,风声像是能直接撕裂他的耳膜,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吵得让人无法忍耐,他甚至想直接把那个吵闹的器官从身体里抽出来,以获得一时的安宁。   “哈诺因?”   有人走了过来。   就算现在他耳中听到的一切都被搅拌成了无意义的乱流,他依然认出了那个声音。   “伊、克、斯……”   不行了。   无论遇到何种的逆境,哈诺因从未想过“死”……可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活下去居然是件如此痛苦的事。   如果能立刻死掉的话……   “哈诺……哈诺!”   那个人握住了他的手。   被无限放大的感知清晰地读出了握着他的那只手上的纹路,连带着微微的颤抖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让哈诺因掌心发麻。   就算死,他也不想死在这家伙眼前。   否则的话,那个爱哭鬼……   靠着最后一点执念,他硬是拉住了混乱的意识,让自己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有人搬动了他,从茫茫雪原挪到了另外的什么地方,风声变小,刺眼的光也消失了,虽然离手册要求的“最佳环境”还有点远,可他总算能支撑下来,熬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后来他才知道,是伊克斯艾因把自己带到了那附近的山洞里,之后他一直守在洞口附近,直到他们的队长收到送出的求援信号,带人来护送意外觉醒的自己回卡尔斯坦因机关。他被送进了哨兵觉醒用的静室,伊克斯艾因却留在原地,继续执行那个麻烦的任务。   再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他彻底觉醒成功,在针对初觉醒哨兵的各项考核里拿到了A+的完美成绩,伊克斯艾因那边的任务也有惊无险地完成,一切都有了好结果,简直是个Happy End。   哈诺因沉浸在觉醒后的兴奋中,喋喋不休地向伊克斯艾因感慨着成为哨兵后看到的世界有多么不一样。   并非炫耀,他只是太想把这种走进新世界的喜悦,分享给他最好的朋友。   伊克斯艾因却反常地沉默了,直到哈诺因意识到友人的不对劲,渐渐地没了声音。   “……哈诺。”   “嗯?”   伊克斯艾因的声音很轻,轻得一般人都听不到——可哈诺因已经是哨兵了。   “如果……”   “如果我能成为向导的话……”   他最终没有说下去。   就算有种种手段可以计算某个人日后觉醒为哨兵或者向导的几率,计算的结果也不会出现百分之百,在机关里,哪怕是对自己最有信心的家伙,都不会在真正觉醒前,说出“如果”这个词。   毕竟谁都不知道,传说中掌管哨兵与向导的命运的神灵,会不会跟他们开个玩笑。   就算是再努力、再认真、再拼命……注定了做不到的事,还是做不到。      那个时候……他好像说过什么吧?是什么来着?   意识被过量的信息冲刷成一片空白,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居然是久远之前的回忆,以及一个不知所谓的问号。   然后,才是此时此刻的现状。   “哈诺因!”   “……我听到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按下了应急按钮,头盔内侧的喷头散出了极细的向导素喷雾,安抚着他灼痛的神经。   居然会在这种时候……   他知道进入结合期的哨兵控制力会下降,信息过载的风险则会相应提升,可在刚进入结合期不久就在战场上中一发头彩……他的运气也真是差得可以。   “现在……怎么样了?”   因信息过载而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点时间足够他死十次。   “情况还好。”伊克斯艾因给了他一个极简短的回复。   还好……吗?   现在他的机体待在战场的边缘位置——像是被谁紧急安置在了这儿,旁边浮着几台充当防护的Waffe,他能看到战场中心是吉奥尔的Valvrave和他熟悉的Ideal,舰炮的火光时不时闪上一下,为战场加些亮色点缀。   四对三,原本在性能上就落后敌军的Ideal又多了个数量劣势,如果不是他们的目标咲森号似乎出了什么状况,Valvrave不敢飞远,情况可能还要更糟。   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唔!   脑中刚出现了这样的想法,方才被勉强压下去的混乱就又翻了上来,这回连向导素都没了效果。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伊克斯艾因的声音。   “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回旗舰去,哈诺因。”   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是正在被那台黄色的Valvrave追着打吧?   这感觉实在是糟到让人一生难忘,他的战友在近在咫尺的战场上遭遇危机,而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哨兵哈诺因却缩在战场外的角落里,拿“身体不适”当借口,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痛楚越发剧烈,几乎变成了有形的刀锋,一点点切割着他的神经。哈诺因死死握住了操纵杆,几乎要将它掰成两截。   可他一点声音都没出。   帮不上忙的家伙,难道还要像个小鬼一样哭着喊疼寻求安慰么……那也太丢脸了。   脑子里想得明白,可一层一层的痛楚压下来的时候,他心底深处,还是慢慢浮起了一个名字。   伊克斯。   伊克斯、伊克斯艾因……伊克斯。   最信任的、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他的力量。      “艾尔埃尔弗!”   “滴——”   不管尝试多少次,回应时缟晴人的,都只有空洞的连接失败提示音。   艾尔埃尔弗……到底怎么了?   他已经习惯了在战斗时服从艾尔埃尔弗的指挥,向导总能冷静地分析局势,并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可现在……   幸运的是,胜利的天平是向他们这一边倾斜的,敌人主力的Ideal有一台几乎相当于退出了战场,无论机体性能还是数量都是Valvrave占优,如果不是Ideal总在关键时刻拉开距离,他们又不能远离咲森号的话,或许现在已经分出胜负了。   战斗的胜负暂时不用担心,时缟晴人心中的焦虑却一分未减。   艾尔埃尔弗……   “晴人!”   “……流木野同学?”   清脆的呼唤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晴人眼前的操作屏上浮现了哨兵少女俏丽的面容:“晴人,你要不要回咲森号上去看看?”   “诶?现在?”   这个建议让时缟晴人微微愣了一下,但他立刻就发现这是个好主意——咲森号外的战局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大变化,敌人别想越过Valvrave的防线,他们也不能离开,就算Valvrave减少一台,剩下的三台也能稳住情势……   “……我知道了。”   没时间犹豫了!   四台Valvrave很快有了默契,三机防护,一号机后撤,敌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是个机会,阵型略有调整,但奇怪的是,Ideal没有急着冲上来,几乎是放任了一号机撤回咲森号内。   Valvrave退进机库,晴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直接跳出了驾驶舱。   艾尔埃尔弗……会在哪里?   要在偌大的咲森号外舰找一个不知去向的人无疑是个难题,但时缟晴人手上握着最佳侦探。   棕褐色的蝙蝠落在他肩上,豆粒大的蓝眼睛罕见的严肃起来。   “去找艾尔埃尔弗,”晴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定……要快点找到他。”   进入咲森号之后,似乎有什么阴影笼了下来,沉沉地压在他心上。   他的精神体微微点头,一拍双翼,从他肩膀上跳下,飞进咲森号幽深的通道。      咲森号,舰桥。   “米米米……米山老师?”   “怎么?”   米山胜田不屑地瞥了连坊小路里见一眼,目光从他苍白的脸色一直扫到他屁股底下那张舰长椅上,不由冷哼一声。连坊小路里见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向旁边让了几步,米山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舰长位,一点没把舰桥里学生们的异样目光当回事。   这才是属于他的位置,属于他的地方!   被艾尔埃尔弗夺权以来积累的怨气在这一刻终于吐了些出来,米山胜田几乎是得意地俯瞰着舰桥里的众人——可惜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向导不在这儿,否则他的心情一定会更愉快。   米山选择性忽略了“如果艾尔埃尔弗在这里他还能不能这么简单地坐回舰长位”这种小问题,他随手指了一个学生,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被指的是女井阳平,他犹豫着望了连坊小路里见一眼,这才回答道:“外面的战况还好,Ideal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我们占上风。”   米山看起来对外面的战局并不太感兴趣,只“嗯”了一声就又问道:“那么,距离进入降落轨道还有多少时间?”   女井阳平报了个数字,听到剩下的时间比他预想中还短,米山顿时松了口气。   就算多尔西亚再怎么不依不饶,这场战斗也只会终结于咲森号进入地球降落轨道的那一刻,更何况还有……   他心情愉悦,脸上难免带了笑意,在一屋子表情凝重的学生中显得格外扎眼。米山却完全没意识到,只顾着调出咲森号的控制台,想要享受一番将这艘宇宙舰重新握在手里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怎么回事?外舰封锁了这么多地方?”   “这是艾尔埃尔弗要求的……”连坊小路里见解释道。   “又是他?”   一听到这个名字米山就有火,连坊小路里见不得不向他解释了一番艾尔埃尔弗的安排。再怎么说也是个军人,米山很快从这些布置里听出了艾尔埃尔弗的目的——封锁咲森号外舰。   在听到“有Ideal撞上了咲森号”后,米山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和学生不同,作为吉奥尔军人,就算是没有直面多尔西亚的机会,米山也能从诸多渠道了解到多尔西亚军喜欢的战术。他恰好知道,在对付敌军宇宙舰的时候,多尔西亚曾用过一种被ARUS称为“注射”的战术。   以小型机体突破宇宙舰外壳,将军人送入其中,再强行夺舰……从原理上来说简直不可能实现的战术,就这么被多尔西亚军一次又一次运用成功了。   曾使用过这种战术的人,似乎就服役于多尔西亚的月面轨道部队……那个在ARUS军情档案里被称为“幽灵”的男人,难道就在他的咲森号上?   “快!快点封锁外舰!”   “可现在已经差不多……”   “不要‘差不多’!”   米山直接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按住了挎在腰间的手枪,借此增强自己的信心,就算那个“幽灵”真进了咲森号,他也……   吉奥尔近在眼前,无论如何,不能在这种时候……再出差错了!   心思一定,米山用不容置疑的态度下起命令:“彻底封锁外舰,降下三重防护墙……我们也要撤出舰桥!”   “可外面的战斗……”   米山扫了眼显示屏,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这点小事,Valvrave自己就能解决……”   这也是句实话——至少到现在为止,Valvrave一直占据着优势。   舰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虽然现在渐渐适应了,可他们心里清楚,比起舰桥,内舰无疑要安全许多。   他们只是学生,没那么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地球就在眼前,他们也想留在更安全的地方……   “请等一下!”   “嗯?”   米山瞥了眼说话的人,发现是一名他还算熟悉的女生——二宫高日,三年级的学生,没记错的话,她还是女子文化部的代表,在咲森也算是名人。   “如果现在封锁外舰的话……Valvrave怎么办?他们还在战斗!”   米山眉头一拧——这确实是个问题。   咲森号的机库就在外舰,彻底封锁外舰之后归来的Valvrave驾驶员无法进入内舰,而多尔西亚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夺取Valvrave,机库肯定是他们的主要目标。驾驶员们虽然都是哨兵,但毕竟没接受过系统训练,对上多尔西亚的军人……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米山忽然想起了指南隆治的话。   他接到总理大臣传讯是在三天前,指南隆治给了他一条指令,让他在降落之前,重新夺回咲森号的控制权。   指南隆治甚至说出了最合适的动手时间,为了降落到地球,咲森号将会进入一段时间的信息静默状态,此时无论咲森号上发生什么,外界都无法知晓。   他顺便暗示了米山,等咲森号降落到地球之后,第一时间接手它的会是吉奥尔军方,就算他留下了什么破绽,自己人也能消除隐患。   米山一开始有些意外,仔细想想,他又释然了——之前会把咲森号交给那个多尔西亚人主要是形势所迫,Valvrave凝结的是吉奥尔人的心血,寄托着吉奥尔晋升强国的希望,指南隆治又怎么甘愿让一个多尔西亚人掌握它?   所以指南隆治想夺回Valvrave,还选了个好时机,又让他们这些之前被他放弃的军人去卖命……虽然指南隆治暗示了会“摆平麻烦”,可作为已经被放弃过一次的人,米山胜田一点不相信他的保证。   如果那个多尔西亚小鬼平安到达地球,又弄出些什么东西来威胁他的话,指南隆治会怎么做?当然是牺牲他们这些军人,来换取自己名声的清白无瑕——那些搞政治的人,手段从来都是这样。   米山胜田眯起眼睛,注视着显示屏上的Valvrave。   确实是超乎想象的机体,强大到耀眼,能加入军队的话,吉奥尔的力量,想必会上一个台阶吧?   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会光鲜亮丽地以“英雄”之名出现在台前的,只有那些幸运的小鬼,而他们这些普通军人,当英雄的陪衬都不够格。   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遭遇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展示了一圈,米山终于下定了决心。   “照我说的去做……彻底封锁外舰。”   “米山老师!”   “这是命令!”   他管不住那些驾驶员和多尔西亚人,难道还管不住一群学生了?   米山胜田心头火起,干脆把配枪拍在了舰长桌上。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室内,二宫高日一愣,脸上因愤怒泛起的薄红渐渐褪成雪白。   “这里是战场,不服从命令的士兵会有什么结果……你们应该清楚。”   “可是,米山老师……”这回说话的是连坊小路里见。   他朝舰桥外望了眼,刚好看见飞掠过的五号机——他知道搭乘那台机体的是犬塚久间,他高中三年的同学,虽然爱财了点,可是人不错,也很可靠……   剩下的Valvrave驾驶者他没这么熟,可这段时间以来,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咲森号才能有惊无险地闯过来。   就这么放弃他们?连坊小路里见做不到。   可他的努力被米山直接无视了,心情欠佳的军人根本没兴趣听一名学生的请求,自顾自地拉开抽屉,想把自己放在舰桥的一些私人物品带走。   “这是什么?”   叮铛一声,一个小盒子被米山丢到了桌子上,盒盖开启,露出里面的哨兵手环。   紫色的哨兵手环?   米山胜田皱了皱眉,把那个手环拿了起来。   这样的手环……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仔细端详着哨兵手环,却忽略了连坊小路里见的表情。   米山拿起那个手环的刹那,连坊小路里见全身都僵硬了。   米山老师是哨兵,他也可以戴上那个手环么?   如果咲森号重新回到老师们的控制下……那个手环和最后一台Valvrave,是不是也要交出去?   那,小晶……   Valvrave、驾驶员们、犬塚、小晶、哨兵手环、连坊小路家……无数个关键词,在连坊小路里见眼前浮沉不定。   他该怎么做?   双拳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掌心已经捏了一层粘粘的汗。   他该怎么做?   他求助似的望向身后的同学,可没人能给他一个合适的答案。   他该……   拿着那个手环研究了半晌,米山终于意识到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把手环随意地往口袋里一塞,站起身,似乎就要走下舰长位。   ——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浮沉的关键词爆成了一片光点,连坊小路里见的意识几乎成了一片空白,全靠本能在行动。他猛地上前一步,右手在桌面上一捞,稳稳地握住了一样东西。   青铜制的断臂维纳斯被他攥在手中,棱角抵着掌心,传来钝钝的痛感。   “嗯?”   米山下意识地转身向后。   哨兵的感知起了作用,他本能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长期锻炼下身体也自然有了反应,转身后退抬手抵挡,动作一气呵成。   可他没想到,连坊小路里见居然会这么快。   他没能继承到连坊小路家世代传承的哨兵之血,但隐藏在血脉中的那一丁点力量似乎全用在了这一刻,旁观的二宫高日只觉得自己眼前掠过了一阵狂风——她耳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米山的惊呼。   “你……”   “砰!”   第二下。   沉重的青铜塑像在头上砸两下,就算是锻炼过的哨兵也受不住。米山胜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完全无法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双眼一翻,昏死过去的时候,脸上仍旧凝固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咣!砰!   维纳斯砸在了地板上,紧接着砸下去的是连坊小路里见。他怔怔地看着米山,脸上的表情不比昏过去的那位好多少,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枯叶。   骤生变化的事态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恰在此时,舰桥的门被人推开了。   “不好了,老师们……诶诶?米山老师?”   指南翔子扶着门框,急促地喘息着。二宫高日这才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地一推身边的女井阳平:“把老师拖过来!”   又一指指南翔子:“快进来!把门关上!”   第三条指令是给赤石绿的:“检查一下防护墙的情况……不要听老师的,照艾尔埃尔弗说的去做!”   舰桥里的人迅速地动了起来,二宫高日这才又看向连坊小路里见——如果他还在发傻,二宫高日不介意给他一巴掌。   但令她意外的是,连坊小路里见自己醒了过来,他急匆匆地走到米山身旁,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个紫色的手环,这才如释重负似的叹了口气。   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盯上了刚进来的指南翔子:“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小晶怎么了?”   “她没事。”指南翔子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她想回一趟房间,结果意外撞到了几个老师在密谋着什么,又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只是她运气不错,咲森号恰好在这时震动起来,她趁机跑了出来,在内舰里绕了个大圈避开老师们,这才到了舰桥。   “虽然不太想这么说……里见。”听完指南翔子的话,二宫高日叹了口气。   “嗯?”   “我们,要准备与老师们全面开战了。”   “……似乎,是这样啊。”   连坊小路里见瞥了眼还躺在地上的米山胜田,慢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们忽然又有了动作,但是从米山老师的做法来看,就算他们这些普通学生没事,Valvrave的驾驶员们也会成为他们针对的对象。   如果没有Valvrave的庇护,他们根本走不到这里,既然如此……   也该是他们回报的时候了。      出发的时候,咲森号上总共有二十名教师,去掉失踪的进藤智宏,身亡的山川匠,以及站在他们这边的贵生川巧和七海里音,还剩下十六人。   米山老师略过不提……他们还有十五个敌人。   “会议厅那里有五个人,先解决他们吧。”   “贵生川老师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管多尔西亚人没关系吗?”   “反正也赢不了,还是交给艾尔埃尔弗吧,我们解决老师就好。”   “说得也是。”   舰桥里的学生凑在一起商量对策,二宫高日想将舰内情况通报给Valvrave那边,便走到了显示屏前。   被众人忽略许久的战况映入眼中,二宫高日不由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战场上,红色的一号机不见踪影,敌军的Ideal反而多了一台——之前状况频频甚至退出战场的青色Ideal现在重新回到了战场上,还表现得比之前更加勇猛。   战况逆转,虽然还不到能分出胜负的程度,可再这样下去的话……   “……指南。”   “嗯?”   正为青梅竹马担忧的指南翔子抬起了头,连坊小路里见咬了咬牙,把握在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这是……哨兵手环?”   “把这个交给小晶,让她戴上,然后告诉她……最后一台Valvrave在机库里。”   如果能选择的话,连坊小路里见一点也不想让妹妹接触战场。   可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他能将小晶,拉出那个狭窄又阴暗的世界。   指南翔子的身影渐渐远去,连坊小路里见呆了呆,又迅速地回过神来。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首先,想办法联系贵生川老师……”   时不时的,连坊小路里见的目光会扫过显示屏,看一眼舰外的战场。   黄色的Valvrave、绿色的Valvrave、蓝色的Valvrave……   连坊小路里见知道,不久之后,他们会迎来新的同伴。   最后一台……紫色的Valvrave。      卡恩很欣赏艾尔埃尔弗。   在他教导过的学生里,艾尔埃尔弗并不是天赋最出众的那一个,他的资质只能算中上水准,可就是这样的艾尔埃尔弗,却被卡恩称为“我的最高杰作”。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作为向导,在体能、在格斗技上逊色于哨兵是理所当然的事,对自己要求得严苛又精准,恰到好处地卡在一个能压榨出身体的最大潜能,又不会造成损害的极限上。   身为向导却想挑战哨兵的学生,卡恩见过不少,但有这样的想法,又能用理智控制住自己,通过不懈努力真正实现它的,只有艾尔埃尔弗一个。   与此同时,他心里那点不能说出口的想法,也没有逃过卡恩的眼睛。卡恩假装没发现弟子的叛逆心思,任由它像一颗种子那样在艾尔埃尔弗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小树,再慢慢结出果实。   他静候着果实成熟、可以动手采摘的那一刻,但卡恩没想到的是,在成熟之前,他期待已久的果实自己从树梢上跳了下来,逃出了他的果园,跑到了那个叫吉奥尔的小地方。   虽然这里面也有卡恩自己推波助澜的原因在,可一切成真之后,他还是感到了些许不满。   这份不满被他一直压到现在,直到此时,卡恩终于可以将它释放出来,来一场愉快的格斗教学。   艾尔埃尔弗的进步比他想象中还大,但对手是卡恩这件事难免给他带来了心理压力,攻势足够凌厉,防守却充满破绽,卡恩善意地指出了他的缺点所在,换来弟子不甘心的怒视。   这对卡恩来说也是久违的体验,完成了情绪控制课之后,在他的教学中艾尔埃尔弗很少再流露情绪,和那时比起来,现在他的表情可生动多了。   可惜他来咲森号还有正事要做,不能这么玩下去。   他心里刚冒出“开始干正事”的念头,耳边就传来一声枪响。   “砰!”   子弹打在距离两人稍远的地方,卡恩微微一愣,艾尔埃尔弗趁机后退几步,闪进了射出子弹的通道。   “艾尔埃尔弗,你没……”   “过来!”   通道里传来极短的对话,紧接着,卡恩所在房间四周的墙上,亮起了几个红点。   “轰!”      “你没事吧?”   “为什么要回咲森号?”   躲进通道之后,哨兵与向导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没事。”   朝身后的墙上靠了靠,艾尔埃尔弗低声说。   卡恩没下重手,最多就是皮肉伤,除了疼,留下的,就只有又一次被那个男人戏耍的耻辱感。   当时的绿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咲森号里面出了什么事,只好进来看看。”晴人说。   精神体领着他一路沿着通道往里走,最后发现的就是和身份不明的男子对峙的艾尔埃尔弗,令晴人意外的是,艾尔埃尔弗居然是落下风的那一方。   “战况呢?”   “应该没问题。”   晴人简短地说明了情况,艾尔埃尔弗点点头,直起身,沿着通道前行。   他脚步匆匆,速度快得像逃跑。晴人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之前的房间,只看到滚滚的黑烟,方才的爆炸威力不小,那个男人……应该死了吧?   “但愿如此。”晴人自觉问了个傻问题,艾尔埃尔弗的表情却意外地凝重。   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时缟晴人忍不住多看了艾尔埃尔弗几眼,眉头微皱。   艾尔埃尔弗很少把情绪挂在脸上,他也习惯了向导用一张过分平静的脸去处理各种事,可现在,艾尔埃尔弗明显没能把一贯的冷静保持下去。   他的嘴唇紧抿着,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行走时却会微微摇晃,看起来就像……   ……在发抖?   晴人被自己的判断震了一下,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荒谬的想法甩出去。就在这时,艾尔埃尔弗忽然停了下来。   “艾尔埃尔弗?”   没有回音。   两人身后的通道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光。   绿色的光芒从极小的一点慢慢扩大,最后盈满视野——不用艾尔埃尔弗提醒,晴人也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卡恩……”   他听到了艾尔埃尔弗低沉的声音。      在遇到Valvrave——不对,在被父亲哄骗到哨兵研究所之后,晴人遇到了许多超乎想象的东西。   变得不管什么伤口都能一下痊愈的自己,看起来只会在动画片里出现的巨大机器人,很难相处又非常厉害的特务军人……   可他们都没法跟刚才出现的“那个”相比。   理应卷进爆炸中身亡的男人诡异地再度出现,周围环绕着莹莹的绿光,不知该说是荒谬还是恐怖的情景直接震住了他,好在艾尔埃尔弗反应够快,他们才能再次逃离。   作为战前的准备,艾尔埃尔弗在咲森号的外舰留了不少陷阱,在他的预想中,这些陷阱将被用来招待入侵的多尔西亚军人,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救星。   但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不管是什么手段都没法真正地阻止卡恩,他像鬼魅一样坠在两人身后,对晴人来说,这几十分钟的追逐,比几个小时的战斗还累。   艾尔埃尔弗看起来比他好点,还有空告诉他,现在他们还有一线转机,在机库。   那里停泊着一号机,不管卡恩是什么,人也好鬼也好怪物也好,用Valvrave的火炮总能轰出一个答案。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其他选项……   “主机库里的Valvrave六号机……还有底舱。”   “底舱?”   “那里的救生艇上有用来击碎宇宙垃圾的机关炮,虽然只有三发。”   三条路……单从数字来说,比想象中充裕。   但艾尔埃尔弗很快就计算出了令人灰心的结果,和对外舰地形完全一头雾水,只是跟着向导逃跑的晴人不同,他的脑中印着清晰的外舰通道图,就算是从这里到机库的最短路径,他们也只会在中途被卡恩追上。   虽然可以靠他事先布置的陷阱拖延卡恩的脚步,但陷阱安放的地点是分散的,想用上就得绕远路,综合所有选项之后的最优解……   “……逃不掉。”艾尔埃尔弗轻声说。   虽然微弱,可他的声音里,确实多出了挫败感。   晴人瞟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外舰的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荧光材料做成的的标志可以当作光源,方才逃跑的时候,也许是为了避免失散、方便引路,艾尔埃尔弗抓住了晴人的手。   现在他也没松开,握住晴人的那只手很干,不温暖也不柔软,力气倒是很大,握得他手都有点疼。   除此之外,那只手还在发抖。   艾尔埃尔弗应该没意识到,不然的话,他大概会在第一时间松开手。   一个念头在脑中浮了起来,化作言语,冲出了他的喉咙。   “艾尔埃尔弗……我们,分开行动吧。”   “……以你的水平来说,是个不错的判断。”   不管卡恩有多诡异,他还没用过分身术,那么分开来逃跑的话,至少能保住一个。   三条路里,主机库的Valvrave六号机能被两人启动的几率不大,那就只剩下两条,机库和底舱。   不用多说,艾尔埃尔弗开不了Valvrave,让晴人去操作没接触过的救生艇成功几率也不大,两人立刻在路线选择上达成一致,艾尔埃尔弗告诉了他从这里到机库的最短走法,一连串的左转右转听得晴人眼睛发花,但人到危机时刻总能爆发出点潜力,艾尔埃尔弗只说了两遍,他就把路线牢牢记住了。   “在下一个路口分开吧。”   “嗯。”   “下一个路口”出现的时候,艾尔埃尔弗的手松开了。   哨兵与向导分别走向左右两边的通道口,晴人快进去的时候停了停,不由自主地转身向后望去,恰好对上了艾尔埃尔弗的眼睛。   距离远了,光线又太暗,他看不清艾尔埃尔弗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也只有一眼而已,紧接着他就转过身,银白的发丝隐没在幽深的黑暗里。   运气不好的话,这次的分别或许就是永别……晴人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艾尔埃尔弗如此不配合,他也只好什么都不说。   永别。   这个词看起来就没什么实感,像之前砸到晴人眼前的那个“死”一样,轻飘飘的,好像永远不会成真。   可它又确实近在眼前。   从这里走下去的话,第一个路口是右转,第二个路口左转,第三个路口……   心里背了一遍艾尔埃尔弗交代的路线图,晴人嘴角露出一点苦笑。   通道口近在咫尺,他却后退了几步,站到了道路的正中央。   ——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台词很帅,可惜他没机会用上。      从提议那一刻开始,时缟晴人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分开走,两人逃掉的机会都是二分之一,但如果他留下来,艾尔埃尔弗应该能逃到底舱那里。有了足够的时间,他也可以指挥咲森号上的大家做好防备。   咲森号马上就要降落了,只要不想把自己送给吉奥尔当俘虏,进入地球引力圈之前,那个人应该会离开咲森号。   他需要的,只是耗掉中间这一段时间而已。   被艾尔埃尔弗训练了这么久,他也知道自己在近身格斗上是个什么水准,不过靠着不死的特殊体质,光是拖延时间……也许没问题。   他手上还有把枪——艾尔埃尔弗给的——里面剩了五颗子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给那个男人留下点纪念……   用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也是有极限的,等到念头一个个消散,最后留下来的,还是难以抑制的恐惧。   没什么好害怕的!   时缟晴人努力安慰着自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可他本来就准备好要去死了,只不过是下手的人换了一个,从艾尔埃尔弗变成不认识的人——从感情上来说,这样也许更好。   虽然……他也不觉得,杀掉自己,会让艾尔埃尔弗有什么负担。   “原来如此,你留下来了吗?”   “!”   卡恩出现得毫无征兆。   他就像是从空气中浮出来的一样,突兀地站在时缟晴人面前。   “你——”   晴人猛地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到墙上才停下来。   卡恩似乎并不急着动手,只是平静地望着他,神情甚至能称得上温和:“留下来阻止我,好让艾尔埃尔弗逃走……么?”   他的嘴角弯出了一点笑意:“那个艾尔埃尔弗,居然也有这样的哨兵了。”   卡恩的语气听起来很欣慰,一点不像敌人,就算时缟晴人对他再忌惮,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直到他听到卡恩的下一句话。   “而且,”卡恩说,“还是一名尊者。”      从这里到底舱,没有阻碍又全速行动的话,大约需要十五分钟。   以他现在的速度,差不多要二十分钟。   艾尔埃尔弗没刻意加快速度,甚至懒得掩饰行踪,脚步声踏在金属制的地面上清脆响亮,就算是卡尔斯坦因机关刚入门的新生都能跟上他。   被选中的几率是二分之一,不过对自己来说,应该是百分之七十——甚至更多。毕竟以那个男人的恶趣味,叛逆的弟子,显然比没什么能耐的路人更合他的胃口。   只要他不知道……   那个可能在艾尔埃尔弗心中晃了晃,又被他强按下去。他干脆放慢脚步,继续向底舱前进之余,也尽量恢复一点体力。   ——被抓住的话,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卡尔斯坦因机关成立到现在还没出过学员背叛国家的先例,硬邦邦的招牌辉煌灿烂,却被他——机关领导者卡恩极赞赏的弟子——拆下来再狠狠踩了几脚,作为报复,他们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背叛者。   未来似乎是一片黑暗,艾尔埃尔弗却冷静依旧。   忧虑和恐惧毫无意义,不如把力气省下来留到之后考虑该怎么逃,一番辛苦弄到手的咲森号只能拱手让人很可惜,但这一路下来,他也不是没为自己弄到几张底牌……   ……比如,一个天真的哨兵?   艾尔埃尔弗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把一些荒谬的念头甩出大脑。   居然会认真思考“时缟晴人会来救我”这种可能……咲森号的环境,难道会让人变傻么?   他没再让自己乱想下去,专心致志地防备着时刻可能出现的卡恩,可直到他走进最后一扇门,艾尔埃尔弗也没等到敌人出现。   狭窄的通道一瞬间变得开阔,之前检查过的救生艇静静地停泊在不远处,艾尔埃尔弗走过去查看了一下——正如他记忆中那样,每艘救生艇自带了三发机关炮,还能填充弹药。   他把附近所有救生艇上的弹药搜集起来,堆在了被选中的那一艘里,救生艇调转方向,炮口直冲着不远处的通道。   一切准备都已经完成了,只差敌人。   不祥的阴影在心中渐渐扩大,艾尔埃尔弗眉头紧锁。   时缟晴人,那家伙的运气……有这么差么?   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艾尔埃尔弗扫了眼屏幕——来电人:时缟晴人。   他没事?   胸口似乎有什么情绪泛了开来,艾尔埃尔弗的嘴角甚至小幅度地翘了翘,他迅速接通了电话:“时缟?你——”   “——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么?太好了。”   那不是时缟晴人的声音。   “卡恩!”   手机里传来那个男人轻松的声音。   “虽然很想完成接下来的考核,不过看在你的哨兵如此努力的份上,就留到之后再说吧。”   “……那家伙……”   “有愿意为你牺牲自己的人是很幸运的,要珍惜啊,艾尔埃尔弗。”卡恩感慨地说,“你真是遇到了相当不错的‘哨兵’。”   “——不过是本能而已。”艾尔埃尔弗忽然说。   他的声音格外僵硬,听起来就像齿轮碰撞出的机械音。   “‘保护自己的向导’——哨兵、本来就是这样,容易被本能驱使的……”   他重复着早已根深蒂固的概念,这句话就像是一层堡垒,顽强的坚守着最后防线。   “对‘一般哨兵’来说,你这种说法没什么错。”卡恩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给他上课,耐心又细致,“但对‘吸血哨兵’来说,这样的想法是极为失礼的。”   “……”   卡恩知道吸血哨兵的存在,这一事实居然没在艾尔埃尔弗心中掀起多少波澜,他依然沉默着,听着卡恩接下来的话。   “向导对他们来说,是工具,也是食粮,‘欲望’当然存在,可是……”卡恩笑了笑,“你会用生命去守护一顿晚餐么?”      你会用生命去守护一顿晚餐么?   艾尔埃尔弗没有回答。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被抽了出去,让他失去了应对外界的能力,这一状态一直持续到他的手机再度响起——这一次的来电人,是连坊小路里见。   “艾尔埃尔弗!不好了!一号机被……”   “我知道。”   “……那,ARUS和吉奥尔宇宙军出现你也知道了吗?”   “不,这个还不知道。——Valvrave怎么样了?”   “除了一号机,大家都回来了,多尔西亚人也走了……对了,你那个手环……”   “先说重点!”   电话那边忽然换成个清脆的女声,好像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二宫高日。   “艾尔埃尔弗,时缟君他……”   “……”   从二宫高日口中听到的事态发展并未出乎艾尔埃尔弗的意料,比起那些在他们看来可算耸人听闻的事,对艾尔埃尔弗产生更多刺激的,是那个名字。   时缟……时缟晴人。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一直念到乱麻似的思绪被重新理清,艾尔埃尔弗慢慢直起身,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DKIII型宇宙救生艇,就像它的所有同行一样,安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宇宙航行遇难的生还几率本来就低得可怜,就算加上它,最多也就提升个百分之十。   而用这种小型救生艇进行宇宙航行……哪怕是极短程,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艾尔埃尔弗?你在听我说话么?”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二宫高日也急了。   “他们找到的靶子只有时缟晴人一个,觉得问题没法解决的话,不妨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艾尔埃尔弗说。   “你说什么啊!怎么能这样……”   “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说不定也是最好的,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他。”   “那,艾尔埃尔弗,接下来该怎么做?”   电话又回到了连坊小路里见手上,艾尔埃尔弗想了想:“接下来……咲森号暂时由你控制,该做什么,之前交给你的计划书上写得很清楚了。”   “诶?那你呢?”   危险归危险,作为救生用宇宙艇,DKIII型至少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操作简便,艾尔埃尔弗很快启动了它,调整到发射轨道。   “……去救一个蠢哨兵。”   逃生舱门开启,小巧的宇宙艇划出一条凌厉的抛物线,跃入了茫茫宇宙。   第五十二章      “Ideal,着舰确认。”   “Ideal,着舰确认。”   “Ideal……”   Ideal小队,全员顺利返航。确认了这点之后,克琳希德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还活着”终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何况这一次的战斗,以实际成果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了。   在作战开始之前,他们的目标仅仅是潜入吉奥尔哨兵研究所,夺得那里面秘密研发的“新型机体”,结果之后的局势变化远远超出预计,咲森号、其他Valvrave……在敌人战力翻了几番的情况下依然完成了最初目标,俘获了一台“新型机体”并驾驶员一人,这样的战绩,就算没法让她的长官卡恩·德罗塞尔满意,至少能堵住军部那些人的嘴。   虽然未能击破咲森号主舰,但考虑到那上面大多是与战争无关的普通学生,没拿下这一战果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   “伊克斯艾因的机体怎么样了?”   “已经按照少佐的要求,收入七号机库。”   七号机库的位置最偏,附近的人也已经提前调离,干扰应该能降到最低……“通道中的隔离门呢?是否已经开启?”   “是,全部开启……啊。”   “怎么?”   “哈诺因大尉他……已经过去了?”回话的士兵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哈诺因的机体着舰完毕到现在也不过两分钟,可是他所在的一号机库,离七号机库可是最远的。   克琳希德轻轻哼了声——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声轻哼里,除了应有的不满,还有着微微的欣慰和喜悦:“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好歹是个哨兵。”   她又开口道:“通知随军向导去七号机库……不,算了。”   虽说这个时候,让一名成熟且有经验的向导给那两人做指导是个最好的选择,但将心比心……走了这么长的路,终于如愿以偿,不管是哈诺因还是伊克斯艾因,应该都不希望被人打扰。      打开驾驶舱门的时候,伊克斯艾因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说听到或许并不确切,在声音传递到耳膜之前,他心里已经回响起了那个人“接近”的声音,迅速且有力,还透着点匆忙。   这种感觉很不同寻常,他皱了皱眉,努力适应了一下,然后扯掉头盔,呼吸了一口略带潮味的舰内空气,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接着他就看到了哈诺因。   哨兵还穿着驾驶服,头盔倒是丢下了,伊克斯艾因转头的短短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冲到了Ideal旁边,速度快得简直像枚出膛的炮弹,冲着伊克斯艾因直直地“撞”了过去。   但在真的撞上之前,他的手在驾驶舱边上猛地撑了一下,一点没碰到伊克斯艾因——虽然也让两人维持在了一个极近的距离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汗,表情紧张,又带着微微的茫然。   “伊——伊克斯……”   只是一个名字,似乎就已经耗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伊克斯艾因抬起头,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金绿色眼睛。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他想象的一样,自己现在的表情也好不了多少。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他经过了极为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某个人,可这个人,实际上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好友。   更诡异的是,所谓的“漫长等待”只存在于感觉上,对伊克斯艾因来说,这种“等待”其实短得只有几分钟。   他最终放弃了把这些感觉理清,顺应了本能的呼唤:“……哈诺。”   听到他的声音后,还有点茫然的哈诺因一下子回了神,眼神重新清明起来,亮得像是要发光。   然后他俯下身,给了伊克斯艾因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格外结实,甚至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狠劲,等伊克斯艾因抱回去的时候,哈诺因又松了下来,像是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恨不得直接趴在伊克斯艾因身上。   “果然是你……”他低声说,“果然是你。”   他的向导。   伊克斯——他的向导。   他甚至不敢去想的美梦变成了现实,简直说不出这种感觉有多好,哈诺因闭着眼睛,在伊克斯艾因身上磨蹭了会儿,狠狠地感受了一把“我有一个向导”的事实后,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之前就听说过,刚结合之后那段时间是哨兵反应速度和感知力的最低点,他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他是明白了——那种舒服到了极点的满足感,确实能让人连思考都一并放弃,全身心地沉浸在里面。   这种感觉也影响到了伊克斯艾因,经由精神联结传来的强烈满足感让他全身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好在最后一点理智还绷着,他努力维持着清醒,拍了拍哈诺因。   “……伊克斯?”   “先讨论一下之后的事情,”伊克斯艾因说,“按照规定,现役多尔西亚军人作为向导觉醒后,必须去向导训练所登记并接受为期数月的基本教学……”   “等等!”被这句话说得彻底清醒过来的哈诺因打断了他,“你要去向导训练所?为什么?”   那地方哈诺因当然也知道,多尔西亚国内所有向导——只要进行了正规登记的——都得进去一段时间,接受相应的训练教学。表面上看跟全世界所有国家都会有的向导教育机构没什么区别,实际上……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多尔西亚的向导政策就不会隔三差五被ARUS人权调查会当靶子打了。   所谓的向导训练所,根本就是军方的向导储备库,被选中的向导会被早早控制起来,训练成“符合要求”的优秀向导,预备着提供给有需要的哨兵军人。哈诺因一直不喜欢那里,只是碍于军中风气,这点不满他只吐露给了最亲近的几个人,现在伊克斯艾因居然说要去……他怎么可能答应?   “你已经是我的向导了——”他压着声音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过去。”伊克斯艾因说,“精神屏障、感知调节……我要学的事情很多,而向导训练所里有最优秀的教官。”   还有个理由他没直说,作为现任总统授意建立的特殊机构,向导训练所在多尔西亚军中地位超然,就算卡尔斯坦因出身的向导,也得进去接受一段时间的教育,在伊克斯艾因的印象里,能豁免了这条的只有一个人。他无意给卡恩大佐添麻烦,反正对卡尔斯坦因的向导,训练所里的教官也会客气几分。   伊克斯艾因闭了闭眼睛——他能猜出来哈诺因在纠结什么,向导训练所可不是哨兵能随便去探望的地方,刚结合就要分离几个月,他肯定不情愿。   可对自己来说,这种分离却是必须的。   刚觉醒就与哨兵结合,向导要面对的最大考验精神屏障便不再是问题,有哨兵充当天然的防护,就算不锻炼自己也没什么……有这种蠢念头的向导,根本不可能在卡尔斯坦因的训练中活下来。   哈诺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虽然还是有点郁闷,但没再开口反对。伊克斯艾因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站起来,好让自己离开驾驶舱。   他起身到一半,哈诺因忽然又按住了他。   “哈——”   后一个音节,消失在哈诺因忽然凑过来的唇边。   这是个相当简单的吻,一触即分,考虑到某人时常拿来自夸的猎艳战绩,几乎可以被称为笨拙,伊克斯艾因微微一愣,哈诺因又迅速后退。他抓了抓头发,语气古怪地说:“我说,伊克斯——”   叫出名字后哈诺因卡了会儿,才接下了后半句:“我可是——可是站在‘灵肉结合’那一边的,‘灵灵结合’柏拉图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太明显,之前还能保持冷静的伊克斯艾因脸上一烧,忍不住瞪了哈诺因一眼,这才推了推眼镜,借习惯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波动。   之前没往这个方向考虑,现在他才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个不知道算不算是问题的问题……   他咳嗽了声,抬眼看向哈诺因——始作俑者看起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提了件多么尴尬的事,正认真地看着他,对上那双比平时亮了许多的绿眼睛,伊克斯艾因不由顿了顿:“‘灵肉结合’……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想要向导。”   他催过哈诺因早做准备,毕竟他是一名即将步入结合期的哨兵。但哈诺因却不愿配合,只说麻烦。伊克斯艾因甚至担心过好友会不会有反向导倾向,为此查了不少资料,可现在看来……   “我是不想要,”哈诺因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想要你之外的向导。”   他回答得太坦然,反而让伊克斯艾因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好在这种正经的态度连半分钟都没维持住,就转成了郁闷的抱怨:“结果你觉醒得这么晚……”   “……我觉醒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伊克斯艾因忽然道。   哈诺因一怔。   “你在叫我……你在向我求助,”伊克斯艾因说,“所以我……”   他轻声道:“所以我想帮你,我非常——想帮你。”   哈诺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像是无奈,又像是要笑,这纠结的表情持续了许久,才变成一声叹息:“我们……”   他没法再说下去,只好摇了摇头。   如果他早点坦白直言、如果伊克斯没被他伪装出的排斥向导态度所误导……   林林总总“如果”了一圈,最后,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还好。”   还好……他们还有机会。      咲森号,舰桥。   “您的入港审核已经完成,空间轨道即将开放,请按规定完成降落步骤,祝旅途顺利。”   “……了解。”   按下最后一个按钮,之后的步骤就可以交由自动导航程序和地面引导来完成,轻松的表情在连坊小路里见的脸上停了一秒,又很快被凝重取代。他抬起头,扫了眼舰桥众人——除了他学生会的老班底之外,还有贵生川老师,和Valvrave的驾驶员们。   驾驶员里面,还包括了一个令他无比欣慰的人。   “小晶……”   听到哥哥的深情呼唤,连坊小路晶微微一抖,迅速地闪到了指南翔子身后。妹控之心略受打击,不过想到现在小晶已经不用再躲在箱子里,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到外面接触这个世界,连坊小路里见的心情又迅速地恢复过来。   现在还有其他事……其他更麻烦的事。   连坊小路晶的笔记本电脑被摆在了舰长桌的正中央,连坊小路里见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把目光集中到屏幕上。   那上面正打开着吉奥尔某门户网站的最热门专题,标题极为耸动——“英雄还是叛国者?揭秘时缟晴人”。   “这两天刚出的新闻,”连坊小路里见尽量不带感情地陈述着,“最初传出的时间……恰好就是我们进入信息静默状态之后。”   有连坊小路晶这个对互联网了解甚深的超级黑客在,想查出一条新闻的源头变得容易许多:一开始是在匿名讨论板上爆料,由于牵涉到了晴人这个近期的新闻焦点,迅速变成了无数人关注的话题,之后是接二连三、真真假假的情报,最后,则是官方出面,来了个盖棺论定。   虽然挂着晴人的名字,但他们指出的矛盾关键,却是另一个人。   “时缟宗一……晴人的父亲?”犬塚久间念出了那个陌生的名字,眉头拧成了结。   晴人很少提起家里的事,只说过父亲是哨兵学研究者。犬塚久间虽然是哨兵,却对哨兵学不感兴趣,因此也没多在意。   “嗯,”连坊小路里见点了点头,谨慎道,“他似乎……和多尔西亚那边有牵扯。”   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很可能是多尔西亚那边的人,故意抹黑晴人,好制造出他与吉奥尔之间的矛盾。但看完了全部报道后,他的态度也渐渐产生了变化。   时缟宗一……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   据专题总结,时缟宗一在十几年前就与多尔西亚那边有了来往,原因是学术交流。多尔西亚的哨兵学研究一直走在世界前列,时缟宗一又是顶尖的哨兵学权威,科学无国界,这种程度的来往也不算什么——直到数年前,吉奥尔启动了“VVV计划”。   几台超级机器人在那儿摆着,想否认也做不到,吉奥尔政府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出面承认了自己确实出于国防目的,研究制造了Valvrave,机器人研发、驾驶员训练等一系列项目的统称,便是“VVV计划”。时缟宗一,则是VVV计划的核心人物。   之后的部分,由于涉及国家机密,显得语焉不详,只给出了几项证据——时缟宗一开在海外银行的账户里不明来历的巨额汇款,与神秘人物的暗中交流,以及最重要的,吉奥尔第一殖民卫星被入侵时,理应呆在吉奥尔哨兵研究所中的时缟宗一失踪了。   证据的关键是一段影像资料,来自哨兵研究所中的监视摄像头,肖似时缟宗一的人跟在另一名高大男性身后,离开了哨兵研究所。从影像来看,时缟宗一并未受到胁迫,反而显得非常轻松。   甚至连那名高大男性的资料都被官方列了出来:多尔西亚宇宙军第三舰队少将,戴留斯。   经由官方确认的情报出来之后网上直接炸了锅,时缟宗一无疑是背叛了吉奥尔,那么时缟晴人又算什么?叛徒的儿子,真能成为吉奥尔的英雄么?   偏偏这时候咲森号进入了信息静默状态,晴人本人对网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没人能替他出来说话,墙倒众人推,如今……   瞄了眼Valvrave驾驶员们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脸色,连坊小路里见在心里偷偷叹气。   现在的问题是,从这些证据来看,时缟宗一显然是真背叛了吉奥尔……那么,晴人呢?   哪怕一开始他心理上还是站在时缟晴人这边的,在看完那些证据后,也忍不住问了自己这个问题——时缟晴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卑鄙!”   流木野咲的声音阻止了连坊小路里见继续胡思乱想,四号机的驾驶者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给这件事定了性:“卑鄙无耻!”   “但是……”站在一边的女井阳平迟疑地开口道,“时缟同学他,也许真的……”   流木野咲扫了她一眼,女井阳平声音一卡,硬是被她的目光刺得说不下去。   “流木野说得没错。”开口打圆场的是二宫高日,“时缟同学怎么样姑且不说,把消息爆出来的人,非常卑鄙。”   她叹了口气:“而且爆出消息的……应该不是‘什么人’那么简单。”   时机选得这么好,消息透露得如此劲爆、官方确认得极为迅速又忙不迭地公布了后续情报……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爆料的人后面没人操纵。   能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只有吉奥尔政府。   无论时缟宗一是否背叛,时缟晴人是否知情,在他正为保护吉奥尔平民拼命战斗的时候捅上这么狠的一刀……除了卑鄙,还能说什么呢?   “为什么啊……”赤石绿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舰桥里的人,“时缟同学他明明一直……我们都快要到家了,为什么要弄出这样的事?”   “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快要到家了’,所以才要这么做。”犬塚久间道。   他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了一丝讽刺:“别忘了,之前那段时间……咲森号上发生的事,可不是那么光彩的。”   杀人案、老师其实是军人、整艘宇宙舰的控制权被交给了一帮学生——为首的还是个多尔西亚少年特务……因为不想制造更多混乱,这些事他们并没有宣扬出去。   不想让在地球上的家人担心,不想给自己的国家引来更多争议,出于好意的隐瞒,反倒成了可趁之机。   “难道老师他们之所以……也是因为这个?”受犬塚久间启发,连坊小路里见立刻联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   打晕了米山之后,他们想办法控制了咲森号上剩下的老师,好在这群老师里也只有米山一个态度强硬又一直管事的,剩下的人大多习惯了听从米山指挥,他们也没费太多力气。   至于为什么忽然发难,老师们给出的理由是“上司的命令”……他们的上司是米山,那么米山,又接到了谁的命令?   连坊小路里见扫了眼站在舰桥角落里的指南翔子,又把目光移了回来:“那个时候,米山老师打算放弃掉你们。”   二宫高日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后经过,几乎算是死里逃生了一把的三个Valvrave驾驶员脸色都不太好看,犬塚久间恢复得最快,还有心拍拍连坊小路里见的肩膀:“多谢了,里见。”   “想不到你这家伙也挺厉害的嘛!”山田雷藏接上,一巴掌下来差点没把连坊小路里见拍到桌子上。连流木野咲都露出了笑意向他道谢,反倒让连坊小路里见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他至少一半的动机都在妹妹身上,这一声谢,他应得挺心虚。   “如果不想让咲森号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在降落之后,咲森号应该会被控制起来,”谢完功臣,犬塚久间重拾老话题,“身体检查、心理干预,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不许我们接触外人,再统一好说辞……”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托电视和网络的福,开动想象力之后,一帮学生也能拼凑出他们会受什么待遇。   “不过,有个人……会让他们失望吧。”流木野咲道。   “是啊,有个人。”犬塚久间叹了口气——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被针对的是晴人了。   有心针对他们的人不清楚战况的变化,自然也不会知道艾尔埃尔弗会突然离开咲森号,那么对他来说,整艘宇宙舰上最值得忌惮的人,无疑就是这个不管实力还是头脑都极为出众的多尔西亚特务。   艾尔埃尔弗不是没弱点,多尔西亚军人的出身注定了吉奥尔人不会轻易接受他,不过……如果再加上“时缟晴人的向导”这一头衔呢?   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坚固羁绊足以让一般人放下对他的戒心,运作得好的话,还能编出个可歌可泣的故事给吉奥尔人民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有人想针对艾尔埃尔弗,就得冒着得罪时缟晴人的风险。偏偏晴人还是吉奥尔的英雄,在这之前网络上对他的推崇简直发展得有些狂热了,跟这样的人作对……对那些搞政治的人来说,无疑是很不利的。   所以要先毁掉时缟晴人——毁掉他英雄的荣耀,让人怀疑他做这一切的动机,在时缟宗一已经被证实与多尔西亚勾结的前提下,一个多尔西亚向导只会让晴人更加被动,到那时就算把他们一起抓起来都没人有意见,说不定还会叫好。   “晴人那家伙……还真是倒霉啊。”分析完毕,犬塚久间苦笑道。   被针对的原因是向导,被攻击的地方是父亲,自己没犯什么错却要被千夫所指……现在,还落入了敌人手中,生死不知。   犬塚久间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把事情往好处想——艾尔埃尔弗跟过去了,他那么厉害,这一次,应该也能救得了晴人……   “那,”二宫高日的声音让犬塚久间回了神,“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他们该怎么办?   舰桥里一片沉默,没人愿意面对现在的事实: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是自己的祖国。   二宫高日的手指紧紧地绞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瞥了流木野咲一眼——前偶像表情凝重,看不出在想什么——又迅速地收回目光,慢慢开口道:“之前……艾尔埃尔弗离开之前,我联系过他,他说……”   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有人在针对时缟晴人,二宫高日抓紧时间把情况告知了艾尔埃尔弗,可她没想到,艾尔埃尔弗会给出一个那么绝情的答案。   ——“他们找到的靶子只有时缟晴人一个,觉得问题没法解决的话,不如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说不定也是最好的,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他。”   二宫高日的“答案”就像块大石头,在沉闷如死水的舰桥里砸出了一片水花。山田雷藏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他毫不犹豫地否了艾尔埃尔弗的建议:“开什么玩笑!晴人那家伙根本没做错什么吧!”   虽然不至于像他这么激烈,但舰桥众人明显比较赞同山田雷藏的意见——这段时间以来时缟晴人为保护咲森号做到了什么程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没有他,没有Valvrave和艾尔埃尔弗,他们根本走不到地球。   只有极少数人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学生会副会长北川伊织小声道:“但是,时缟同学他现在说不定已经……”   流木野咲带着寒意的目光扫了过来,北川伊织不由得一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弱到几乎听不清了:“我们也不能确定他和多尔西亚没有关系……”   打断她的是犬塚久间——虽然不太习惯,但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场的人中最适合出主意的那个人后,犬塚久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艾尔埃尔弗说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前辈!”   山田雷藏不满地叫了声,但考虑到说话的人是犬塚久间,他也只喊了这么一声,就重新安静下来,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虽然不知道晴人现在怎么样了,但他很难再回到咲森号上。”犬塚久间说。   时缟晴人和Valvrave一号机现在都在多尔西亚人手上,就算他有那个运气逃出来,单凭一台Valvrave也不可能追上已经进入降落轨道的咲森号——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想起来的时候咲森号已经进入了地球引力圈的影响范围,赶来护卫(虽然他们出现时多尔西亚军都快撤完了)的ARUS宇宙军也一再催促他们快点入港,连坊小路里见还考虑过延迟降落,等一等时缟晴人。   “他逃不掉的话,不管我们做什么,结果都差不多,”犬塚久间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平静点,毕竟是当着一群后辈的面,颤着声音说话实在很没形象,“他逃掉了的话……应该也不会回吉奥尔了。”   只要时缟晴人稍微关注一下外界情报,就会发现他已经从吉奥尔的英雄变成了吉奥尔的罪人,就算那时候他自己还要犯傻,艾尔埃尔弗也不会让他回来自投罗网。   艾尔埃尔弗会在时缟晴人身边,这是现在唯一能让犬塚久间乐观点的事实,向导有多厉害他们都见识过,说不定……说不定他真能把晴人从那些多尔西亚人手里弄出来呢?   “现在我们还没成为被针对的目标,到了地球之后,肯定会有人要求我们‘听话’……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看大家的决定了。”   在他心里,他们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像艾尔埃尔弗所说的那样,相信那些“大人”的说辞,认为晴人是间谍,说不定还得配合着他们指证“多尔西亚间谍”或者主动揭发点什么,当一群乖孩子。   他说完这条路之后,舰桥里的人表情都很古怪。像连坊小路里见那样苦着脸或者像流木野咲一样面无表情算是不错的,山田雷藏脸色都泛青了,活像再说下去会直接吐给他看。   不用表决,这条路已经被放弃了。   “第二条路……小晶?”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连坊小路晶明显很不适应这种众人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的情况,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半步,直到整个人贴到墙角才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着。   “你现在能连上网络么?”   连坊小路晶嗯了声:“有点慢……但是,可以。”   “那就好,”犬塚久间松了口气,“如果要走这条路,我们就得在降落之前动手。”   在到达地球之前……把他们的声音,传递出去。   “要这么做的话,”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始终保持沉默的贵生川老师忽然插了句话,“我手上有些东西,也许能帮上忙。”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储存卡,插进了那台笔记本电脑,短短的读取时间过后,屏幕上闪出了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夹。   犬塚久间粗略地翻了翻文件夹的内容,只觉得大开眼界:那里面文档图片录音视频应有尽有,这段时间以来咲森号上发生的一切,咲森学园其实是由军人掌控的证据与内幕,以及更深入的,与Valvrave以及“VVV计划”相关的那些事……   这些资料甩出去,至少能落实一件事——吉奥尔政府在之前的数年时间内,以咲森学园为掩护,开发制造了Valvrave。此后,更是试图利用搭载大量学生的咲森号将组装完成的四台Valvrave送到地球。   对一直努力推诿责任的现任政府来说,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是艾尔埃尔弗留下的,”贵生川在旁边说了句,“说是以防万一。”   虽然上战场之前说丧气话不吉利,艾尔埃尔弗还是很直白地对他表示,之后的战斗可能会出现变故,如果他在降落开始时还能主持大局那自然没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份资料能帮上他们——至少是他贵生川巧的忙。   身为“背叛者”,贵生川巧对自己将会遇到什么心里有数,但艾尔埃尔弗的储存卡……就算只把里面内容的一小部分拿出来跟吉奥尔政府做交易,都能保住他现在的平静生活。   贵生川巧实在不好意思独占这份厚礼,现在既然这些孩子已经有觉悟要跟那些“大人”对抗,他也想帮上一点忙。   除此之外……他还得找个时间,告诉Valvrave驾驶员们一些与他们切身相关的秘密。   “先把这部分放出去好了,剩下的可以留作后手。”手上的牌一下子丰富起来,犬塚久间的神色轻松了许多,“除此之外,还得找个代表跟外界对话,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由我……”   “让我来吧。”流木野咲忽然道。   “诶?”   没人想到这时候主动的会是她——虽然理论上说身为明星的流木野咲可能比他们更擅长应付交际场合,可她跟其他同学的来往一向不多,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这么积极的人……   “虽然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糟……但是,前辈的家人还在吉奥尔吧?”流木野咲轻声道。   犬塚久间表情一变,流木野咲反而微笑起来:“所以还是让我来吧——这种事情上,我应该比大家都方便一些。”   受流木野咲的启发,其他人也纷纷报出了自己擅长做的事——网络方面自然是交给连坊小路晶,连坊小路里见是她坚实的后盾,说服普通学生那边由二宫高日负责,降落之后第一时间夺得主动权,保护好咲森号则自然是山田雷藏与犬塚久间的责任……舰桥里,一时间热闹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他们,正在全力以赴。   目光在舰桥里绕了圈,犬塚久间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所以……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晴人。      “真好啊——哈诺因那家伙。”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在这之前,一起长大的三个哨兵提起向导都是“我没兴趣”的态度,古菲亚更不觉得自己需要向导。可现在伊克斯艾因作为向导觉醒又迅速地和哈诺因结合了,他心里却莫名的不是滋味。   连最爱的游戏都失去了吸引力,古菲亚在床上翻了个身,转而骚扰起阿德莱伊:“呐,为什么他们连碰都没碰到都能结合?”   “精神结合的话,只要彼此能感应到,可以一定程度上无视距离远近。”阿德莱伊回答道。   “但是他们离得很远吧?”   “伊克斯艾因的精神力强度还没做过测试……可能会强得超乎想象。”   “会比艾尔埃尔弗还强么?”   “……要等测试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说起来……大佐抓到的那个人,是艾尔埃尔弗的哨兵吧?”   “……是。”   “呐阿德莱伊,要不要去看看?”   “……”   “去嘛、去嘛~”   拯救了阿德莱伊的是一通来自卡恩的通讯,背景像是维修舰,他们的恩师兼上司态度很平和,一点不像刚刚孤身闯敌阵立下大功的人:“阿德莱伊么?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听到“任务”,阿德莱伊下意识站了个军姿,屏幕中的卡恩微微一笑:“具体情况比较复杂……去找时缟博士吧,他现在应该在医务室。”   “是。”   通讯断开后古菲亚自然又是一番不满的抱怨,只是军令如山,阿德莱伊稍微安慰了他两句,就按照卡恩的指示,赶去了旗舰的医务室。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医务室里见到他们刚刚谈论过“那个人”——时缟晴人正被几根拘束带固定在一张诊疗床上,鲜红血液顺着连在颈上的软管汇到旁边吊着的血包里。他闭着眼,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生气。   站在一边的时缟宗一倒是精神不错,见阿德莱伊进来,他向同在医务室里的其他研究者交代了两句,就示意阿德莱伊跟上他,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找我有什么事吗,时缟……先生?”   阿德莱伊还是第一次跟时缟宗一打交道,以一个哨兵军人的眼光来看,时缟宗一明显没怎么锻炼过自己,身为哨兵,肉体力量与常人居然差不了多少。他很随意地披了件白大褂(上面还沾着血点),头发披散着,下巴冒出了一片胡茬,如此不修边幅,让见惯了军人的阿德莱伊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个……阿尔莱大尉,对吧?”   “我是阿德莱伊。”   “哦对,阿德莱伊。”时缟宗一拍了拍手,“卡恩跟我说起过你,喜欢扎个小辫子的阿德莱伊……没错,就是你。”   他上下打量了阿德莱伊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是哨兵?”   “是。”   “没结合?”   “是的。”   “有看中的向导么?”时缟宗一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世界知名的科学家。   阿德莱伊摇了摇头:“不,并没有。”   “在多尔西亚,哨兵成为军官后可以优先获得向导训练所的配对资格……为什么不去?”   时缟宗一的问题对一个多尔西亚军人来说颇为敏感,答不好就可能被怀疑有反对现行政策的倾向。时缟宗一却丝毫没有自己正踩在地雷上的自觉,依旧一脸八卦地期待着阿德莱伊的答案。   “……我希望能靠‘自己’掌握自己,在我的控制力合格之前,暂时不会考虑借助向导的力量。”阿德莱伊略一思索,回答道。   这回答避开了大多数雷区,基本挑不出错,时缟宗一点头嗯了两声,又问道:“那么,在你能够控制好自己之后呢?会想要结合么?”   “……”   阿德莱伊一时沉默,时缟宗一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如果你依然不想结合的话,我这里有……”   他的后半句话,淹没在骤然拉响的警报里。   “这是……遇袭警报?”   刺耳的警报声让时缟宗一捂住了耳朵,皱着眉头四下观望,阿德莱伊迅速进入备战状态,瞥了眼仍不在状况的时缟宗一,干脆拉开最近的一扇房门,把他塞了进去。   咲森号应该已经开始降落了,在这一带还敢挑衅多尔西亚月面轨道部队的人……难道是ARUS军?   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正在接近这里的是……两人,一个脚步声沉重而凌乱,另一个轻巧许多,但不管是哪一个,听起来都不像是穿着多尔西亚制式军靴的人。   哨兵的听觉完美地捕捉到了每一丝线索,阿德莱伊握紧了配枪,屏息静待着即将出现的敌人。      ——“那个艾尔埃尔弗,居然也有这样的哨兵了。”   ——“而且,还是一名尊者。”   意识消失之前,那是时缟晴人最后听到的声音。   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可与身体之间的联系似乎被切断了,现在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哨兵引以为傲的五感全数罢工,整个人都沉进了一片黑暗里。   是被抓了么?被那个多尔西亚人?抓他的目的,莫非是……   想到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晴人竭尽全力地想要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可事与愿违,不管怎么努力,周围的黑暗都不曾产生丝毫变化,正相反,黑暗还没摆脱,一阵阵寒意又涌了上来。   连思考的力气都被冻结,维持清醒成了奢望,笼罩着他的黑暗一点点扩大,似乎要将他完全吞没。   不行……这样不行……   意识趋于沉沦,半梦半醒之间,那个名字浮了出来。   艾尔埃尔弗……   理智告诉他这没什么用,艾尔埃尔弗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最好别出现在这里,可还是有什么驱使着他,让他重复着这个名字,就像在念无所不破的魔咒。   艾尔埃尔弗……   艾尔埃尔弗……   “——给我起来,时缟晴人!”   近乎凝固的黑暗在一瞬间被划成了两半,破开黑暗的凛冽声音就像冰冷的锋芒,狠狠地刺进了晴人的意识里。   不疼……但是非常刺激。   晴人猛地睁开双眼,一时适应不了光线的眼睛被激出了微微的泪花,模糊的视线尽头,是他极为熟悉的身影。   “……艾尔埃尔弗!”   “醒了么。”   确实是艾尔埃尔弗,向导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换了身浅灰色的驾驶服。头盔被摘了下来,银白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冷静中带着严肃。   一片空白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晴人四下扫了眼,想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白色的房间,放着很多奇怪的器械,几根管线从器械中延伸出来,连在他的身上。   这情景令他想起了哨兵研究所,他还在那里的时候,确实经常被弄成这个样子……   “醒了就快点起来。”   旁边伸过来的手打断了他的联想,艾尔埃尔弗直接拽下了那几根管线,又抽出匕首,划破了挂在一边的血包,鲜血瞬间涌出,在地上积成一滩。血腥味四下弥漫,为周围的空气增添了几分紧张感,   头脑还有些昏沉,可不妨碍他听从艾尔埃尔弗的指示,晴人迅速地跳下床,脚尖落地时身体不由一抖——双腿发软,天旋地转,好在艾尔埃尔弗伸手拉了他一把,没让他直接栽到地上。   “多谢……”   这种晕眩的状态没持续很久,几次呼吸的时间,晴人已经恢复如常。他的目光落到依旧支撑着他的那只手上,又顺着手一直看到向导:“艾尔埃尔弗……你也被抓了?”   艾尔埃尔弗瞥了他一眼,看起来根本懒得回答这种蠢问题。晴人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只好换了种猜测:“那……你是来救我的?”   “有闲心胡思乱想的话,不如快点离开这里。”艾尔埃尔弗这回连目光都没扫过来,“卡恩要修理机体,现在不在旗舰,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该怎么做?”   “你的Valvrave在三号机库……”   “滴——”   尖锐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艾尔埃尔弗眉头一拧:“遇袭警报?被发现了么……”   他没再说什么,直接握住了晴人的手,拉着他冲出房间。没走多远,他们撞上了两名士兵,对方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有了反应:“敌人!在这——”   枪声响起,喊声戛然而止,白色的军装上绽开大片血花,两名士兵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异常刺眼的对比令晴人瞳孔一缩,原先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不过就算意识到了这点,现在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没有Valvrave,时缟晴人不过是个普通哨兵,光是跟上艾尔埃尔弗的速度、尽量不拖后腿都有些吃力,想要做点什么的话……   “砰!”   一枚子弹打在前方的地面上,溅出几点火星,艾尔埃尔弗动作一顿,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能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瞄准自己,又会做出类似“警告”行为的人……   “不要动,艾尔埃尔弗。”   “……阿德莱伊。”      他是之前那个哨兵。   时缟晴人记得“阿德莱伊”这个名字,之前那次见面时对方的态度令人印象深刻,这回也好不了多少——他的目光落在艾尔埃尔弗身上时还有些复杂,换到晴人身上就变成了纯粹的敌意,只是就算如此,他的枪口依旧牢牢地锁着艾尔埃尔弗的心脏。   他没有急着开枪,毕竟艾尔埃尔弗手上拿的也不是摆设,对两名卡尔斯坦因机关出身的特务来说,在这个距离下,射击的精度已经不再重要,彼此的反应速度才是关键。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较量艾尔埃尔弗赢面更大,可这里是月面轨道军的旗舰——充满了阿德莱伊的友军,与艾尔埃尔弗的敌人。   握住枪柄的手稳如磐石,阿德莱伊注视着艾尔埃尔弗,曾经的愤怒被深深地压在了心底,剩下的,只有一名军人在面对强敌时应有的冷静。   亲手处决背叛者,在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相信“艾尔埃尔弗背叛了多尔西亚”的那一刻,阿德莱伊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没法想象艾尔埃尔弗站上军法庭接受审判的样子,又或者是这个名字成为卡尔斯坦因洗不去的污点,既然如此,不如就由他……   远处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接近这里,艾尔埃尔弗瞳孔一缩,阿德莱伊心中却多了一丝复杂。   不该犹豫才对……他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么?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就在这时,一个被阿德莱伊忽略的人有了动作。   那个哨兵——那个“艾尔埃尔弗的哨兵”。   阿德莱伊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虽然对方是让他们头疼许久的Valvrave驾驶员,但离开了那台超级机体,“时缟晴人”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在这之前,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可此时,那个哨兵却站在了一个令阿德莱伊极为尴尬的位置上。   他半挡在艾尔埃尔弗身前,就像一面盾牌,让阿德莱伊失去了最好的目标,艾尔埃尔弗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阿德莱伊狼狈地倒向一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射向他的子弹,时缟晴人却没这么幸运,阿德莱伊的子弹准确地在他胸口钻出一朵血花,冲击力让他向后倒去,又被艾尔埃尔弗准确地拦住。   局势反转,向导一手撑着重伤的哨兵,另一手依然握着枪,指向阿德莱伊。   “晴人?”   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了火药味极浓的现场,时缟宗一从旁边虚掩着门的房间里探出头来,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的时缟晴人。   他似乎完全没把儿子身上的斑斑血迹当回事,只微微皱了皱眉,抱怨似的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要跑出来?血液采集应该还没完成……诶,那是你的那个向导?”   一触即发的紧张场面直接被搅成了一锅粥,艾尔埃尔弗当机立断,朝时缟宗一连开两枪。阿德莱伊不得不扑过去将他按到地上,等到再起身时,早没了艾尔埃尔弗和那个哨兵的影子。   “嘶——我的腰……”   时缟宗一极没形象地挂在阿德莱伊身上,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阿德莱伊没空理睬他,只盯着地上落下的点点血迹,深深地皱紧了眉。   他那一枪确实打中了,为什么时缟晴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怎么样?”   “……没问题。”   呼吸中的血腥味渐渐转淡,晴人朝艾尔埃尔弗点点头,放开了按在胸口的手。   伤口已经痊愈了,疼痛也逐渐消退,相比之下,还是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更让晴人头疼。   他在自己手上用力掐了两下,提起精神听着接下来的战斗安排。   他们的运气其实不错,刚刚结束了耗时良久的追击战,大本营又相隔不远,多尔西亚军也放松了警惕,原本应该呆在旗舰的一些兵士——其中也包括卡恩——分散到了其他宇宙舰上,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三号机库里的敌人不会太多,但也是正规军,又有地利和装备优势,纠缠起来对他们极为不利,一旦敌人回援……   所以晴人必须用最短的时间登上Valvrave,只有夺回这台超级机体,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到Valvrave那里去,剩下的一切,由我承担。   闯进机库的那一刻,晴人脑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耳边响起了尖锐的枪声,愤怒的咒骂与惨叫,杂乱的声响汇成残酷的乐章,伴随着他冲向Valvrave。   到Valvrave……那里去!   他好像从没有这样快过,之前的受伤与失血完全没影响到他的速度,登上Valvrave时他甚至没费心去拉扯升降索,而是攀着Valvrave的装甲,一跃而上。   舱门开启又闭合,他坐在驾驶座上,启动了Valvrave。   时间短暂,敌人没来得及对Valvrave做什么手脚,晴人顺畅地启动了他的机体,红色的巨人挣脱了束缚它的铁链,又在机库中停了下来,四下寻觅。   “在这里。”   艾尔埃尔弗的声音传入耳中,晴人不由松了口气,Valvrave应声而动,单膝跪下,向站在地上的向导伸出手。   “机库的出口应该能直接轰开,Valvrave的资料库里有这一带的宇航图,”艾尔埃尔弗的指尖在操作屏上点了点,调出几张图片,“距离这里最近的安全地点……是ARUS的第三殖民卫星,那里驻扎着ARUS宇宙军第一舰队,以月面轨道军现在的状态,卡恩不会跟它硬碰硬。”   “ARUS?”   “怎么?”   “你……没问题吗?”   ARUS和多尔西亚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而身为多尔西亚军人的艾尔埃尔弗……晴人还记得那些ARUS的军人在知道“他是那个艾尔埃尔弗”之后是什么态度,真去了ARUS的地盘,他还好说,艾尔埃尔弗该怎么办?   “总比被卡恩抓了强。”艾尔埃尔弗倒是看得很开,“先借他们赶走最大的麻烦,剩下的之后再说。”   “……说得也是。”比起卡恩,晴人倒是宁愿去应付那些ARUS军人。   反正实在不行,他还有那句几乎是万用的绝招,“他是我的向导”。   Valvrave的全力一击在外墙上开了个大洞,内外气压交错,机库里吹起了狂风,Valvrave顺势而动,亮绿色的翅膀一振,飞向幽深的宇宙。   自由近在眼前……如果他们会这么想,那实在是小瞧了卡恩。   在机库外面等着他们的,是一架Ideal。   与晴人打熟了的那几台相比,眼前的Ideal颇为“娇小”,看起来不像它的同类那么有威慑力,机身上也没有多余的纹饰,白得会让人联想到纯洁一类的词汇——可就是这样一台机体,却让艾尔埃尔弗整个人都绷紧了。   “卡恩……”   他低声念出了机体驾驶者的名字。      时缟宗一站在医务室里,惆怅地叹了口气。   医务室里一片狼藉,器械乱作一团,几台精密仪器全数黑屏,他都不忍心去想它们经受了怎样的打击。破破烂烂的血包挂在架子上,还在滴答着粘稠的液体,好不容易采集的血液流了满地,就算这只是最后一包,之前那些都好好的保存在了冷库里,时缟宗一还是感到一阵心疼。   这些,可都是晴人的血……   四下晃了一圈,时缟宗一终于放弃了抢救点什么回来的想法,靠在门旁长吁短叹。不远处的通讯器闪了闪,亮出一张这段时间以来他看熟了的脸:“时缟博士?”   “嗯?哦,卡恩大佐啊。”   “血液采集的情况怎么样了?”   “差不多够了,”时缟宗一在心里算了算,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最后那一袋本来就是为以防万一留出的余地,少掉也无妨,“不过要提炼的话得有合适的仪器,你船上这些可不行。”   “如果我要进行‘传统’的转化呢?”   “传统?”时缟宗一惊讶地扬眉,“那种转化有什么好?浪费时间、浪费材料、效率低下、转化过程中还可能出现副作用……经由我改良的吸血转化,可不是那种老古董能比得了的。不过光说数量的话……一次转化,应该是没问题。”   “多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卡恩颔首致谢,“到地球之后,还有一些事情要请博士帮忙。”   “没问题没问题。”时缟宗一眼睛一亮,“我记得上次你说过……”   “下次再说吧,博士,”卡恩微微一笑,“现在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晴人从没试过这么束手束脚的战斗。   卡恩的Ideal速度极快,开启喷射口后短时间内甚至能压制Valvrave,晴人几次想甩脱它,都被那台小巧的白色机体逼了回去。   除了它之外,还有来自旗舰的攻击——虽然那台大家伙不能直接加入战场,但搭载在上面的舰炮不是摆设,炽白的光束与纯白的Ideal配合得天衣无缝,而Valvrave只能孤军奋战。   不过,最棘手的其实不是他们……Valvrave最大的敌人,来自他们身后,那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   晴人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距离上眺望故乡,蔚蓝色的星球泛着温柔的光,就像是在呼唤着他——还有他的Valvrave。   这种距离下,地球引力已经开始对Valvrave造成影响,全力加速或许能甩脱,可在不间断的战斗中,别说加速脱离,Valvrave与地球间的距离甚至还在不断缩短!   “这不是卡恩习惯的作战方式。”艾尔埃尔弗忽然开口道。   “诶?”   “他不会这么浪费时间,”艾尔埃尔弗说,“在这之前,他至少有三次机会直接解决我们。”   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太过悬殊,在这种情况下,战术根本无能为力。艾尔埃尔弗之前最乐观的预估也仅仅是在卡恩追上来之前逃走,多尔西亚舰队跟不上Valvrave的速度,等到进入ARUS军的守备范围之内,他们也就安全了。   “那……”   “他想抓活的……应该是活着的你。”   虽然不清楚他对时缟晴人已经做了什么,但很显然,这样还不够。   “活着的……真被抓了的话,活着还是死掉也没什么区别吧。”   时缟晴人的回答平静得出乎艾尔埃尔弗的意料,他不由得望向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哨兵全神贯注地应对着Ideal的攻势,寻找着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反击机会。   之前被压下去的复杂情绪似乎又翻了上来,有什么驱使着他开了口:“你的父亲在多尔西亚,就算去了那里也不一定……”   一发射中了Valvrave的导弹打断了他的话,驾驶舱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晴人低低叫了声,硬是操纵着Valvrave躲开了接下来的追击——后果,就是他们距离地球更近了一点。   只能做决定了!   晴人咬了咬牙,忍不住侧过头去看艾尔埃尔弗,向导的表情难得的有些茫然,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如果成功的话,至少……   他终于踩下了踏板,Valvrave速度全开,方向却并非突围,而是直接冲向了地球!   之前纠缠不休的束缚变成了助力,Valvrave就像一颗红色的流星,向地球斜斜坠落。   光是这样肯定不行,Valvrave的装甲虽然坚固,却不可能抗住降落过程中与大气摩擦产生的高热,所以……   晴人呼了口气,松开了紧攥着操纵杆的手,他稍稍活动了一下用力过大,几乎有些僵硬的手指,然后放到那个按钮上。   鲜红色,没有任何标示,只画着一颗尖锐的獠牙。   这里有Valvrave“真正的力量”,那奇异的红色光芒一直被晴人当成是一种攻击手段,直到不久之前与卡恩相遇的那一刻。   他所驱使的绿色光芒,和Valvrave的红光……非常相似。   在那层绿光的护卫下,经受了数次爆炸后,卡恩连一片衣角都没被烧掉,所以……   “……红色的光也许有相同的作用。”晴人说。   “‘也许’?”   “抱歉,我该先跟你说一声的……”毕竟驾驶舱里不只有一个人。   “……开始吧。”艾尔埃尔弗说。   依旧是那几根黑色束带,缠在他的脖子和手臂上,晴人拼着最后的力气把按钮又往下按了按,束带纠缠得更紧,几乎是把他绑在了驾驶座上。   Valvrave的机身上绽出耀眼的红光,从驾驶舱里往外看,一切都裹上了一层红色,红光覆盖了整个机体之后不久,从刚才开始就滴滴叫个不停的高温警报终于安静下来。   就像他猜测的那样,这层红光确实可以成为他们的屏障,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的血,还剩多少。   “唔……”   简直像是被扔进了榨汁机一样。   那几根束带不断地吸收着他的血,借以补充与大气摩擦的过程中消耗的红光,晴人对此有过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血液流失的速度会有这么快。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变得模糊,他甚至看不清操作屏上的高度记录,时缟晴人低声喘息着,试图将最后的注意力聚集起来,让自己留下一点意识。   他忽然闻到了非常好闻的味道。   血液流失得太快,一切感官也随之变得迟钝,现在好像只有嗅觉还在尽忠职守,提醒着他向导靠了过来。   “现在已经进入了黑障区,”艾尔埃尔弗的声音听起来很飘忽,忽远忽近,“十分钟……最多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应该没多久吧。   “艾尔埃尔弗……”   一阵阵眩晕间,晴人很小声地念出了向导的名字。   这不是呼唤,更偏向于自言自语,但艾尔埃尔弗的理解好像和他不一样,向导靠得更近了——那阵味道也更浓了。   他的向导的味道。   “呃——”   时缟晴人猛地抓紧了驾驶座的扶手,碰撞带来的痛感稍微驱散了那股欲望,但紧接着,它就卷土重来。   饿。   并非来自于消化器官,而是出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像是一只恶魔的爪子,直接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已经学会了不去跟自己作对,适当地顺应欲望——可这次不一样。   像是有什么暗藏在身体里的东西醒来了,而且是他极为恐惧……他根本不想释放出来的东西。   “别过来……”   意识近乎崩溃,感官全数罢工,时缟晴人眼中能看到的,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别过来,艾尔埃尔弗……”      这感觉似曾相识。   艾尔埃尔弗背靠着驾驶舱壁,警惕地望着驾驶座的方向。坐在那里的人也正在注视着他,用一双血色的眼睛。   他曾经见过这双眼睛,在吉奥尔哨兵研究所里,被他所杀的时缟晴人出现在他身后时,就是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   曾经满盈于蔚蓝双眼中的情感消失殆尽,现在那里剩下的,只有欲望。   他似乎很想冲过来,可惜做不到,依旧在吸收血液的束带拦住了他,使他只能像一头困兽那样摇头晃脑,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按在配枪上的手慢慢松开,艾尔埃尔弗走了过去。   向导的靠近明显刺激到了驾驶座上的人,他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眼中的欲望烧得像火,唇边露出獠牙的尖端,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艾尔埃尔弗越走越近,时缟晴人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他依旧注视着艾尔埃尔弗,但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欲望,血色的双眼中流露出类似困惑的情绪,像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艾尔埃尔弗明明靠近了,他却没有继续挣扎,甚至还往后退了一点,让自己深深陷进了驾驶座里。   艾尔埃尔弗停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本能’么?”   他轻声说着,像是在问时缟晴人,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对食粮的渴望,对工具的需求,这一切,构成了吸血哨兵的本能。   那么现在他眼前的,又算是什么呢?   艾尔埃尔弗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堇色的双眼凝视着依旧在跟自己过不去的哨兵,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比较接近于嘲笑。   嘲笑一个天真过头的家伙。   艾尔埃尔弗抬起手,解开领口,靠了过去。   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见哨兵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干脆侧了侧头,凑到哨兵耳边低语:   “快点,”艾尔埃尔弗说,“干你该干的吧。”      晴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黑暗,他想要动一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上多了些分量,很软,还很……温暖?   晴人连忙按下电源键,Valvrave顺利启动,映入眼中的情形吓了他一跳。   “艾尔埃尔弗……艾尔埃尔弗?”   向导脸色苍白地靠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软软地倒向一边,晴人连忙把他拉回来揽在怀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现状有些不对劲。   他完全……恢复正常了。   那么,艾尔埃尔弗……   晴人咬了咬牙,迫使自己把注意力转到操作屏上——比起愧疚,他还有更该做的事。   Valvrave里有定位系统,现在他应该找到最近的医院在哪里,然后带向导过去……   操作台上很快跳出了他们的所在地,现在机体正沉在太平洋里,晴人刚想动作,信息提示音却疯狂地响了起来。   似乎是因为网络终于正常了,之前没收到的信息一口气发了过来,操作屏上满满的全是留言,晴人连忙一一关闭,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其中几条,忽然顿住。   不要……回来?   发信人写着犬塚久间的名字——不,也不只是他,还有流木野咲、山田雷藏、连坊小路里见、二宫高日……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学,给他发了相似的信息。   不要回来?   有条留言里附带了链接,晴人指尖划过,跳出一段视频——确切的说,是新闻直播。   “咲森号所公开的‘咲森档案’在网络上引发了轩然大波,与此同时,‘时缟晴人是不是叛徒’也再度引发热议,在有明确事实证明时缟宗一背叛了吉奥尔的前提下,我们是否还能信任时缟晴人呢?这一问题让我们来听听专家的意见……啊,请等一下。”   “最新消息,时缟晴人所乘坐的Valvrave已经落入了太平洋,在附近执行任务的ARUS军舰正在靠近它所坠落的区域,想必不久之后,我们就能见到‘英雄’本人了……”   吉奥尔绝密资料?   叛徒?   这到底是……   “嗯……”   向导的低声呻吟唤回了哨兵的注意力,晴人干脆把艾尔埃尔弗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艾尔埃尔弗的眼睛睁开了,眼中却没了平时的神采,目光近乎涣散地望着晴人,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那边的新闻还在继续播放,主持人回顾起了这几天事态的变化情况,艾尔埃尔弗听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看起来异常虚弱,似乎连思考的力气都没剩下,晴人关了新闻,操纵着Valvrave慢慢上浮。   “你干什么?”艾尔埃尔弗忽然道。   “新闻上说有军舰正在接近,”晴人说,“浮上去的话,能早点被发现。”   “发现……?你……”艾尔埃尔弗不得不停了下来,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现在……可不是什么英雄。”   “我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骗子还是叛徒,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事……但他至少知道,军舰上有医生,也有救人需要的一切。   “别开……玩笑了。”   向导忽然拽住了他,他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与其说是拽,更像是搭在了他的领子上。   “……快点逃。”      头疼。   像是有把尖刀在大脑中不断搅动,他每一次试图思考,那把刀都会动得更快一点,耳朵里嗡嗡的,全身上下木得像是被冻在了冰块里,他只能勉强感觉到自己是被什么人抱住了,靠在了个还算省力的位置上。   然后他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努力分辨出了一些东西。   时缟晴人已经知道了——知道了那些曾经崇拜过他的人,现在是怎么看他的。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想要让Valvrave上浮,去自投罗网。   ……开什么玩笑。   他竭力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哨兵很困惑,艾尔埃尔弗却没法解决他的困惑。   他现在只想睡,或者干脆昏过去也可以,思考太累了,而他一点力气都没剩下。   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即将如愿以偿。   然后他听到了时缟晴人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会逃,不会让他们抓到我。”   那就好。   “但是……我也会救你。”   “我会救你——艾尔埃尔弗!”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他的意识,那是某种情绪,坚定又强烈,温柔,却不可抗拒。   “……随便你。”   思考终于停滞,名为艾尔埃尔弗的向导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意识坠落。   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第二部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yanyan.scy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